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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有病-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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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潋会如何?他若知道他当初救自己会有这样的后果,可会后悔自责?
他会不会……不愿再见自己?
沈玦眼里明暗交杂,手指压在桌上,压得指尖青白。
正在这时,看门的番子跑进来,手上递过一个檀木匣子,“督主,方才门口有对母子送来这方匣子,说半年前有个女人嘱咐他们如果她半年后没有回来取,就将匣子送到东厂。”
沈玦垂眸看着那匣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能瞧见那密实如羽的睫毛,在打开匣子的时候,轻轻颤了颤。
里头只放了一张房契,房子在靖恭坊,是福祥寺后,布粮桥边的一处小院子。
屋主的名字是夏侯潋。
沈玦摩挲着房契的一角,问道:“那对母子呢?”
番子将母子二人领了进来,两个人畏畏缩缩地抱在一起,棉布袄子上打了好几个补丁,但胜在干净,那小孩儿躲在母亲的身后,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瞅着沈玦。
“交给你们匣子的那个女人,你们可知道是谁?”
“是个女侠,她说她姓夏侯。”母亲细声说道,“我家小宝掉水里了,是她救了小宝。公公,我们从来没打开过匣子,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我……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沈问行奇道:“你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送来,不怕出事儿吗?”
“她也是个有孩子的女人,我看得出来,”母亲道,“一个当娘亲的人,是不会做坏事的。”
沈玦挥挥手,让沈问行给了他们几锭银子,送他们出衙门。他挥退了众人,撩开帘子,转进后屋,将匣子和静铁放在一起。青灯下,匣子的黑漆上流淌着润泽的光。沈玦抚着匣子长长叹了口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前辈,你的愿望,我听见了。
第40章 黑面佛
黑面佛其实是一座山崖,高耸入云,怪石嶙峋,山石通体漆黑,杂草横生。从某个角度远远看去,隐隐能看出一个盘腿而坐的大佛的形状。站在它的脚下,仿佛能听见黄钟大吕般的亘古佛音,让人有一种想要跪拜下去的冲动。
冬雪天,大雪弥漫了整座山,也包括黑面佛。它的脖子和脑袋淹没在缥缈白云之上,身上落着厚厚的白雪,似是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袈裟,圣洁而肃穆。
夏侯潋顶着寒风往上爬,他带的行李很少,不过几个冷馒头加上一柄横波,还有几块火石和一条绳索。睫毛上积着细细的雪,仿佛白色的鸦羽,夏侯潋走得脚都没有知觉了,木然向前,似一具不知冷暖的傀儡。
他之前回了一趟家。那个本来就凄清的竹楼,少了一个人,愈发像个废墟了。
他有时候会忘记娘已经没了,早上起来习惯地敲她屋子的门,想要喊她起床。做饭做两人的份,摆两个碗。他本来很习惯一个人在竹楼里生活的,现在却无所适从了。
他会坐在屋檐底下发整夜的呆,山的夜里静谧无声,仿佛世界都是空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觉得他像一只刚刚学会捕猎的狼,第一次独自踏入崎岖的森林,被敌人撕咬得遍体鳞伤,本以为还可以回到家得到母狼的安抚,却发现窝已经没了,他伤得再惨再痛,也不会得到想要的安慰了。
所有人都告诉他,人总是要死的,尤其是他们这帮命运悬在刀尖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人。不得好死的刺客数不胜数,刀冢下堆叠的尸骸没有一个寿终正寝。
可他们忘了,那些刺客都没有孩子,孤零零地活,孤零零地死。就算突然世界上没这个人了,也不会有人惦念。
而夏侯霈是有孩子的,这是她曾经活着的证明,这世上除了夏侯潋,不会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她难过,不会有人抱着她的刀在雪夜里踽踽独行。所以也只有夏侯潋,只有他,可以为她报仇。
夏侯潋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默默地想,是啊,只有他了。
花了一天的时间,他才爬到黑面佛的肩头。夜幕已经降临,他不打算再往上爬了,在黑面佛的耳洞里生了火,决定在这儿凑合一晚上。
