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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_青山荒冢-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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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方圆三十里再无村镇,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在山中寂寥度日,守着这穷山恶水,和与土石融为一体的英魂。
正值晌午,然而因为这几天落雨,天空依然有些阴沉,地上的路很是泥泞,稍不注意就要踩滑。叶浮生驱着马车尽量寻着平顺些的路走,但是要走出这座大山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他担心着入夜还有风雨,便一路注意着四周,打算寻摸个晚上歇脚的地方。
阮非誉在车里闭目养神,陆鸣渊今早倒是醒了过来,只是浑身还没什么力气,只能趴在车里装鹌鹑。秦兰裳在里头闷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坐不住,掀开车门坐在了叶浮生身边要帮他赶车,然而这大小姐下手没轻没重,一鞭子怕是能打得马儿撒蹄子狂奔到天涯海角,叶浮生可没打算拿自己几人的血肉之躯跟山路较劲。
于是,面对秦兰裳抢马鞭的行为,叶浮生抬手把鞭子拿远了些,诚恳道:“丫头,帮我个忙吧。”
秦兰裳:“什么?”
“一边儿凉快去。”
秦兰裳听出他这不掩饰的嫌弃,恼羞成怒,双手环臂道:“我是怕你打盹儿,等下把马车赶到沟子里!真该找面镜子照照你自己,跟上勾栏院大战了三百回合似的!”
叶浮生:“……”
以这丫头的年纪来说,她实在懂得太多了,一点也不像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家。
可是叶浮生无从反驳,他这几天的确没休息好。
其实自打当年那件事情之后,他就再没真正安寝过,不知多少次从噩梦里惊醒之后,就歇了被好梦眷顾的心思。直到在破屋那一晚,被秦兰裳一句话震飞了三魂七魄,不知怎么地倚靠土墙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却不再是什么掠影统领,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游侠,楚惜微又变成了孩童模样,却也不是什么龙子龙孙,只是个富贵人家的骄儿,一遇见他,就死活不肯回家,做了整天腻在他身边的小徒弟。
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阴谋,也没发生那些无法挽回的恩仇,他看着楚惜微从一个从只知道撒娇卖乖的小孩子,长成了身高体长的大人,自己却由满头青丝的少年郎,逐渐鬓染霜白。
梦中他们住在江南小院里,东篱生黄花,西墙倚碧树,楚惜微一身粗布麻衣,慢悠悠地练刀法,他就拈起一颗糖渍莲子扔了过去,懒洋洋地训道:“才加冠的年轻人,动起来怎么跟七老八十一样慢吞吞的?”
楚惜微张嘴把莲子接了,嚼吧嚼吧,道:“哪比得上师父你?”
他气笑了:“是啊,师父比你老,比你早进棺材,以后等你被人打哭了鼻子,看谁给你报仇砸场子去!唉,指望你练成个武林高手看来是不行了,我还是趁自己能动弹,寻摸个厉害的徒媳吧!”
“不要!”楚惜微往背后大树上一靠,“等师父你寿终正寝,我陪你去了就是,怕什么?”
叶浮生一颗莲子砸在他脑门儿上:“没出息,胡言乱语!”
“没胡说。”楚惜微转头看着他,“师父,我说真的。”
叶浮生迎上青年从树影下投来的目光,仿佛一树碧桃绽在他眼里,刹那时满目灼华。
胸腔内那团血肉好像被一只手狠狠一抓,叶浮生睁开眼睛,身边人事不变,唯有地上火堆只剩余灰。
他愣了很久,又睡不着了。
闻言,这个没头没脑的梦又在脑子里回想起来了,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瞬息万变,直到前方出现两道人影。
他走的这条路没多少杂草,泥泞上留下了来来去去的杂乱脚印,可见是平时多有人行走的。此时,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逆着天光由远而近,叶浮生抬眼一看,只见是个骑驴子的老人家,和一个背着粗糙弓箭的瘦小男子。
男子手里拎着一只野兔,发黄的脸上带着笑,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山野小调。干瘦的老人骑在一只瘦骨嶙峋的驴子身上,一边赶驴,一边跟男子说着什么,驴背上放了个打满补丁的布包,里头装着些水珠未干的野果野菜。
两人见了平时难遇的马车,都愣了一下,以为是哪个老爷打这儿路过,不敢惊了贵人,离了三丈远就赶紧挪到路边。叶浮生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就在即将擦肩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这位兄弟,那只兔子吃不得。”
那两人一愣,老者身在驴上,好歹能跟坐在马车上的叶浮生平视,便诚惶诚恐地问道:“这位官人,好端端的野兔子,咋、咋就吃不得?”
