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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有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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玦使出吃奶的劲才把四喜拉到合适的地方。出宫太远了,沈玦必须先回去处理屋子里的血。
爬回井口,天已经黑了,一打眼,却瞧见井边上躺了一个黑衣少年。少年戴着半面面具,手上握着一把长刀,肩膀上洇湿一片,似是血迹。
刺客么?沈玦想。
他刚刚才杀了一个人,这个刺客来得真不是时候,决不能让他在这里被金吾卫发现。
沈玦回屋取了剪刀,双手握着,朝少年狠狠扎下。正当剪刀接近皮肉的刹那间,少年猛地睁眼,眸中杀机一闪而逝。他迅速翻身坐起,右手握住沈玦的手腕。少年的力气极大,沈玦只觉自己仿佛被铁钳钳住,紧接着,少年左手抽出腰间匕首,欺身向前,匕首横在沈玦颈侧,将沈玦压在地上。
昏暗间,两人四目相对,少年愣了一下,道:“少爷?”
沈玦也愣了,抬手揭开眼前人的面具,果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他长开了许多,脸上的线条透出刚毅的味道,面颊上沾了几滴不知道哪来的鲜血,为他的面容平添几分杀伐之气。
夏侯潋扶着井爬起来,道:“你就当没看见我,我走了,有缘再会。”
说着,就朝宫墙的方向走了三步,然后“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沈玦:“……”
夏侯潋伤得很重,肩膀上的伤口几可见骨,必须马上处理。沈玦把夏侯潋搬到四喜的屋子里,扒光了他的血衣,扔进炭盆里烧了个干净。幸好沈玦屋子里有些草药,他捧来草药,挑了些止血的敷在夏侯潋的伤口上。
夏侯潋昏迷着,满头是汗,眉头紧紧皱着,很不安稳。沈玦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发了烧,沈玦打来凉水,用自己的洗脸布沾湿,敷在他的额头上。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有人高喊:“搜刺客,所有人出来!”
沈玦心下一惊,把窗棂开出一条缝,只见外头来了一列金吾卫,个个凶神恶煞,环锁铠和雁翎刀流淌着冷冽的光芒。
若让他们发现夏侯潋,夏侯潋和他都难逃一死。方才看见夏侯潋的伤太过心急,只顾着帮他包扎,他应当把夏侯潋先安置在井里的。
来不及懊悔,沈玦的脑子快速的运转,思考怎么蒙混过关。眼角瞥见四喜桌上的脂粉,沈玦取出一块胭脂,往夏侯潋头脸上点满红点,将被子捂好他的身子,再仔细检查确定自己身上没有沾上血迹,便出了门。
“皇上呢?皇上怎么没来!你们是不是皇上派来接我回去的?太好了,本宫要回去了,本宫是贵妃,是贵妃!”高妃兴奋地大叫,两个金吾卫把她绑在柱子上,其他三个妃子没有高妃那么疯,都惊恐地缩在门廊底下,露出一双眼睛打量这群冷峻的男人。
“贵妃晚宴遇刺,刺客往这边逃了,我等奉命前来追查,公公快令乾西四所所有人来此查验。”一个卫士说道。
接连有小太监一面系着扣子一面小碎步跑过来,低眉垂首站在门廊底下。
卫士转了一圈,往每个人的右肩上拍了拍,没发现什么不对,转头问沈玦道:“人都在这了?”
