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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_青山荒冢-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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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那扇石门上。
  他在心里谨慎计算了自己行过的距离,石门开动的声响应不会惊动外面守卫,便横下心来,双手发力,将石门向两边推去。
  灰尘落下扑腾了一脸,叫玄素好不难受,石门发出轻响,但不足以引人注意,玄素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再度加力,将石门缓缓推开,露出了足够自己翻进去的缝隙。
  他就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从门缝里挤了进去,刚一撤掌,石门就再度关闭。玄素落地,还未站稳,就觉劲风铺面,下意识地一侧头,就是一只发青的手擦过脸颊,重重打在了石门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浅浅拳印。
  玄素一惊,借着洞内昏暗灯火看向袭击自己的人。
  这是个僧人,身穿灰色僧袍,只是血迹斑驳、褴褛破烂,脸色铁青,双眼空洞麻木,唯有在看到活人时有了些神光。
  就像饿疯的野狼,看到了一只鲜活的猎物。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玄素有些恶心,长袖掩面,露出的一双眼褪去柔色,仿佛春水浮冰,凝起了料峭寒意。
  这个洞窟很大,但里面塞了很多人,因此仍显得拥挤。
  玄素粗略一看,约莫有四十来人,过半都是僧人,剩下的打扮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江湖人士。
  他看清了这些人的脸,瞳孔瞬间紧缩——
  四十多个人,都身上染血、衣不蔽体,不少人还残缺了肢体,伤口处皮肉翻卷,甚至已经化脓。
  可他们好像都不知道痛,只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玄素,然后从那枯井般空洞的眼里流露出了疯狂和恶意。
  其中一些人对着玄素咧开嘴,像是在笑,但玄素只看到了他们带血的唇齿和没有舌头的口腔。
  他们的舌头都被人连根拔掉,恐怕是为了不让哀嚎和惨叫透出这面山壁,引来外人注意。
  佛曰地狱有六道,其中便有饥虚难耐、丑恶疯狂的饿鬼道。
  玄素是年少出家的道士,因着佛道经义有殊,他对佛家的说法也大抵浮于表面,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了“地狱”。
  袖中双手慢慢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毕露,他不受控制地吸入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落入肺腑的刹那,胸中也升起一把怒火。
  “咯咯——”
  袭击玄素的僧人喉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响,他屈指成爪向玄素面门抓去,似乎是要活生生抓下一块肉来。
  玄素不想对这些可怜人动粗,只得狼狈地避开这一抓,却觉得腿上一紧,有人死死抱住了他的左脚。
  那是个女子,血迹斑驳的脸上还能依稀辨出清秀眉目,曾经该是个净水芙蓉般清丽的姑娘,现在却匍匐在地抱着他的腿不管不顾地啃咬,而她自己的双腿膝盖以下却已经溃烂了。
  牙齿隔着裤腿撕咬皮肉,哪怕还没咬破,也让玄素惊出一身冷汗。他弯腰一指点在女子手上,施了巧力挣出自己的腿,但是这四十多个发疯的人都朝他涌过来,玄素反手握住腰间铜萧,手指逡巡片刻,到底是没有解下来。
  玄素身负两套功法,一个是太上宫至高内功心法“无极功,”另一套外功却是他带艺入山所具。这套功法与他性子不同,走的是杀伐果断的狠绝之道,一旦动用就是杀招。因此他曾答应过师父,一生非罪者不杀,不对无辜之人动手。
  眼下这些人虽状似癫狂、招招逼命,但也都是为人所害的不幸者,玄素之前在伽蓝街头对伤人罪者有多狠辣,现在面对他们就有多么犹豫不决。
  他且挡且避,不动杀也不使重手,很快就捉襟见肘,步步后退,直到背后抵上石门,退无可退。
  发疯的人们还或扑或爬地逼近,口里滴着涎水,指甲抠过洞壁和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人间进退两难,有时候一味后退,就真能海阔天空吗?
  玄素在这一刻大脑空白,眼里只剩下这些疯狂的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手再度搭上了腰间铜萧。
  杀人或杀己,你选哪一个?
