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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亡逐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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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近近泊着不少精美画舫,灯光人影与歌声琴音交错融合,一派繁华景象,引得兄长频频停马观望。
江心的一艘画舫上传来琵琶声,正巧是兄长爱听的胡乐,他十指不住拢捻挑拨,仿佛怀中就有那梨形乐器,正被触动琴弦。
不一会儿他皱眉道:「这乐工不甚高明,如此简单的地方也弹错。」
我凑近他,问:「要去弹一曲吗?我找人弄琵琶来。」
我这话全然是出于讨好,他却双眉高高挑起,低声斥道:「开什么玩笑!」说完一夹马腹,当先冲了出去。
回到宫中直到用了晚膳,他脸色仍是不善。我始终想不透那句话没半点恶意,怎么就开罪了他,心中颇有些郁闷,也就不高兴拉下脸先去示好。
心不在焉地批改完今日奏折,我吩咐左右准备沐浴。郑秉直说他也在池子里,我问那又怎样,郑秉直呐呐说不出话。
因他正在生气,旁人就提醒我须小心规避——笑话!究竟这承天殿、这皇宫的主人是我还是他?
然而恚怒的心情不过一瞬,随即便只能苦笑,谁给了他这样耍性子的权利,是什么让周遭料定了我必容让于他?这就是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了。
我命内侍宫女们止步,单独走进烟雾氤氲的浴池。里面只有他一人,靠在吐水金龙的脖子上假寐,面具已经取下,久不见阳光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
由他对面的台阶步入浴池,我就当这里只有自己一人,取过澡豆打匀身体,又用浴巾摩擦,眼角余光按捺不住地去捕捉他的表情,他却只是一径的无动于衷。我百无聊赖,一边洗身,随口哼起了歌谣。
他终究是冷冷瞟过来一眼,被我的眼神接住,也不闪避,两人直勾勾地望着。
自出了蕙风园,他主动与我呕气的日子实在不多,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应对,嘴里的小曲也变得零零落落。倒是他先开了口。
「我是个只能活在阴暗处的人,去什么围场,弹什么琵琶,弄什么风雅。」
狩猎也是他自己要去的,现在反倒怪起我的殷勤来了,真是岂有此理。我心中一火,便也不客气地顶回去:「这么说,你想要站在众人面前,与我一同接受朝拜吗?」
他倏地自对面站起,身上多处激情痕迹在雾气弥漫中依然可见,我正因此心软,慢慢趟过了去,想说几句好话安抚他,谁知他竟然抓起池边的木盆朝我扔来,这一下始料未及,我虽闪避,额头上却仍被砸了一记,木盆落在池中,溅起老大水花。
额头剧痛,伸手摸了一把,幸好并未流血,我怒火冲天地到他身边,扯过他的腰将人掷进水中。
「你发什么疯?」这些日子都挨过他多少回砸了?真当我这一国之君没有半点脾气不成?
他挣扎站起,扶着池壁一边呛咳一边哈哈大笑,整张脸涨得通红,像是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草民……咳咳……毁伤龙体……咳咳……按律当、当斩吧!」
「你说什么?」我心中骇然,怎么又扯到死不死上来?
他不住抚着胸口,急喘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来。「你知道吗?今日是许多年来我第一次出宫,当年出入宫门,谁不是礼敬有加、口口声声太子千岁,如今我覆上这张男宠的面罩,臣子卫土和沿途百姓的眼里口中,除了嘲讽鄙夷之外再无其他。
「城外苑囿,我以前也去过,那时候鲜衣怒马前呼後拥,就算是空拉一响弓弦,都有奉承之辞接踵而来;茹江畔歌舞酒肆我更是常客,你不知道吧,刚刚那首曲子出自东胡宫廷中的笛乐,我亲自将之翻成琵琶曲,交给坊间传唱。
「那种种风光快活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渺茫得难以置信。你说是不是太奇怪了,我由堂堂储君落得如今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竟还能死乞白赖活下去?」他皱着眉缓缓摇头,似乎当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我沉沉地望着他,轻道:「不奇怪。思太子孙兆功早已死了,他的头颅在城头挂了七天七夜,天下人都知道。」