有金吾卫来报:“大人,还有一个人躺在屋里头。”
“那是四喜公公,他病了,起不来身。”沈玦从容应道。
“病了也要查。”卫士招呼一个下属,道,“进去看看。”
沈玦道:“四喜公公身上都是红点儿,奴婢恐怕是天花,大人还是莫要进去的好。”
众人闻言,都害怕地退后几步。
卫士面沉如水,道:“上头有令,每个人都要查验,若是刺客恰好躲在这里头,我等如何交代?谁曾得过天花的,跟我进去搜一搜。”
有两个站了出来,道:“卑职幼时害过天花。”
沈玦暗道不好,道:“大人何必冒此凶险,天花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奴婢刚从里头出来,奴婢以人头担保里头绝对没有刺客。况且四喜公公乃是御马监刘总管的干儿子,几位大人做事还需当心着些。”
如今魏德当权,宫里头太监地位甚高,他们虽然是有品级的金吾卫,遇见太监总管仍得退让三分。譬如沈玦,虽然在冷宫当差,好歹是个小管事,金吾卫对他亦不敢颐指气使。几个人面面相觑,那领头的强硬道:“职责所在,公公莫怪。来人,跟我进去。”
有个金吾卫劝道:“公公有所不知,刺客神出鬼没,尤擅隐匿,有时候他就站在你身后你还不知道呢。我等搜查也是为了诸位的安全着想。”说着,三人便上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沈玦闭了闭眼,跟着进了门。
夏侯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见几人过来,挣扎地坐起身道:“奴婢给几位大人请安。”几个人看见他脸上的红点,都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
两个金吾卫在屋里搜了一圈,朝领头的卫士摇摇头。卫士看着床上的夏侯潋,眸子动了动,道:“那刺客肩膀上中了卑职一刀,不知这位公公可否把被子放下来,让卑职瞧瞧你的肩膀。”
沈玦额上冷汗频出,几乎糊住眼睛,只因他一直低着头,卫士不曾发觉。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揭开被子,让他瞧见夏侯潋的伤口,今日他二人必死无疑。
第21章 烛影摇
烛火哔剥地响了声,地上的炭火哧哧地烧着。沈玦指尖泛青,脑子里杂乱如麻。
另一边,夏侯潋却不慌不忙,低低应了一声:“遵命。”
四双眼睛黏在他身上,他顶着灼人的目光,伸手拉下被子露出光洁的肩膀。那肩膀上一丝伤痕也没有,只有些凹凸不平,众人离得远,烛火昏暗,没有人看见他肩膀上的异样。
卫士打消了疑虑,对沈玦道:“卑职执意查验也是为了搜查刺客,还望公公莫怪,两位公公好生休息,我们这就走了。”
沈玦将几人送出宫外,方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夏侯潋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那么深的伤变没了。沈玦忙跑回屋子,见夏侯潋发着抖,肩膀上早已血红一片,而他竟在自己肩膀上缓缓撕开一张皮,像蛇从自己的老皮里蜕出来,伤口在撕扯之下被扯得更大,顿时血如泉涌。
“你在做什么!”沈玦大惊失色,忙走过来,细看这下才发现原来那张皮是一张假皮,方才夏侯潋就是用它瞒过了金吾卫的眼睛。
“帮我把皮撕了。”夏侯潋满头大汗,紧咬着牙关,他此刻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要废了。
沈玦接过手,道:“我一鼓作气撕下来,你忍住。”
夏侯潋把衣襟塞进嘴里,闭着眼点了点头。
沈玦按着他的皮肉,一发狠,将那块假皮撕了下来,夏侯潋抖如筛糠,几乎痛晕过去。
“取针来,把我的伤口缝起来。”夏侯潋强撑着身子,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不是大夫,从未缝过伤口,又没有羊肠线,若操作不当,会要了你的性命!”沈玦咬着牙道。
“没法子了,少爷,你不缝我也会死的,你就当绣花缝衣服,把伤口缝上就完了,衣服总缝过吧。”
“夏侯潋!”
“我信你,缝吧。”夏侯潋看着他,眸光坚定。
夏侯潋从来都是这样,他的信任来得莫名其妙,要做什么从来不计后果,生或死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望青阁拜师之时是如此,谢府灭门之时是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为什么他能如此漠视生死?他难道不曾害怕过吗?
沈玦看着他,目光沉郁,缓缓答道:“好。”
他取来针线,将银针放在烛火里烧了烧,他将夏侯潋的伤口清理干净,对着那狰狞的裂缝比了比针,说道:“我要开始了。”
夏侯潋再次把衣襟塞进嘴巴,点了点头。
沈玦对着他的后背,看见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犹如一条条蜈蚣横亘在古铜色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他是什么时候成为刺客的?这样的死地,他经历过几回?