  手指抽搐,紧了又松,玄素一把扯下铜萧,在掌中一转,顺势掷出,稳稳钉在了上方一处山石缝隙间。
  与此同时,玄素在被人抓住胳膊的前一刻,抬手抓住一人用力抡出,迫出两尺空隙,人也趁机跃起,抓住了那支铜萧,险险吊在半空。
  他不敢轻慢,双腿顺势后抬,勾住了悬在洞穴正上方的长明灯,用力一拽,长明灯砸向地面,火光熄灭,洞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就在此刻,《问水》琴曲突然高了一调,玄素正在犹疑,奈何眼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听出琴声是从这里传来,却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琴声转入高调,铮然清鸣不绝于耳,忽然间,一道箫声突起,巧妙插入琴曲空隙。一叠三转,节节拔高,仿佛流水行至尽头飞瀑而下,湍急喧豗,恰似落石滚入深潭,乍然砸出巨大声响,水花四溅,激得人耳目心肝俱都震颤!
  玄素猝不及防,差点一口血就吐了出来,赶紧提起内息压下喉间血流,却觉得下方突然寂静,那些疯狂的人竟然都不动了。
  箫声一闪而逝,琴曲也渐渐终了,两者近乎完美地融为一道,若非心细如发,绝听不出这一次突起异响。
  抚琴之人以掌止住琴弦余音,弄萧之人却仿佛从未存在,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像是完美与黑暗融为一体。
  弹琴者自然是西佛,那么以箫声强摧神智的又是谁?
  玄素心下犹疑,但思及引开岗哨的叶浮生,到底是没有拖延下去,而是向琴萧之声传来的方向低声道:“敢问是色空大师吗?”
  黑暗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轻淡如止水:“阿弥陀佛,老衲目不能视,故施主适才入内未能及时辨明。”
  玄素一惊。
  五年前端涯道长去世,色空禅师亲来悼唁,他自然认得对方的声音,但那个时候色空禅师年事虽高,双目却明亮如昔,怎么到现在就目不能视了?
  端涯道长生前待他极好,平日里谈起色空禅师也多欣赏敬佩之意,玄素耳濡目染,自然也对其生出亲近。何况那一次端涯道长去世,端清和端衡忙于处理门派里的乱子,不可避免地忽略他的心情,直到色空禅师在端涯灵堂上一手抚上他受寒发热的额头,温言劝慰。
  玄素对色空禅师亲近,眼下得知对方情况不妙,哪里还能稳住,然而他身子刚一动,就听见另一个声音传来,如断冰切雪,极是冷厉:“勿要轻举妄动,有话简而言之。”
  这声音太冷,就像冬雪覆盖下的坚冰,冷硬到无懈可击,让玄素差点一个哆嗦摔了下来。
  他好不容易稳住自己,压低的声音有些抖:“端……端清师叔?”
  本该留在坐忘峰的端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12章 黄雀
  叶浮生这辈子见识过很多名不符实的玩意儿,比如吴姬酒肆的杏花汾兑了三分水却硬说陈酿,但这些都比不得渡厄洞来得坑。
  以他这半个时辰的遭遇来看,此地不应叫“渡厄洞”,改名“迷藏洞”会更符合实际。
  也不晓得一个和尚的苦修之地,为何会有这么多机关暗道,仿佛一条肠子打了无数个结,时不时就有拦路虎。叶浮生一边要溜着岗哨转圈子,一边还要提防层出不穷的机关,稍不留神就把自己也带进了死胡同。
  面前是条被巨石堵死的路,背后是即将转过拐角的追兵,左右无所遮掩。叶浮生拧着眉头,只手按上刀柄,忽觉肩头一紧,险些拔刀出鞘逆势而上,好在强忍了本能,借着这一拽之力翻了上去。
  这上头有块天然的凸石,堪堪够谢离那般的小孩子缩在上头,两个成年人就只好拿它垫脚着力,身体则倚靠洞壁。
  叶浮生被此人以左臂箍住腰,两人就像是贴成一张的剪纸,几乎不分彼此。对方背靠洞壁,右手握着一枚匕首插在石头缝隙间,勉强稳住了身体,温热的吐息轻轻喷在叶浮生耳边,后者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们都一声未吭,连呼吸也放缓,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追兵鱼贯而入,点亮了火把四处搜寻,幸亏这个位置隐秘又不当光,人影与石影融为一体,否则很快就会暴露。
