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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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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非鱼知道白马想明白了,便把自己的手放在白马手中,轻轻摸着白马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道:“老曹去得突然,二叔家里没什么传家宝,金银玉器都是俗物,怎能拿来给你当见面礼?”他以眼神指向那块无字牌位,“正好,今日长辈们都在,为我做个见证。我曹三爵,把自己这条老命交给柘析白马,这一辈子,白首不离,生死相依。若违此誓,当天打雷劈,永世被猫挠脚底心。”
“我……很喜欢。”白马把这个杯子收进怀里,心想:这辈子,应当再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一个杯子更为珍贵了。
岑非鱼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周望舒想赢我?哼哼,再修炼个百八十年吧!
※
这认祖归宗的戏码,原是为替身安排的假戏。
但如今,岑非鱼早已笃信白马就是大哥的儿子,纵使没有玉符为凭,他亦已将白马视作小侄,连带着周望舒都被感染,同他一道“任性”了一回。故而,这出假戏不仅真做了,而且还做成了真,让在场的三人心潮澎湃。
上了香,敬了茶,流过泪,发过誓,三跪九叩礼成后,三人俱觉自心圆融。如冬雪尽,坚冰融,枯枝落叶零落成泥,谷雨浸润后,枝头新生嫩叶,春风吹来万物生,一枝发三叉,继而满树绿荫,饱满明亮。
如此,白马就算是认祖归宗了。
三人将各自所知尽数陈明,修改了原本的计策。
周望舒捋了捋目前的形势,道:“二哥一时冲动,杀到齐王府邸,打乱了我们先前的计划,但……算是殊途同归,逼得他们向江湖上发了悬赏令。眼下,齐王只知道李雪玲的谎话,而赵王则通过张晴山的刺探,阴差阳错知晓了实情,我们的计划不得不再一次改变。”
岑非鱼:“梁伦会再派刺客来。”
白马:“有你在……你们在,倒不用怕他。”
岑非鱼嘿嘿一笑。
周望舒对这情景视若无睹,继续说自己的:“第一步,是激齐王和赵王向怀沙发悬赏。二哥威吓齐王,逼他发悬赏来将你‘调虎离山’,只不料齐王暗中与赵王有来往,出了一招‘驱虎吞狼’,让赵王相信此事为真,暗中加了价码。幸而,眼下白马已经找到,倒不怕他们胡来。”
说道“加价”,岑非鱼浓眉一拧,问:“除了赵王,还有一人加了赏金,可曾查明?”
周望舒道:“不曾,那人很是谨慎,我与乔姐思来想去,都想不出还有何人。”
白马笑道:“你们不要太过担忧,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周望舒点点头,道:“只能边走边看。第二步,引江湖人士齐聚江南寻人。江湖中人鱼龙混杂,不少人只是想浑水摸鱼,更有人设下圈套引我们入觳。虽知如此,我与二哥亦须不时前去要人,把这戏演得更真,把事情闹得更大。到时候,天下人千万双眼睛盯着,我们翻案时,纵使天子亦不敢胡乱搪塞。”
白马昨夜担忧,其实也是因为有些在意岑非鱼对周望舒说的那句“是陷阱你就不去了?”此时想来,岑非鱼并非是怀疑自己,而是计划好了要把戏做足。他舒了口气,嘱咐道:“你们武功虽高,亦须小心行事。”
岑非鱼歪嘴笑道:“其他的倒不怕,只怕你不见我,辗转难眠。”
周望舒和白马都不理他。
周望舒继续说:“第三步,二哥以白马为筹举行武林大会。此事须酝酿一段时间,大会暂定在明年开春,众人花了半年时间却寻人不得,正是浮躁的时候。二哥以岑非鱼为名行走江湖,他的身世背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不得不来参与这场“鸿门宴”;不该知道的人都不知道,只会相信他是轻狂到能做出此举的人,到时候我们更备下了各式奇珍异宝,江湖人无论为名为利,都会来凑这个热闹。”
说话就说话,非要说我轻狂是个什么脾气?岑非鱼不服,嚷嚷起来:“你莫要往我身上泼脏水,还不是你技不如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周望舒心里轻松,竟开起玩笑来,道:“我是没有必输的把握。我们要输在楚王手上,二哥惯会装疯卖傻,我是自愧不如。”
白马倒是很赞同周望舒的观点,道:“他的确很会装。”他话锋一转,“三叔,虽然我很喜欢楚王,但你们觉得他当真可信?”
