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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_青山荒冢-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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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昧书院不乏杂学道师,虽不及天下圣手,却也难见端倪,加上顾副尉暗中相助,要撑过几日并非难事。”阮非誉顿了一下,笑意愈深,“何况,有密信当前勾住王爷心念,未来几日他怕是都无暇他顾了。”
顾潇眯了眯眼睛,看了下地上那具僵冷的尸体:“此人行踪目的,果然已在阮大人掌控之中。”
“本官让他活着到达天京,只因为他安然无事才能钓出林校尉这条大鱼,既然鱼已上钩,饵在与不在便无所谓了。”阮非誉瞥了一眼尸体,“顾副尉若想知道他究竟是何人,不妨撕了他的面具,再看看他的胸膛。”
顾潇挑了挑眉,弯腰在其脸上摸索几下,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又拿下些增补的东西,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这……”顾潇将人皮面具攥紧,“蛮人?!”
“他是北蛮大将军‘胡塔尔’的亲信,负责与静王府交涉暗通,因为说得一口流利中原话,又善于伪装,刺探了不少边关情报,此番若非他心急之下败露行迹,本官的人也没这么容易盯准他。”
顾潇寒声道:“静王久居天京……为何会跟北蛮有勾连?”
阮非誉叹了口气:“顾副尉可知其生母本为北蛮和亲公主‘古洛那’?她乃胡塔尔的姨母,其姐是当今北蛮王后,昔日静王年幼之时,北蛮撕毁合约突袭我大楚边关……古洛那虽未被查出通敌之实,却遭到帝王猜忌逼问,她为了保护亲子,便自杀立誓以证母子清白,否则哪有如今的静王?”
顾潇道:“那么,她到底有没有通敌?”
阮非誉摇头道:“这个问题只有古洛那自己知道,不过因为她的死,静王才真正得了陛下信任,从此养在了唐宸妃名下,由处境尴尬的异族血脉真正有了皇子地位。”
顾潇一点就透:“唐宸妃膝下无子,唐家却势大猖狂,陛下早有意整治只是苦于年事已高有心无力,为朝纲计也得维持着君臣之间微妙平衡……但是,陛下时日无多,待新帝上位,未必还会愿意留着野心勃勃的唐家,除非他们有把握新帝不会对他们动手。”
唐宸妃为何对并非亲生的四皇子视如己出?不过是别无选择。
唐家为何要千方百计将自身与四皇子绑于同舟?无非是相互利用。
“静王本无母族,全靠唐宸妃和唐家支持才能走到今天,他对生母被逼死之事本就如鲠在喉,兼之身份特殊,当他对大楚生出怨愤,自然会想寻求新的外力。”阮非誉揉了揉额角,“蛮王并非莽夫,知道杀不如治的道理,比起穷兵黩武杀伐立威,扶持一个对己方有利的大楚新帝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顾潇冷冷道:“唐家愿意做卖国贼?”
阮非誉道:“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否则本官也不可能得知这些消息,不过……身为家主,总要为家族计,比起面临新帝上位后的台面清洗,他们宁可选择亲手翻云覆雨,毕竟这世上成王败寇胜者书史,只要他们能赢了此局,何愁什么生前身后名?”
“那么……”顾潇低头看向林校尉,“静王想上位,必定要先除绊脚石,比如……太子?”
林校尉的眼睛不停颤动,顾潇知道自己猜对了。
“十二年前太子因病而亡,陛下和许皇后俱为此耿耿于怀,皇长孙更郁结在心,本官奉陛下密旨暗中调查太子病亡真相,可惜难有头绪,直到两年前与顾副尉见面……”阮非誉从袖中摸出一物,“顾副尉,可认得这个东西?”
顾潇接过看了看,只见是个楠木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有一截发黄的人骨!
令人惊异的是,此骨竟然带有一股奇香,细细一闻便觉体内躁动,顾潇顿时神智一醒,将盖子合上:“这是什么?”
