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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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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等风波平息,让年月抚平自己的心伤。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当朝中再无人兴风作浪的时候,历来忠心耿耿、屡建奇功的楚王,竟被积弩将军李峯告发谋逆。
  此事说来简单。三年前的正月末,即赵王谋反的那夜,为防走漏风声,惠帝命楚王平叛时,只让萧后代笔写了一封手诏,未曾正式颁发圣旨。
  没有圣旨,楚王无法调动禁军,但皇帝命他平叛,他不得不集结全军作出排布。故而,楚王确实曾假传圣旨调动禁军,但他很容易就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得到惠帝谅解。
  可行动时充当前锋的李峯,突然站出来指责楚王,说是他因与赵王有旧怨,为泄私愤假传圣旨,出重金悬赏赵王的项上人头,致使赵王被残忍杀害。
  楚王在朝堂上同李峯对质,要他将当时替自己传令的那名禁军传来。可李峯却说,那人早在乱战中被楚王灭口了。
  楚王百口莫辩,李峯得寸进尺,要他将惠帝的手诏取出示人。
  楚王跪在地上,仰头定定地望向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眼神复杂,并不答话。
  惠帝忽然想到什么,侧目看向董晗,却见董晗不敢看自己。他瞬间明了,那封手诏只怕有诈,而董晗劝自己留下可委以重任的孟殊时,独独将一心争功的李峯派给楚王,亦是因为早知此事,甚至是早就和萧皇后通过气,两人联手陷害楚王。可现在要怎么办呢?萧皇后即将临盆,为自己诞下皇嗣。
  惠帝的迟疑,令楚王生出误会,以为亲哥哥要致自己于死地,心灰意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用看了,你们都知道手诏上写的是什么。”
  不承想,楚王竟当庭认罪。
  陆续有官员站出来指责楚王,并请求惠帝将他处死。
  惠帝心痛至无法言语,不知如何为楚王脱罪,半晌不发一言。
  楚王见惠帝仍不答话,便扭头向外,大喊:“禁军何在?”
  李峯抽刀朝向楚王,怒道:“你待如何?”
  楚王虎目圆睁,朗声大笑,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太子作前车之鉴,本王又能如何?自然是传禁军来,将本王绑入大理寺,依法办理。”
  惠帝木木然地应和道:“如此,便依照楚王所请,交由大理寺法办。朕累了,退朝。”他推开准备搀扶自己的董晗,低声说了一句,“滚远些!朕不想看到你。”
  最终,大理寺的官兵还是从楚王府上将惠帝的手诏搜了出来。
  手诏缓缓展开,当先露出“王宜宣召”四个大字,可当卷轴完全展平,上面除了这四个字,竟是空空如也。
  不过三日,大理寺便已查明此案,认定楚王矫诏杀了赵王。
  惠帝看着奏折上“宜斩立决”四个字,怄得几乎吐血,把奏折一把拍在董晗脸上,怒道:“你为何要背着我勾结皇后,构陷忠良?楚王赤胆忠心,从未逾矩,你们为何非要至他于死地?”
  董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道:“臣所作所为,俱是为陛下着想。楚王既诛二公,天下威权尽归之矣,要让您何以自安?”
  惠帝吼道:“可他是我的亲弟弟!血浓于水,岂是你们这些阉人、外人所能明白的?”
  董晗淡淡地说:“谢瑛、赵王、老齐王,哪一个不是您的至亲?他们都曾为大周立下赫赫功劳,但当他们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多,野心就会膨胀。楚王幼时,在宗室中就已一呼百应,此事人所共见。他自入京以来,多次立下大功,声势如日中天。陛下以兄弟待他,可他是否以兄弟待陛下?”
  惠帝不是不明白董晗所说的道理,但他不愿做这样龌龊的事情,反驳道:“楚王是个好人,他跟别的王室宗亲不同。”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将董晗所言听了进去,心中游移不定,拿着奏折,在含章殿中来回踱步。
  直至夜幕落下,惠帝才将折子放回御案上,道:“朕是不会批的。”而后走出含章殿,只留下跪在地上的董晗。
  夜风穿堂而入,吹得满桌奏折哗哗响。
  董晗盯着朱笔看了许久,无声叹息,站起身来,执御笔在折子上批了一个“准奏”,心想着,若往后有人为楚王翻案,一切罪责当由自己替惠帝背负。
  翌日清晨,楚王被五花大绑地押上刑场。
  显然是有人在背后鼓动,当日,半数老百姓们竟似约好了一般,纷纷提着菜篮子,追着运送楚王的囚车,大喊他作“国贼”,对他投掷烂菜叶和臭鸡蛋,将他弄得狼狈不堪。
  三人成虎,大喊“国贼”的人多了,不明所以的人便跟着信起来,义愤填膺地催促刀斧手快快行刑。
  此日,阴云密布,暴雪如刀,太阳只在厚厚的云层上现出隐约的轮廓。不多时,灰白长空上,竟现出白虹贯日的奇观。
  楚王走上行刑台,不愿跪下,仰头望着被浮云遮蔽的红日,长啸一声,涕泪俱下,沾湿衣襟,大吼:“梁玮此生,不负国、不负家、不负天下百姓,忠心可鉴日月!义无反顾,死何足惧?惟愿,天日昭昭!惟恨,天日昭昭!”
