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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有病-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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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玦想了一会儿,道:“你刚刚演示的刀术和你说的不大一样。”
  “哪不一样?”
  沈玦瞥了夏侯潋一眼,提着木刀走到中央,微微矮下身,做了个起手式。夏侯潋退到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旁边不知哪递过一块桂花糕,夏侯潋下意识地接了,醒过神来惊悚地往边上一瞧,原来是高妃坐在一块石头上吃得津津有味。
  “喂,你……”
  “嘘!”高妃竖指在唇边,“看刀。”
  沈玦动了。
  明明是一把粗拙的木刀,在他手里却像无锋利刃。他的刀风凌厉无比,又冰凉刺骨,所到之处仿佛都凝着一层薄薄的哀霜。风势大了起来,落叶弥天漫地,沈玦正要使出最后一个纵劈,高妃突然推了夏侯潋一把,把夏侯潋送到沈玦的刀前。
  夏侯潋悚然一惊,沈玦的刀风顿时笼罩了他全身,他几乎能闻到刀尖的血腥气。
  沈玦的刀明显一滞,夏侯潋抓住机会侧身一让,刀刃贴着他的衣角划过。沈玦冷冷清清地瞥了高妃一眼,后者兀自拍着手大叫:“好玩儿!好玩儿!你们俩快打呀!”
  夏侯潋刚想斥她,沈玦刀锋一转,竟直朝夏侯潋面门而来。
  他仅仅学了五招,此刻用的正是伽蓝刀法第三式——燕斜。
  这小子,刚学刀就想和他对招?夏侯潋一个下腰躲过燕斜,又一个后空翻躲过另一招。沈玦刚刚学刀,他俩实力差距过大,夏侯潋并不出招进攻,只是左躲右闪。然而令他惊讶的是,沈玦只不过用五招,竟能连成完整的进攻套路。一盏茶的功夫下来,夏侯潋虽然每回都能轻松躲过,然而沈玦的刀势竟连绵不绝,毫不停滞。
  可他仅仅学了五招!
  两个人都累了,撑着墙气喘吁吁。夏侯潋扶着沈玦的肩叹道:“少爷,你他娘的还是个练武奇才!”
  “是你太蠢了。”
  “你刚刚说我的刀术和我说的不大一样,是什么意思?”
  沈玦凝视着他,神情有些复杂,道:“你的刀没有杀气。”
  夏侯潋一愣,想起谢府的那个老暗桩说的话——“你有菩提刀,却没有杀人心”,他那个时候还不服气,现在想起来却不得不承认。
  他讨厌杀人。不是因为胆怯,也不是因为功夫不到家,就是讨厌。挂上牌子到现在,他一共做了两趟生意。他是迦楼罗的儿子,和别的刚出道的孩子不同,每回刺杀都有个前辈领着,免得他送命。然而他每回都办砸,要么是因为计划的一击没有到位,要么是因为行动露出了马脚被对方察觉,总之每回都是前辈帮他取下人头的。
  迦楼罗的儿子是块糊不上墙的烂泥已经传遍了伽蓝,在其他刺客眼里,他死在杀场上是早晚的事儿。伽蓝古刹后面山谷里的刀冢很快会竖起一块新的墓碑,上面刻着夏侯潋的名字。
  然而在沈玦面前他不能暴露他是个窝囊废的事实,颜面即便是莫须有的也是颜面。他假装不以为然地说:“我现在又不是在杀人,不过是给你演练演练,自然没有是没有杀气的。”他厚着脸皮吹嘘,“你是不知道我的能耐,静铁刀的名号已经传遍了江湖,再过个几年,它就能超过我娘的横波了。”
  沈玦当然没信。夏侯潋有前科,在谢府的时候就乱吹自己地位很高,旁人都争着给他提鞋,结果还是逃不过鞭子炒肉。
  但他好心眼地没有揭穿,只道:“别侃了,继续教。”
  夏侯潋摇头晃脑道:“伽蓝刀法分很多种,有单手刀、双手刀、长刀、短刀、弯刀,又分暗杀术和劈砍术。暗杀术走阴邪毒辣的路子,适合一对一,但是对手如果是一群人就没办法了。我听说伽蓝前任住持是暗杀术的大师,只要是他想要的人头没人可以保住。可他最终死在了十个人的埋伏圈里,他杀掉了首领,却被剩下九个人砍成了肉酱。”
  “劈砍术就能一对多么?”
  “嗯。”夏侯潋点点头,“劈砍术吸收了不少边军刀法,上战场使这个准没问题。不过我们刺客又不用上战场,很多人不学这一套。”
  “你会哪些?”