沈玦定了定神,将银针刺入夏侯潋的皮肉,夏侯潋浑身一颤,沈玦沉声道:“别动。”
炭火哧哧,屋里头闷热异常,沈玦和夏侯潋都汗流如雨。夏侯潋的手指几乎在床上掐出五个指窝,疼到最后他感到肩膀已经失去了知觉,那痛感渐渐远去,视野里的物什仿佛蒸腾出了波浪和热气,摇摇晃晃,模模糊糊。五感变得迟钝无比,所有声音仿佛都若隐若现,零虫在一千重门外凄切地振翅,金吾卫的兵甲在千座宫殿之外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的思绪忽然飘得很远,他想起两年前他满背是伤,趴在山上木屋的小床上听满山的松涛,山寺的钟声日复一日地敲响,像在招引远方的幽魂。他想起娘亲领着他走入山寺,弑心佛陀站在层阶之上,将通体漆黑的长刀“静铁”交在他的手中。
他忽然感到满身的疲惫。
沈玦穿出最后一针,打了一个结,用布吸干净夏侯潋身上的血,再敷上草药,用绷带绑住他的肩膀。
伤口都处理好了,他才有工夫擦脸上的汗,道:“好了。”
夏侯潋已经虚脱了,倒在床上低低地喘气,他扯出一个费力的微笑,道:“你看,少爷,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别高兴得太早,伤口若是感染了,一样救不了你的命。”沈玦把布巾扔进脸盆,盆里的水已经鲜红一片,仿佛盛了一盆血。
夏侯潋喘了会儿气,挣扎着披上衣服,道:“我得走了,少爷救命之恩,潋来日再报。”
沈玦把他按在床上,拧眉道:“你这个模样能去哪里?安心在这给我待着。”
“等住这间屋子的太监回来了,咱们就都暴露了,少爷,我不能连累你。”
沈玦挑眉,道:“你怎么知道这间屋子不是我的?”
“你的屋子不会这么臭。”夏侯潋笑道。
“放心吧,他回不来了。”沈玦脸色漠然,把被子给夏侯潋盖好,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药。”
夏侯潋察觉到什么,没有多问,只道:“你有没有他的画像,给我一份。”
“你要做什么?”
夏侯潋神秘地笑了笑,道:“你可知道伽蓝紧那罗?”
沈玦摇头。
夏侯潋道:“他是我师父,精通易容术,我如今学了个八成,你给我这个小太监的画像,我能仿出一张假脸,别人不凑到我跟前仔细瞧绝对分辨不出真与假。”
伽蓝秘术繁多,沈玦早有耳闻,答应了帮他画一张四喜的像,便去厨房给夏侯潋熬药。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沈玦给夏侯潋端来药,看着他把药喝完,他仿佛尝不到苦味一般,一股脑全灌了下去。他不知道,在杀场里摸爬滚打了两年,夏侯潋练就出了忍痛和忍苦的好本事,方才没有喝麻沸散就施针,正常人早晕死过去了。
收拾完屋里的狼藉,累得汗流浃背,沈玦觉得自己之前的澡都白洗了。夏侯潋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神色静谧,多了从前没有的沉静与从容。
两人相对无语,檐下铁马被风吹起,铃铃作响。
沈玦看着跃动的烛火,突然发问:“夏侯潋,你不怕死吗?”
夏侯潋呆了呆,道:“怕啊,我怕得要死。每次刺杀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嗝屁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你背上的伤……”
“几鞭子而已,要不了我的命。”夏侯潋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那少爷为什么要救我呢?你大可以不管我,或者把我交给金吾卫。”
沈玦玲珑心思,自然猜出夏侯潋后背上的伤是因他而有。别过脸,道:“你救我一命,我自然也要救你一命。”
夏侯潋望着屋顶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上天给的选择本来就不多啊。要么在山里当一辈子的囚徒,要么当刺客出生入死。要么看着你被伽蓝杀死,要么我挨几鞭子看能不能活下来。我不愿意当囚徒,不愿意你死,自然只能选择后者了。”他狡猾地笑了笑,“我运气很好,都活下来了。”
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夏侯潋是一个狂妄的赌徒,每次下注都付出所有,成则存败则亡。
可沈玦没有夏侯潋那样的勇气。他在泥泞的皇宫里待了两年,两年的时光,磨光了他所有的锐气,拔除了他所有的傲骨,现在的他卑微如蚁,竭尽全力才获得一丁点的权力,能支使乾西四所的一干太监宫女,可他连魏德的衣角都没有见过。
他拥有的太少,所以他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甚至不惜折弯傲骨,曲意逢迎。
“你的运气不会总这么好的,”沈玦低声道,“你娘呢,她不管你吗?”
夏侯潋眼神闪了闪,扯出一抹苦笑道:“我都十四岁了,大丈夫立天地,岂能躲在娘亲怀里当娃娃?”
夏侯霈哪都不靠谱,只有杀人靠谱,生了个儿子像没生似的,让夏侯潋野草似的瞎长。那次从西域回来救了夏侯潋,她就没影儿了。夏侯潋的伤是自己养好的,刺杀也是别人带着去的。
说不怨太假,夏侯潋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把眼眶里的湿意逼下去。
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哭鼻子。
沈玦看窗外天黑了,便道:“天晚了,明儿我还有差事,先回屋了。”
“少爷,我能不能去你屋睡。这儿实在太臭了。”夏侯潋拉住沈玦的衣角,苦着脸说道。
“不行。”
“少爷,我都这样了,万一我晚上被熏死了怎么办?或者我要是突然伤口迸裂,流血而死,这可怎么办啊?”
