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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_青山荒冢-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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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这世上勤能补拙,本性却难改。
  他心里叹气,又看了赫连御一眼,适才腊梅明言拒绝,现在当着赫连绝的面自然不好再提,只能设法给这两人加些保障,好叫他们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这般想着,慕清商伸手再摸了摸孩子的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先行告辞,敬请珍重。”
  “谢大人通达。”腊梅低下头,用力按住赫连御,不敢让他哭出来。
  慕清商随赫连绝他们离去,赫连御在腊梅怀里用力挣扎着,他鼻尖是熟悉的盥洗味道,眼睛还死死盯着慕清商逐渐远去的背影,嘴里残留的甜味也慢慢回转成淡淡苦涩。
  腊梅的话还在他耳朵里回响,他年纪小,听不懂那么些弯弯绕绕,只在这刹那间明白了一件事。
  年幼无能,势单力薄,就永远没有选择的机会。
  三、
  赫连御终究还是做了慕清商的徒弟。
  那一日过后,慕清商跟赫连麒相处了几日,此子表现一如他所想,根骨不错,心思却重,难把心机用在正途上,看似落落大方,却尽是小家子气。
  赫连绝看出了他兴致缺缺,倒也不急于施压,亲自接手了赫连麒的教养,请慕清商两月之后再回来看看。
  慕清商不喜欢迷踪岭,如此自然不会久待,他离开赫连家的那一天,赫连御没有出现,他去小院里看了看,也没见到腊梅,便只好带着些遗憾走了。
  可他没想到重逢来得这样快,也这样猝不及防。
  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一路并不赶趟,只单人匹马悠闲自得,三天下来才到了一处边陲客栈,入夜时分正在客房歇脚,忽然有店小二来叩门,说楼下有个孩子来找他。
  慕清商有些惊讶,下楼之后才看到赫连御灰头土脸地蜷在客栈门边,眼巴巴地望着楼梯方向,看见他的时候,好像满身灰尘都抖了抖。
  赫连御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娘没了,她让我来找你。”
  说完就倒了下来,慕清商一把捞住他,把了把脉才放下心来——太累,太饿,悲怒攻心。
  短短几天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慕清商让小二烧了热水,再吩咐送了米粥小菜,亲自动手把小野狗一样的赫连御洗刷干净,等赫连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摘下了面具,正在吹凉一勺滚烫的米粥。
  听到动静,他侧过头,轻声问道:“醒了?”
  满室烛光似乎都被收在那张面容上,右眼角下的朱砂痣似有容华。
  他还小,不知道什么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只知道慕清商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然而这么好看的人,现在眼里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他。
  他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结果让慕清商抓了出来,拿被子裹好身体,只露出个脑袋瓜,然后一勺一勺喂完了一碗米粥,这才问道:“你饿了好几天,发生什么事了?”
  赫连御的手抠着被褥,半晌后却是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娘没了,她让我来找你,我就一路打听跟过来了……你收我做徒弟,我什么都听你的,别丢了我,好不好?”
  慕清商不忍心去逼他,决定自己去打听,眼下不再追问,道:“好。”
  短短一个字,赫连御的眼眶便红了,可他这一次没哭,只是身子在瑟瑟发抖。
  他这副样子,慕清商反而更担心了些,一步也不敢离。等到赫连御终于再度睡过去,他才拿了些银钱给跑堂,吩咐他出门去打听些事情。
  自然是什么也没打听到,腊梅母子在赫连家是最低贱的存在,少了这两个人,还不如少了两条狗引人注意。
  他不知道,其实在他离开赫连家的那天,赫连御正在被打。
  赫连钊挨了父亲一顿教训,本来就心中有气,再听说这位贵客竟然没看上自己大哥,便把一切都迁怒在赫连御身上,那天趁着大家去送行,他就把赫连御拎到了后山,打了个半死。
  他这次学乖了,打人不打脸,用的也是巧劲,管叫人痛得死去活来,外表却瞧不出多少端倪。打完之后,就施施然下了山,准备把那小兔崽子留在山林喂狼,回头死无对证,谁也不会因为这么个小贱种来触他霉头。
  好在腊梅很快就来了。
  她看着赫连御被带走,不敢拦,哪怕心急如焚也迈不出腿,直到看见赫连钊下了山,才敢进山去找赫连御。
  赫连御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连疼都喊不出生了,像个奄奄一息的猫儿,腊梅忍住眼泪把他背回来,掏出慕清商当日留下的药胡乱给他擦涂,却听见孩子嘴里喃喃念着“带我走”。
  刹那间,她捂住嘴,泪如雨下。
  赫连御醒来,就看见腊梅一动不动地坐在身边,像一些不怀好意的下人故意唬他时所讲鬼故事里的尸体,直到他小心伸手去摸了摸,被反手攥住,吓得一抖。
  “御儿……”黑暗里看不清腊梅的表情,他只听见娘还带着哽咽的声音:“告诉娘,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位大人?你……是不是想跟他走?”