  “一路上哑巴似的,只会说一句‘我就是要去救他!’救他、救他,你怎么救他?难道要冲上去劫法场?”岑非鱼戴着个斗笠,八尺高个,畏畏缩缩地藏在人堆里,嘴中念个不停。
  白马哼了一声,道:“你既来了,就快想办法,说什么风凉话?”
  岑非鱼:“本公前来,可不是为了他梁家人,只是为你罢了。老子是怕你一根筋,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反被人欺负,我可不得心疼死?再说一遍,老子不为救他而来。”
  “若想不出办法,你就闭嘴。”白马摸着腰后弯刀,仿佛下一刻就能飞身上台,“或许,我只能劫法场了。”
  “你莫冲动!天下是梁周的天下,你纵使能劫下楚王,带他逃出京城,亦躲不过朝廷的天罗地网。”岑非鱼连忙将白马抱在怀里,一把攥住他的双手,无可奈何道,“那梁玮也算是条汉子,宁可血荐轩辕,亦不退缩求饶,当真好生硬气。可他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竟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地维护他?”
  白马忽然反身,抬起头亲了岑非鱼一口,恨恨道:“知道你一肚子坏水,定已相除了什么馊主意。人命关天,别他娘的卖关子!”
  岑非鱼的面色瞬间由阴转晴,笑道:“我以前教过你一招,没甚用处,只是拿来弹灭蜡烛、关门关窗的,你可还记得?”
  白马闻言会意,在岑非鱼的掩护下,暗暗抬起手,并起食中二指,掐了一个指诀,同时运起内功,将真气聚于指尖,对准刀斧手高高举起的砍头刀,瞬间弹出一指,继而迅速补上一掌。
  原本,以指诀振断刀刃,会引起清脆的“叮当”声,让人知道是有人暗中发功。但白马迅速追上一掌,掌风如水波纹般,将声音包住并化去,继而把两截断刀冲至地面,令原本平齐光滑的断口被摔得扭曲变形。
  岑非鱼压着嗓子大喊:“老天爷发怒了!天降异象,白虹贯日,人间必有大冤屈!好好的砍头刀竟然凭空断开,咱平头百姓还是快快离开此地,免得五雷轰顶!”他说罢伸手捂住口鼻,使出内劲,用腹语发出一种类似于闷雷的奇特声音。
  胆小些的老百姓,几乎立马提着菜篮子跑走了。台上的主刑官和刀斧手虽纹丝不动,但面色都不好看。
  主刑官从地上捡起行刑令,拿在手中掂量,走到楚王面前,对他深鞠一躬,道:“王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不死。下官只是听令办事,虽知您心有冤屈,但人证物证俱在,抵赖不得,您只怕是被小人陷害了。我让刀斧手换把锋利些的刀,让您走得快些。”
  刀斧手换刀的空档里,主刑官给楚王倒了三杯酒,让他喝完再上路。
  白马心急火燎,转头对岑非鱼大喊:“然后呢?”
  岑非鱼莫名其妙,反问:“什么然后?”
  白马指着台上,一本正经道:“你让我弹断刀斧手的刀,难道不是为了威吓众人,让他们认为楚王手握正道,老天爷为他折了屠刀?他们该敬畏天象,停止行刑,然后请皇帝给楚王洗冤啊!”
  岑非鱼闻言,两个眼睛瞪得滚圆,使劲憋着一口气,弄得整张脸扭曲到几乎变形,最后实在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白马满脸尴尬。
  岑非鱼笑得腹痛,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停不下来,道:“来时路上你一声不吭,我还道你一直都在想办法救他,令我好生嫉妒。没承想,你……”他见白马面色越来越黑,赶紧拿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可仍旧抑制不住地发出一连串低沉诡异的笑声,“你其实一直都只是在想——朝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吧!哈哈哈哈!”