  虽然有了火光,叶浮生却没急着回头看到底是谁伸出援手,而是屈指抠下一块碎石,眼睛一眯找准空隙,在追兵忙于搜寻时掷了出去。
  听到动静,久寻不得的追兵立刻冲了出去,但叶浮生二人也没急于开口或落地,屏息又等了一会儿,果然有四个人持火把回转,见着此地依然无人,才再次离开。
  身体因为这扭曲的站姿已经有些僵硬,腰杆更是被箍得酸疼,叶浮生咧了咧嘴,把耳朵贴在洞壁上,听得动静渐渐远了,缓缓松了口气。
  背后的人却还没放开他,反而箍得更紧了些。
  叶浮生伸手掰了两下没掰动,也是没脾气了,他未曾回头,只是叹气,颇为哀怨:“阿尧,你轻点,我腰疼。”
  箍住他的手臂一僵,终于松了些,却也没收回,只是多了些空隙,虚虚圈着他。
  叶浮生也没急着挣脱,就着这难得的空隙转了个身,奈何两人挨得太紧,他这么一动就觉得唇上一热,蹭过了一片温软的面颊。
  楚惜微到嘴边的话又死回了肚子里,只觉得这短促的一蹭,就像一道柔水淌过了大旱下的土地,渗入裂缝,滋润了干枯内里,复苏了勃勃生机。
  此地黑暗,他们也不敢点起火折子,叶浮生自然看不到楚惜微一张苍白脸皮腾地红了起来,只是透过衣衫,感受着相印胸膛。
  楚惜微心跳得很快,就像有调皮的孩子拿石头在心湖上打着水漂,石块连击数下荡起几圈涟漪,然后坠入水中,扑通一声,久久不能平静。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心情多变。
  叶浮生有点想笑,眼眶却有些热了。
  他眨了眨眼,凭感觉凑到楚惜微耳边,轻声道:“阿尧,你怎么来了?”
  楚惜微侧了侧头,拿惯有的冷漠口气道:“跟着你。”
  他的轻功是叶浮生倾心所授,十年来无论风刀雪剑都从未停止修习,单从“霞飞步”的造诣上来说,楚惜微并不逊色叶浮生。他追得不紧,又有心掩藏行迹,叶浮生的注意力也大半放在恒远身上,会忽略他也不足为奇。
  叶浮生想通关窍,便笑了:“砸树的那个人,果然是你啊。”
  他当时就有些奇怪,按理说一个能悄然靠近他们的人不该如此大意发出响动,对方那一下不像是偶然,倒似刻意去打断薛蝉衣和叶浮生的言谈举止。
  等叶浮生走到那棵树旁,仔细一探,便已经有了猜测。
  树干上的拳印看似普通,却是着力于中间一点,然后向四面塌入,是在“以点破面”一道上颇有造诣之人才能留下的痕迹。
  然而这种手法,叶浮生太熟悉了——惊雷。
  他当时就猜测楚惜微可能已经通过百鬼门密报得知无相寺生变,故暗中赶到了问禅山,便破坏了拳印痕迹,算是给这个脾气大的弟子收拾了小尾巴。
  叶浮生本想着离开渡厄洞后去设法找他,却不料两人就在这里遇上了。
  他提起这茬,楚惜微就有些恼火:“怎么?嫌我打扰……”
  这句气话还没说完,叶浮生一只手就绕到他脑后,按住他往自己这边靠过来,轻笑道:“好端端,莫呷醋,师父不吃酸。”
  顿了顿,叶浮生又道:“我对薛姑娘只有看顾故人晚辈之心,别无他意,你别多想。”
  楚惜微的下巴磕在叶浮生肩膀上,感受着对方的手顺着自己后脑勺往下轻抚至背心,整个人就像被顺毛的猫,慢慢收起了炸刺。
  他闷声道:“我不多想,可她会。”
  那时叶浮生没注意,楚惜微却在树后看得分明,薛蝉衣抬手时眼波轻柔,虽没有喜爱之情,到底是有了慕艾之思。
  女儿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华,遇到了曾共患难的男子,偏偏那人还风流倜傥,文韬武略,就算尚未勾起男女之情,终归也生好感。
  叶浮生一怔,忍不住笑了:“阿尧啊,你看我千好万好,可别人看我未必如此的。”
  楚惜微不说话,下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有些痒。
  叶浮生有很多话想跟他讲,但眼下偏不是个儿女情长的好时候,只得一手轻拍他的后背,脚下一错,身体一转,两人翻身落地,只惊起微尘。
  此地刚刚才被搜查过,岗哨都忙于别处追寻,现在倒算得上暂时安全。叶浮生掸去衣上尘土,开门见山:“无相寺已经处于葬魂宫控制下,这次武林大会怕是要玩一场瓮中捉鳖。”
  若是他所料没错,赵擎被擒之事虽然是真,但实际上不过是他只是被赫连御抛出来的诱饵,拿一个右护法换这么多武林白道,怎么算都是不亏的买卖。
  楚惜微颔首,却道:“你知赵擎是何人吗?”