  他犹豫了一会儿,蚊吶般“嗯”了一声。
  腊梅问:“小少爷打你,疼不疼?”
  “……疼。”
  腊梅抽泣了一下,她忍住泪水,把一个小小的包袱塞到赫连御手里,把窗户打开,说:“那你走吧。”
  赫连御一呆,就听腊梅絮絮叨叨地说:“娘给不了你什么,包袱里是两件衣服和今天没吃完的馒头,你拿着在路上吃……衣服里面有两吊钱,是我攒下来的,不多,省着用,千万别让人抢了。御儿,你……去找那位大人吧,他今早刚走,应该追得上,你要是找到他,就一定要紧紧抓住,别再放手了。”
  “……娘跟我一起走吗?”
  “娘老了,走不动了。”腊梅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趁现在天黑了,从小路跑吧,娘……等你回来。”
  赫连御犹豫了很久,最后被腊梅连推带搡地催走了。
  他鼓着气跑了好远,可最后又神使鬼差地绕了回来,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夜,再回到赫连家附近时天已经蒙蒙亮。
  他躲在后门旁的房檐下,正琢磨着怎么进,冷不丁后门大开,有两个仆人抬着一卷破席子出来了,其中一个骂骂咧咧:“真他娘的晦气!这贱女人死就死了,还要给我们找麻烦!”
  “也不知道哪里想不开,居然跳井了,她那龟儿子也没见着,不晓得是不是被鬼捉了!”
  “别说了,怪吓人的,走走走,抬去荒坟扔了吧。”
  “……”
  赫连御呆若木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上去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两人都走了,自己跪在荒坟累累的山岗,面前的破席子散开,露出里面湿漉漉的尸体。
  昨晚还对他温声细语的娘,现在已经双目紧闭,嘴唇青紫。
  他抓着娘的手,却暖不回性命。
  赫连御伏在腊梅尸体上嚎啕大哭。
  有些东西,哪怕抓在手里也转瞬即逝;有些人,哪怕近在咫尺也旋即无踪。
  四、
  慕清商给赫连绝去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不会再收赫连麒为徒,作为交换,他签下了一个有求必应的条件。
  不违道义、不涉无辜、无愧家国,只要是满足了这三点,今后赫连家再有所求,他绝不推辞。
  赫连绝在腊梅自尽、赫连御出逃之后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强求也是无用,便干脆把梓颜和腊梅的骨灰送了过来,自此一诺相承。
  那天落木萧萧,慕清商带着赫连御到了一处抱山环水之地,亲手挖开土地,让赫连御洒下了第一把泥尘。
  他觉得自己没有欺骗赫连御的资格,便把当年旧事都一一说了明白,然后俯下身跟赫连御对视,诚恳地说道:“你若恨我,天经地义,只是要先给我补偿的机会,此后恩仇两清,愿你海阔天空。”
  赫连御在新坟前痛哭失声,抓着他的手却用力很紧,半点也不放开。
  当天晚上,慕清商把他哄睡了后脑子便是一嗡,等到第二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趴在了桌上,旁边放着一张墨迹未干的信纸。
  自《归海心法》伤体之后,慕清商就很少再看到端清留笔,哪怕沈留说了他只是因功法缘故沉眠修心,到底是不能放心,现在见了这熟悉的笔迹,慕清商忍不住喜上眉梢,却在一阅之后沉下目光。
  端清的性子孤冷直率,留书自然也是言简意赅,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此子能藏善忍,当心。
  慕清商看了眼还在睡的孩子,摇摇头,将信纸丢进香炉里烧成了灰烬。
  赫连御这辈子吃的第一颗糖是慕清商给的,过的第一天好日子,也是从跟了他开始的。
  慕清商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慕燕安”,意在安宁太平,是对一个孩子最平淡也最深的祝愿,叫赫连御喜欢得紧,从此把原来的名字压了箱底。
  慕燕安换上了新制的绸布衣服,头发被慕清商挽起髻,露出玉雪可爱的小脸儿,被慕清商牵在手里走过大街小巷,眼见迥异迷踪岭的风土人情,看着什么都稀奇。
  他什么都没见过,慕清商就带着他挨个看清楚,从糖人面猴儿到琴棋书画。他看着看着,却生出了没见过世面的自卑,心里头的好奇高兴也渐渐淡了。
  天下英才不知凡几,偏偏慕清商这般人物,却被他这个井底之蛙缠上了。
  慕清商会不会后悔?他有没有一直留住他的本事?
