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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_青山荒冢-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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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主!”萧艳骨单膝跪地,平日里高傲的头颅在此刻毕恭毕敬地低下,目光只能看着白衣下的一双云纹缎靴。
  脚尖勾起她的下巴, 男人挑起她的脸,温声道:“你这双眼,倒也挺好看的。”
  萧艳骨没有擦拭干净的一滴血蹭在鞋面上,仿佛白雪中开出一朵红花,她顿时心头一惊,却动也不敢动。
  “可惜你有眼无珠。”男人收回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一条看家不利的狗,“是身居高位太久,就让你眼高于顶,看不见潜藏于下的隐患了吗?”
  萧艳骨没动,背后冷汗已浸湿了衣服,道:“是属下的过错,轻视了小辈,现在已派人去追,请宫主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男人一整衣摆,蹲了下来,朝着萧艳骨的脸伸出手去,这才看清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上都戴了一只秘银指套,如钩的尖端徘徊在萧艳骨眼角,仿佛随时就会挖了她的眼睛。
  萧艳骨瞳孔紧缩,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敢说了,幸好那只冰冷的手慢慢移开,指套似乎是不经意地在她眼角一刮,拖出一条浅浅的血痕。
  她听见男人仿佛喟叹的声音:“我的耐心,不多了。”
  提在嗓子眼的心颤了颤,却不敢落回胸腔,萧艳骨起了身,却依然没有抬头,犹豫了片刻,才问道:“宫主,那擅闯地宫之人……”
  “他没死。”男人依然在擦手,帕子上面有斑斑血迹,可他的声音却很愉悦,“我已经很久没遇上这么有本事的后生了。”
  萧艳骨一惊,她本以为宫主出手定能将那人斩落,可没想到竟然还有活路?
  她犹豫了一下,道:“属下斗胆,敢问那人到底是谁?日后也好多些注意,免叫他再坏了大事。”
  “百鬼门现在的主子,是个不知名姓的小辈,脾气硬,武功也硬。”擦拭完最后一根手指,男人松开手帕,任由它飘落在地,“不过这世上,从来慧极必伤,刚过……易折。”
  “百鬼门跟我们作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宫主为何不……”话没说完,萧艳骨就看到白衣人侧头过来,幽深目光透过面具上的空洞投过来,她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多话了。
  “都说井水不犯河水,走人间路的,何必跟死鬼争道?”白衣人轻轻一笑,“更何况,你知道怎么用一个人的死,折断两个人吗?”
  萧艳骨摇了摇头。
  白衣人的语气更愉悦了:“感情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注:出自汤显祖《牡丹亭》)
  “我今天杀了他,是让他为了喜欢的人付诸性命,死而无憾,可我为什么要成全他?”白衣人抬头看向天空,“人间最难求的是求不得,最难割舍的是舍不得,他们……都还没有到最适合去死的时候呢。”
  恐惧就像毒蛇窜进后背扭来扭曲,萧艳骨全身发寒,勉强保持着声音如常:“那么,宫主的意思是……”
  “查到他们的去向,然后将消息披露出去,但不准擅自动手。”
  萧艳骨吃不准他的意思,却不敢质疑,恭敬道:“是。”
  “乌云蔽月,平地起风,要下雨了啊……”白衣人收回目光,抬步向地宫走去,踩过地上那方带血手帕,如践踏了一条鲜活性命。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萧艳骨才蹲下来把手帕捡起,只见素白的帕子上有几道斑驳血色,触目惊心。
  她回想起宫主那只苍白如骨的手,血迹就是从上面一点点擦下来的,也就是说那五根指头曾穿过皮肤,深深刺入血肉之中。
  一念及此,萧艳骨陡升寒意,手中的帕子落回地面,很快沾上了一滴透明水色。
  下雨了。
  这场雨来得快,势头越来越大,打在人身上怪疼。
  叶浮生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奈何出城不远就被这场大雨拦了路,不可谓不晦气。
  大雨天赶路易生事端,叶浮生琢磨着找个地方暂避,可惜雨幕空濛里一眼望去只见天公泪落,好在车里的阮非誉适时开口道:“此地往西不远,有一处破屋可暂时栖身。”
  这老家伙在将军镇住了大半年,虽然不怎么出门,却跟个土地公似的能知方圆,将这附近的山势路况了解得一清二楚。闻言,叶浮生立刻调转马头,驱车赶了过去,约莫一刻钟后,就看到了那座伫立风雨中的破屋。
