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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太子很难养-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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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在撤了东宫所有的香炉,又看紧了吃食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比入宫的时候要好了很多。
  想到这里,顾明珩眼神暗了暗,不管如何,这些埋在东宫的钉子与隐患都必须一一铲除才行。
  此时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杀意,陆承宁似有所觉一般仰起头,看向顾明珩,眼神平静无澜。
  江南谢府。
  微雪初晴,寒池水浅,有陷入淤泥的枯枝露出水面,水边满是枯草染霜。
  湖心凉亭中,一少年着藕色外衣,披着一件缎绣氅衣,正神色专注地临着碑帖。他十一二岁的模样,身形消瘦,却又有劲竹迎风之姿。眉眼清淡,年纪尚轻,已有皎月之神貌。
  “公子,京中来信。”亭外有仆从将信递了上来。他放下手中的笔,又用浸湿的绸缎将手擦干净,纤长的手指衬着淡紫色的绸缎很是悦目。
  接过信展开来,细细看完,随后递回侍人的手中。嘴角噙笑,吩咐道,“收拾行装,七日后上京。”他的声音融了暖意,如鸟鸣花绽,阳春来早。

  ☆、第十二章

  当顾明珩发现太液池中的冰已经融化了,才惊觉冬日已经过去。道路两旁的植树纷纷吐出新绿,天气回暖,清晨可以听见清脆的鸟鸣声。宫人们纷纷换上了春装,一时整个皇城都褪去了沉重,连天空都变得浅淡起来。
  顾明珩将纸鸢的翅膀粘好,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拿起来递给眼巴巴站在一边等着的陆承宁。陆承宁举起双手接下,有些手足无措,担心一用力便会将手中的纸鸢弄坏。
  “这是纸鸢,阿珩送给阿宁。”顾明珩说着将绕好的线轴放到他的手心。
  陆承宁微微张着嘴,很是惊讶地看着纸鸢上栩栩如生的燕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眼睛笑得弯了起来。随后扯了扯顾明珩的衣袖,转身便往着花园跑去。
  顾明珩看着他飞快跑开的身影,笑着叹息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今日天朗气清,春日的晖光和煦,让人感觉很是温暖。早春的花已经开放,零星的几点也让人心觉欢欣,偶有淡淡的香味传来,连空气都变得满是暖意。
  顾明珩穿着一件霜色的外裳站在一丛花草旁边,看着陆承宁一个人在草地中央摆弄着纸鸢,见他眼睛亮晶晶的模样,不自觉也笑了起来。
  陆承宁的耐心一向极好,就自己一个人琢磨着纸鸢的构造。他今年已有十岁了,但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亲手触碰到纸鸢。
  顾明珩走到他的身边,也不开口提醒,就让他一个人慢慢研究。
  约一炷香之后,陆承宁突然仰起头看着身旁的顾明珩,一边扬了扬手中的纸鸢。小脸像是染上了云端的光彩。
  “阿宁知道怎么弄了?”顾明珩看着他欢悦的模样,一手轻抚他的头顶问道。陆承宁点了点头,将纸鸢高高地举起,随后一边晃动着手臂一边嘟起嘴唇发出“呜——呜——”的声音。
  顾明珩见他兴致高昂的模样,想了想还是不要欺负他了,于是俯下身将线轴递给他,“阿珩站在这里,阿宁跑到那边去,纸鸢便飞起来了。”说着指了指花园的另一个方向。
  陆承宁点点头,将纸鸢放到顾明珩的手里,便朝着他所指的那个方向跑去。
  纸鸢合着风摇摇晃晃地往上,陆承宁逐渐停下奔跑的步子,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纸鸢缓缓变小,神色专注,一双眸子像是浸在水中的黑曜石。
  顾明珩走到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看空中逐渐升高的纸鸢。转眼见他额头上满是薄汗,便俯下身执着袖口帮他一点点擦干。
  陆承宁感觉到额头上轻柔的触感,视线一点点地移下,最后落到了顾明珩的脸上。
  顾明珩对上他的眼,温和地开口道,“阿宁开心吗?”