沈玦冷笑,道:“我觉得你能活成千年大祸害。”
“少爷,你行行好吧!”夏侯潋挣扎着爬起来。
沈玦无奈道:“行了,别乱动,我来扶你。”
沈玦让夏侯潋到他屋子上炕睡好,自己去净房重新洗澡。夏侯潋缩在沈玦的被窝里,鼻尖是沈玦身上特有的味道,好闻得紧。方才那个屋子简直要把他熏晕过去,还要忍受肩膀剧烈的疼痛,简直是灭顶之灾。
沈玦的屋子没什么装饰,简简单单的几张桌椅,一张伶伶仃仃的架子床,单调得不近人情。夏侯潋是个爱热闹的,屋子里总要摆些花花草草,每日瞅着它们鲜艳的颜色心里也能亮堂几分。沈玦不兴这些,越素净他越喜欢,过得像苦行僧似的,冷冰冰的没有味道。
沈玦自己很满意乾西四所,住在这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必像别的宫苑里的太监一样睡大通铺,这里的太监少得可怜,三进三出的宫室,屋子比人还多。
他洗好了澡,披着头发走出来,那一头青丝黑得发亮,泼在洁白的亵衣上像宣纸上的墨汁,细瓷一般的脸庞被衬得更加苍白。夏侯潋往旁边让了让,沈玦钻进被窝,睡在他的旁边。
夏侯潋看着他,沈玦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蝴蝶的翅膀。
“想问什么?问吧。你都快在我脸上看出两个洞了。”沈玦低声道。
被猜中心中所想,夏侯潋不好意思地往被窝里缩了缩,闷声道:“少爷,你怎么进宫里来了?”
“……”沈玦张了张口,忽而心中一动,眸色暗了几分。
既然夏侯潋能易容成四喜,那他何不能就此留在宫里,以四喜的身份活下去。如此,他既能逃离七叶伽蓝,也能陪着自己,再不分离。
这念头藤蔓一般滋长,缠住他的心脏,让它跳乱了几分。沈玦沉默了会儿,道:“我流落街头,你给我的耳环被当铺的掌柜抢走了,刀也落在了当铺,我身无分文,一个老乞丐收留了我,给我饭吃。那年山东饥荒,我们跟着流民进了京,原想讨碗饭吃,却没想到……”
夏侯潋问道:“怎么了?”
沈玦继续道:“那老乞丐为了银子,把我卖进了宫。或许他原本就存着要把我卖钱的念头吧。”
夏侯潋睁大眼,道:“什么……”
沈玦漠然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经历一般。他越是冷静,夏侯潋越是心疼。
这小子常年深居宅院,哪里知道人心险恶?给颗糖便傻乎乎地跟着人家走了,哪里知道别人的阴谋企图。他见那乞丐年老,定以为那人心善,没有防备,岂知坏人也会变老,弑心那个老秃驴便是一个活例。
夏侯潋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叫我少爷了,我不是什么谢家少爷,我只是个残废的太监罢了。还有,我如今不叫谢惊澜了,我叫沈玦。”沈玦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道,“若还顶着谢家姓氏,料想他日下到黄泉,列祖列宗见我是个阉人,也会觉得颜面蒙羞吧。”
“谢家待你不好,你何必在意他们的眼光。”夏侯潋苦涩地说道,“你永远是我的少爷,不管是谢惊澜还是沈玦。”
“对了,你是不是很好奇四喜在哪?”沈玦抬头凝视着夏侯潋,冷笑道,“他想要玷污我,瘌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当我会乖乖就范。我把他杀了,他如今就躺在外面的枯井里。”
“什么!”夏侯潋满脸震惊。
他知道皇宫向来是个藏污纳垢的地界,同性相亵不可胜数,只是他没有想到沈玦竟也会遭遇此等腌臜事。
是了,沈玦姿容甚好,如何能不遭人觊觎呢?