周望舒摇头,道:“我们选他来查案,虽是看好他的人品,但并非全是因为他可信。对了,你们应当还不知道,谢瑛伏诛后,楚王势大,在朝中处处针对萧后。于是,萧后密谋将赵王请入朝中,作为辅政大臣制衡楚王。此二人间必有一场恶战,而萧后则打算坐收渔利。楚王与赵王针锋相对,与萧后势同水火,加上齐王常年欺压他弟弟淮南王,他更是不会同齐王成为一路人,故而让他来查案正好。”
白马不禁为楚王担忧。楚王性格桀骜,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看不惯那些鬼蜮伎俩,加上严厉治下,不知会得罪多少达官显贵,甚至于王公贵族。
三步计成。
白马总觉得不太真实,问:“如此,大仇就得报了?”
岑非鱼反问:“不然还要如何?闯进洛阳宫杀他个昏天黑地,让你当个皇帝玩玩?”
白马翻了个白眼,岑非鱼便禁声了。
周望舒说完计谋,再说翻案的细节,道:“楚王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证人证物都须备齐。”
白马略一思索,便遇到了难题,道:“我舅舅被毒杀了,谢瑛也死了,当年知情者,如今尚在人世的寥寥无几。赵王和乌朱流倒是知情,难不成让他们说?”
“就让他们自己说。”岑非鱼眸中精光一闪,“刘玉那个小瘸子想回中原。三年前我们与他有约,助他名正言顺地从匈奴回来。如今,他与刘曜俱被天山派掌门收为关门弟子,再有怀沙相助,想来劫持个乌朱流是不在话下的。”
白马咋舌:“这叫名正言顺?太胡闹了!刘玉本就不受宠,如此一来,他爹说不得会杀了他。非要他来动手?没有别的办法了?”
岑非鱼未知白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先安抚他,道:“若让我们的人去做这事,把握倒是更大,但必定不能取信于人。刘玉身份特殊,他的父亲是已向梁周称臣的匈奴左部帅,他的母亲则是汉人官员的女儿,若由他来劫持乌珠流,好处有二。”
白马半信半疑,道:“请赐教。”
岑非鱼老神在在,道:“其一,此事正和刘彰的心意,不甚至能让匈奴内乱。你知道,匈奴左右两部向来不和,关外的右部俱是野蛮人,只会烧杀抢掠。如今,左部出了个刘彰,此人是个人物,当年武帝见他贤明,想要让他入朝为官,刘彰坚持辞让不受,带部族前往冀州放牧。我见过他,他表面谦恭仁厚,其实野心很大,韬光养晦多年,你该知道他想做什么。”
白马向来一点就通,明白过来,道:“匈奴人是狼,刘彰骨子里有狼的血。刘玉把乌朱流绑回来,待到真相查明,刘彰正好可以打着为大周复仇的旗号,趁机回到关外,吞并右部,统一匈奴各部落。”他说到这里,略有些迟疑,“刘彰统一了匈奴以后,定会转过头来对付大周,会打仗么?若我们翻案,会导致生灵涂炭,我……”他说着,摇了摇头。
岑非鱼哂笑,道:“你不必太过担忧。一来,匈奴各部要统一,必定有数场恶战,会损伤他们的元气,让他们短期内很难再有动作。二来,梁周皇帝蠢笨羸弱,皇后狠毒短视,藩王心怀鬼胎,朝中万马齐喑,世人纸醉金迷,早已危如累卵。君与臣,国与民,矛盾深重已无法缓和,天下必有一战,非止在胡汉间。”
白马顿感沉重,问:“那第二个好处呢?”
岑非鱼道:“其二,此事正合了刘玉的心意,能助他得到刘彰的赏识。刘玉是刘彰最小的儿子,自幼被送到关外为质,只怕刘彰早已忘了他。他若是等到刘彰杀到关外,才被接回去供养,那叫什么事?他必须为将来打算,让刘彰看到他的武力、胆识、智谋,刘彰将会重新接纳他,甚至高看他一眼。刘玉需要这个机会,他若是向当年那般偷偷潜逃回中原,估计才会被刘彰打死。”
周望舒见两人扯远了,忙把话头拉回来,道:“只要抓到乌朱流,我们就一定能让他开口。先前二哥说得很对,这事正合了刘彰的心意,他在右匈奴中有自己的势力,自会帮我们找到乌珠流的罪证。”
岑非鱼取出乞羿伽的匕首,道:“这里面是赵王给乞羿伽的矫诏,上面的传国玉玺印是伪造的。你们猜,赵王家中会不会还留着这方御印,以备‘不时之需’?”