「啊?是吗?」他像是十分惊讶,呆呆瞧我。
「是你记错了。你分明是来京赶考的乡野士子,被我身边宦官相中带进宫,深以雌伏男人身下为耻,不愿屈服,被我囚在蕙风园三年,如今心志终于有所松动,才安置进承天殿——此事当年极为隐密,然而如今已是人尽皆知,你自己怎么能忘记呢?」
我越说越觉得自己所讲的便是事实,握住他的肩,用力看进他失神的眼中,仿佛越是表现坚定,事情就越发真实。
「是……这样吗?」
「当然,君无戏言!你刚才说的那些,大约全是梦中所见,自然当不得真。我杀孽太重,连累枕边人被恶鬼侵扰以致神智恍惚,是我的不对。可你绝不是孙兆功,此事决然不许记岔。」
「二郎,你——」
我无奈地笑起来,宠溺地点点他的鼻子:「你又来了,这是那些与我不亲的家里人用的称呼,你该叫我兆安。」
他半张着嘴仰头看我,表情十足惹人怜爱,我托起他的双臀,摆弄得他两条腿缠住我腰身,一个挺身便进入他体内。
他闷哼一声似有痛苦,十指紧紧地嵌入我的肩头。
我笑道:「你还说什么毁伤龙体,我身上镇日被你两只爪子抓得鲜血淋漓,也没见你领什么罚。」
我缓缓退出又深深进入,温热的洗浴水随着来回动作不住被推进又挤压出来,内部也被弄得湿漉漉,不似平日紧窒,让我十分舒爽。
「嗯……二郎——」
「叫我兆安。」我用一手箍住他前端渐渐挺起的阳物,惹得他难耐扭动。
「兆安、兆安!」
他哭喊出声,在我着意伺弄之下,没多久就将阳精喷溅在池中。我望着他失神的样子,身下依然鼓动不息,心中却渐渐平静下来。
这深宫内院怨气太重,也许该换个地方住了。

我对徐博与姚文赐二人提出迁都之事,两人都十分奇怪。毕竟这些年北狄忙着内乱少有犯边,中原大体民生安定,确实看不出迁都的必要性。
我不便直言,只说了祖先陵寝在前朝旧都,以及旧都宫室营造更为齐全之类的理由,三两下就被反驳回来。徐博言辞激烈不说,连一向审慎的姚文赐都极力反对,我只得将事情暂且搁置。
既然迁都之议尚不可行,我便命人大肆翻修承天殿,直到将父皇居住时留下的器物摆设抹得一干二净才甘休。
兄长後来也没再说起要和我出去狩猎,但每次下朝後,只要注意到他的目光瞟向宫门外,我心中就是一阵又一阵的不安。
苍山围场历经五月修建成功,时值仲秋,正是牧野鹰扬季节,我带着皇族及京中官员,同赴开国以来最大规模的秋狩。
新围场所费不赀,果然物有所值。猎物齐全不在话下,行宫也造得美轮美奂,诸般游玩欢宴场所俱全,兄长看了很高兴,我当时就赐工部尚书进爵两级。
这块地方没有任何往日景象,他心情明显舒畅不少,每日我处理国事的时间,他也不在身边陪伴,自己出去溜达。跟在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回来报说,宫中嫔妃皇子见了他只是淡淡招呼,而官员们却多有轻蔑言行,对此他只是充耳不闻走过。
那日我猎到一头成虎,夜宴庆贺时,卢双虎突然称赞元祈弓马娴熟,有我当年之风,皇後一派的官员也赶忙议论起元佑最近写的文章,大赞假以时日必能经世济国,元祯被秦氏抱在怀里,已经睡熟了。
元祈和元佑分别十三和十二岁,已经是会胡思乱想的年纪,元祈尚武,元佑好文,各自母亲教养得当,我倒没有对哪个有厌恶之心。而元祯出生不久战事便已结束,我看着他长大,感情上更亲近一些。
「他们在说立太子的事情吗?」
兄长用手肘撞撞我,假面在亮如白昼的火光中看来越发稚气,口气也是十足天真。
他的声音不低,席间众臣虽然说得兴起,却始终分心关注我的反应,眼见这个离我最近的「不相干」之人,突然将他们不敢直言的意思道破,不禁都噤了声看我应对。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哇,你看你一直没有立太子,总有一天有人要来找我麻烦的。」
「为何找你麻烦?」
「我不会生孩子,你再怎样辛勤播种耕耘,还不是颗粒无收?」
他说着戏谑地拍拍肚子,嫔妃与大臣们都皱起了眉头,我也觉得有些下不了台,他却恍若不觉,只是直直地看着我。
「我不能生,却最有机会和你睡觉,他们不找我给你吹枕边风,又找谁去?」
我还没接话,御史就站了出来:「陛下!此人言行粗鄙不堪,有失体统,更况他非官身,无品无阶,朝政大事不当与闻,臣以为应当立即将之驱逐。」
他听完对方讲话,就笑着站起身,向我作了个揖便要告退。
我拉住他。「今晚是朕的家宴而已,算不得朝堂,大家放开吃喝说话便是。」
「是这样吗?」他似笑非笑地坐下。
御史被同僚拉了一把,也气呼呼地回座,期间不忘瞪他一眼。
兄长敬了我一杯酒,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大喊说『既然如此,朕现在就给他品级,众卿日後毋得多言』。」
我睨他一眼。「好让你抓着把柄生气,掀桌走掉?」