夜是茫茫的黑,黑到尽头泛一点微微的蓝。白雪铺满了整座山,从黑面佛的肩头望去,仿佛有雾气似的,又像是无来由的烟,弥漫在山的深处。偶有几盏灯火盈盈地亮起来,零落在山的各处,像孤零零的萤火虫,像天上掉落的星子。
他很快找到了自家竹楼的方向,它陷落在一团沉沉的黑暗里,死亡般的静寂。他在那里立了夏侯霈的衣冠冢,如果她的魂魄可以寻回来,会发现墓前摆了她最爱喝的烧刀子。
夏侯潋抚着怀里的横波,缓缓闭上眼。
忽然,悠悠的埙声传来,夏侯潋打了个激灵。在这四处空旷无人的地方突然听见吹埙,着实有些吓人。走出山洞仰着头往上望,上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埙声离他不算近,辗转地和着呜咽的风声传来,像远古时候徘徊在平原上的鬼魂的絮语。
是他在吹埙吗?夏侯潋坐在火堆边上,愣愣地想。是他吗?那个人,他血缘上的兄弟。
这埙声像有不知名的力量,沿着黑面佛上的山石静谧地流淌,传出去很远很远。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茫茫冷夜里,原来也有另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在眺望漆黑的雪山。那也是一个孤独的孩子,他已经在这雪顶上住了十七年。
他从未和持厌见过面,即使他们是骨肉兄弟,甚至是几乎不分先后同时从娘怀里落下来的双胞胎,但他们依然是陌生人,他不知道持厌平常做些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娘亲说,持厌是个傻子。段叔说,持厌是刀术的天才。
可他现在知道了。
持厌,是他的哥哥,是和他一起在茫茫黑夜里眺望雪山的人。
他枕着悠悠埙声入睡,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雪顶上的那个青年,有着和他一样的面容,悠远的目光穿越茫茫风雪,落在他的身上。
第二天,夏侯潋裹好大氅,让风帽严严实实地挡着脸,再次向山上出发。今天的雪小了许多,夏侯潋爬得没有那么费劲儿。爬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夏侯潋终于到了黑面佛顶。
地方委实不算大,走几步就能看见悬崖。丁点儿大的空地里立了几个茅屋,围成一个伶仃的小院子。外头是一圈仿佛一推就能倒的栅栏,靠墙摆了几个花盆,里头的花儿都冻死了。
夏侯潋喊了声:“有人吗?”
没人应答。
难道不在山上么?不可能,昨晚还听见那小子吹埙的。
夏侯潋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回答。夏侯潋干脆翻过篱笆,戳破窗户纸往里偷看。主屋的摆设很简单,一张火炕,一个四四方方的炕桌,衣衫长袄叠在床头,洗得很干净,墙边放了几双靴子和布鞋,墙上还挂着一个张牙舞爪的老虎大风筝。
就是没人。
娘说他是个只知道练刀的傻子。这傻子该不会害怕陌生人,看到有人就跑了吧?
夏侯潋绕着屋子转了几圈,左右看了看,忽然发现崖边有个山洞,被枯死的爬山虎盖住了洞口,怪不得刚刚没有发现。
夏侯潋进入山洞,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走了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这儿有个练武场那么大,另一边有个石床,床上有个白衣人。
白衣人背对着夏侯潋坐着,像是在面壁似的。他穿得很单薄,似乎只有一件薄薄的长袄,和夏侯潋简直像在两个季节。
“那个……呃,持厌?”夏侯潋踌躇着开口。
白衣人缓缓地转过身,夏侯潋终于看见了他的脸。那果然是一张和夏侯潋一模一样的脸,除了夏侯潋眼睛上面多了的一道刀疤,简直分毫不差。
可是绝没有人会把他们二人认错,因为那双截然不同的眼。
持厌站起身,望向夏侯潋,他的眸子大而黑,明净得像一片通透的黑曜石,仿佛能倒映出变幻无穷的天光云影。
“何人。”他问。
“我叫夏侯潋,”夏侯潋紧张地有些结巴,“那个,不知道住持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有个……”
话还没有说完,夏侯潋的瞳孔蓦然缩小,他的眼映着一柄急速逼近的冷冽刀锋!
什么玩意儿!
夏侯潋手忙脚乱地闪避,险险避过擦着他的脸刺入石壁的利刃,而持厌手腕一转,下一招在刹那间已然破空而至!
快得不像话。夏侯潋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持厌像一只诡秘莫测的鬼魅,手中长刀似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夏侯潋连他怎么出刀都看不见,只能闷着头凭着直觉闪避。身上已经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创口,若非穿得厚,早就血溅当场了!