周望舒自然知道这匕首是乞奕伽交给白马的,心神更加安定,道:“据我的眼线探知,这玉玺还在他手上。至于赵王,他的确曾假传圣旨,敛财、养兵,我们手上有不少证物,到时候都给他当‘下酒菜’。”
岑非鱼笑着把匕首收好,道:“这假玉玺是物证。”
人贪婪起来,真是胆子比天大,赵王竟敢把私刻的玉玺一直留在手上。
白马思及此,灵机一动,道:“赵王和乌朱流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们会不会都留了一手?乌朱流手上有能够制衡赵王的东西,譬如赵王与他的来信、信物,譬如并州军向外求援送出的九道羽檄。而赵王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也一定捏着乌朱流的把柄。”
周望舒:“你猜得不错。”
白马再想不到什么线索了,只叹一句:“你们真是算无遗策,现在就只怕楚王势单力孤。”
岑非鱼哈哈大笑,望向周望舒,道:“咱么青山楼是什么地方?周大侠早有安排,到时候会有人支持楚王的。”
白马很是好奇,问:“还有谁能支持他?而且,这许多线索都极为隐秘,你们到底是如何查明的?”
岑非鱼没有杯子,喝不了水,说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唇,看向白马,问:“马儿,你还记得在洛阳时,我给你吃过的牡丹饼么?”
“原来坊间传言是真,那牡丹饼真是广陵王妃做的?韶华真是你们安插的人!怪不得仙儿姐姐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她是真的担忧韶华的安危。”白马看见岑非鱼的动作,心跳漏了半拍,摸摸鼻子道,“不过,若能让太子的楚王,许多事确实好办多了。”
广陵王喜欢市井热闹,常常在宫中假扮屠夫宰猪卖肉。广陵王妃许韶华,原是青山楼的娼妓,因为生得美艳无比且手艺超群,得了广陵王的喜爱,未料她真敢开铺子卖芙蓉饼。这事情荒诞无比,让人哭笑不得。
白马因为“牡丹饼”,想起与岑非鱼在青山楼中“你来我往”的时光,渐觉得脸颊发烫,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把目光从岑非鱼脸上移开,随口道:“乔姐开青山楼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在那些人身边安插眼线,当真眼光长远。”
“向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岑非鱼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行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安心在此住下,待时而动。”
“白马,我与二哥,俱已成为没有身份的人,故而不能亲自施此计。”周望舒起身,推开门,日光照进,满室金白,“只能让你冒险,但定会保你无恙。”
白马心中半是激昂,半是踌躇。他站起身来,沐浴在阳光中,喃喃道:“赵灵这名字,总不习惯。我要如何才像父亲的儿子?京城里很多人都认得我……喂!”
“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岑非鱼忽然从背后把白马抱起来,笑嘻嘻地往外跑,“二叔对你倾囊相授,不服打服就是,怕他们做甚?”
白马被岑非鱼捏到痒痒肉,笑得飙泪,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骂道:“又发什么疯?你放我下来!我要打人了!”
“你笑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岑非鱼一个飞扑,倒在院中刚刚铺好的草地上,“你就从了我吧!”
岑非鱼与白马成日漫山遍野地跑,挖了许多野草回来当作养料。此时,泥土刚刚翻新过,草海柔软一片,两人抱在一起滚了几圈,拔出野草相互扔来扔去。
岑非鱼远远望见檀青站在垂花拱门边,面朝外不知在做什么。这房子坐北朝南,此刻日在中天,门边的石子地面上,斜斜地落着两个人影,一个是檀青,另一个却不知是谁。
岑非鱼眯起眼睛,喊:“愣头青,你在同谁说话?”
正是午间,檀青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闻言终于松了口气,转身把人带了进来,走到岑非鱼面前,道:“他说他叫淮南王梁允,名字可真长,你们有人认识么?”