  叶浮生略一思索:“赵擎此人,除了黄山派血案外再无名声显露,按理说是坐不上右护法的位置,恐怕是沾连关系上位……听闻葬魂宫还有一位左护法,名唤‘赵冰蛾’,莫不是这两人有所关联?”
  楚惜微道:“母子。”
  叶浮生拧眉,关于赵冰蛾,他所知也并不详细,只晓得此人乃葬魂宫左护法,年纪已近天命,多年来都帮赫连御打点葬魂宫内务,主掌迷踪岭布防和暗客训练,虽然同样名声不显,却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
  他这厢思索,楚惜微好似心有灵犀,开口道:“赵冰蛾从母姓,她的兄长是葬魂宫上任宫主赫连沉。”
  叶浮生一惊。
  葬魂宫如今到赫连御手里,也不过两代而传,但其崛起快、手段狠,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已成魔道魁首,内中勾连交错,势力范围颇广,难以连根拔起。
  叶浮生自当年在赫连御手里栽了大跟头,此后一直关注着葬魂宫的情报,知道它的前身乃西南关外一个复姓赫连的大家族。赫连家传承百年,先祖乃蛮人混血,世代也与蛮族通婚,当初更与前朝皇室有姻亲,一时间风光无两。直到大楚开国后,赫连家的势力拔出中原,重新回到了关外。
  三十四年前,赫连家内部分裂,日渐衰落的主家与势力渐强的旁支之间展开了长达两年的吞并之争,最终主家灭绝,旁支得胜,建立了葬魂宫,第一代宫主便是赫连沉。
  叶浮生沉吟片刻:“我对赫连沉的了解仅限于一卷情报,上书此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是个难得的大局者,否则也不会为葬魂宫开辟前路,可惜他又固执,不识时务,当了别人的路所以不得好死。”
  掠影卫情报网络独步天下,叶浮生知道这些不足为奇。闻言,楚惜微冷笑一声,补充道:“十六年前,江湖传言赫连沉暴病而亡,葬魂宫主从此变成了赫连御,内中势力飞快转移到他手下,你觉得这合情合理吗?”
  叶浮生眯了眯眼睛:“当年,赵冰蛾帮了赫连御?”
  “没有赵冰蛾,赫连御要收拢势力绝不会如此容易,但若是赵冰蛾要反他呢?”楚惜微笑了:“赵冰蛾因他栽了个大跟头,现在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话说得隐晦,叶浮生却敏锐得很,嗅出一丝血腥的味道,恐怕当年赫连沉之死与赵冰蛾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还有内幕。
  赫连御用谎言欺骗了赵冰蛾,如今后者知道了真相,自然要讨债。
  叶浮生心念急转,把盈袖告诉他的情报和无相寺现在的情形结合一下,道:“你跟赵冰蛾合作了。”
  赫连御螳螂捕蝉,可有想过自己背后还有黄雀?
  一念及此,叶浮生摸了摸下巴:“阿尧,你是打算先摸清楚无相寺里的虚实,掂量着可用之人和可信之人,探出葬魂宫的部署……等到出事的时候,能异军突起是吗?”
  楚惜微挑眉:“我做得不对?”