“无住持令而登顶者,杀。”持厌面无表情。
“我是你弟弟!”夏侯潋叫道。
持厌压根不管,只不停地出刀。夏侯潋迅速镇定下来,横波出鞘,将将接住持厌落在头顶的一刀,左手扯开脸上的风帽,对他大吼:“看清楚,老子是你弟弟!”
持厌明显地呆了,怔怔的看着夏侯潋的脸。
夏侯潋恼怒地看着自己被持厌划得破破烂烂的袄子,棉絮从创口里漏出来,一边走一边流,心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只带了这么一件袄子,棉絮都流光了可怎么御寒?
“弟弟?”持厌目露疑惑。
看来住持那个老秃驴没和持厌提起过。夏侯潋叹了一口气。
正琢磨着怎么跟持厌交代清楚,持厌竖起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夏侯潋的脸,问道:“弟弟就是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吗?你是另一个我吗?”
夏侯潋瞪大眼睛。
这他娘的……还真是个傻子。
夏侯潋费了老大劲儿才跟持厌说明白他不是另外一个持厌,持厌“哦”了一声,低下头,夏侯潋在他眼里看见了微不可察的失望。
持厌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已经十七岁,和夏侯潋一样高,却还像一个大孩子。他从小被养在黑面佛顶,鲜少下山,下山基本上就是去杀人,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通,连“弟弟”是什么概念都不清楚。
夏侯潋和他交流,先要解释什么是“哥哥”,什么是“弟弟”,他才能明白。
夏侯潋在黑面佛顶住下了,他把厨房收拾出来,晚上烧热灶台取暖,睡在灶边上,倒不觉得冷。持厌话很少,几乎不说话,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谁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他最喜欢坐在崖边一棵老树的树杈上眺望远方,有时候会吹夏侯潋上回听过的那个埙。夏侯潋问他是不是想下去看看,持厌却摇头,他说人间不如山上美。
夏侯潋有时候觉得,持厌是一只注视天空的孤狼,他俯瞰山下的时候,眼神总是孤独又空寂。
但他的刀术确实很好,他的刀叫“刹那”,他出刀的速度亦如他的刀名。
和持厌对战,胜负顷刻间便定了,因为没有人的刀可以快过他。
持厌很好说话,让他干什么他都干。夏侯潋要他教自己刀术,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两个人站在山洞里的空地里,四下荒草萋萋,他们持刀相对而立。
夏侯潋大喝一声,横波出鞘,恍若水光粼粼。持厌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等他近了身,左手一动,跨步向前。夏侯潋没有看见他如何出的刀,又是如何收的刀,只觉得腰侧一凉,他低头看,满腰的血。
这他娘的……
“持厌,你有病啊!你竟然下真手!”夏侯潋崩溃地捂着腰,找出药箱给自己缠绷带,幸亏雪顶天冷,血流得不快。
“不练了吗?”持厌疑惑地看他。
夏侯潋抬头,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问道:“你刚刚该不会想要杀了我吧?”
持厌坐在他边上,“要不然呢?”
“……”
夏侯潋忽然明白了什么,艰难地问道:“你以前都怎么跟别人练的?”
“住持会找人跟我打,第一次找的是西域弯刀阿察错,他的刀很漂亮,镶着金,在月光底下会发光。”持厌露出回忆的神色,“但是他不够快,我一招就杀了他。第二次是雪域双鹰,是一对夫妻,我用了三招杀了男的,女的自尽了。第三次是一个倭人,他的刀很长,有六尺,这次我用了六招。第四次住持找了十个人和我打,他们没有报上名号,似乎来自不同的地方,刀法也很不一样。那一次很难,我用了二十招才杀了他们。”
夏侯潋有些悲伤。他意识到或许持厌只是住持锻造的一把刀,这把刀无思无想,故而无知无畏,住持想要杀谁,他都能够做到。
他想不明白住持为何如此狠心。或许这世上的人都是如此,手握权与力,众生便皆为蝼蚁,悲喜由他,爱恨由他,死生由他,亲儿子又怎么样,与旁的蚂蚁虫豸没有什么分别。柳归藏在践踏他娘亲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想,天下最强的刺客死在他的刀下,被他的狗啃了骨头吃了肉,他的心里是不是快意万分,如坐云端?