  夏侯潋脸色难得的有些羞赧,道:“本来嘛我想学我娘,我娘是单手刀和双手刀,暗杀术和劈砍术的通才大师。但是这玩意儿着实需要天赋,我比我娘还差那么一点儿。单手直刀快学完了,双手刀学了一半。教习只会暗杀术,所以我也只会暗杀……”
  夏侯潋这师父当得水平多少低了些,但也没法子了。沈玦说道:“我要学你最擅长的。”
  云卷云舒,风来雨去。叶子渐渐繁密,蝉鸣盈满小院。每日夜晚,沈玦踩着如水的月光,伴着满园蝉鸣挥刀。他的眸子静得可怕,风吹起他的衣袍,眼中却波澜不起,手中木刀亦不动如山。慢慢的,风似乎远了,蝉声似乎也息了,月光亦退去,寂寂黑夜里,只剩下一把朴拙的木刀。
  沈玦藏刀腋下,再抽刀上挑,刀尖斜斜向上划出一道圆弧。
  伽蓝刀法·燕斜。
  这一招他已经练了上千遍。燕斜的角度刁钻又阴狠,向上可以割破敌人喉管,向下可以开膛破肚,只要他够快,鲜血迸溅只在刹那之间。
  “啪”地一声,木刀打在夏侯潋的身上,他哀嚎了一声,滚在地上。
  今晚他已经是第七次中招了。
  沈玦简直是个疯子,自从传他刀法,他每晚都要练两个时辰,风雨无阻,雷打不动。自己练也就罢了,还非要拉着夏侯潋给他喂招。恍惚间,夏侯潋觉得自己又回到以前在谢府陪他读书的日子,藏书楼里一豆青灯,满园风声瑟瑟,沈玦捧着书卷目不转睛,他在底下昏昏欲睡。只不过以前他还可以捉捉飞蛾蜈蚣,拔拔小花小草来玩儿,现在却必须左蹦右跳,躲过沈玦无止息的进攻。
  夏侯潋累得满头大汗,躺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沈玦轻轻踢了他几脚,木着脸道:“再不起来就打你。”
  “大哥,你不累吗!”夏侯潋服了。
  “累,”沈玦用木刀戳他肚子,“但还得练。我不像你,你有童子功,筋骨软,练功事半功倍,我筋骨已经硬了,只能事倍功半。”
  夏侯潋打定主意不起来,死鱼一般在地上挺尸。
  沈玦无奈了,正打算想什么主意把这不靠谱的弄起来,脑袋上冷不丁地挨了一下。
  “我也要玩儿!我也要玩儿!”高妃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拍掌叫道。
  “对对对,你去跟她练,疯子精力多。”夏侯潋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往屋子的方向撒丫子跑,生怕沈玦在后面追似的。
  沈玦总觉得他最后那句话不止在骂高娘娘。
  扭头看高妃,她照旧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鸡毛,身上的襦裙脏得不像样,整个人像一个能动的鸡毛掸子。沈玦叹了口气,亮出起手式,木刀横扫。她没来得及躲闪,脑袋上的鸡毛被打下了一半,纷纷扬扬落得满地都是。
  沈玦看着满地鸡毛,忽然觉得兴味索然,道:“算了,不练了……”
  “臭小子!你敢打下我的将军翎!看本大将军怎么收拾你!”高妃横眉怒目,抬手折断一截树枝,兜头对着沈玦的脑袋就是一敲。
  沈玦一下被敲懵了,高妃的树枝却已经暴风骤雨一般落下,仿若夏日的雨点密密匝匝落在水面,沈玦忙举起木刀抵挡,慌乱之间居然只格住两三下,剩余的招式通通打在了身上,火辣辣地疼。
  这个疯子,怎么这么快!
  如果说夏侯潋是春日林间的和风细雨,那高妃就是老天爷发了疯,往他头上泼的一盆洗脚水!