  陆承宁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他沾染着汗渍的袖口看了一会儿,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疑惑地想了想,最后学着顾明珩的模样执起自己的袖口,踮起脚高高地举起手臂,照着顾明珩的模样帮他擦汗。
  他神色很是认真,像是在做着十分重要的事一般,一丝不苟。
  顾明珩感觉到额头淡淡的凉意,有些怔愣地看着陆承宁踮着脚认真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似有春晖照入,一点一点地温暖起来。
  阿宁,谢谢你。
  到了午时,陆承宁玩儿累了,一个人琢磨着将纸鸢收了回来,才一手拉着顾明珩的手往殿内走去。他另一只手里拿着纸鸢,旁的人想要接过帮他拿着他都不愿,只自己紧紧地握着。
  一进寝殿,还没有换过衣衫,陆承宁就小跑进了床边。
  顾明珩跟上去,就发现那里有着一个不大的木箱,上面还挂着一把锁。陆承宁蹲着身子从木箱的下方摸出一把钥匙来,几下便将锁打开,随后小心翼翼地将纸鸢放了进去。
  顾明珩有些惊讶地发现,里面的东西种类各式各样,但都是很常见的东西,普通的石块儿,几支鸟的羽毛,两片树叶,写着字的宣纸,两支蜡烛,甚至还有保存完好的薄薄蝉翼。
  顾明珩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几张宣纸是自己第一次教他写字时用的纸,而那两支蜡烛,便是大婚当晚寝房中燃着的喜烛,原以为不见了,没想到竟是被陆承宁藏了起来。
  这是阿宁的私库吗?顾明珩看着自己亲手做的纸鸢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木箱中,最后合拢,上锁,一时间心中有些怔忪。
  阿宁,你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你却是用真心在对我。想着,顾明珩牵着陆承宁的手往外走去,他一身霜色衣衫,像是反射着春日的暖光。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崇文馆。
  将笔墨纸砚收拾整齐,顾明珩准备带着陆承宁离开,就听见郑儒远的声音。
  “明日可有空闲?”郑儒远看着顾明珩一手抱着书,一手牵着陆承宁的模样,带着笑意开口问道,一手习惯性地捻着胡子。
  “先生可是有什么事吗?”顾明珩停下步子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问道。
  “明日在嵇山有曲水流觞文会,不知明珩能否陪老夫这孤家寡人走这么一趟?”他说着语气带着哀叹,一双眼却满是神采。
  他是十分欣赏顾明珩这个学生的。数十年来,他教导学生无数,不管是皇家子息,还是各家大臣的公子,甚至商贾走卒人家的儿郎,但是都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比顾明珩更让他惊艳。
  真当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他生于濮阳顾氏如此的簪缨世族,身份高贵,衣食无忧,却丝毫没有骄奢之好。他天生聪敏,才华卓绝,却依然谦逊有礼,可称刻苦。
  他少年便入东宫,没有了家族荫蔽,身旁亦无人帮扶,却在这宫廷中依然恬淡澹泊,八风不动,心性坚韧。他的琴曲即可有高山流水之山林雅乐,亦可有广陵散的气势磅礴,可览九州。
  如此之人,日后必可翻手乾坤。
  顾明珩听后笑了起来,看了看安静地站在一边盯着花盆发呆的阿宁,随后又问道,“不知此去需要多久?”他担心自己离开久了阿宁会闹脾气,而自己也没办法带阿宁一起去,现在阿宁还小,皇上必定是不会让他私下出宫的,这样过于危险。
  “不多不多,大半日即可,你还赶得上东宫的晚膳。”郑儒远摆摆手,知道顾明珩在顾及着什么,他都已经习惯顾明珩事事都将陆承宁放在第一位了,接着又解释道,“嵇山就在京郊,来回时间也不长。”
  见顾明珩点头,郑儒远很是愉悦地捻着胡子,脸上的皱纹都像是带上了笑意一般,“就这样,老夫去找陛下,明日明珩你就以老夫亲传弟子的身份,陪着老夫去参加文会吧。”说着起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崇文馆。
  顾明珩心知郑老的好意,曲水流觞文会每三年举办一次,正好在春闱之前,可以说是云集了四方俊才,展文人气象。
  郑老作为士林领袖,每次都会去参加。而这一次,郑老明显就是准备带着自己去看看,也是为明年的春闱早作准备。
  扶持太子,助太子登位并非说说便能够轻易做到。曲水流觞文会中云集了四方举子,春闱前三甲多是出自此处。
  第二日天刚拂晓,顾明珩便换上了一件竹青色衣衫,又有些不放心地帮陆承宁掖了掖被子,嘱咐道,“阿宁乖乖等阿珩回来好不好?一定不要到处乱跑,阿珩申时(下午3…5)就回来。”他很担心陆承宁离了自己会闹情绪,但是又想着他终究是太子,不能一直依赖着自己。
  可是依旧放心不下。
  “阿徵,你记住,一定不能离了殿下半步。”顾明珩抚了抚陆承宁的脸颊,又起身吩咐道。这次他出宫只带了阿羽一个人,相较起来阿徵更加细心谨慎,留在东宫照顾陆承宁他也更加放心。
  阿徵躬身应下,“公子放心。”进宫半年,他变得更加沉着,平日话虽不多,但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好。
  顾明珩最后转身对躺在被窝里的陆承宁柔声道,“阿宁等阿珩回来。”只不过半日而已,他的心里却突然涌出了不舍。刚转身准备离开,就感觉到衣角被拉住了。
  顾明珩低头,就看见陆承宁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一双眼睁得大大地看着自己。
  “阿宁怎么了?阿珩在这里。”顾明珩返身走到床边坐下,柔声问道。很久陆承宁都没有说话,就在顾明珩正想哄他再睡会儿的时候,突然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不要阿宁吗?”