叶浮生勒马,侧头道:“因为有毒。”
瘦小男子一惊,赶紧去看那兔子,只见灰色的野兔在手中一动不动,身上没什么外伤,却不见什么活力。
“野兔本狡,看它既然没有受伤,却在你手中不动弹,本就有些奇怪。”叶浮生扬了扬下巴,“仔细看它的耳朵和口鼻,恐怕是误食了毒草。”
男子把野兔抱好,这才发现它的耳根内和口鼻都有少许黑血溢出,两只眼睛虽然还睁着,却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光,空洞得渗人。
他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把野兔扔了,老人愣了片刻,连连拿细竹竿打他,骂道:“遭瘟的!就说哪有恁便宜的事情,兔子在地上一动不动等你来捉!差点毒死一家人!”
细竹竿打在人身上生疼,男子龇牙咧嘴,却不敢躲,只能用手护着头脸。秦兰裳咧了咧嘴,小声地对叶浮生道:“这老人家打自己儿子,怎么跟打龟儿子似的?”
叶浮生但笑不语,扬起马鞭就准备继续赶路了。不料那老人家打完了儿子,在这当口出声道:“敢问一句,官人是要去哪?”
叶浮生道:“自然是要出山。”
老人顺着他扬鞭方向看过去,脸色一变,道:“官人,你绕路吧!那边去不得的!”
秦兰裳奇道:“为何去不得?”
“有山匪啊!”瘦小男子接话道,“我们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无论北上还是东行,都是要从这边过路的。虽说山里只有几户无处可去的穷人家,但是前些日子来了伙匪徒,在前头占山为王,向过路人勒索财物,稍不如意就要杀人,可凶!”
秦兰裳是个泼辣直率的性子,当即问道:“那帮子匪徒有多少人?”
“怕有百十来个,不好惹!”老人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他们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人,平日倒还相安无事,但是官人你们倘路过,怕就……那路去不得,官人还是绕行吧!”
叶浮生眼睛一眯,笑了开来:“不妨事,多谢老丈提醒。”
言罢,就要扬鞭驱马,老人见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车里就传来了阮非誉的声音:“叶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这位老人家的吧。”
秦兰裳被这“和气”的南儒气得快没了脾气,也不晓得这么一个惯会趋利避害的鳖蛋,怎么敢推新法废旧党。闻言,她就忍不住嘲讽道:“老爷子,你要是怕了就待在车里别出来,左右用不着你拎刀砍人,怕什么?”
叶浮生拍拍她的肩膀,觉得有这姑娘当先,天下悍女都可称小家碧玉。他思量片刻,便对老人道:“既然如此,那么老丈可知还有什么路能够出山?”
老人一听救命恩人不去送死,当下就松了口气,忙道:“有的。在我家后头还有条小路,虽然陡了些,但是隐蔽,那些初来乍到的山匪也不知道。”
叶浮生道:“能烦请带个路吗?”
“带路没事,左右也是往家走,不过……”瘦小男子插了句嘴,“那条路依着山崖,入夜后是走不得的,官人不妨在我家歇歇,也好报答刚才的恩情。”
“一句话的事情,算什么恩?”叶浮生摇摇头,抵触一角银锭,“那便麻烦了。”
老人连连推拒,瘦小男子却忙不迭地接了银子,呵了口气,笑容也真挚了些:“不妨事!不妨事!官人跟我们来!”
他们转向了另一条小道,渐渐远去,直到身影消失之后,有一只手捡起了被丢弃的野兔。
身材富态的男人看着叶浮生等人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倒还有点善心,罢了……”
第49章 陷阱
他们的家住在半山腰处,用大青石堆砌而成,不知道经了多久风霜,有几块已经开裂,又拿小些的石头和木板堵上,斑驳着沧桑痕迹。
此时过了晌午,石屋不见炊烟,只有个跟秦兰裳差不多大的姑娘正在外头洗衣服。这屋子后面有个小小的水潭,里头都是澄清的山泉水,然而时节已深,出手也冰冷得很,她吃力地拎了一桶水正要倒进木盆里,就听到瘦小男子呼喊的声音,抬头一望,却见到了陌生人,手下力道一松,水桶就砸了下来,溅开一地水花。
她大概是少见外人,十分怕生,赶紧躲进了屋子,只露出个脑袋小心窥探。老者把毛驴拴在树桩旁,抹了把头上的汗,喊道:“秀儿,别躲了,快给客人倒杯热水!”