  “要笑就笑,憋着做甚!”白马几欲抓狂,受不了岑非鱼那古怪的笑声,怕自己被他逗笑了,轻轻踢了他一脚,“我势单力孤,在洛阳又没安插手下,怎比得上你消息灵通?我不知京中情势,自然无法做出营救安排,不想每日吃什么……呸!”他被岑非鱼绕了进去,脑袋里各色菜式走马灯似的转动,“你管我想吃什么,呸!我想什么与你何干?我一赶到洛阳城,见到的就是拉他至此的囚车,我能有什么办法?”
  岑非鱼终于笑得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指向行刑台,喘着气,笑道:“你看。”
  白马将视线移回到台上,发现楚王已经喝完第三碗酒。
  楚王将酒碗摔到地上,砸得粉碎,一抹嘴,决绝的眼神中隐藏着深切的不甘,道:“动手罢!”
  “王爷,你的时辰已到。”刀斧手举起长刀,刀身遮住日光,在楚王头顶落下一道深黑的阴影。
  天地间凛风呼啸来去,卷起漫天积雪,仿佛巨浪惊空。
  风雪中,楚王屹立刑台上,纵一身赭衣亦遮不住他傲然的身姿。他的背挺得笔直,下巴高傲地扬起,英挺的鼻尖和的硬朗的唇峰连成一线,仿佛一把紧绷将发的劲弓。
  楚王梁玮,自幼聪慧过人,天性开济好施,为梁氏宗亲年轻一辈诸王侯中翘楚。
  梁玮初封始平王,年八岁领屯骑校尉,十六岁改封为楚王,持节出京入蜀,任督荆州诸军事、平南将军,累建军功,年十八转任镇南将军。
  梁玮二十岁,不顾淮南王劝阻,自请入京勤王,统禁军、斩谢瑛、诛赵王。少年果锐,正道直行,如宝剑之锋。
  梁玮今年不过二十有五,面目仍旧稚嫩,一对虎目圆而清亮,从来容不得半点沙。
  一片雪花穿过斗笠的缝隙,飘落在岑非鱼眉心上。刺骨的冰凉,瞬间驱散他眉间萦绕着的恩怨哀愁。
  岑非鱼琥珀般的双眸中,那一点算计、一点憎恶、一点疲敝,霎时消散。此时此刻,他的灵台分外清明,恩怨情仇都不见了,心中唯有一丝感慨,便藏在人群中,朗声唱到:“浩浩沅湘,分流汩兮。脩路幽蔽,道远忽兮。”
  屈原作《怀沙》之赋,投汨罗以死,这首歌是绝命词。岑非鱼的歌声中,带着哀惨的阴云与郁勃的风雨,依稀勾勒出楚王的心迹——天地昏暗,小人蔽贤,思古人而不见,仗节义而死。
  这首歌,白马听岑非鱼和周望舒唱过很多次,心感戚戚,不禁和声:“曾唫恒悲兮,永慨叹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他的声音清冷凛冽,如初春时刚刚化冻的雪水,少时已歌舞为生,技巧娴熟,仅仅唱了两句词,就已冷透了众人的心。
  “怀质抱青,独无匹兮。”
  “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老百姓们未必都读过书,知道屈原含愤而死是何等可歌可泣,却都听过屈子自投汨罗的故事,会唱这首流传千古哀歌,跟着白马与岑非鱼哼唱起来。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
  “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从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百姓们只能以歌声为楚王送葬。
  歌声浩荡,飘飖天地间如冰似雪,振人耳膜时如雷鸣闪电。昏君当朝,小人当道,惠帝你有何颜面安坐龙椅上?
  楚王听见白马的声音,一眼就认出了混在人群中的他,见他摘下斗笠,遥遥对自己鞠了个躬,双目濡湿再度,朝白马回了个礼,继而仰头长啸,放声作歌:“曾伤爰哀,永叹喟兮。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白马戴上斗笠,单膝跪地,大喊:“求圣上饶楚王不死!”
  岑非鱼跪在白马身侧,伸手拍在他肩膀上,捏了捏他仍旧略显单薄的肩头,跟着他喊:“楚王蒙冤,白虹贯日,天雷销刃,王爷忠心日月可鉴,求圣上饶楚王不死!”
  老百姓最是善良,虽不能再朝堂中翻云覆雨,但谁忠、谁奸,谁贤、谁愚,他们看得最是清楚。
  刹那间,雪地上已跪满了人,纷纷喊着:“求圣上饶楚王不死!”