  他的声音很轻,漆黑的双眼看着顾明珩,带着淡淡的不安。他固执地拽着顾明珩的衣角,担心他离开。
  看见他的表情,顾明珩心瞬间就软了下来,对着他的眼睛,十分坚定地说道,“阿宁要记住,阿珩是绝对不会不要阿宁的,阿珩会永远陪在阿宁的身边。”
  陆承宁有些执拗地问道,“永远是什么?”在他的心里,尚没有“永远”这个词的概念,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承诺过永远。
  顾明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永远,就是比阿宁的生命多一天。”这样说着,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虔诚的味道。
  陆承宁默默地将他的话记下,随后平躺在床上闭上眼,两手放在胸前抓着被子,隔了一会儿又睁开一只眼,看着顾明珩小声说道,“乖乖等你。”说完就紧紧闭上了双眼。
  顾明珩看着他睫毛一颤一颤的模样,俯下身抱了抱他,“等阿珩回来。”说完便带着阿羽离开了寝殿。
  阿宁,我会一点一点铺平你前行的道路,让你的视野之内,再无阻碍。
  京城谢府。
  “公子。”听见屋外传来阿除的声音,谢昀泓放下手中的笔,“进来吧。”他水色的袖襟沾染上了墨迹,也没在意,抬步绕过屏风,衣摆漾出精致的弧度。
  “这是嵇山曲水流觞文会的请柬。”说着将手中的松青色请柬呈上。谢昀泓接下打开,快速地看完,“此次文会倡议者是郑老?”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神色带上了思索。
  “大人希望您能去参与此次文会,公子您才从江南回京,您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契机。”阿除的表情很严肃,但是他的年纪并不大,看起来总有些违和,让人心有笑意。
  “知道了。”谢昀泓合上请柬,转身绕过屏风,一边走一边说道,“阿除你每天都这般严肃的模样,真的会早早老去的,难道你就不怕日后没有女子愿意嫁你?”说着勾唇一笑,身影隐没在半透明的屏风之后。
  阿除依然严肃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公子,您这般的模样若要叫旁人见了,真不会有损您“南谢北顾”的名声么?