  沈玦终于弃了颜面,抱头鼠窜。
  夏侯潋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金疮药敞着盖儿放在桌上,沈玦躺在炕上,还熟睡着,苍白的脸多了平日不曾有的安详。
  他必定是累惨了,要不然不会不记得把金疮药放回原处。沈玦龟毛得令人发指,平日里脱了的衣服没挂在衣架上都要被他指责一通,夏侯潋不知腹诽了他多少遍沈大小姐。
  沈玦就是这般性子,严以待人,更是苛以律己。他发起狠来,简直连自己都不认,不把自己折磨得脱层皮不罢休。夏侯潋这样打小浪荡惯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跟沈玦处好的,他自己都觉得神奇。
  夏侯潋收拾好自己,去膳房领了大家的早膳,刚踏进顺贞门,就看见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监站在门墩边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四喜,病好了?瞧着身子倒是结实不少。这几日干爹我忙得厉害,不得空,这好不容易折腾完了,紧赶慢赶地就来看你了,可别见怪!”他拎着一盒吃食走过来,道,“这是你干姨爹打南直隶送过来的,赶月斋的巧果儿,芝麻酥糖还有大方糕,我不爱吃甜的,你小孩家,拿给你解解馋。”
  原来是四喜的干爹。夏侯潋心里有些七上八下,方才还琢磨着怎么叫人,赶巧这货自保了家门,免得他兜兜搭搭露了马脚。连忙作了一个揖,嘴上抹油道:“劳干爹您惦记,儿子打地府里转了一圈儿,阎王爷说还要留着儿子的小命孝顺干爹,就把儿子给放回来了。你快里边儿请,风地里站着要着凉的。”
  老太监呵呵直笑,摆了摆手道:“不了,今儿一大早番邦人献了一匹汗血宝马,我一会儿还得回去看着小崽子们给那匹祖宗刷毛。”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老太监耷拉着眼皮,看向夏侯潋道,“皇上得了匹好马,正好起了兴致,十五要去猎场走一遭。打巧我手底下看御厩的曹琅病了,看着有些凶,轻易是好不了了,你要不要来替个班儿?”
  说着又眯眯笑道:“你不是总想着要离开乾西四所么?这回围猎,贵人们都在,你去露露脸,说不准能挣个好前程。”
  夏侯潋一个假太监跑去凑什么热闹,正打算拒绝,后边儿传来沈玦的声音:“闫公公,四喜大病初愈,精神头尚不济,贸贸然跑去伺候,只怕会冲撞了贵人,不如由小的代劳,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闫公公上下打量了夏侯潋几眼,道:“咱家看着四喜精神不错呀,仿佛还硬朗了许多。”
  沈玦一个眼风扫过来,夏侯潋连忙捂着心口“嗷”了一声,道:“干爹,您有所不知,儿子这叫‘虚壮’,虽大病没有,可小病不断,如今心口也犯了疼痛的毛病。儿子是没这福分去伺候了,不如就让沈公公去吧,他是我好兄弟,他去也一样的。”
  闫公公叹了口气,道:“行吧,你自己没上进的心思,也便罢了。沈玦,你明日过来,咱家领你熟悉熟悉御厩。”
  沈玦低眉顺眼,应了声“是”。
  闫公公甩着袖子走了,夏侯潋望着他佝偻的背影,狐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病着的时候不来,病好了反倒上门来了,恐怕这厮居心不良。”
  “无妨,只要围猎能见着魏德,便是好事。”沈玦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举步进了屋。
  夏侯潋大骇,这不要命的该不会想趁围猎刺杀魏德吧!


第27章 风雪刀
  京郊,十里坡。
  演武场上,两个兵士正在比试。两人都使窄背长刃的雁翎刀,来来回回过了几十招,刀光犹如滚雪,看得人眼花缭乱。外边儿围了一圈的人,时不时叫几声好。
  司徒谨正在擦兵器架上的兵器,时不时瞄几眼场上的情形。
  他来这儿的第二天就被下了个下马威。兵营不似羽林卫,羽林卫里头的都是正正经经考武举上来的武官,要么是世家门第选出来的子弟,而兵营的兵士良莠不齐,流氓乞丐出身的大有人在。新兵刚进营,免不得要挨一番老兵的折磨,端茶送水倒夜壶是常有的事,再要不然投靠一个老大,给他鞍前马后当小弟。到了第二年,自己成了老兵了,就能欺负别的新兵。
  这是军营里从老祖宗那传下来的传统,兵痞子别的不行,单把这发扬得淋漓尽致。
  司徒谨算比较幸运的。因他生人勿近的模样,丘八们掂量他不似个好欺负的,便给了他一个擦拭兵器的活儿。司徒谨很喜欢这个活儿,他没有什么朋友,刀剑便是他最亲密的伙伴,他觉得和刀剑相处比和人相处要容易些。
  场上的人打得难舍难分。司徒谨擦完了最后一把长枪,站在外围仰着头看。如今明显是长脸的那个汉子占上风,他数次轮斩,把另一人几乎逼到了高台的边缘。他的刀招朴实无华,说好听点,走的大开大合的路子,说难听点,就是拼蛮劲儿,一把细细的雁翎刀,挥舞得却像大铁锤,凭着蛮力砸在对手的刀刃上,两柄刀都响起不堪重负的长鸣。
  司徒谨摇摇头,这样的人是不懂刀的。
  长脸汉子又是劈头一砍,对手脚尖轻点地面,旋身避让,长脸汉子回身横扫,刀光雪亮。司徒谨轻叹了一声:“错了。”
  “哦?哪里错了?”旁边有人凑过来问道。
  司徒谨平平淡淡地说:“使刀如使锤,他不懂刀。”
  果然,司徒谨话还没有说完,长脸汉子痛呼一声,原来是对手用刀背实实在在地打在他的脚踝上,原本占上风的形势陡然逆转,汉子没有站稳,滚下了高台。众人都在叫好,司徒谨转身想走。
  “慢着,”方才那个问话的男人出声道,“这位同袍方才点评得头头是道,想必是对刀术颇有造诣。”
  司徒谨迟钝的神经在这句话中咂摸出些许不对味儿来,转身疑惑地看着那男人。
  方才被打下台的长脸汉子走到男人的身后,低声唤了句:“大哥。”
  男人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道:“我兄弟二人五岁开始跟着父亲学刀,学的是朔北最强的风雪十二刀,到如今还没人说过我兄弟二人不懂刀。我兄弟也便罢了,他年纪还小,刀法不精深。但不才在下的刀法,虽然不能说独步天下,可便是那七叶伽蓝的迦楼罗遇上我的刀,也要先掂量一番。哼,却不知这位同袍,你有何能耐?”