“两年前,顾副尉与本官谈起一种能令人神智不清、举止发狂的药物,本官便想起太子患病的那段时日也是这般狂躁易怒,病发暴毙当天还打杀了不少宫人,甚至与太子妃和皇长孙发生冲突,险些将妻儿活活掐死……幸亏侍卫及时赶到拦下太子,可是太子却抓烂了自己的脸,心气难平,当晚便没了。”阮非誉取回木盒,“太医并未查到毒物,只能归于疯病怪症,若非许皇后和皇长孙坚持,恐怕连陛下也不会继续追查。”
顾潇的脸色终于变了。
泣血窟里见到的那群发狂人牲、被灌药后神智不清重创恩师的自己……三年前的记忆在脑中如走马灯一样闪现,然而他这一次站稳了,手紧紧握住惊鸿刀柄,声音有些发抖:“这二者,当真有关?”
“本官查到,太子患病前三月纳了侧妃,对方便是西南地方官员之女,色艺双绝,温柔解语,太子每月有半数时间都歇在她的院落,可惜未有子嗣,太子出事之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被太子妃置于冷宫。”阮非誉回想着情报,“两年前本官派人去查,才知道她已经在半年前坠井而亡,捞上来的只是一具烂骨头,然而……这骨头上竟有奇香。”
顾潇五指攥紧,听见阮非誉继续道:“本官让人去了她故乡,几经暗查才发现那官员本是静王心腹外调于此,这女子也并非他的女儿,而是他花高价从人手中买来的‘奇货’——体质百毒不侵,因此以阿芙蓉混合其他药物喂食沐浴数载,养成一身香骨,于己身无碍,却会让亲近她的人受到影响,交合后便仿佛瘾君子不可自拔,从而中毒日深,毒发症状便与顾副尉所言的疯药如出一辙。”
“……卖出此人的,是迷踪岭葬魂宫?”
阮非誉颔首:“若所料无差,这应该是静王府与葬魂宫做的第一笔大生意,此后两者紧密相连,至今未曾断绝。”
顾潇喉头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那么……珣儿是在两年前就知道了这件事?”
阮非誉的沉默代表了回答。
顾潇想起昨夜楚珣对待楚尧的温和妥帖,想起他对静王的尊敬礼数,在这一个瞬间突觉寒意。
一个少年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做到恍若未觉,甚至对着仇人言笑如初?
小不忍,则乱大谋。
顾潇忽然道:“三年前北疆战事吃紧,有人发现了静王私通蛮族的书信,而我误打误撞救下了两位皇孙……这真的是巧合吗?”
“顾副尉有此一问,说明心中已经有了偏向,何必问我呢?”阮非誉微微一笑,目光微沉,“不过,皇长孙回宫之后曾对我说起擅自出京的原委,皆因那时静王妃生辰将至,小皇孙想要出京为母寻礼,特意去寻了皇长孙陪同南下……”
顾潇冷冷打断:“阿尧那个时候才八岁,根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若说他与其父串通一气通敌,诱出皇长孙身陷险境,恐怕太过牵强。”
阮非誉不禁为这毫不掩饰的维护侧目,心中思量片刻,面上笑意依旧:“本官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置喙小皇孙之意。正如副尉所言,稚子年幼无知,未出四方高墙,何谈天下远行?小皇孙那时会有如此举动,自然是受有心之人蛊惑撺掇,目的是以其为饵钓出皇长孙这条鱼,至于遇上顾副尉……也许,这就真是天意了。”
顾潇的眼中慢慢弥漫上血丝:“阿尧是他的亲生儿子……”
“欲成大事,有舍有得;为帝称王,最是无情。”阮非誉看着他的眼睛,“若计划顺利自然无事,就算……小皇孙不过年幼,静王也正当壮年,他只要掩好首尾,时光就能淡却伤痕,待风云落定,何愁没有后统可继?”
然而顾潇救了楚珣和楚尧,让他们平安回到天京,打乱了静王与北蛮一番盘算,使得谋逆之机不得不推迟三载才卷土重来。
楚珣和楚尧视他如师如恩,知情之人赞他侠骨义气,可顾潇这三年来,不止一次地后悔。
若那一年他没有不自量力,若那一晚他没有多管闲事,若那一次他没有鲁莽兴许,若那一天他没有飞鸽传书……师父,是不是就不会死?她,是不是还跟师娘在飞云峰做一对远离尘嚣的神仙眷侣?他,是不是还能有家可归?