  ☆、第十三章

  谢昀泓手执一把竹骨云缎折扇下了马车,手指轻动展开折扇,问身旁肃着一张脸的阿除,“你知道本公子今日扇面未绘就带出来了,这是为什么吗?”他的眼中带着笑意,问地却很是认真。
  阿除脸上表情丝毫未动,他深知自家公子的本性,必是又想逗自己了。
  “不知。”阿除很是实诚地说道。
  “本公子是想着,若是打听到哪家有与你相适宜的女子,便将名字记下,改日你可以去探访探访。”说完见阿除的耳朵都红了,很是欢愉地笑起来,摇着未曾着墨的扇子上了山路。
  一路上遇见数名往着半山而去的文士,众人见谢昀泓年纪尚小却姿容出众,水色衣衫温润流光,此等必是大家公子,便有些却步。
  谢昀泓一路赏着山光水色,没工夫理会旁人的打量,很是自得其乐地往上攀爬。到了半山的空地时,便发现溪流旁已经摆放好了精致的酒盏,而众人均是三四好友相聚一处,或在亭中,或在岩旁。
  谢昀泓一个人站在山崖边,没有丝毫的不自在,看着云雾缭绕的景色,他用折扇轻敲着自己的手心,“阿除,这北方的风景确实是要比南面的更为旷博。南面山水秀致,山歌渔唱,平添雅兴,公子我却突然发现,这登高望远,感慨天地博大,览九州之胜,方是我辈心之所在。”
  阿除听着他慷慨激昂的语调,心知自家公子终于难得正常一次了,站在一边也没有答话。谢昀泓说完,也没有期忘得到阿除的回答,独自一人站在山崖边,看着云雾掩映下的森森古木,一时已是怔了。
  不多时,突然听见身后人群聚集处一阵喧闹,谢昀泓回过神来,转身朝喧闹处看去,眼神便是微微一凝。他并没有看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老者,视线直直地落在了跟在老者身旁着竹青衣裳的少年身上。
  他上前一步,眼睛紧紧注视着那个少年一边问阿除,“那是谁?”他的声音难得的透露出兴味。
  阿除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若公子问的是那位老者,他便是郑老,此次曲水流觞文会的倡议人,两代太子太傅。若是问郑老身后的少年,想来在场有人知道,但阿除不知。”
  谢昀泓注目着那个少年,他安静地跟在郑老的身后,神色淡泊,一身简单的竹青衣衫竟被穿出了难以言说的风华。
  谢昀泓微微一笑,“阿除跟着公子我,去看看那俊秀少年。”说着便朝着郑老所在的方向走去。
  顾明珩跟在郑老的后面,神思却不在这里,总有些担心陆承宁。
  “明珩,殿下他毕竟是储君,你也该学会放手才行,他需要的是独立,你可以辅佐,却不能控制。”郑老余光见他神思不属的模样,有些叹息地低声劝慰道。
  他知道顾明珩对陆承宁的关心挂念,但是他更加清楚,陆承宁是大雍储君这个事实。
  不耐应对那些“热情”的文士,郑儒远直接带着顾明珩上了高台,坐进了一个竹亭中。上有兰草蜿蜒垂落而下,隐约还能听见远处瀑布激流水声。
  此处角度极佳,几乎能将平地上所有人事风物收进眼底。
  郑儒远远望山岚古木,眼中若有云涌,“明珩,今日带你出来,可不是让你来一门心思担忧殿下的。真正的大家,须知学识之无涯与天地之高远,困守一方天地,最后只会限制了自己的眼光。你不应当将自己的视野阻滞在一方天地,你的心中,应当有更多的沟壑与风雷。如此,当不负这万里江山与乾坤朗朗。”
  顾明珩知道郑老这是在提点自己,遂站起身来,深深作揖,“学生着相了。”他确实将自己的视野局限在了宫廷,局限在了那个王座,而忘却了天地间其余的风物。
  如此,今后定会将自己逼入一个绝境。自重生以来,他时时用前世之事鞭策着自己,不断告诫自己要夺得皇位。可是现在想来,确是汲汲营营了。
  “起来吧,为师者不就是要提点学生吗?若是你一点都不需要提点,实在是会让老夫这个为师者很是烦忧啊。”郑儒远捻着胡子,颇为忧愁地说道。说着见顾明珩的眉宇间少了郁色,多了豁然通达,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心里叹息这不明珩果然是美玉资质啊!
  “走走走,陪老夫去看看我大雍的济济人才!”说着先一步走下了台阶。顾明珩看着郑老精神抖擞的模样,应了声“自当从命”,便跟着下去了。
  曲水流觞文会一直以来便分三部分,上午众学子各自交流;正午时曲水流觞,吟诗作赋;而午后便是比画赛诗,最后由文会倡议者评定一名魁首。
  而此时,相熟或是陌生的文士学子已是相谈甚欢。郑儒远一路行去,路过的学子纷纷停下交谈作揖问好。郑儒远为天下士林领袖,声望崇高,几乎所有的学子都称他一声“师尊”。
  “你还记得当初老夫为你上第一堂课时,所告诉你的第一句话吗?”郑儒远一路行去,最后在较为空旷的地方停下来,转身问一直跟在身后的顾明珩。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开盛世之太平。”顾明珩字字句句念诵而出,声音有如冰敲玉打,清越无比。
  “做得到吗?”郑儒远突然敛了笑容,神色是少有的严肃庄重。他看着站在身前的少年,厉声又问了一遍,“告诉老夫,做得到吗?”他的声音中包含着忧国忧民,已经阅尽浮沉的沧桑。
  他突然对自一直所坚持的产生了动摇。若太子一直不曾清醒,那么把持朝政的必定会是如今身为太子妃的顾明珩。那么,他所坚持的,会不会葬送大雍万里江山?