  那屋子大概是曾有猎户暂居,占地不大,但还能挡些风雨。阮非誉和秦兰裳带着陆鸣渊先行入内,叶浮生把马车拴在了屋檐下,为了谨慎起见,又撑着伞顶风冒雨地把小屋外绕了一圈,这才进了屋子。
  秦兰裳已经从屋里收拾了一堆柴草,用打火石点着了,坐在火堆旁暖身子,见他进来,就一把扯了他坐下。陆鸣渊被放在铺好干草的门板上,睡得无知无觉,阮非誉坐在他身边守着,不言不动的时候就像一座经年日久的石像。
  这雨看来是要下一整夜,破屋里谁也没有说话,阮非誉毕竟年老,不知何时已经倚靠墙壁睡去了。叶浮生打了个呵欠,从包袱里翻出一只小银壶,喝了一口味道清奇的沧露,本有些困倦的神志也清醒了些。
  摩挲着冰冷的银壶,感受口中余味,叶浮生就不禁想起如今俱都下落不明的端清和楚惜微,前者好歹还能安心,后者却让他生出一把的担忧,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半生三十载,打从娘胎里落地,他还没有这般牵肠挂肚的时候。
  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压低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耳畔响起:“对不起。”
  叶浮生侧头,只见小姑娘看了眼那边无知无觉的两师徒,这才挪到了自己身边,眼睛里倒映着火光,轻声道:“这次是我鲁莽冲动不懂事,拖累了小叔和你。”
  挑了挑眉,叶浮生道:“既然知道是鲁莽,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秦兰裳咬了咬嘴唇,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松了下来,凝上了符合她这般年纪的无措和迷茫,嗫嚅道:“只是……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叶浮生回忆起那封别出心裁的家书,因着阮非誉就在此地,也就没把话说得太明白,转口道:“其实我也鲁莽过,而且比你更不知天高地厚。”
  秦兰裳以为自己会被训斥,结果等来了同是天涯冲动人,当即就扭过头,看见叶浮生拿起一根木柴刨了下火堆,淡淡地说道:“人这辈子会遇到很多事,做很多次选择,没有谁敢说自己一生无错。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因此与其对我道歉,不如想着如何改过。”
  这人从初见就没这么正经过,秦兰裳愣了一下,把这番话来回在肚子里咀嚼了两遍,目光就落在叶浮生脸上挪不动了,忍不住道:“你……这么说话,我听着怪不习惯的。”
  叶浮生深沉地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听说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傻姑娘都吃善解人意的大叔叔这一套。”
  秦兰裳:“……”呸!
  那一瞬间的正经果然是装出来的,秦兰裳把不着调的臆想给掐死腹中,暗道自己之前实在是胡闹,小叔除非是被猪油灌了脑子,否则怎么也不会看上这么个没皮没脸的货色。
  不过这一番对答,反而让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秦兰裳搓了搓手,又听叶浮生低声问道:“事成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说话时瞥了眼后面的阮非誉,左手似乎不经意地在颈上划过,秦兰裳吃了一惊,连连摇头,道:“当、当然是回家。”
  叶浮生意有所指:“空着手回去?”
  他说得含糊,秦兰裳却很明白,她回想起自己离家时留下的书信,低声道:“我已经惹了大麻烦,更不能把祸端带回去。”
  她来时满腔意气,恨不得指天发誓要让南儒一世英名在自己手里翻为画饼,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再刺儿的脾气也要学乖。
  叶浮生:“那你折腾这么久,就不后悔?”
  “我总要亲眼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看过了,就不后悔。”秦兰裳点点头,目光飞快地扫过阮非誉,闷声闷气地道:“就算他真的……那也是,人贱自有天收。”
  叶浮生:“……”
  这姑娘年纪不大,却很会给自己找心宽。叶浮生想起脾气越来越别扭的楚惜微,不禁就有些羡慕,就在这当口,秦兰裳又问他:“哎,你和我小叔,到底什么关系呀?”
  “师徒”两字在嘴里打了个转,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叶浮生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朋友。”
  秦兰裳刨根问底:“什么样的朋友?”
  “过命的朋友。”叶浮生指了指自己,“这条命是他的,只是暂时寄放在我这里。他想要,随时可取。”
  秦兰裳斜着眼:“真的只是朋友?”
