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特洛庄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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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恩冲着莱迦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说：“你瞧，我拿到了这个。”
　　莱迦端详了这把钥匙很久，“这……天啊，你是说……”
　　“是的，我们可以出去逛一逛。”莫恩终于露出这几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能够将这样一个饱受折磨的男人带到外面，让他觉得自己那些牺牲都有了意义，“你可以去触摸那些柔软的阳光，就像你曾经的愿望里一样。”
　　久违的自由，让莱迦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已经太久没有走出过这个房间，他的双腿有些僵硬，他的关节像是老旧的木偶。
　　他在莫恩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向地面走去，缓慢的步伐如同新生的婴儿，而实际上这也是新生！那突如其来的阳光是这样刺眼，让他在一瞬间觉得眼前白光一片，然后什么都消失了。
　　他太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亮度，他的眼睛还适应不了。
　　“你还好吗？”莫恩转头看向莱迦，那个男人过度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白的反光，而现在他一只手捂在自己的眼睛上，而两行受到阳光刺激的生理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我很好。”莱迦笑着，“比过去的十一年都要好。”
　　过了很久，莱迦终于适应了外面的阳光（注1），他睁开眼，转头看到了莫恩。青年黑色的头发看上去很柔软，在微风中飘起几缕碎发，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一圈淡淡的光晕，而他那双蓝宝石一般的双眼，此刻正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带着一些关切。
　　十一年在黑暗中的等待，像是第一次得到了回报，是的，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亲人，而此刻这个弟弟仿佛是天赐的礼物，让莱迦觉得沉寂很久的心跳终于在这个午后复苏。
　　“莱迦，莱迦你还好吗？”莫恩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你能看到我吗？”
　　莱迦回过神来：“是的，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
　　莫恩冲他笑了笑，然后轻快地跟他说：“休登殿下说城堡的后院可以供我们散步，我想，它的景色应该不差，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是的，莫恩承认，休登的审美还是相当不错，城堡里的各处美丽景色，几乎可以让人在一瞬间打消对他那些不好的印象。
　　城堡的后院很少招待客人，所以与前面华丽又规整的大花园不同，后院里虽不至于杂草丛生，却仍旧是一副没怎么经过打理的样子。
　　玫瑰纵横生长着，横刺探出灌木，中间有一座停用了许久的喷泉，池中的造型是一座白色的大理石雕塑，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抱着一支花瓶（喷泉水大概就从花瓶里流出来），身上袒露着左边的胸｀脯，而那雕刻的技术很高超，雕刻出衣服的褶皱让人觉得出那薄如轻纱的感觉。
　　可惜，长久的忽视让这座雕塑看上去有些灰暗，但隐藏在这样一个废弃的庭院里有一种颓废的美。
　　莫恩有些痴迷地望着那座雕塑，这样颓然而令人震撼的美丽让他不禁有一种冲动，想要画下来，将它留在油画的画布上。
　　时而有雀儿飞入庭院，停留在灌木的枝丫上，又被偶尔的尖刺扎得在上面蹦跳，它们是那样的小巧，仿佛两根手指就能掐住它们脆弱的生命。然而，它们至少还有一对翅膀，可以飞入天空，可以随心所欲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这样看来，至少莫恩是羡慕的。
　　庭院的另一侧是一座秋千，不过敦实的木桩和铁制成的锁链，让它看上去更加可靠，莫恩扶着莱迦过去坐下，木头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叫声，惊走了灌木上的鸟儿。