  慕清商感觉到那只小手动了动,于是低下头问他:“是不是累了?”
  “……我不累,但我不想看了。”他仰起头看着慕清商,“师父,你教我武功吧。”
  “这么急?”慕清商一怔,揉了揉他的头,“也对,看热闹什么时候都可以,先教你些防身的本事才对,不然等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危险怎么办?”
  慕燕安握着他的手一紧,半晌才“嗯”了声。
  他看着慕清商,气度高洁,玉树临风,哪怕戴着银雕面具看不清容貌,也能引来不知多少人驻足顾盼,和他这个穿上金缕衣也不像高贵出身的贱种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连现在握着的手,也不知何时会松开。
  他小小的胸腔里仿佛在这一刻翻江倒海,汹涌着莫名的恐慌和愤怒,下意识地深吸了几口气,活像吞进了锈迹斑斑的刀子,从嘴里到内脏都刮得鲜血淋漓,弥漫开让人既恶心又迷恋的腥味。
  慕燕安缩在慕清商背后,慕清商轻轻拍了拍他,不见他出来,就当他是怕生了,弯腰将慕燕安抱了起来。
  慕燕安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师父,你是不是很厉害?”
  慕清商想了想,道:“保护你,应该够了。”
  “那……你会一辈子保护我吗?”
  慕清商思考了一会儿,冰冷的面具蹭了蹭孩子的额头,声音从后面带着笑意透出:“说不好,我只能保证……我死之前,你会活着。”
  慕燕安不再说话,他抱紧了慕清商,把头贴着他胸口,似乎在听那埋藏皮骨之下的血肉跳动。
  慕清商感觉怀里的小孩在瑟瑟发抖,他以为是冷了,就抱得更紧了些,抬脚往客栈走去。
  他并不知道,慕燕安的颤抖不是冷,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没来由的战栗。
  在知事起便惨遭虐待,他不是不怨,只是除了忍无能为力。
  那些眼泪和鲜血很多时候不敢外流,只能往肚子里吞,久而久之,便仿佛有一颗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在见到慕清商之后,正慢慢从那颗满目疮痍的心中开出了一朵血淋淋的花。
  红得发黑,黑得发亮,就像心头热血都凝固成一颗恶毒的种子,到如今终于抽枝发芽,怒放心花。
  不觉欢喜,只生可怖。
  他想,自己大概是烂了。
  慕清商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喜欢烂了心的孩子,所以他还得继续忍着。
  他抱着慕清商,像快要掉下深渊的人抱住最后一根藤蔓,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懂这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不能放手。
  哪怕最后真的掉了下去,摔成一滩粉身碎骨的烂肉,也要抓住断藤死不放手。
  五、
  慕清商心里的人与事都太多了。
  他虽居无定所,却四海为家;纵疏离有礼,也仁善心热。中原武林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对于他来说都不陌生,其中有志同道合的友人,也有惺惺相惜的仇敌,曾被恩怨情仇波及,也被正邪黑白牵绊,只是没有一次能真正把他困扰住。
  冷剑破云,心无旁碍,是非曲直衡量在心中一尺,不容阴谋诡计置喙,也不偏听偏信。
  慕燕安在他身边慢慢从矮小瘦弱的孩童长成英姿挺拔的少年,慕清商却仿佛被时光眷顾,依然是那般清净无尘的模样。
  也许再过几十年,他满头青丝成雪,绝代风华衰老褪色,也依然是一人一剑缓步江湖浪潮,最终实在走不动了,就停留在哪处青山绿水中,背倚古树,面向苍穹,直到日升月落,乘风而去。
  若非带着慕燕安这个包袱,慕清商一定会活得更潇洒,他一直努力地向前跑,却一直也追不上。