  “……嗯。”
  秦兰裳失望地垂下头:“那你以后要离我小叔远点。”
  叶浮生有些好笑:“为什么?”
  “因为小叔没什么朋友,却跟你有过命的交情,一定是很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的,但……”秦兰裳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道,“他是个断袖,而你只是他的朋友。”
  叶浮生:“……啊?”
  他乍闻这个消息,感觉像是惊雷在脑子里炸开了,全身上下顿时一麻,一口气没上来,手中的银壶也掉在地上,砸出一声脆响。


第47章 密谋
  楚惜微很讨厌下雨,尤其是在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此时,他缩在一处山洞里,外面是幕天席雨,把整片山林都笼罩在水雾之中,看什么都不真切。冷风卷着雨花从洞口灌进来,楚惜微借着一块大石头隐藏身形,吹燃了火折子,勉强照亮这一亩三分地,和他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右边额角有血淌落,污了小半张脸,楚惜微面无表情地擦了擦,顺手把火折子底部插入石缝,然后解开了衣袍,露出结实瘦削的上半身,只见他左边腹部上赫然是五个指洞,鲜血已经凝固在伤口附近,看着便触目惊心。
  “修罗手……”
  他眼中厉色慢慢沉淀,动作却不慌乱,撕出一块布来擦干血迹,然后摸出一枚药丸捏成粉末敷在伤口上,背倚石壁,呼吸微不可闻,仿佛是个死人。
  那时候与叶浮生分路,是一时意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楚惜微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好,身居高位生杀予夺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光景,在此之前, 他还过着每日刀口舔血的生活。
  一入百鬼门,身不似人间。在这地狱里被摧折了性命风骨的人数不胜数,楚惜微甫入之时还只是个小少年,能活到今天一是命理难说,二是他自己敢拿命去拼。
  他所修行的武功出自百鬼门至高心法《歧路经》,影射“红尘歧路,殊途同归”之意,无自身法门限制,却可吸取对手内力并与之同化,与太上宫的《无极功》和葬魂宫的《千劫功》并称江湖三大绝学。然而《歧路经》虽是一门求同存异的武学,但它的入门之法却要先通彻气海摒除杂元,也就是说欲修炼者必须废去自己以前的武功从头开始,否则极其容易走火入魔。
  当时与他一同学习《歧路经》上卷的还有其他九名门主继承人,年纪都不大,在面对至高武学的时候都能狠下心来舍旧取新,唯有楚惜微不肯。
  他八岁开始学武,那人虽说是个不正经的脾气,当初对他却是真心以待,将《惊鸿诀》倾囊相授,甚至在两人反戈之前,还把整套武学的关窍都对他说得清清楚楚,唯恐他练有差错。
  此后人事百废、面目全非,他从一个得天独厚的皇家子孙变得一无所有,沦落江湖后除了傍身的武功,再无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了。
  《惊鸿诀》于他,便如浮木之于溺者。
  楚惜微不肯废了《惊鸿诀》,也不肯坐以待毙,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歧路经》是天下最诡异的内功心法,本身没有固定的武学招式,因变而变,随心而发,只有以这样的真气作为丹田底子,才能为后来的“变通化异”打下基础,否则极其容易相冲。楚惜微刚开始修行的时候,就被两股真气折磨得死去活来,经脉百骸无一处不疼,若非得了老门主青眼相助他几次,恐怕现在坟头草都比他高了。
  他咬牙不肯废武功,也不放弃《歧路经》,等到把痛苦熬成习惯之后,总算是苦尽甘来,摸到了一点窍门。
  也算他命不该绝,《惊鸿诀》是惊鸿刀一脉的不传心法,走的是逍遥快意、灵动机巧之风,本身也是“变”多于“定”,与《歧路经》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楚惜微破罐子破摔之后, 他索性取同去异,强行把两种真气合二为一, 不仅误打误撞地练了下去,还有相辅相成之效,比旁人的进度还要快上三分。