多可笑,一个人要汩汩鲜血和皑皑白骨做垫脚石才能登顶,才能睥睨天下。
夏侯潋握紧双拳,一股凶狠之气冲上头顶,“既然他们可以,我又未尝不可?何不生杀唯我一念,任我所欲,恣意横行!便是此刀饮尽热血,大造杀业,又如何?”
一盆凉水浇在头上,将夏侯潋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夏侯潋恼怒地大吼:“你干什么!”
“你魔怔了。”持厌慢吞吞地放下水盆。
夏侯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别过头。
“尘世多舛,并非事事都能尽如人意。”持厌说道。
夏侯潋有些惊讶,持厌这个傻子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扭头看着持厌,持厌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寡淡,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沉静如水。
夏侯潋突然发觉或许持厌并非一无所知。他或许什么都知道,只是这世间的悲喜哀怒都入不了他的眼。
持厌顿了顿,接着道:“死了一个娘,不能再认一个吗?”
夏侯潋所有的话都被这一句话堵在了肚子里,他看着持厌一副“我说错什么了吗”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说道:“算了,我跟你计较什么?”他拍拍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下回我给你带本《弟子规》、《金瓶梅》什么的,你好好看看,别天天跟个傻冒似的,以后去了山下,给人骗了可怎么好?”
持厌乖乖地点头。
第41章 杀无禁
“再来!”
“这次不算,再来!”
“咳!他奶奶的,我不信我打不过你!”
横波第九十八次被击飞,夏侯潋跪在地上,双手颤抖。血一滴一滴地从虎口和手掌上其他开裂的伤口中渗出,落到雪地里,像一朵朵鲜艳的梅花。
十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练刀练到虎口破裂,可是他依然敌不过持厌哪怕一招。
持厌从屋子里捧出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在夏侯潋的手上。血很快浸染了白色的布条,晕出红墨似的斑点。夏侯潋握了握拳,热烈地疼痛灼烧着手掌,每一根手指都叫嚣着疲惫。
“持厌,有酒吗?”
持厌摇头。
这小子活得像个神仙,不喝酒也不吃肉,夏侯潋简直要怀疑他不拉屎。
夏侯潋又叹了口气,和持厌并肩坐在宽大的屋檐下,眺望远山的落日。
“我是不是很没用?竭尽全力,却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而已。”夏侯潋翻看着自己的手掌。
“你不是没用,你只是有点笨。”
“……”夏侯潋扭头看持厌,持厌也看着他,持厌的瞳仁很大,乌黑漆亮,里面清晰地映着夏侯潋的面容。
这家伙不是在讽刺他,是认真地在安慰他。
夏侯潋有些无语,叹了口气,道:“我这模样什么时候才能杀掉柳归藏?”
“他很厉害吗?”
“他是宗师,有人说面对他的刀时就好像雷电劈在身上,躲不了,逃不掉,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劈成两半。”
持厌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
“或许你可以和他比谁活得比较长。”
“……”
“又或者你可以另辟蹊径。”
夏侯潋抬起了眼,问:“什么蹊径?”
持厌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是以前见过一个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捏面人,生意很惨淡,他告诉我他摆摊摆了七天,我第一个买他的面人。后来我再去那儿,他已经换了个差事,很多人都称赞他,他说他干新差事挣了不少钱。”
“他换了什么差事?”
“挑粪。”
“……”夏侯潋捂住脸,“持厌,要不是你是我亲哥,我现在已经揍你了。”
持厌茫然地拔刀,“要打架吗?”