少女“啊”了一声缩了回去,不多时就拿着一壶热水和几个旧碗出来了,只是样子还是怯生生的。见这姑娘倒水的时候连手都在抖,叶浮生对秦兰裳使了个眼色,然而大小姐枉披一张女儿皮,内心堪比糙汉子,搜肠刮肚只憋出一句相当棒槌的安慰:“你别怕,我们不吃你。”
叶浮生:“……”
开口得罪人闷声作大死,也不晓得百鬼门的老门主究竟是何方奇葩,才能教出这等风骨清奇的孙女。
“姑娘莫怕,客扰主人本就不该,倘若哭花了脸更是我等过错了。”眼见少女都被吓得要哭出来,叶浮生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巧的红漆盒子递了过去,嘴角一翘,笑道:“看姑娘气色不好,这胭脂虽然拙劣,也可增补一二,莫让韶华空辜负了。”
在这个世道,山野女子不少人终其一生也不能碰上胭脂水粉,少女的手抖了抖,却还是接过了。叶浮生又跟她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便转头跟那瘦小男子以水代酒喝了半碗,把气氛缓和下来了。
秦兰裳看他说笑逗趣信手拈来,不仅唬得两个粗人眉开眼笑,连那羞怯的姑娘也时不时弱弱应声,拿眼偷偷觑着。她眨了眨眼,忽然就有些担心等小叔回来,自己会不会被打断腿。
“书生饿了。”她忽然开口,同时悄然捅了身后的陆鸣渊一下,差点把好不容易站起身的陆书生一手肘撞回地上去。
聊得火热的几人这才如梦初醒,瘦小男子跟少女进屋做饭,老者搬了只小凳子继续陪客,阮非誉虽然是读书人,却无甚清高架子,天南地北城里乡下的事他都能说得详略得当,不叫无知者自卑,也不叫知者无聊。
阮非誉问道:“这地方苦,又有匪患作祟,老人家为何不跟其他人一样搬走呢?”
“走?往哪里走啊?”老人叹气,愁苦伴随风霜随着这一口气攀上脸庞,把每一条皱纹都塞得满满当当,“听来往的人都说,这世道哪里都不好过,去哪里不都是这样?再说亲朋好友大多都没了,尸骨都埋在这里,我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活几天,早晚也要去作伴,就不折腾了。”
虽说此身如絮命如萍,但是根在这里,飘到了天涯海角,也是了无所依。
叶浮生道:“那么山匪作祟,官府就没管管?”
“官匪一家,管什么管?”老人放下水碗,“先不说县城离这里远,单说城里头也不太平,那些个混子当着官老爷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偷鸡摸狗,就算被拿进去了,花点儿钱又不痛不痒地出来犯事。”
阮非誉的手指摩挲着水碗,问道:“为何不上告呢?听说朝廷修改了法令,百姓告官不必再滚钉挨杖,只要一纸诉状呈上,人证物证为实,就可讨个公道。”
“老爷说的是新法吧?”老人抬起一双浑浊的眼,“虽说小老儿久不出山,但是也听行商们说过有人敢易祖宗法,好像是什么……嗯,是阮慎推行的。”
阮非誉笑了笑,看不出是自得还是如何,没笑到眼底,淡淡问了一句:“老人家也晓得阮慎?”
老人那双浑浊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道:“我听着来往的人对他有骂有夸,一样人说百样话,没亲眼见过,只是这天底下安于现状的人多,敢生变故的人少,他敢改一国法规,总是个胆子大、不怕死的。”
阮非誉笑容不改:“听老人家说话,也是个有才学的人。”
老人咳嗽了几声:“早年念过几天书,可不敢装秀才!”
“那为何不继续念下去,考个功名呢?”
“家里穷,哪有恁多闲钱?”
陆鸣渊忽然插嘴道:“现在新法推行,家中贫穷的人可以工换读,左右也能识文断字,总是好的。”
老人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小老儿家中就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一个小孙女儿,左右也是老死山里,不必废这些事了。”
秦兰裳身为女儿家,最不喜有人看轻女子,当即就有些面色不好看了,道:“老大爷,您那孙女儿年纪轻轻,将来总要成家管事,总不能一辈子做个大字不识、守着空山的村妇吧?”