　　也许是庭院里的安静平和取悦了莫恩，他放松下来，闭着眼，享受着阳光透过树影照在脸上的柔和感。
　　莱迦看着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可莫恩没有听清。
　　接下来的几天，休登反常地没有怎么出现在莫恩的眼前，他这两天看上去很忙，时不时地在城堡里招待着一些客人。有一些是工场的老板，有的是些做海外贸易的商人，还有一些是他的亲信或者什么人。
　　莫恩乐得清闲，白天可以带着莱迦到处去转一转，当然，他知道，身边还有休登的侍卫在周围不知道哪里看着他们，因为常常会感受到那些警惕的视线。
　　而莱迦也仍旧不被允许在城堡里自由走动，到了夜晚，杰夫就会带着一些侍卫过来，毕恭毕敬地请他回到地下室去，然后请莫恩去与公爵大人共进晚餐。
　　这让莫恩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是自从那一次强｀暴之后，休登却再没有做出什么过界的事情，甚至又搬出了那套彬彬有礼的绅士面孔，偶尔和莫恩谈论一些不轻不痒的话，如果不是莫恩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他甚至觉得之前休登做出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觉，毕竟休登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位温和的绅士。
　　然而，他没有忘记这些，莫恩现在做出乖巧的假象，就是为了伺机逃开。
　　不过，首先他需要知道尤利安到底在哪里，他当然不会傻到自己带着身后那些“公爵的狗”去四处找，他只得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交代给艾瑞克斯，请他帮忙探查一些情况。
　　但是由于杰夫对莫恩带回来的这个男孩并不信任，所以这件事对于艾瑞克斯来说也相当困难，已经几天过去了，艾瑞克斯都没有带回什么消息。
　　就在莫恩打算再想想什么办法的时候，突然收到了艾瑞克斯的消息。
　　“大人，我和另外一个负责照看马匹的男仆换班的时候，发现马厩后面的塔楼似乎是原先城堡主人留下来的一间旧牢房，您觉得，您的朋友会在那里吗？”
　　注1：作者也不清楚11年没见太阳能不能这么快调节过来，参考一下地震救出来的人需要用毛巾捂住眼睛一会，而莱迦并不是处在完全黑暗，所以就按有个十分钟就恢复算好了。


第15章　chapter15
　　“所以，这里原先是什么样？”莫恩倚在大树下面，若有所思，问得有些心不在焉。
　　自从昨天晚上偶然听见城堡里的厨娘讨论着第二天的晚餐事宜，她们说晚餐不用准备公爵殿下的份儿，因为公爵殿下受邀去参加镇子上学院的开学典礼。
　　这是个好机会。莫恩这样想。
　　休登一旦不在城堡里，他就可以想办法去找尤利安，然后借此机会逃出去。
　　莱迦在莫恩面前晃了晃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嘿，我亲爱的弟弟，你看上去心已经飞去了别处。你还记得你刚刚挑起的话题吗？”莱迦问道。
　　几天的相处下来，莫恩可以明显感觉到莱迦的变化，他看上去更加柔和，相比起在地下室的脾气暴躁，他现在像是在努力扮演好一个好哥哥的角色。
　　这是好事，莫恩想，也许是明媚的阳光带给他这些美好的心情。
　　“当然，我当然记得。那么，你打算从哪里说起呢？”
　　“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我虽然在这地方长大，可除去不记事的年龄，再到九岁，我就没能亲眼看过这城堡的变化了。它现在看上去……跟以前有很大不同，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奥亥里斯和上一任的公爵很不一样。”
　　“哦，是吗。”那个名字引起了莫恩一些复杂的情绪，他说不好是什么，害怕？厌恶？或者……好奇？他得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探究，“他那时候什么样？我是说，奥亥里斯·休登。”
　　“嗯……老实说，我很难去把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的这个恶魔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因为……他那个时候并没有显现出这些，他看上去只是一个过于安静成熟的男孩，尽管他也才十几岁。”
　　莱迦摇晃着手里的一片落叶，神色有些阴沉，可莫恩并没有注意到，只是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上一任公爵，并不是一个十分精明的男人，在我的印象中，他不怎么注意生活的节制，他经常与那些贵妇们厮混在一起，然后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再回家。”