夏侯潋依然日复一日地练习,持厌不厌其烦地陪他练,但夏侯潋永远在第一招的时候就败下阵来。这仿佛是一个死循环,刀被击飞,捡起刀,再次被击飞,再捡……持厌就像一个永远跨不过去的天险,持着刀站在雪地里,漠然地一次又一次击退痴心妄想想要打倒他的夏侯潋。
练到开春,夏侯潋下了趟山,带回来春天穿的衣衫和几本册子。
他把册子放在炕桌上,最上面是《弟子规》,最下面是《燕寝怡情图》。夏侯潋在外面练刀,持厌坐在屋里头看册子,两个人相隔一扇窗户,抬眼就能瞧见。
夕阳西下,夏侯潋停下来的时候,持厌已经坐在檐下了。夏侯潋坐到他旁边喝了口水,随口问道:“怎么样,有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我可都给你编排好了的,先看《弟子规》,教你当个正经的小孩儿,再看《论语》,教你做人,然后看《金瓶梅》和《燕寝怡情图》,教你怎么当个响当当的男人。”
持厌没什么表情,夏侯潋把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没准心里波澜壮阔,脸上还是风平浪静呢。
“看了《怡情图》吗?那个教你怎么和媳妇儿干活的,你可得好好看。那是我从娘那里翻出来的,她垫在床脚了,废了我好大的劲儿才找到。”夏侯潋抱着头睡在地上,“我是不能留后了,你好歹给咱家生个娃娃,延续香火。”
“媳妇儿?”持厌皱眉。
难怪这小子什么反应都没,敢情连媳妇儿是什么都不知道。夏侯潋腾地坐起来,头疼地看着持厌。
持厌虽然有绝强的刀术,可怎么做人这块儿,还是得向夏侯潋学习。
夏侯潋感觉到自己肩膀上任务重大,斟词酌句道:“媳妇儿就是以后要陪你过一辈子的人,伺候你吃饭睡觉,给你生小不点儿。懂了不?咱们身为男人,就得保护好自己的老婆孩子,豁出命去也不能让他们受欺负。”
“那什么样的人可以当媳妇儿?”
“你喜欢的人呗。”夏侯潋想了想,又道,“不过也得贤惠点儿,至少得会做饭针线活儿吧!”
暗金色的阳光下,持厌转过头来,问道:“我喜欢你,你可以当我媳妇儿吗?你会做饭,也会针线活儿,很合适。”
夏侯潋愣了愣,持厌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像一面古镜。
夏侯潋心里涌起悲伤,完了,这小子脑子没救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夏侯潋揽住持厌的肩头,他看起来有些孱弱,但其实衣衫底下都是薄薄的肌肉,蓄满了力量,爆发的时刻足以弑神杀佛。绝强的刺客乖巧地坐着,安静地听夏侯潋说话。
“持厌,你记好了,你的媳妇儿必须满足以下几个条件。第一,是个人;第二,是个女的;第三,年纪比你小,好吧,比你大个两三岁也无妨。聪明伶俐贤惠持家什么的我就不说了,你到时候自己看着办吧,听明白了吗?”
持厌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夏侯潋拒绝了他,有些失望地点点头,怪不乐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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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潋的进益很慢,甚至没有进益。他在持厌的手下,拼死了也才撑过一招。那一次还是因为夏侯潋晌午做了糯米团子,持厌吃撑了,急着去出恭。
夏侯潋完全茫然了,他或许根本不是练刀的材料。
持厌每日除了坐在檐下发呆就是坐在崖边发呆,根本没怎么练过刀,可他照样可以一招打趴夏侯潋。什么事都要讲究天赋的,夏侯霈生下他们俩的时候,把天赋给了持厌,把吃喝玩乐插科打诨给了夏侯潋。夏侯潋除了在林子里荡秋千抓田鸡,什么都不会。
他开始变得很烦躁,夏侯霈腐烂的尸骸,被狗啃食的腐肉每夜都在他的梦里辗转,可他依旧停滞不前,手里的横波像生了锈一般,在他手里挥动的时候迟钝地如同一块炉子里烧烂的凡铁。有时候他甚至能听见横波在嘲笑他,挣扎着要脱出他的掌握。
看见持厌无所事事地坐在崖边吹埙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是被养在娘亲身边的是持厌就好了。只要持厌想要杀柳归藏,那柳归藏一定活不过明天早上。
可是夏侯霈养的是夏侯潋,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山风撕扯着夏侯潋的头发,夏侯潋拎着横波,坐在茅草屋的屋顶上。落日如血,刺目的红。
“小潋。”身后传来持厌的声音。
夏侯潋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我可以抓惊刀山庄的门徒给你试刀。”持厌忽然说。
夏侯潋猛然一惊,抬起头,持厌没什么表情,仿佛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夏侯潋的心猛烈跳动起来,他想起来了,持厌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持厌可以,或许他也可以。
可是……
他咬着嘴唇犹豫。
一只鸽子扑腾着飞上来,落在持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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