老人只是叹气,并不说话。见状,叶浮生岔开话题道:“对了,这连天大雨,到今日才稍稍止了些,老丈家住山中,可要仔细留意着,当心天灾啊。”
“官人是说走蛟?”老人一怔,笑道,“不必为这个担心!这么久了,也就听说三十多年前生了一场走蛟,这些年来一直都平平安安的。”
闻言,叶浮生眯了眯眼睛,道:“那是我杞人忧天了。”
言罢,见阮非誉与这老人言谈甚欢,叶浮生拍了拍秦兰裳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到周围走走,陆鸣渊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看自家老师,终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弹。
他们行走在屋外的小路上,渐渐离远了些,秦兰裳嫌弃满地泥水脏了自己的鞋,便翻身上了一块青石头,弯腰蹲下,双手托腮,问道:“叶叔,你要跟我说什么?我正听得起劲儿呢!”
这姑娘是个鬼灵精,叶浮生也不跟她调侃,余光瞥过周围,确定无人窥探后才解下腰间小银壶递过去,道:“喝一口。”
“这是什么?”
“能解毒的东西。”
“你……”秦兰裳一点就透,她快速看了一眼那间屋子,脸色凝重下来,“这三个人有问题?”
“房子很老,人却很新。”叶浮生环着胳膊,“他们看起来是在这附近住了很多年,但是却连这片山地土石不稳易发天灾都不知道,而且……他和那个瘦子手上都有茧子,姑娘手上却没有。”
秦兰裳皱了皱眉:“干农活的人有茧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再说女儿家,总要爱漂亮的。”
“干活磨出来的茧子和武者可不一样,再说农活……呵,你看这片菜地,哪个农人会这样粗心?”叶浮生眼睛一扫,只见屋后的这块小菜地虽然有雨水滋润,但土里的白菜早已发黄变枯了。
山野不比皇家有田庄和冰室,像白菜这样的蔬果在入秋后就该收割贮藏,但是看这片菜地的样子,起码有半个月没有打理过了。
秦兰裳心头一跳,就听叶浮生继续道:“兰丫头,你自己出身富贵,不知道贫困人家的苦。别说山野,就是市井里的女儿家也是从小要做活的,一双手再怎么都会粗糙,可是那姑娘的手指纤长白皙,唯独指甲有磨损,说明那分明是双弄琴拨弦的手。”
秦兰裳咬了咬牙,道:“是阮老贼招来的祸事?”
“小小年纪还得斋口,不过要说冲着他……八九不离十。”叶浮生淡淡道,“所以,喝吧。”
秦兰裳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差点吐了出来,好半天才把这口令神共愤的酒水吞下去,脸色几乎要与他不共戴天:“这是什么鬼东西?”
“别这么暴躁啊,这可是好东西。”叶浮生宝贝似地把小银壶接过来,“用赤心雪莲泡出来的药酒,寻常毒物遇到它,就跟老鼠遇到猫一样。”
赤心雪莲是天下罕见的奇药,素有解毒清心的神效,哪怕在百鬼门内也不是多见的。闻言,秦兰裳不可置信地道:“这味道比苦药汤子还不如,你骗我的吧!”
叶浮生摸了摸鼻子,事实上他曾经也不相信,然而自家师娘就是能顶着仙人似的脸,做出人所不能吃的玩意儿。
他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等下我给你打掩护,你让阮非誉跟那书呆子都喝一口,有备无患。”
秦兰裳不解道:“既然明知道他们有问题,直接拿下不就好了?”
叶浮生看着她,叹气:“丫头,长脑子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比较高吗?”
秦兰裳:“……”
“我们四个人,把老弱病残都给占完了,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后手,冒然撕破脸,吃亏的一定是我们。”
秦兰裳皱了皱眉:“那怎么办?”