　　“虽然他在一些政务上并没什么见解，但似乎他对自己的儿子还很上心，总表现出一种愧疚感……哦，他对待奥亥里斯的功课总是很苛刻，然而对于我却很放任。我猜他一定爱惨了他的第二任夫人……也就是你我的母亲，因为他喜欢盯着我的脸瞧，喝醉了就喃喃自语。”
　　接下去莱迦说了一些关于他在地下室里读到的书籍，莫恩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心里却在谋划着逃跑的计划。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是的，绝好。
　　不仅仅因为艾瑞克斯提供了尤利安所在的位置，并且……
　　并且就在今天早上，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莫恩面前的安娜（莫恩猜测这是她的愧疚）忽然又出现在他面前。
　　女孩扭扭捏捏了半天，终于趁四下没人，张开了手心，手心里是一串钥匙，看上去应该是某个管家的所属物。
　　“这是从杰夫先生的管家服口袋中发现的，他明天要跟随公爵殿下一同出去，所以今天将它换了下来，送到了洗衣房。”
　　女孩涨红了脸，向上悄悄瞧着莫恩，补充道：“大人，真的很抱歉。我是说，您是个好人。”
　　……
　　“嘿。”莱迦发出了一声提醒，目光落在莫恩身上，“好吧，我亲爱的弟弟，我得承认也许你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
　　莫恩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又见莱迦突然靠近他，手指微微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听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犹豫，我们得尽快从这离开……我受够了！”莱迦的声音里带着一些低吼，将莫恩吓了一跳。
　　莫恩急忙安抚道：“是的，是的……我知道。”
　　他听到这话有些紧张，下意识向四处张望了一番。
　　一抬头却刚好对上一双灰绿色的双眸。
　　请别误会，尊贵的公爵殿下并没有来到这个杂乱荒芜的后院，他只是刚巧站在二楼外廊的窗户前，手里轻巧地端着一个茶杯，像是在欣赏窗外的美景。
　　哦，可窗外哪有什么美景，只有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少爷。
　　莫恩的慌张在一瞬间后就消失了，他恢复了常态，面无表情地仰脸迎接休登的目光。
　　公爵先生隔着玻璃像敬茶一样，对着莫恩提了提杯子。不同于莫恩的冷淡，他的嘴角挂上了极为得体的笑容，仿佛是在会见一位老朋友。
　　在莫恩暗自松气的同时，显然不会知道，此时的公爵大人正在心中暗笑这位涉世未深的小少爷。
　　如果真的没有事要隐瞒，平时的小家伙又怎么会直视他的眼睛呢？呵，不过他是不会打断莫恩这场自导自演的剧目，毕竟……幼鸟也有尝试起飞的权利，然后……再被折断翅膀。
　　随着休登的转身离去，莫恩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
　　犹豫吗？莫恩在心底拷问自己，也许，他开始确实有那么点犹豫。
　　哦，请别误会，这才不是因为休登这几天温和的绅士做派得到了他的原谅——他是怎么也不会忘记，那天夜里休登近乎残忍地侵犯着他，他感觉得到公爵先生身上的怒意，因为他在一片淫靡的味道中甚至闻到了血腥，而他，他的身子也因此留下了许多青紫的痕迹。连续几天的疼痛和不适，都在时刻提醒着他，休登，是一个极为危险的男人。
　　他恨他，恨他侵犯了他的身体，恨他在做了这一切的一切后，又怎么能这样坦然！但是，在听到莱迦说得那些压箱底的往事之后，莫恩又觉得这位公爵大人，或许也是在对所有姓兰森的人都心怀恨意。
　　就算是事出有因，就算是心有苦衷，可是，这些事情又跟他这个毫不知情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上帝，莫恩感到一种无助和委屈。
　　逃吧，等逃出去之后，再逼问自己的母亲——贝瑟尔妇人，这该死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
　　当天下午，奥亥里斯·休登按照原定的安排，搭乘上去往镇上的马车。天气转阴，但没有落雨，城堡里的人们都显得有些昏昏欲睡。
　　莫恩找到了古塔，带出了正在里面百无聊赖的尤利安。他看上并没有遭受什么虐待，仅仅是对一切突发事件的惊吓和疑惑。尤利安有很多话想要问，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这位外科医生有着极为精密的大脑，在几天从古塔向下的瞭望中，他计算了城堡守卫的巡逻路线，以及从不同路线离开的可能性。