  慕燕安的年纪毕竟还小,他心里藏着那么多阴暗与恶毒,只是慕清商先入为主地没看出来,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于是在只有两人同行的日子里,慕燕安看多了世情嘴脸,已经学会了如何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沉着温和,心里的毒花也开得越来越灿烂。
  他跟着慕清商踏遍中原,尤其厌恶极了那些个世家大族,凭者卓然出身就可高人一等?借着先辈祖荫就能惊才绝艳?慕燕安不服,他只有满心的嫉恨,一点也不服。
  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人礼待他是因为敬畏慕清商,丢掉“破云传人”这个身份,他慕燕安什么也不是。
  他做得好,是理所当然;他做错了,是有辱师门。
  十七岁那一年,他去参加了武林大会,借机把看不顺眼的世家子弟统统揍了一顿,下手不轻,被他踢下台的人没几个能站起来,趴在地上像条死狗,被扶起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
  刚出了一口郁气,他就听到了旁人议论纷纷,这些人赞赏着他年少不凡、能为出众,更惊叹着慕清商教徒有方、他日破云后继有人,看着端坐高台的慕清商,犹如蝼蚁跪舔着神。
  他觉得恶心透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慕清商给了他一切,所以他慕燕安永远都要被压在慕清商这三个字之下,旁人看他,是把他看成慕清商的传人,而不是他本身。
  慕清商对他那样好,慕燕安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怨他,咬碎的牙和着血吞,装乖卖巧一如既往,但每到看着那些逢场作戏的人,总无端端生起暴戾。
  他觉得手很冷,需要什么滚烫的东西来温热。
  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直到他杀了人。
  与杀伐果断的端清不同,慕清商是惯不喜做无谓伤亡,无论挑战寻仇,不到万不得已,他都是点到即止,常说如果不给别人留余地,就是不给自己留退路。
  慕燕安总觉得他心慈手软,但是被慕清商带在身边,他自然没有杀人的机会。因此趁着这一次去西南除恶,慕清商独斗魔头后身负重伤,不得不回太上宫闭关,他便独自在江湖上闯荡了月余。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怕得全身都在抖,但是当剑刃穿心而过,热血流淌在手,他却渐渐不怕了。
  热血在手上冷却,性命在脚下轻贱,再怎么不可一世,早晚还不是烂成一堆骨头,跟蛇虫鼠蚁作堆。
  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来有高低贵贱,唯有死亡一视同仁。
  如何才能生杀予夺?慕燕安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魔头,这是他所见唯一能把慕清商逼到囹圄的人,而对方所倚仗的那本秘籍虽然被焚毁,却让他记在了脑子里。
  《千劫功》第一层,炼血。
  从一开始在无意间斩落了江洋大盗,到后来只要有了为恶者被他遇上,都得把命留下。
  那些蠢货说破云传人嫉恶如仇,只有慕燕安自己知道,他只是找了个理由杀人。
  慕清商出关那一天,他刚好回去,带回了一封沾了晨露的书信。
  信是从西南寄来,落款是赫连绝,当年连看他一眼都吝啬的家主,现在屈尊降贵亲笔给他写了千字长言,其实摈弃掉毫无意义的粉饰太平,就只有一个意思——让他回赫连家,辅佐赫连麒。
  小孩子大抵是复杂的,既能因为一顿打骂记仇,又能很快被糖果糕点哄开心。但是慕燕安不一样,他的心早就烂了,糖只能甜在嘴里回味成苦,好了的伤疤却不会让他忘了疼。
  慕清商也看了书信,问他:“你想回去吗?”