岑非鱼向檀青身后扫了一眼,摇头道:“名字真长,不认识。”
梁允苦笑,叫了一声:“二哥。”
岑非鱼被白马瞪了一眼,活生生把原本准备好的怪话咽了下去,摸摸鼻子,装模作样道:“好像又有那么点认识。”
八月,淮南王梁允的同母兄楚王梁玮率兵勤王,立下大功,一时风光无二,连带着他也越发地显贵起来,想要巴结他的人络绎不绝。故而,梁允虽在周望舒初至建邺时,就已经遣人前来拜访,但等到现在才稍稍得空,亲自前来拜访,可见他对周望舒很是重视。
白马他迅速从草地上爬起来,拍掉衣摆上的草屑,与梁允行过见面礼,道:“这两人脑袋有些问题,请王爷见谅。”
梁允微笑着同白马点头,道:“岑大哥是性情中人,他与我亲近,才会开这样的玩笑。”虽是王爷,但全无架子,他看着白马,问:“两位小兄弟,是江湖上的朋友?”
这淮南王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看起来略有些弱不禁风。他穿了一身天青锦袍,锦袍虽名贵,却并没有过多的修饰,素雅过了头,反倒显得太过朴素了。此人左不过十七八岁,然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老成持重。
白马走近再看,发现梁允比自己清瘦许多,只是他的气度不同常人,即使说着平易近人的话,亦自带着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威仪。
梁允和白马面对面站着,沐浴在阳关下,面带笑意,温和而细致地观察着对方。
一阵风吹来,白马才醒过神,心道:此人不简单。他心中有了计较,觉得还是该和梁允搞好关系,但没有直接回答梁允的问话,而是笑道:“我在京中见过楚王,他是个难得一见的伟丈夫。王爷帮过我,还向我提起过你,说我们一般大。”
梁允略有些惊异,忙向白马询问楚王的近况。
白马说着话,将梁允带至正厅,而后退了出来。
岑非鱼与檀青坐在地上,对梁允品头论足。
檀青嚼着草根,语气不善,念叨着:“一对桃花眼,骨架不大,像个女的。你们中原的王爷有女的么?”
岑非鱼打了个呵欠,随口道:“你扒了他的衣服,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又不会武功。”
檀青认真考量了一番,脸上露出恐慌,道:“若他真是个女的,我岂不是要对他负责?还是算了。二爷,你说他对周先生是几个意思?我感觉不太对劲,直觉,男人的直觉。”
岑非鱼打了个响指,道:“就是心怀鬼胎。”
“你两个背后说人什么?”白马实在听不下去了。
檀青吐了草根,对白马挤眉弄眼,道:“嫂子,你这就不对了,攀龙附凤!”
白马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两句话的功夫你就被他蛊惑了?为了跟周大侠好上,竟认个流氓做大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见色忘义的!”
而且这辈分也不对吧?
岑非鱼却被这声“嫂子”冲昏了头,立马与檀青沆瀣一气,趾高气扬道:“就是,你这攀龙附凤就不对了啊!若换作五十年前,我也是个王爷,他梁家窃我曹家天下,王爷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不喜欢他。”
“我现在不也是……算了,王爷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不喜欢他。”檀青说着,轻脚默手地走到正厅外,默默听墙角。
岑非鱼与檀青都不喜欢梁允,反倒是周望舒和白马都觉得这人不错。
白马无语地拉着岑非鱼离开,生怕待会儿这人又跟梁允呛起来。
岑非鱼不满了,抱怨起来:“你方才那样打量他,他有什么好看的?”
白马哭笑不得,道:“多一个聪明有权势的朋友总不是坏事,又不是要你真心把他当兄弟,更没人逼你们成亲,你怕他做什么?难不成,你以前在他手上吃过亏?”