叶浮生嘴角带着笑,眼神慢慢冷了下来:“静观其变,引蛇出洞。”
第50章 杀机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
阮非誉这老家伙,大抵是这辈子作孽太多,走到哪里都乌云罩顶,是个活生生的靶子。
一厢谈兴正浓,一厢生火造饭,叶浮生夹在两者中间,倚着摇摇欲坠的木门,看似闭目休憩,实则心念千转,把自己所知有关南儒的情报统统搜刮出来,在脑子里走马观灯一样过了遍,猜测着这三人到底是来自何方势力。
阮非誉起于科举,成于江湖,盛于朝堂,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同样也仇人遍四海,有人说他是变法革新的圣人,也有人说他是醉心权欲的罪人。
他牵扯过的恩怨是非数不胜数,其中有功有过对错难定,不少还涉及到了国之大事,一时间实在难以说明,要想送他下十八层地狱的更是数不胜数。
正思量着,阮非誉忽然谈道:“看您的样子,不像是个普通农夫。”
秦兰裳心里一跳,好在被陆鸣渊早有预料般扯住了袖子,没露出什么端倪来。老人抬眼看了看阮非誉,叹气道:“早年从过军,后来退伍回家了。”
叶浮生心里一动,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一看,却是那小姑娘从屋子里探出脑袋,见他回了头,犹豫一下伸出手,然而那老人也转过身来,笑道:“秀儿,怎么了?”
“爷、爷爷……”手一下子缩了回去,秀儿嗫嚅道:“饭、饭做好了……”
闻言,老人起身拍了拍衣裤,引着他们往屋里走,陆鸣渊落后一步与叶浮生并肩,声音压低:“刚才,秀儿姑娘似乎是有话要对你说。”
叶浮生点了点头,颇为苦恼道:“明眸皓齿,暗送秋波,未出一字意已无穷。”
陆鸣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拉开距离,明哲保身。
这间屋子并不大,一下子多了他们四个人便显得拥挤,叶浮生打量了一下糊泥斑驳的墙和角落里的蜘蛛网,又看着老人使劲儿擦了擦里头唯一的木桌,往其中一只桌脚下面垫了块砖头,好歹让它保持了艰难的平衡。
秀儿和瘦小男子正把饭菜往桌上端,秦兰裳看着那又脏又破的盆碗和他们不小心浸泡在汤水里的手指,顿时就没了胃口,端起饭碗的时候犹犹豫豫,半天也没下去手。
叶浮生拿着筷子准备夹菜,忽然感到脚下被谁踢了踢,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对面一眼,秀儿正夹了一块萝卜干,和着稀饭一起吃了。
他微垂眼睑,夹了一块炸菜饼扔到秦兰裳碗里,浑然不顾小姑娘看碗里的眼神如同他扔来了一只死耗子,犹豫许久后被叶浮生踩了一脚,壮士断腕般夹起来咬了一口。
相比于秦兰裳难以掩饰的嫌弃,久居高位的阮非誉反应却很平常,他喝着杂粮粥,吃着咸菜腌肉,看着就是个习惯了粗茶淡饭的老秀才,困窘于生活的穷酸苦寒里又带着书墨残留的清隽。
然而没吃几口,阮非誉握筷的手就颤了颤,他的身体晃动两下,来不及说什么,就倒了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陆鸣渊吓了一跳,赶紧扶住阮非誉的身体,然而他自己也是陡然无力,用手撑着桌子,可惜终究还是站不住。
秦兰裳脸色大变,抽出长剑就指向对面,可惜她身子一软,剑“哐当”一声掉在桌子上,溅起不少汤水。
叶浮生手里的筷子定定立在桌上,仔细一看,头端入木三分,他一手握着钉入木桌的筷子,好像是在借此稳住自己的身体,一手接住了秦兰裳,免得她摔倒在地。
他是个爱笑的人,此时却不笑了,目光冷冷看向对面,那老人有些怵他这样的眼神,侧头道:“秀儿,那时你想对这位公子说什么?”
秀儿脸色一白,慌忙站了起来:“不、不敢!”
“养不熟的小贱人,差点被你坏了大事!”瘦小男子目光狠厉,兜头就要扇她一巴掌,叶浮生眉头一皱,拿起桌上一碗汤水泼了过去,打在男子手上时却剧痛无比,他手臂一颤,赶紧收了回来,愤然看向叶浮生。
叶浮生道:“兄台何必动怒,这位姑娘刚才什么也没说。不过用麻药来招呼我等,着实是盛情了。”
“南儒身边的人,我等不敢小觑,然而此番目的是这老贼人头,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只好用些手段叫你们不能坏事了。”老人微微一笑,看向阮非誉时面色阴沉下来:“阮老贼,三十多年不见,看来你是记不得我了。”
阮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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