每每从午夜梦回中惊醒,他都忍不住扪心自问,然后于念头偏差之前狠狠给自己一记耳光。
顾欺芳传过他的侠义担当,端清教给他的君子自强,不容许顾潇有半点自欺欺人的逃避。
到如今他依然后悔,只是不再后悔自己救人,只后悔自己那时的年少轻狂和无能为力。
“今夜一番深谈,晚辈获益良多,此情无以为报,便……”
深吸一口气,顾潇低下头,一双眼褪去所有的感情,像两把刀子冷冷戳进林校尉的身上,道:“便将此人交于阮大人聊以报偿,想来以大人手段,得了这一枚好棋,定能下成一局珍珑。”
一股寒意从林校尉脚底窜上头顶,他知道死亡才是现在最好的出路,可是他已经失去了这个权利。
阮非誉弯下腰提起这个比他高出许多的健壮男人,轻松得就像拿起一本书册,这才面向顾潇笑道:“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可有的时候身在局中,再想做个旁观者就难了。”
顾潇面色沉下。
阮非誉的一双眼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自古覆巢之下无完卵,虽说顾副尉在这天京三年是为了私情,可如今大局当前,身为惊鸿传人你真能置身事外?”
顾潇声音微凉:“珣儿既然有说这话的胆魄,就不该借阮大人的口,而应亲自来对我谈。”
阮非誉道:“不管话由谁说出口,事实都摆在顾副尉面前,而你自己必有抉择……哈,交浅言深,的确是本官之过,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他提着林校尉出了门,从巷外恰好行来一辆青布马车,载着他们消失在长街尽头。
顾潇在原地站了许久。
冷风从门扉穿入,拂得他的衣发猎猎作响,脚边的尸体早已冷透僵硬,他整个人却比这尸体的温度更寒。
他缓缓拔出了惊鸿刀,寒刃照亮眉睫,也映出一双不知何时血丝密布的眼,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刀刃上,汇入血槽之后迅速变得冰凉。
风很快吹干了顾潇脸上这一道泪痕,他收起了刀,提着那具尸体一跃而出,化成了夜里一闪即逝的鬼影。
第186章 宫变(六)
崇昭三十年八月十九,奉天殿祈福道场毕,天子复朝。
崇昭三十年八月二十,六部尚书联合上奏,请立皇储。
崇昭三十年八月二十三,天子立皇长孙楚珣为皇太孙,十皇子当朝抗议。
崇昭三十年八月二十七,司徒贵妃御前失仪降妃为嫔,端王受急召入宫。
崇昭三十年八月三十,十皇子被封宁安王,赐婚陆氏女,即日完婚后镇守锦州,无召不返天京。
崇昭三十年九月初一,北蛮使团将临惊寒关外。
崇昭三十年九月初三,八名御史上书死谏,以“皇太孙年少难撑大局”请立摄政王,丞相秦明德当朝反驳,户部尚书阮非誉上奏密折,天子震怒,静王殿前被斥“蛮夷之子不堪正统”,满朝哗然。
崇昭三十年九月初四,唐宸妃于御花园失足落水,病重不起,玉宁公主携驸马回宫侍疾。
……
崇昭三十年九月初七,北蛮使团抵达惊寒关外。
崇昭三十年九月初八,北疆战起,三日后加急军报入京,天子当朝吐血昏厥,皇太孙临危代政。
崇昭三十年九月初九,诚王楚云奉命出征北疆。
崇昭三十年九月初十,诚王楚云率军出城,皇太孙亲往送行。
山雨欲来,狂风满楼。
顾潇刚把楚尧从静王府里“偷”出来。
这个“偷”字用得并不过分,自静王殿前被斥,整个王府就暴露在有心之人的眼皮子底下,最初还有人不以为然,待北蛮战起,各色的目光恨不能将王府每一个人拆骨剥皮看个究竟。
楚尧就算再怎么天真不知事,也能从下人的窃窃私语和骤然清静的门厅察觉到端倪,然而楚琰闭门不出,王妃忙着处理内务,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照顾一个孩子的心情。
眼看一个珠圆玉润的小胖墩儿在短短几天之内缩水了一圈,顾潇终于忍不住趁着今晚月黑风高,仗着一身好轻功将他从后院抱了出来,只在房里留了个叫被子包成春卷儿的枕头,谁也没有被惊动。
楚尧在辗转难眠时被他摸上了床,惊叫还没出口就被一根手指压了回去,耳边是熟悉的声音,他眨眨眼,乖乖缩进师父怀里,手脚并用做了一只黏糊糊的壁虎。
他们出了王府,顾潇用自己玄色的外衣罩住楚尧头脸,于浓沉夜幕下惊鸿掠影而去,楚尧眼前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却一直听到呼呼的风声。
直到顾潇的速度慢下来,他才从对方衣袍下挣出一个小脑瓜,怔怔看着下方房顶树冠都在师父脚下化成灰不溜秋的影子,天地间仿佛一切都归于静止,唯有他们两人仍是活着。
习武练功,舞刀弄剑,到底是为了锄强扶弱,还是为了争名夺利?