“算你有些道理吧。”岑非鱼点点头,对吃亏的事情避而不谈。
第72章 怪疾
九月,西风飒飒,满园花草随风摇摆,像是有人在丛中来去。
岑非鱼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以茶代酒而解馋,望见园中迷迭,感秋高气爽、芳香沁脾,不禁吟哦一句“芳暮秋之幽兰兮,丽昆仑之芝英。”
阳光从窗口照进,落在他半边脸上。
岑非鱼面前有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上好的笔墨纸砚,以及一沓他亲手书写的《诗经》。许是为了让白马看得更清楚,他用的是端正方直的汉隶。
汉魏风骨为“三曹”引领,曹家家学渊源。后虽江山易主,但曹跃渊博学多识,曹府连个洒扫的下人,都能读书识字;除此而外,他还生得魁伟倜傥,骨子里流着诗人的血。
岑非鱼的脾气、情怀,连同对待心上人的一往深情,都跟老曹一模一样。故而,他虽少年离家,半生戎马,但受父亲的熏陶,读书求学从未中断,学识渊博,尤爱诗赋。近日,他洋洋洒洒默出数十篇好诗,让白马临摹学字。
故意跳过《仓颉篇》等幼童开蒙的文章,是怕白马觉得丢脸。
白马真正开始读书,才觉得后悔。
他儿时好动好玩,加上认字比常人慢上许多,就更不爱读书了,成日在山林中玩耍,与野马、山鹰作伴,像个小野人。赵桢无可奈何,只能把武学心法念给他,再逐字逐句地为他解释,面对有些趣味的东西,白马才愿意分出些心神。
白马沦为奴隶后,日日背着刘玉去读书。然而,刘玉自幼好学,到白马认识他的时候,已经开始学《孟子》《春秋》等经典,而白马却没有基础,许多句子若先生不解释,他是很难听懂的,只能死记在脑中。
此刻,白马坐在岑非鱼对面,面前放着《郑风》中的一首诗。他右手握着,正临摹到“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注'。”他看得入神,写得认真,脸几乎要贴到桌面上了,几乎花了一刻钟,才写好八个字。
然而,他写得越多,眉头便皱得越紧——他知道,自己写得不对。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白马把毛笔往搁山上一放,抱着脑袋撞桌子,“你还是不要白费工夫教,我看我是学不会了!”
岑非鱼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拿起白马临摹用的纸,一看,“且亠口飠冫酉,八一仯ж悸S。ㄒ士ㄨ丷在卩,艹ㄇ忄耒刂好。”他看了好一会儿,硬着头皮鼓励道:“十个字写对了一个,不错了,慢慢来。”
白马无语,撇撇嘴,道:“别闹,写对一个又有何用?这些天来俱是如此。纵使偶尔侥幸对了一个,隔天再写同样是错的。”
岑非鱼从废纸堆里抓了一沓纸,一张张认真查看,面色逐渐凝重,问白马:“你看到的字,与写下的字,是一个样么?”
白马点头,道:“自然是一样的。可这些字太难了,看也看不清,看清了也记不住。”
岑非鱼以指为笔,描摹着白马所写的字,道:“你看到的字是错的,你把字拆开了,有些地方少了一笔,有的地方多了一笔。”
白马紧皱眉头,不明所以,道:“我并未分心,比运气练功还要专注。”
岑非鱼放下废纸,道:“这并非是你的过错。你说话好听,吹箫还吹得那样好……”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开起玩笑,在桌下挨了白马一脚,“哎!我错了、我错了!别打!”
白马踢岑非鱼时只穿着袜子,后者反倒像得了什么便宜。
白马不禁被他逗笑,舒展眉头,道:“说话听音,俱无阻滞。书上的东西,只要别人说过一遍,我都能记得,武学招式亦然。周大侠也说过,我并不算笨。”
“岂止是不笨?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更有天赋。”岑非鱼直视白马,告诉他,“我行走江湖时,见过许多奇人异事。你可知‘二陆入洛,三张减价’?”
白马点头道:“这倒是听过。吴国的陆机、陆云,是两位大家。”
岑非鱼笑道:“我听二叔说过,陆云这人种怪病,叫笑疾。从前,他家中遭了白事,他穿一身丧服,站在船上,望见水影中的自己,笑得掉进水里险些溺死。”
白马不以为意,道:“许是太过伤怀,哭笑失常,旁人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岑非鱼又道:“另一件事则是二叔亲眼见过的。当时,陆云随兄长去洛阳谋求功名,到府上拜谒太常张华。你见过张华么?一个老头儿,总在胡须上用彩绳编小辫儿,陆云见到他,险些笑死当场。但此人六岁能文,被举荐为官时才十六岁。”
白马半信半疑,“他这病真是古怪。可世上有我这样古怪的病么?”
岑非鱼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看到的字,与常人看到的不同,但在其他地方,自有过人的天赋。过一阵,我带你去见个赤脚大夫,他许能知道。”
还能如何?亦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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