　　最后他们选择了一条需要穿越细密灌木丛的小路，而对于切特洛城堡的守卫来说，他们大多需要警惕的是外面的闯入者，而不是里面的出逃者。
　　灌木丛外就是护城河，而守卫显然对此稍显放松，这就给了莫恩一行人一个绝妙的机会。
　　“从这里，快走。”莫恩扒开灌木稍微稀疏的地方，“我们的时间不多。”
　　尤利安搀扶着仍旧有些不适应剧烈运动的莱迦，用尽量快的速度向前猫腰前行。
　　枝杈划过莫恩的脸，带着瘙痒和轻微的疼痛，他不记得有多少只小飞虫冒冒失失的撞上他，他只知道他看到了外面的护城河的一刻，兴奋感充斥了他的胸膛。
　　他留下不会游泳的莱迦，和负责照看的尤利安，旋身跳进河中。


第16章　Chapter16
　　“嘿，你听说了吗？公爵殿下有意在这个社交季举办一场舞会。”酒馆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着劣质金色束腰裙的女人向同伴八卦道。
　　这是镇子上的一家酒馆，木质的房屋结构常年失修，导致人们在走动的时候，地板时不时地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不过，这声音被酒馆里的喧闹全然掩盖，衣着轻纱的舞娘在人群中央调笑着，挥弄着手中的羽毛扇子，偶尔轻掻过底下男人们的脸庞。男人们大声地发笑，毫不掩饰的直白目光打量着舞娘的身体，甚至还有个别大胆些，直接伸手将舞娘拽过来，探到这些女人们的裙底。
　　“哦是吗？那可真是大新闻了，我可并没听说公爵殿下家里有什么适龄的少爷小姐。”金裙子的同伴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她有一头引以为傲的浅色头发，此时此刻正被盘成极为繁复的发型，上面插着一支染过色的孔雀羽毛。
　　酒精的味道弥漫在整个酒馆，两个女人喝得双颊泛红，声音尖锐又散发着甜腻。
　　金裙子不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道：“你懂什么，这么多年的社交季宴会，可从来没在切特洛城堡举行过，那是因为年轻又英俊的休登殿下一直宣称家业繁忙。但可别忘了，那城堡的女主人还是个空缺！”
　　金裙子故作妩媚地眨了眨眼，摇动着手中的羽毛扇子。
　　孔雀羽毛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哦，哦天哪，空缺着又怎样，反正也是会属于一个贵族家的小姐。而你，呵呵，一个破酒馆的女老板还是不要发梦啦。”她伸手拽过身边一个喝得半醉的青年男人，将他推在金裙子的身上。
　　“看看，你现在还能找到些年轻的男孩，快去跟他共度春｀宵吧，我的宝贝！”
　　金裙子被突如其来的男人撞得一哼，刚要发作，“该死的，你个小婊｀子……嘿！拦下那群人！”她的目光直直看向酒馆的门口。
　　那是三个看上去有些狼狈的青年，夜色也掩盖不住他们疲惫的神态，他们的衣服或多或少都有些破损，而中间被两个同伴架着的男孩看上去显得格外小，更像是个未成年的男孩，现在他浑身湿漉漉的，带着一些河水特有的腥味。
　　她推开身上的青年，摇晃着手里面的羽毛扇，一步一扭地走向门口。
　　“哦，真是抱歉拦下你们，”她涂着鲜艳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语气带着不屑和冷淡，“可是你们可不像是付得起酒费的客人，而且……”她的目光掠过中间那个看上去额外狼狈的少年，“酒馆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还有，他身上的臭味会吓跑我的客人们的。”
　　为首的，看上去彬彬有礼的男人面色有些尴尬，不过，接受过良好的绅士教育的他还是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开了口：“很抱歉，女士。您也看到了，我们确实有些狼狈，我们需要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您也看到了，我的同伴，他刚从河里上来，现在很虚弱，恳请您吧。”
　　金裙子抱着手臂，高抬下巴：“我说了，酒馆里不接受交不起酒费的未成年。”
　　那男人微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放在金裙子的手中，“出来的实在匆忙，没有带多余的钱币，您看看这块怀表能值多少，我想……我想，付个十多天的住宿费还是没问题的，并且我的同伴是成年人，他只是看着显小而已。”
　　金裙子就着灯光，仔细打量着手中的怀表，做工精细，用料讲究，一看就价格昂贵。
　　“哦……”金裙子抬起头，立刻换了神色，“虽然不是银币，但我想我不介意麻烦一点自行当掉，以此来做一次善事。请抬起头来，让我确认一下这位先生是不是真的成年吧。”
　　一直低着头的黑发青年闻言，缓缓抬起头，看向金裙子，声音有些发飘：“咳咳，女士，咳……抱歉，我，确实已经成年了。”