  这也是他甚至是许多人所一直担忧的。
  “做得到!”顾明珩猛地抬头眼神灼灼地看着郑儒远,话语如同誓言,“吾穷尽此生,必当做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开盛世之太平!”他字字铿锵,面若平湖,却意有惊雷。
  郑儒远听罢,叹了一口气,捻着胡须微微一笑,像是得到他的承诺了一般。接着看向一边,微微提了声音,“跟着老夫二人这么久,还不出来?”
  顾明珩平复下心中激荡的情绪,再转身时依然是满面淡然。
  谢昀泓见躲不下去了,便摇着折扇走了出来,尚有七步远便长身作揖,“学生谢昀泓,见过师尊。”他的声音带着恭敬,听郑老叫起了才直起了身形。
  “谢家的小子?”郑儒远一下就反应过来,笑道,“当年你爹见老夫时还没有你恭敬,这一点你比他强。”郑老两代太子太傅,当年谢行止入宫伴读时,郑儒远便是教导众皇子的老师之一。因此算起来,谢丞相也是他的学生。
  “家父时常忆起当年您对他的教导,说若没有您,他必定不会官拜丞相。”谢昀泓余光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顾明珩,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有什么神色变化,心里有了计较。
  “胡说八道!”郑老笑着喝道,“谢行止他能这么对你说?那才是天都要塌了。谢家小儿,你爹他对你说的应该是当年他《尚书》背不下来,老夫打了他三十戒尺,还罚抄《尚书》二十遍吧?”
  谢昀泓故作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师尊英明。”
  “这有什么英明不英明的。”郑儒远摆了摆手,“你比你爹看着讨喜多了,看着他老夫就生气,你啊,虽然知道你是在套近乎,但还是让老夫心里很高兴。”
  说着对一边的顾明珩说道,“你们也认识认识,你们的父亲都官至丞相,也是缘分不是?”
  谢昀泓听见“丞相”二字,眼神一顿,瞬间便明白过来这竹青衣裳的少年是哪家公子了。
  只愣了一瞬,谢昀泓便一展折扇,“可不止这一点缘分,‘南谢北顾’,说的不就是我们两人?”他微微向上的眼角带着笑意,一双眼看着顾明珩。
  顾明珩点了点头,“早有耳闻,谢家公子。”说着点头致意。他也对这一身水色衣衫的谢昀泓心生好感,两人第一次见面,竟有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好了,别寒暄了,以后有的是寒暄的机会。”郑老打断他们的交谈,“走走走,跟着老夫去看看那边的抚琴台。”说着便走了过去,顾明珩和谢昀泓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抚琴台上,几名学子正在比试琴艺,一旁的人俱在评论。几人比试完了,一旁技痒的学子又上去了。来参加这曲水流觞文会可都不是来藏拙的,他们志向高远,善于抓住机会,以博取名声,得到他人的赏识。况且,在文会上博得好名声评价,对日后的仕途文路俱是有好处的。
  抚琴台上一曲罢了,谢昀泓哗地打开折扇,一双眼波光潋滟地看着顾明珩,“早闻明珩琴艺卓绝,不上去么?”他声音里带着纯粹的欣赏之意。
  “也是,明珩,上去奏一曲来听吧。”郑儒远也转过头来说道,“你濮阳顾氏九公子的名声,老夫也是早有耳闻啊。”郑老也掺和着笑道。他为顾明珩的老师,顾明珩琴艺如何他心中比谁都明白。这是故意想让他上去一展琴艺。
  顾明珩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有推脱,分开人群走上了抚琴台。
  站在琴台边,顾明珩抱拳微微躬身,声音清越,“濮阳顾氏,顾九。”在场有认识他的人,一时有些惊讶于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又想到此次倡议人乃是郑儒远,而郑老任太子太傅,便也反应过来。
  而不认识他的人,见他的气质姿容,也对接下来的琴曲心有期冀。
  顾明珩坐下来,石凳有些凉意,却也让心智清明。他将手放到弦上,一片乐声缓缓响起,众人一听,竟是广陵散。
  人群逐渐褪去喧嚣,纷纷注目着琴台上的青衣少年。他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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