楚尧从来不懂,自然也没有一个答案。
直到现在,他于这瞬息之间眼见万家灯火都化成足下微尘,蓦地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念头——
人总往高处走,不正是为了看得更远吗?
楚尧看得失了神。
顾潇已经落在了一间古旧的大院落里。
这地方位于城南偏僻处,离静王府和皇宫都很远,周围都是普普通通的屋舍,半点也不起眼。此时夜深人静,里面未闻人声也不见人影,就连门前屋檐下都没看到灯火,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楚尧有点怕,下意识抓紧了顾潇的手:“师父,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带你……来玩个游戏。”顾潇拍拍他的头,取出火折子将长廊下的几盏灯笼点燃,给这冷冰冰的院子平添了几分活气。
楚尧终于面色一松,也就笑了起来:“玩什么?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你过生日的时候,为师忘了给你准备礼物,今天补上,不过……”没等小少年笑开花,顾潇便话锋一转,“不过,我把礼物藏在这院子里,你要自己找到才行,只有一个晚上,找不到的话可不能怪师父不给。”
楚尧一怔,继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会找到的!”
说完,他又有些犹豫地看了下四周:“不过,这里应该是有人住的吧,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静王对他鲜少管教,静王妃对他娇宠却不肯养出一个飞扬跋扈的纨绔,故而顾潇一直觉得这孩子虽然生在皇家,却乖巧可爱得过分,相处三年后更是舍不得。
可惜……
顾潇眉眼微垂,笑了笑:“不怕,这里的主人是为师的朋友,你只要轻手轻脚别发出大动静闹腾,她就不会怪你的。”
楚尧眼巴巴地望着他:“那么师父帮我一起找。”
“你的东西,自己找,师父要回府去帮你望风。”顾潇刮了下他的鼻子,“不许乱跑,天亮之前为师来接你回去,否则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嗯嗯!”小少年将头点得像小鸡吃米,然后撸起袖子开始在这院落里寻找起来,他找得很仔细,连一块石头都要端详几遍,唯恐错过了蛛丝马迹。
顾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忙碌的身影上,脚步倒退回长廊,在那红漆柱子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盈袖已经将天京暗网移交给他,自然也不再需要“红绡娘子”的身份,如今她戴着眉目平凡的面具,着一身艳俗的衣裳,像个空闺寂寞的半老徐娘。
她轻声道:“密探来报,崇昭帝病危,召众皇子入宫,现在除了三日前带兵离京的诚王,就连静王府也有中官赶去通知”
顾潇声音淡淡:“看来,大变就在今夜了。”
“既然你知道今夜要生大变,为何还要把他带过来?”盈袖目光如电,声音虽然轻,却冷得直戳人心,“倘若被人发现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以静王的敏锐多疑必定会再起算计,到时候坏了我们……”
“他不会发现的。”顾潇终于转过头,“你以为,要在此时从戒备森严的王府里带出世子,到现在还没引起骚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
盈袖一愣。
“阿尧今晚睡不着,王妃就到了他的院子里,将侍卫仆从都换上了跟随多年的婢女,自己住进了阿尧隔壁……我离开的时候,看到她半开了窗户,投来一个眼神。”顾潇抬起眼,“我想带自己的徒弟离开是非之地,她也想让自己的儿子暂避风头,所以我才能如此顺利。”
盈袖背后一寒:“静王狼子野心,他的女人就可信吗?”
“可信,但不可尽信,所以我得尽快回去。”顾潇摇了摇头,“阿尧就交给你了,帮我看住他,我回来之前不准他离此一步,也不准外人入内一步。”
他们擦肩而过,盈袖攥紧了拳:“你要是一去不回呢?”