　　哦，这张脸对于男人来说，可真是有些漂亮的过分了，大大的眼睛，天蓝色的眸子，此时此刻似乎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脸色苍白，可这只能让他的唇色显得更加殷红。
　　没有女人会拒绝这样一个男人，金裙子想。
　　她火热的目光戳在莫恩身上，像是街边随便哪个廉价的妓｀女看到顾客，“好吧好吧，当然，你们想留宿多久都没关系。等怀表抵得钱用完了，也可以让这位先生陪我彻夜聊一聊月色，你知道，我……”她还想说点什么，就突然看见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男人用一种野兽一样，既古怪又可怕的眼神盯着她。
　　金裙子闭了嘴。
　　尤利安对着她点了一下头，半扶着莫恩往酒馆的二层走去。
　　“听着，钱，我们会给，别打我弟弟的主意。”一道沙哑而粗粝的男声在金裙子的耳边响起，紧接着，那男人也随着同伴上楼去了。
　　这间酒馆位于镇子上的贫民区旁边不远处，选择这里是尤利安的主意，他说，贫民区的环境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那里的街道上甚至随时随地会有人打起群架，或者男女当街不顾廉耻的做‘爱。这实在是难以忍受，尤其是对莫恩，一位贵族小少爷，他该是与那些上流社会的人谈论文艺复兴时期的诗文，而非低俗的俚语和龌龊的臆想。
　　莫恩对尤利安的这个说法实在不屑，他虽未见过那些贫民区的人间惨状，但自诩并不会因此被吓倒。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尤利安的意见，选择了这家临近的酒馆——他们不能去太规矩的地方，因为富人越多的地方，就代表着巡逻的骑士越多，天知道这可是休登的地盘，好不容易逃出了城堡，他们是不愿意再被抓回去的。
　　酒馆的隔音实在很差，外面人群的吵嚷，碰撞的酒杯，还有时不时传来的一句句“putain”（类似他妈的）。加上老旧房间里，空间狭小又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令尤利安这位一向温和的绅士都不禁发出了抱怨：“上帝啊，这群英国醉鬼！”（注1）
　　照理说莫恩也应该对此表示不满的，但他实在太累了，不仅仅因为在城堡里的跑动和有过护城河，而且更大一部分来自心里的疲惫。老实说，他对休登一直有种敬畏和恐惧，而现在从切特洛城堡里逃出来，简直是对他那颗并不怎么勇敢的心的折磨。
　　“总比露宿街头好些，”他叹了口气，“尤利安，我得先想办法洗个澡，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即使在想尽办法泡了一个热水澡后，第二天的莫恩还是得了重感冒，虽然没至于到发烧的程度，但他感觉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人用小刀片划着，火辣辣的疼。并且，他后来发现昨天在匆忙中不知何时崴到了脚，显然并不算严重，但是每走一步都是刺痛。
　　“不，”这副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得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我们得，咳咳，尽快赶路去。”
　　莱迦安抚性的拍了拍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听听看吧，现在我们从声音上听，都能被认出来是兄弟了。”
　　莫恩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医生先生并不打算接受莫恩的这个建议，或许，尤利安还是把事情想得轻松了一些，毕竟，他是不知道兰森家族和休登家族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
　　“不行，我亲爱的莫恩，你需要休息。”从塔楼里出来，尤利安恢复了那种外科医生身上自带的自信光环，“如果你不想要你的嗓子就此废掉的话。像你说的，我们不可能再去走那些平坦的大道出城，或者大张旗鼓地雇佣马车，而你现在的状况显然不适合长途的颠簸。”
　　“可是……”莫恩还想说什么，莱迦给他一个眼神，替他接上了话。
　　“莫恩说得对，这件事来不及等，你不了解奥亥里斯·休登。”莱迦又看了一眼莫恩，最后又补充道，“但我亲爱的弟弟，你的身体确实不能够承受这段路程，或许，或许我们该换一个办法。”他陷入了思考。
　　“不如这样……”
　　最后他们决定让尤利安独自一个人启程（毕竟他认识这段路程），先回到兰森子爵的封地，将这件事告知莫恩的家里人，请他们尽快遣派一些骑士过来，快马加鞭，这样，按理说只要休登不愿与兰森家族撕破脸皮，就一定不会阻拦，再不济，他们也可以在硬闯的时候多一道安全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