  司徒谨:“……”
  风雪十二刀是朔北最烂大街的刀法,几乎人人都能划拉上几招里面的招式,什么“飞鸿印雪”、“回风转雪”,但其实街面上流传的刀谱有十分之九是假的。司徒谨从来不看那些刀谱,他只是懵懵懂懂地跟着那些路过小镇的刀客练习,他们教给他几招他便学几招。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招式的名字,直眉愣眼地对着木桩日复一日地砍,无名的招式早已融入的他的骨血,他只要握住刀柄就知道如何挥刀。
  直到在皇宫里遭遇迦楼罗,他才知道原来他练的就是风雪刀。迦楼罗曾经刺杀过风雪刀传人,她见过真正的风雪刀,她说这是,那么这一定就是。
  他想起当年在朔北那个贫穷的小镇,绵密如帘的簌簌大雪中,落拓的刀客们斩下绝丽的一刀。
  真正的风雪刀,是可以斩开大雪的。
  司徒谨其实很想说,你遇上迦楼罗,八条命都不够活的,但他为人一向温和克制,只道:“我只说了你弟弟不懂,没说你不懂。”
  那男人哼道:“既然如此,咱们俩要不要比试比试,倒向你请教请教,看看我究竟懂不懂刀!”
  “你懂不懂关我什么事?”司徒谨终于有些不耐烦,道,“另一边的兵器我还没有擦,我很忙。”
  “给他刀!”男人瞪着一双铜铃大的二五眼,不管不顾地大吼。
  有人扔给司徒谨一把雁翎刀,司徒谨无奈接了,那男人抽刀出鞘,凶狠地盯着他。
  无聊的人向来爱干无聊的事。司徒谨没办法,估计了一下自己几招可以解决他,确定没有延误擦拭兵器的时辰,便也拔刀出鞘,反手握着刀柄,刀身藏在肘后。
  众人一看都笑了,反手握刀要如何对敌?
  男人也笑了,道:“这一招是谁教给你的?杀猪佬么?”
  司徒谨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的眼神带着轻描淡写的冷漠,仿佛看着无足轻重的尘埃,仅仅一眼,便让男人邪火上涌。
  男人大吼一声,双手举起刀,朝司徒谨冲过来。
  司徒谨没有动,他保持着反手握刀的姿势,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强劲的刀风近在咫尺,那个男人的刀犹若千斤之锤,挟裹着风雷之势迎头斩下。司徒谨侧身一让,往前跨了一步。两个人的接触仅仅只有一瞬,在刹那间相遇又分开,背向而立。
  胜负已分。
  众人只来得及看见男人搬山举岳般的一斩,却没有人看见司徒谨手中的长刃闪过清亮的一弧。只有男人有所察觉,他急促地喘息着,伸手摸了摸腰间。他腰侧布帛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古铜色的皮肤。
  所有人鸦雀无声,司徒谨面无表情地收刀入鞘,低声道:“承让了。”
  男人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被人一招搞定,丢尽了颜面,他从今以后在军营里别想混了。忽然,一叠拍掌声响起,一个披盔带甲的男人走进来,抚掌大笑道:“年纪轻轻,功夫倒是不错。”
  众人纷纷抱拳道:“参见陆都司。”
  陆都司看向司徒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谨。”
  “原来是你,”陆都司点头道,“你是宣和十八年的武状元,我听过你的名字。”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独那男子嗤之以鼻,既然是武状元,怎么到这军营里当丘八来了?他腹诽得高兴,一个不注意,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陆都司又道:“我听说你是被贬下来的。年轻人不要气馁,你路还长呢,一时被贬不是什么大事儿,在五军营里照样能建功立业,诸位说是不是!”