  主刑官进退两难,不愿对楚王动刀,更害怕做了千古罪人。
  忽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闷响,骑手隔着老远就开始大喊:“圣旨到!刀下留人——!”
  董晗传来一道圣旨,旨意模糊,竟说惠帝忽然想起来,诛逆当夜自己曾给楚王下了口谕,“令出楚王如出于朕”,本不应治他的罪。
  现更已查明,积弩将军李峯曾与楚王有隙,为泄私愤而假传圣旨陷害王爷,已被五马分尸。
  白马牵着岑非鱼,迅速离开刑场,走到两人歇脚的青山楼后院,似乎仍未反应过来,心道:“如此,楚王就得救了?惠帝为免太过儿戏。”
  白马喃喃道:“你是如何做到的?竟让惠帝打了自己的脸!”
  岑非鱼耸耸肩,故作无辜状,自问自答起来:“我做了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侯爷不要学那李峯,栽赃陷害我这忠良。”
  白马赧颜,低垂着脑袋,伸手在自己后脑上抓了两把,将几条辫子扯得乱蓬蓬的。许是因为低头认错这事,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还没说话,便先不好意思地自己笑了笑,“我,唉!我……”
  为掩饰自己的羞臊,白马双手环过岑非鱼的后颈,脑袋往他怀里蹭,低声道:“我错了!我太冲动,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根本没考虑清楚。我还以己度人,以为你不愿出手相助,骂你小肚鸡肠。我给你道歉,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哎!一路上半句话都不同我说,害得我一颗心悬在半空,就怕你头脑发热,忽然不要我了。”岑非鱼翘起尾巴,捧住白马的脸,将他按在墙上,狠狠地亲了好几口。
  “你想什么呢?还敢说我成天只着想吃的。”白马将岑非鱼推开,穿过后门,扒开杂草,走到院墙边的那颗大桃树下。
  三年未至,青山如是楼依旧宾客如云,但此地由春楼变成茶楼,自然比从前要清冷许多。
  昔日氲氤着脂粉香气的朱楼翠阁,如今只回环着的靡靡之音。
  后院久无人居,虽常年有人打扫,仍止不住杂草疯长。院墙外的那棵大桃树长得越来越大,冬日里光秃秃的不见一片绿叶,唯有积雪覆在枝头,堆堆叠叠,仿佛一树蓬勃的花云。
  雪后初霁,日光洒下,从满树积雪的缝隙间穿过,被滤出一圈又一圈晶莹闪亮的碎光,如梦似幻。
  白马见岑非鱼跟了过来,忽然挥手凌空一拍,将满树桃枝震得乱颤,积雪落下,洒了岑非鱼满头满脸。
  白雪乐不可支,笑道:“你这脑袋不想吃的,成天又在想些什么?”
  “我想什么?”岑非鱼一甩脑袋,用嘴叼起一根断桃枝,凑到白马面前,用嘴将枝条送到对方嘴里,运起内劲一振,另枝头积雪“砰”地炸开,“我只想你。”
  当年岑非鱼在众目睽睽下送出楸花的那幕,在两人脑海再度中浮现,依稀如昨。
  岑非鱼拍开白马肩头的积雪,站在他身后,抚摸他的赤发,将他辫子上的绑带轻轻摘下,以指为梳,替他一绺一绺地则起辫子,温言道:“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会同你计较?夫妻一起过日子,久了,什么坏脾气都会露出来,免不了相看两相厌,不会半点摩擦都没有,须得相互指正、互相包容。”
  “都是你包容我,对不住了。”白马觉得后颈痒嗦嗦的,挪了两下,带得岑非鱼也挪了两步。
  “是你不嫌弃我呢!我脾气坏、嘴巴毒,人还那么不要脸,你不嫌弃我,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敢生你的气?”他给白马理好了头发,顺势在他额前落下一吻,“你想要的东西,你想做的事,我拼尽全力都会给你。你心善良,志存高远,要做出实绩,要建功立业,这些我都明白,我也放开手让你自己去闯。只求你时不时地回头看我一眼,别忘了,我总是在你身后的。”
  白马吃软不吃硬,被岑非鱼说得泪目,不禁说出心里话,道:“我不干了,回家过日子去吧,往后再不同你分开。”
  夜幕落下,岑非鱼和白马在落满积雪的庭院中燃起篝火。
  白马拿木盆打了水,坐在火堆边择菜。岑非鱼从他手中接过东西倒入锅里,几番搅拌、添料,不过多时便炖出一锅喷香的佳肴。
  岑非鱼用大勺子舀了小半勺汤汁,自己先吹凉了,才递到白马嘴边,“你试试,行不行?”