大局已动,天罗收网,人都成了棋子,黑白厮杀,相互围剿,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弃子,更没人能确定自己是否能活到残局落定。
身后,顾潇默然片刻才道:“我若一去不回,你就带着众人撤离天京,十年不得回转……把阿尧也带走,别让他跑回来,我不求他终生喜乐功成名就,只求他平平安安。”
“我问的是你!你要是没能回来,阮非誉和楚珣要是算错一步满盘皆输,你……你怎么办?!”
顾潇只是笑了笑,再看了一眼猫进草丛翻找东西的楚尧,目光映着廊下一点灯火,温和得不可思议。
火光融入眼瞳,混合不知何起的泪水模糊了盈袖的眼睛,当她再抬头看去,顾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片朦胧之中。
天上下起了雨,闪电划破夜空,惊雷炸响心头,平地而起的狂风撕扯着院中花草树木,仿佛有摧枯拉朽的力量。
“王爷!陛下病危,宣您速速进宫!”
管家顾不得规矩礼数,急急忙忙敲响了静王的房门,双膝跪地,连声道:“宫里派人急召,暗卫也传来消息证明太医齐聚六合宫,这次、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
他声音发颤,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压抑的兴奋。
多年筹谋一朝将动,就连老天爷也站在他们这边,他怎么能不激动?
楚琰手中茶杯坠地,溅湿了袍子下摆,他霍然起身,在屋子里快速踱了一圈,这才回神:“林朝和顾潇呢?”
“林校尉在院中待命,顾副尉刚从外面回来,宫中暗卫的消息便是由他带来,不假!”
“好、好、好!”楚琰一脚踢开碎瓷杯,“让林朝速速派人通知各处部署,尽快集合兵力,顾潇随本王进宫!”
“诺!”
“慢着!”楚琰披衣的手忽然一顿,“王妃和世子呢?”
管家躬身道:“回禀王爷,世子今日精神不佳,王妃搬过去陪伴,现在应是刚刚入睡,小的已经派婢女过去通知,您……”
“王爷,妾在此。”
静王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衣裙下摆也被雨水打湿,头发未着珠翠,明显是得了消息就急忙赶来,正好听见静王发问,适时出声入内。
“阿尧有些发热,妾刚哄他睡下,现在也不好惊扰,便先行过来了。”管家识趣退下,静王妃拢了拢身上披风,“宫中急召,王爷定然心焦,还是早去为好,府中一切自有妾身照管,只待王爷归来。”
楚琰心头闪过一线莫名的感觉,却彷徨得根本抓不住,他此时也无心细想,握住静王妃微凉的手,不禁笑了笑:“有王妃在,本王确实安心多了。”
静王妃轻轻一笑,有雨珠从额角滑落,像海棠花上淌下了一滴泪。
她为楚琰系好披风,亲手捧来佩剑,温声道:“风急雨大,王爷要小心着些,不管前路如何,妾都与王爷同行。”
楚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难得放柔了声音:“王妃且等这一次,今后本王位于万人之上,许你母仪天下。”
静王妃闭上双目,眼睫微微颤动,唇角带笑:“好。”
当她睁开眼时,楚琰已经匆匆离去。
纤细苍白的手指拭去眼角一点泪珠,静王妃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淡淡道:“你不陪着王爷入宫,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有些话想问一问王妃,否则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顾潇背靠着门板,“外面的护卫可以放心,王妃想必也有话要交待卑职吧。”
静王妃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你问吧。”
“唐家不愿跟随静王谋逆的人要么被内部处理,要么脱离家族另投他人,王妃身为唐家嫡女,又与静王感情深厚,为什么要在这风雨之际相助我们去对付自己的夫君?”
静王妃摇了摇头,反问道:“顾副尉,你生为男儿志存高远,可知道身为女人又要思虑些什么?”
顾潇一愣。
“未出阁时,我乃唐家之女,为父母承恩,为家族计较;出嫁成婚,我乃王爷之妻,为夫君打理内务,为王府管事镇家;生子育儿,我乃阿尧之母,为他当下照看,为他日后打算。”静王妃坐在椅子上,端庄如古画里的高门美人,于温柔似水中透露出大气雍容,一字一顿地道,“除此之外,我乃大楚之民,为小家殚精竭虑,为大国不敢苟且……这些是我身为女人的一生,穷心竭力也要做到的事。”
顾潇想好的话,到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静王妃微微一笑,轻声问:“你把阿尧带到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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