  老门主曾道:“死心眼,犟脾气,熬得过去就是不认命的阎王敌。”
  楚惜微自然是不肯认命,他这些年如临渊履冰,半点也不敢松懈自己,武道走得比独木悬崖还要惊险,到如今总算有所成了。然而隐患毕竟是隐患,早年练功的差错在体内埋下祸根,一旦他情绪激动便会有真气作祟,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伤人伤己,癫狂至死。
  正因如此,老门主才将故人所赠的“冰魄珠”转送给他,能强行令他静心凝神。然而自从失了冰魄珠、又与叶浮生重逢,他的大喜大怒就愈发多了,从平如镜水到波涛汹涌,体内真气仿佛悬于千钧一发,随时可能坠落灭顶。
  在林中被叶浮生看破异样,他心下慌乱口不择言,回过神来更是暗恨,为免自己情绪继续放纵,楚惜微才选择了先一步离去,并没有进入地宫,而是寻了个僻静处隐下调息。
  结果刚平复气息,就被一阵巨响惊动,他心道是地宫出了事,匆忙而入却不见叶浮生。
  心急如焚地在地宫里兜兜转转,眼见一锅粥都搅成了江湖,他终于听到一声尖叫,熟悉的声音正是那逃家的死丫头。
  楚惜微循声赶去,不料那里除了萧艳骨和一干喽啰,还有个未曾见面的白衣人。
  他为救人硬受了萧艳骨一记“缠绵”,将其重创后趁机带人逃出地宫,霞飞步快如御风,把一干喽啰都甩到不知何处,却没想到那白衣人还能跟上来。无奈之下楚惜微只得把两个累赘先行放走,独自与其对上。
  “你这般的年纪能把《歧路经》练到如此境界,是个天下罕见的英才。”那人并指挡住他迎面一掌的时候如此说道,声音从面具下透出,带着猫捉老鼠的玩弄,“可惜呀,太嫩了。”
  白衣人身法诡谲还要胜于他,两人周旋五个回合后楚惜微就化攻为守,然而那人与他欺近,一手快如幻影罩向他面门,一手屈指成爪插向他丹田。楚惜微以《歧路经》卸力,又使《惊鸿诀》退避,险险避开了要害,原本挖眼的两指刮过脸庞,抓伤了他额角,插落丹田的手则错开方寸,在血肉中一触即被他打开。
  这厢一交手,楚惜微便认出了这人所用的武功,正是《千劫功》里记载的狠辣武学——修罗手!
  修罗手以指掌为刃,无坚不摧,穿皮裂骨只是等闲,据说百年前曾有人使之横行江湖,不知杀了多少英雄,最终伏诛在太上宫祖师手中。只是那魔头虽死,这邪功却流传下来,被西南一代的邪魔外道所得,后来更是成了葬魂宫主修行的武学。
  一念及此,楚惜微不敢自大,竭力与其战了一番,才终于抓到空隙借力遁去,好在那人意不在要他性命,并没有穷追不舍。
  楚惜微已许久未尝一败,此番不可谓不惊。
  他身上带伤,体内真气也因一番大起大落的心绪和不可自控的比斗被激荡起来。楚惜微不能贸然去找叶浮生他们会合,打算先设法联络附近的门人先行疗伤,没成想老天爷专爱趁火打劫,他半路遭了这场大雨,也是倒霉得没脾气了,便找了这么个山洞避雨调息。
  还没歇上多久,楚惜微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声传来,睁开眼时面色一凛,当即熄了火折子,顺手将地上的血迹和碎布用泥土盖了,身子便向洞里无声移去,如一道漆黑鬼影融入暗中,贴着山壁死角不动了。
  不多时,一行人陆续钻入山洞,一边叫着“天公晦气”,一边围成一堆生火取暖。所幸这洞很深,楚惜微又悄然向后挪了些,藏在了火光映照不到的地方,暗中打量这些人。
  四男一女,年纪最大的已经是满头华发,最小的女子却还是豆蔻年华。
  他们都带着鼓囊囊的行礼,看起来是长途跋涉的远行人初逢乍会,说话的口音各异,闲聊的事情也不一样。楚惜微粗略一听,那名老者是说了前两年东边长宁县水患一事,官府中饱私囊,却把难民视若猪狗,如今激起民怨,有的人背井离乡,有的人扯起破布当旗子要造反;高大的男人跟瘦小男子大概是两兄弟,一边啃馒头一边说起南方大旱,不少人易子而食,路有饿殍;少女则感叹着前两月惊寒关一战,同乡里死了好多男人,妇道人家要么自贱为奴跟着来往行商走了,要么就留在村子里能活一天算一天……
  这听起来像是一群难民凑在一起比惨,楚惜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目光却落在那一直没有开口的富态男人身上。
  那人看着四十来岁,锦帽貂裘,跟其他四人格格不入,脸有饼大,肉馅儿仿佛要从饼皮下溢出来,浓眉大眼,笑得弥勒佛,看着就是和气生财的富商相。
  他拿了个馒头慢悠悠地啃着,把诉苦当咸菜嚼吧嚼吧一起咽下去,等到其余四个人都看过来,才道:“说完了?”