  他点了点头:“想的。”
  拿下银雕面具的慕清商实在温柔好看得过分,就连凝眉不悦的样子也没几分威严,慕燕安只手托腮地看着他,忽然就觉得看上一辈子也不会看腻。
  慕清商道:“虽说不言家务事,但你自己也当清楚,赫连家如今来信的目的到底为何。”
  前段日子听说赫连家发生内乱,分裂成两派,一派以赫连嫡系为首,以旁系为主的一派却在迷踪岭内另立门户,号称葬魂宫。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冲突,冲突的根源不外乎利益。赫连家从来等级森严到残酷无情,主家的一条狗都比旁系一条人命重要,早些年是赫连绝正值壮年威震家族,现在那个男人已经老了,两个儿子一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然要在这个风雨飘摇之际找个帮手回来。
  慕燕安看着他:“那是我家,我该回去。”
  “……那就回去吧。”慕清商捋了捋他脸上的乱发,笑道:“倘若有事,一纸飞书,我定来寻你,别怕。”
  慕燕安清清楚楚地知道,虽然说破云传人方在江湖崭露头角,但是对于赫连家来说实在没多大用处,他们看中的是自己身后的慕清商,以及与慕清商有所联系的几大势力。
  让他回去,一为协助赫连麒,二是以破云剑盛名施威,三是把慕清商拉下水。
  慕燕安都能想明白,慕清商自然也清楚,然而他依然把选择权交到了慕燕安手里,仿佛这不是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只是普普通通一个承诺。
  他当即就收拾了行装,慕清商一路送他到了渡口,慕燕安的船顺着风水驶出好远,回头还能看到柳堤旁那道白色身影,越来越小,却一动不动,好像会在这里一直等到他回来。
  他无声地说:师父,我很快就会回来。
  无论曾经如何,迷踪岭毕竟是慕燕安的家,那么……他就该,拿回自己的家。
  血洗旧仇,尸砌高楼,既然原来的赫连家他不喜欢,那就换一个吧。
  他满心打算得很好,却错估了天意弄人。
  这一去如愿以偿,再回首物是人非。
  六、
  慕清商这次被《千劫功》所伤,引发了体内长生蛊异动,战到最后若不是端清及时醒来,以他两心之力才堪堪压下蛊虫作祟和乱走真气,然而却反噬严重,闭关一月不见起色,现在既然慕燕安回了迷踪岭,他就干脆转向太上宫找师兄弟们。
  一路上真气几番暴动,他一回太上宫就被端涯拿住,在忏罪壁里待了整整两年,等《无极功》突破到了“任情”境界大圆满,才总算被放了出来,马不停蹄地去迷踪岭找慕燕安,却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
  时隔两年的再见,是从一个巴掌开始的。
  慕燕安被慕清商一路拖进了密室,昨天练功时抓来的人还没被送走,生气全无地蜷在笼子里,手脚被割开的地方血液凝固,地上一片狼藉,闻之作呕,慕清商在踏入这里的时候,左手就紧握成拳。
  慕燕安被他扔在地上,不觉得痛,只有点可惜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脏了慕清商的眼。
  慕清商撕开他的衣服,看到心口处的血红花纹一路顺着皮肉蜿蜒向上,与血管经脉虬结,像快要冲出领口的毒蛇,那一刻他眼眶通红,抬手给了慕燕安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过后,屋子里静得没有人说话。
  慕燕安跟在慕清商身边这么多年,没被骂过一次,连说句重话也是没有的,慕清商对外人多么礼待疏离,对他就有多少温柔耐心,不管是哪里做得不对,也是说教多,责罚没有。
  唯独这一次,他亲手打了他。
  这一耳光不重,连让他红脸都没有,更不用说与当年被欺负的时候相比,可慕燕安就是觉得疼,跟挖心一样疼,他越疼,笑得越灿烂:“师父,两年不见,就要急着教训吗?”
  慕清商没说话,他抓紧慕燕安的手,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面沉如水地往旁边的小门走过去。
  这里是赫连家的练功房,因为慕燕安两年前选择了修炼千劫功,所以他练功的地方就设立在刑牢上面,每当杀性上来亦或练武需要,就可随意下牢去挑几个人出来。
  慕清商抓着他的手走过那曲折如肠的暗道,腐朽腥臭的气味越来越浓,昏暗的烛光映出墙壁上斑驳的血迹和抓痕,好像底下关的不是人,而是些垂死挣扎的畜牲。
  推开眼前玄铁门,就能看到后面的牢房,慕清商抬手打算捏碎铜锁,被慕燕安挡住了。
  “别看了,师父。”慕燕安道,“你都猜到了,还看什么?一堆腌臜玩意儿,碍眼。”
  “……把这些人都放了,跟我回中都。”慕清商说着用力去扯那铜锁,被慕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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