  “对极了,只是还不够。蛰伏待机是好手段,但也容易让自己陷入危局,你若是想跟赫连御硬碰硬,这般做法无错,但你想借机反咬葬魂宫的话,那仅凭百鬼门是不够的。”叶浮生的一双眼在黑暗里也微亮,像只不怀好意的老狐狸,“你可以先派人沿着出山路途搜寻,若我估计不错,应该会有很好的收获……”


第113章 玄心
  端清来到这里,也只比玄素早上半日。
  那天他送别了叶浮生一行,欲闭关调整内息,却遇到赵冰蛾闯山。以端清道长简单粗暴的做法,本想直接打赢了赶出山门,眼不见为净,然而赵冰蛾开口道明了来意,端清就知道此事不能袖手旁观。
  葬魂宫控制了无相寺,以赵擎作饵,拿武林大会为陷阱引天下英雄入瓮,这偌大手笔就算倾尽葬魂宫也是拿不出来的,背后必定还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作为支撑。
  赵冰蛾告诉他,礼王楚渊要反了。
  对于端清而言,他眼里心里的人与事都简单得过分,是非黑白两相明了,旁的再多利益冲突都与他无关,倘若这仅仅是一场江湖厮杀,他是宁可在山中坐道也不会去管的。
  然而自古覆巢之下无完卵——战火起,苦百姓;江湖乱,崩伦理。
  端清再怎么面冷心凉,到底还是个有底线的人。
  他可以淡看生死爱恨,却不能视人命如草芥。
  赵冰蛾需要强大的盟友助她展开布局,所谓强大除了能与赫连御匹敌的傲人武力还有能与葬魂宫相抗衡的势力,前者端清能做到,后者则得另谋他人。
  眼下各大门派如一盘散沙,心中自有武林大会的争名夺利,找上他们无非是得不偿失。权衡之下,端清把太上宫的事务交给了常年静修的师姐——端慧师太,然后带着赵冰蛾去了洞冥谷。
  百鬼门的厚积底蕴,在江湖上显出的只是冰山一角,就算端清与沈无端相交莫逆,但也不多过问其门派私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现在能跟葬魂宫对阵的单个势力,唯有百鬼门。
  当他们被请入凝墨厢,看见沈无端与楚惜微出现的时候,端清就知道他们会答应此事。
  因为沈无端落后楚惜微半步。
  长者为先,是辈分所敬也是地位所崇,当沈无端甘愿站在楚惜微身后,就代表百鬼门真正开始换一个主子了。
  沈无端一手开创了百鬼门纵横密布的情报天网,让里面的孤魂野鬼得以安居地下;楚惜微则将以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把一群鬼魅从地狱带回人间。
  端清看着楚惜微,心里一直崩着的弦慢慢松了。
  赵冰蛾坦明情况,楚惜微借机布局,自始至终端清都和沈无端静默看着,直到他们谈定事宜,达成合作。
  沈无端轻声问他:“你终于决定了?”
  端清移开茶盖,喝下一口滚烫的茶水,面上分毫不露异色,仿佛只是饮了一口无味的凉水。
  他放下茶盏,对沈无端道:“够了。”
  沈无端后来还说了什么,端清已经记不清了,年纪大就容易忘掉很多事情,包括自己曾经做过的很多事、见过的很多人,到如今沧海桑田、人事百废,所记得的不过心头三两人影,眼前一般风景。
  楚惜微要调动百鬼门部署,需得多留两日,赵冰蛾接到了赫连御调令,再也等不得,端清便跟她一起先去了问禅山。
  一路披星戴月,纵马疾驰,恍惚间又是年轻时轻狂快意,可惜马背上不是泼墨如画的绮岁少年,已是霜雪暮色的故人。
  直到今日清晨,他们到了问禅山,赵冰蛾引走步雪遥,端清就趁隙入了渡厄洞。
  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年轻时候也曾随师兄一同到此与色空论道清谈,只是如今端涯已化朽土,色空也垂垂老矣。
  端清进入密室的那一刻,看到了这些发疯的人,还有在岩洞里盘膝抚琴的色空。
  他看到这些人疯狂麻木的模样,本来静如止水的心里就像砸进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刺破静水,扎根于河床,如鲠在喉。
  端清见过这样的情况,准确地说在十三年前,他背着顾欺芳离开迷踪岭的那一路,并不少见这般疯狂血腥的景象。
  这是,被葬魂宫迷药灌成疯癫的人牲。
  怒意在胸中一闪而过,也仅仅是一瞬间。
  他早已没有了喜怒的权利,再多的义愤悲恸也是转瞬即逝、旋即无踪。
  手指搭上玉箫,未等端清动手,却听到了色空开口:“是端清道长吧。”
  端清翻身上了岩洞,在色空身边盘膝坐下,道:“他们心已死,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何不许之解脱?”
  色空摇了摇头:“身未死,灵不灭,心为何不能活?”
  端清垂目看去,只见色空依然在拨动琴弦,指腹的茧都已被切开,露出细密的血痕来,不知道他到底已弹奏了多久。
  然而随着《问水》琴曲的继续,发疯的人牲又慢慢平静下来,木然站坐,身体时不时抽搐几下,眼里闪过挣扎。
  “他们所中的药物,量并不大,只是药效来得迅猛,并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色空轻声开口,语气难掩疲态,“我将内力附于琴曲,以《问水》安抚其心神,能降低药物对他们的影响。”
  端清目光一扫,仔细观察过这些人的情况,果然比当年迷踪岭所见有所不同,尚存一线清明。
  中了疯药的人会攻击别人,也会自相残杀,由于气血暴动,点穴已经不能阻止他们,一般情况下只有杀才能令之停止。
  这次因为减少了药量,倒是还有救。
  他看向色空,老僧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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