看着昏暗光线下沈玦冷冷的神色,夏侯潋忽然觉得他身上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颠沛流离和肮脏的宫廷改变了他,他眸里的沉郁像一片阴霾,沉甸甸地压在眸底,挥之不去。
夏侯潋碰了碰他的手指,道:“少爷,苦了你了。”
“所以,阿潋,”沈玦眸色加深,逐渐变得暗不见底,仿佛深不可测的古井,他凑到夏侯潋耳边,轻声道,“你留在这儿保护我好不好?”
“我……”夏侯潋迟疑着。
沈玦的声音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道:“我救了你,你的命,该是我的。”
第22章 花叶影
黑夜里,承乾宫灯火通明。
女人的惨叫和呻吟响彻宫殿,飘摇的灯笼下,宫女端着一盆盆血水鱼贯而出,另一列宫女端着洗干净的金盆再鱼贯而入,那血多得令人害怕,鲜红的颜色灼得人眼睛发烫。太医们站在门外凑着脑袋低声商议,脸上的皱纹愈发深邃了,像树干上的裂纹。
女人生产犹如过一道鬼门关,很显然,马贵妃过得不大顺畅。
司徒谨一动不动地站在檐下,飘扬的雨丝飒飒落在脸上,他轻轻地眨了眨眼。
他今年二十岁,面容清秀而又冷毅,眉脚锋利,鼻子高挺,这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相,再加上他很少说话,不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不大好相处,但其实他只是不大会说话罢了。因为这样,他的朋友很少,羽林卫校尉们约着喝花酒赌色子的时候通常不带上他,聊三宫六院前朝后殿的八卦的时候通常也没他的事儿,虽然他本就没什么兴趣,只是莫名地会感到一丝冷清。
在羽林卫里待了快三年了,只能和一个同乡说上话,多少有些失败。
他有时候会觉得当羽林卫不仅要守卫皇宫,和同僚喝酒吹牛聊闲天也是分内之责。他虽然按时应卯,严以律己,却终究还是失职了。
“唉,要说这贵妃娘娘真是多灾多难。躲过了高妃的谋害,躲不过刺客的刺杀。好好一个寿宴,被刺客捣了不说,还吓得早产。”同为羽林卫的同伴低声说道,脸上透着惋惜。
另一人道:“你说这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莫非是魏公公?谁不知道娘娘素来不喜阉人,常在万岁爷旁边吹枕头风,上回黄河水灾,娘娘还进言说阉人留着钱财也无用,不如把魏公公的家财充公拿去赈灾。听说魏公公私下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第二天就献了一队女乐给万岁爷。”
雨渐渐大了,雨滴沿着罩甲流进衣服里,浅黄色曳撒颜色深了一片,司徒谨微微动了动。
那事儿他也知道,女乐是扬州来的,有着江南儿女特有的娇软,每个眼神都媚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她们跳舞的时候,他正巧在殿内执勤。
同伴摇头叹道:“还是贵妃娘娘手段厉害,魏公公绞尽脑汁要分宠都没能得逞。只不过贵妃娘娘生产,怎么没见着万岁爷?”
“前些日子鞑子犯边,抢了不少女人和金银回大漠,万岁爷正在前朝和大人们商议呢。我估摸着这回该是要调兵遣将,好好给鞑子一点颜色瞧瞧。”
一个小黄门冒着雨急急跑过来,拉住一个太医问道:“娘娘如何了,万岁爷有旨,若娘娘和小皇子有个万一,便要你们一同陪葬!”
几个太医吓得齐哆嗦,面面相觑,都不敢说实话。
小黄门扯着公鸭嗓喊道:“你们倒是说呀,万岁爷等着话儿呢!”
一个老太医琢磨着说辞,拐弯抹角地说道:“贵妃娘娘素来体寒,‘血气者,喜温而恶寒,寒则泣不能流’,娘娘阴气在中,手冷舌红,夜半无眠,臣等请平安脉,发觉娘娘脉象软细,都开了补血补气的方子。原是好了些的,可谁知今日受此惊吓,阴邪入体,动了胎气,前头下的工夫,都……”
小黄门听了半天才明白,急得跺脚,打眼瞧见宫女们往外端的血水,贵妃似是没力气了,屋里头的呻吟都弱了几分,一个太医连忙招呼宫女去煮参汤。小黄门说道:“万岁已是不惑之年,这才赶来第二个皇子,若是皇子有何大碍,你们担待得起吗!”
孩子还没生出来,怎么就这么斩钉截铁是皇子呢?太医们都缩着肩苦着脸,没敢应声。万岁子嗣艰难,年逾不惑,才得了大皇子一个儿子,皇宫上下都知道他极重视贵妃肚里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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