  白马用舌头舔了舔,继而一口把汤喝完,大笑道:“好酒好肉快快呈上来!”
  夜空湛蓝,篝火煌煌,火光给两人镶上了一层金边,依稀成了一副画卷。
  后院传来马蹄阵阵,白马听出汗血宝马的咴咴叫声,放下碗筷出门迎客,邀楚王一道吃菜。
  楚王穿一身便装,没了白日的肃杀,像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哥,捧着碗一通呼噜,咂咂嘴,叹道:“人间至味!”
  白马给楚王盛烫,劝他多吃些。
  楚王也不客气,一连喝了两大碗,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打起饱嗝,微微抱赧,摇头笑道:“饿了好几日,实在是吃不下了!”继而又打了个饱嗝,“哎!失态了,失态了!我是来做什么的?对了,多谢你们今日出手相救,梁玮欠二位一条命。”
  白马摇头道:“非是我们的功劳,是王爷自己深受百姓爱戴。最多,就是非鱼派人到宫中活动了一番。”
  楚王笑道:“岑大侠都救过我两次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谢礼,只能给你鞠一躬,往后我当更加勤政爱民。”
  岑非鱼并不居功,拦住楚王,道:“白马说得是,王爷不要折煞我。天子太重感情,容易受小人蛊惑,但他毕竟是你的亲兄弟,说到底,是不忍心痛下杀手的。我让人带着你母妃,去天子面前说情,这一说,他可不就心软了。”
  楚王苦笑摇头,道:“我这个皇帝哥哥,虽然年纪不小,但一直跟个孩子似的天真、重感情。我原本就是怕他被人欺负,才不放心离去。但如今,京城是容不下我了。我已自请出镇许昌,明日圣旨下来,我便动身,故而冒昧星夜来访,向你们道一声谢。”
  白马看出楚王的满腹辛酸,但男人间没有那么多柔情话,只劝慰道:“这么多年过去,谢瑛倒了、赵王倒了、齐王被赶回封地,甚至太子都已被人害死,而您仍如进京那日一般,少年意气,是非分明。白马由衷钦佩。”
  “不想当日城门前匆匆一面,竟能同你结下这样的缘分。白马,你很好!二位,青山不改,后会有期!”楚王哈哈大笑,心中阴霾散去,起身告辞。
  第二日,白马和岑非鱼远远地目送楚王出城,便打马东行,动身往封地行去。
  两人来时匆忙,返程时一身轻松,一路游山玩水,有彼此作伴,无论天气如何变幻,心中总是快乐的。
  此间至乐,一直延续到他们在茶肆歇脚,听到一个惊天消息——齐王带军队秘密入京,闯进洛阳宫,将萧后杀了。


第104章 惊变
  当朝皇后萧穆淑的死,其实并非偶然,而是遭了齐王的精密谋算。
  泰熙七年春,齐王梁炅用府中谋主张冒计谋,令太子妃桓婉毒杀已废太子,再派门客桓郁毒杀桓婉,嫁祸萧后,让她背上谋杀太子的罪名。
  其后,齐王暗中勾结在京协领禁军的高密王世子梁越,以及年前因失德被废的东安公梁顒,许以高官厚禄,得两人相助谋诛萧后。
  然而,楚王在京坐镇时,齐王不敢贸然行动,只能秘密行军穿越青、冀两州,驻扎于洛阳城外十里鸣凤山。
  至二月三日,楚王已入许昌城,洛阳宫守备松懈,犹如四门大敞。
  夜幕方一降下,高密王世子收得齐王密信,下命禁军全城戒严。齐王率领五千府兵,长驱直入洛阳城,旋踵即至宫门前。
  高密王世子久在京中,协助楚王统领禁军,因其出手阔绰,比起治军严苛的楚王更会笼络人心,如今城中禁军大都以他马首是瞻。他先与禁军小帅们通过气,待得齐王在宫门外发出一番慷慨陈词后,守城的禁军即刻打开宫门放行。
  然而,齐王本人并不入城。他与高密王世子两人汇合,以一万兵力,将王宫围得水泄不通,再下令,派东安公为前锋,入宫捉拿萧后。
  东安公因失德被废,眼下立功心切,策马抖着一身肥肉,二话不说便杀进后宫。
  张冒计策周全,齐王刀斩乱麻,未至天明,联军便已生擒萧后。
  齐王下令收兵入宫,封锁消息,等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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