  老者轻咳一声,胖男人拍掉手上的碎馒头屑,道:“既然你们说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顿了顿,他先看了眼洞里,楚惜微敏锐地藏了藏,这人没发现端倪,便回过头来,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一字一顿地说道:“阮非誉出山了,你们,怕死吗?”
  听到“阮非誉”三个字,楚惜微眉头一凝,只见那四人都不开口了,呼吸陡然沉重下来,仿佛压抑着狂风暴雨。
  “怕他娘个熊!”突然,高大男人咬牙切齿地开了口,目光如电,“老匹夫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老天爷不开眼!要不是他会当缩头乌龟,老子早割了他脑袋以告先人!”
  老者也道:“之前还道你为何突然送密信召集我等,原来是为了此事……不过何老板,阮慎行踪成迷,而且定有朝廷暗卫和他手底下的走狗保护,要动他?难。”
  话音未落,瘦小男子已经嗤笑道:“张老,莫不是越来越怕死了?你要是不敢,就回家养子抱孙,不用在这里了。”
  “不得如此讲话!”被称为“何老板”的胖男人轻斥道,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脸上甚至还是笑眯眯地,却没人敢造次。
  少女犹豫了一下,伸手扯了扯何老板衣角,道:“老爷,消息可靠吗?”
  “京中探出的消息,我派出去打听的桩子也回了一致的情况,而且……”何老板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位也留了暗信,没错的。”
  闻言,三个男人的呼吸越发沉重,瘦小男子急不可待地问道:“时间,地点?”
  “再过三日,就到安息山。”
  楚惜微眯了眯眼,“安息山”三字一出,除了那少女之外,剩下四人都眼眶通红,老者恨声道:“该!报应!他死在安息山,最好不过!”
  何老板的目光看过他们每一个人,缓缓道:“这次若不成功,我等此生就再无杀这奸贼的机会了。消息倘若走漏,更是会牵连甚广,各位可是想好了?”
  “怕什么?”高大男人双目通红,声音嘶哑,“那老匹夫一日不死,我也绝不瞑目!”
  他们不再说话了,何老板展开一张羊皮地图,跟另外三个男人凑在一起用手划拉。那少女从包袱里抱出一把琵琶,坐在石头上弹唱,她的声音并不圆润好听,拨琵琶的手艺也不算多么高超,颇有些哭丧似的难听:“百里青山埋荒骨,一代新坟换旧墓。霜冷残烛无人哭,遍地黄花不见路。坟头草青绿,沉潭碧凌凌,千古英雄今何去?噫吁嚱,山河尽是骨堆砌!对黄昏,残阳如血映晚晴……”


第48章 安息
  第二天一早,大雨终于停了,一行人继续赶路,转过山水绕行树林,终于在第五日的晌午到了安息山。
  这座山位于谷中,风入难出,水流潺潺,阴云垂地,草木萋萋,连飞禽走兽都少见,更别说人迹。
  当地人对此唯恐避之不及,不仅是因为山势崎岖,更因为它又名“死人山”。
  三十多年前,这里还只是座无名山谷,草木算得上繁茂,附近村里也常有人进来打猎。然而那个时候,北侠秦鹤白涉谋逆罪满门抄斩,他曾留下驻守边关的将领亲兵也被急召回朝,共计三千余人,途经此地时已然深夜,又赶上连天大雨,便在此驻扎休息。
  就在那一夜,山中突生走蛟,地动山摇,犹如凶兽的泥沙洪流以万钧之势吞没了这里,把这三千士卒连同周围的两个小村都覆盖在泥水木石之下。
  等天灾过后,官府带人前来收拾,只是累累尸骸埋没泥沙之下,为免爆发疫病,只好把死者遗骨堆积在山中,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才把他们付之一炬。
  从此方圆三十里再无村镇,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在山中寂寥度日,守着这穷山恶水,和与土石融为一体的英魂。
  正值晌午,然而因为这几天落雨,天空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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