  众人齐声大吼:“是!”
  “这不,机会说来就来了!上头传来话,今儿午后皇上要在西山围场猎鹿,我来挑人去跟着贵人们打猎,这可是升官进爵的好机会,谁来毛遂自荐!”
  众人面面相觑,都退后了一步。
  陆都司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跟着贵人们打猎”,其实是躲在林子里,看这些皇子皇孙们盯住了哪个猎物,他们便射哪只,太监们捧着中箭的猎物,只说是贵人射的,如果遇上射艺稍好点的王公贵族,恰好也射到了猎物,猎物上中了两支箭,太监就会悄悄拔掉一支,只留一支箭,依旧捧上去。
  光是如此也就罢了,不过躲在林子里射几只鹿,没什么难的。然而就怕有些不学无术的王公贵族的箭不长眼到处飞,前年便有个三千营的兵士倒了血霉,中了不知哪个国公还是国舅的一箭,当场一命呜呼。朝廷赔了银子就算完了,可怜一家老小都仰着他微薄的俸禄,人说没就没了,家人没有了指望,老人带着孩子,一并投了河。
  和司徒谨比试的男人两眼骨碌一转,指着司徒谨道:“卑职倒是有个人选。司徒状元武艺高强,射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如就让他去。”
  陆都司笑道:“我正有此意。”说罢,转头看着司徒谨道,“你回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到我这儿来。”
  司徒谨低头应了一声。男人走到他跟前,笑道:“你确实很懂刀,就不是知道你懂不懂箭,箭懂不懂你了。哈哈哈!”
  ————————————————…
  林深似海,长风乍起。
  枝叶汹涌起的波涛此起彼伏,簌簌叶声和着弥天漫地的蝉鸣拥挤入耳。天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漏下来,像泄下的金屑,碎亮的尘埃在其中飞舞。
  司徒谨坐在马上,背着长弓,远远望着前方的人马。林间除了他,还有好几个箭手,大家三五成群,四散在林子各处,以便能随时猎中王公贵族看中的猎物。
  前面领头的是大皇子,骑在一匹枣红色的汗血马上,据说是番邦新进贡的马匹,大皇子神勇非凡,当场在奉天殿前驯服了这匹马,宣和帝龙颜大悦,将它赐给了大皇子。他旁边亦步亦趋跟着的是司礼监掌印魏德,头戴鞑帽,身穿云纹飞鱼窄袖衫,腰间挎着鲨鱼皮的红漆腰刀,马上挂着弓袋箭囊,身后跟着一队番子,个个描金乌纱帽,葵花团领衫。
  魏德似乎还不大会骑马,一个青衣的小太监牵着他的马慢慢地走。司徒谨望着那小太监,他低着头,一举一动都透着恭顺的味道,身材单薄,肩背消瘦,看着有点眼熟。
  身后有箭手低低嗟叹:“瞧这排场,瞧这打扮,别人要不说,谁知道魏公公是个奴婢呢?我看着,便是在皇子爷的跟前也不遑多让。”
  “可不是吗,说他是半个主子也不为过。这年头真是奇了,有把的敌不过没把的,咱不如都切了算了。”有人应和道。
  魏德起自微末,早先是自阉的无名白,在被发配充军的途中遇上先帝爷的车驾,御马还没有到跟前,他冲出囚队望尘而拜,锦衣卫用鞭子怎么打都不起身,先帝爷生了怜悯之心,将他带进了宫,配给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宣和帝当大伴。宣和帝生而母亡,打小人嫌狗厌,被其他皇子打得头破血流都没人搭理,人又蠢笨了些,常常要受太傅的戒尺教训,每回回到寝宫里手掌上都红通通的一片。
  独独魏德对其悉心照料。别的皇子打他,魏德不能还手,就把他捂在怀里,背上被踢了好几个鞋印子,还跟没事人似的安抚他。他掌心疼得睡不着,魏德便一遍遍地用嘴巴吹。没人陪他玩儿,魏德就给他当马骑,当狗使唤。
  子嗣艰难是老高家祖传的毛病,高氏祖先广纳后宫,四处求神拜佛,甚至冶炼金丹,依旧无能为力。所幸凭着这么点单薄的子息,大岐仍是好端端地传了十几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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