他嘿嘿笑着不说话。这几天走到哪里都是满含不屑的明讥暗讽,他积累了不少怒气,正愁没地方发泄,不然皇後都坐在一旁了,他怎可能答应与我同桌,摆明了就是来气人的。
他扬声道:「来来来,太子的事还没说完,我看这样好了,从现在开始两位皇子轮流监国半年,看谁治理得当,就让谁来做太子。」
群臣面面相觑,随之哈哈大笑。
「如此遴选太子,旷古未闻。」
「储君事关国本,他以为是在玩耍吗?」
「他是什么身分,竟敢随便议论立储,笑死人了!」
「出的什么馊主意,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们觉得不行吗?」他又喝了一杯,抹着嘴道:「那么这样,索性不要大的两个,三皇子年幼,更容易栽培成人,陛下便将他接到身边亲自调教,包管打磨出个贤明太子。」
群臣沉默,随即纷纷指责,说他妖言惑众、扰乱圣听、无视祖宗家法云云。
他并不反驳,只是笑咪咪地喝酒吃菜。
汹汹议论稍微平息,姚文赐上前,问道:「贵人所言,可是陛下授意?」
兄长夹了我盘中的羊肉,放到嘴里,边咀嚼边道:「我乱说的,他事先可不知道。」
姚文赐沉声道:「左史记言,右史记行,此地虽非庙堂,但却也是君臣对策之所,贵人所说的每个字,都将载入国史、藏之府库,恳请万勿儿戏。」
此言一出,连我也是心下一惊,千秋功过,任谁都难以从容面对。
「有劳姚相点拨,在下受教了。」
他肃容长身一揖,姚文赐也不回礼,便回到座位。
场中一时无人敢起头高声说话,兄长却凑近我耳边,道:「总之我要住在这里,你随意吧。」
他刚刚一番话的意思,我这才恍然大悟,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他自己不愿回宫,却肯让我在身边陪伴,这无疑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我若常住行宫,将京中诸般国政交予十岁出头的孩子,却又如何能够放心,朝中大臣更不可能赞同此事。
他像是看透了我的挣扎,低头把玩着我用兔毛做成的小球,道:「不是非要一年半载,试个一两月不行吗?你这班臣子扎实得很,有什么好担心。」
见我没有回应,他沉下脸。
「我要回去睡了。」说完就要起身。
我拉住他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抱住我的手臂,笑得分外好看。我刮了一记他的鼻子。满朝文武面前,二人亲昵得旁若无人。

次日,我告病,下诏由次子元佑总摄国事,徐姚二相辅助。半月後,秋狩的大部分随行人员一齐回京,我与他却留了下来。
这段日子简直如梦似幻,他像是真的变成了那个我们虚想中的乡野书生,极力抵抗我的热烈攻势,最终却无法克制身心沦陷。他仍是会强会生气,但绝不似以往那样的心如死灰了无求生意志,倒更像是害羞自厌无奈之下的别扭撒娇。
他一次又一次拒绝我的求欢,却总在半推半就之下被我撩拨得高亢呻吟,淫猥煽情的话语不用我引诱胁迫,也能不自觉脱口而出,让我热血沸腾,些许定力荡然无存。
火热情事後总是他心情最低落的时刻,踢我打我骂我,有时候更要痛哭一场,然而面对这样的他,我只是笑。
我是第一次拥有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他,可以放心娇宠可以掏心掏肺,不必费尽唇舌去证明我对他的心情,不必千辛万苦去博得他冷漠以外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就这样沉醉不知归路,渐渐荒疏了政务,我并非无所觉,却已经无心去纠正了。
「你怎么还不睡?」
这晚我在书房做事,他推门进来,端着今年兰陵上贡的新茶。
「你先睡,有些奏折要看完。」
早上起得太迟,用了午膳後便与他一同骑马狩猎,及至回来吃晚饭已经是更鼓初上,这才想起几日前京城快马送来的奏折至今尚未启封。
政务交给了丞相与皇子班底,诸般事务处理的结果他们仍然会按时呈报,其中必然又有好几本谴责我弃国事于不顾、敦促我赶快回京的奏折,想起来便觉得没意思,一直不愿拆封,便耗到了现在。
如果再不理睬,恐怕徐博又要亲自上门来骂人,所以想着看完再去歇息,谁知道还没过多久,他便过来找人了。我喝着他亲手沏的香茶,心中暖融融。
他瞧着我,抿嘴不说话。
「你怎么了?」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太轻我没听到说了什么。
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咬着唇道:「我一个人睡不着,你满意了?」
「……啊?」
他耳朵脖子都是红的,就要拂袖离开,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扔下奏疏奔过去拦住。他明知只要我认真起来就决计挣扎不了,却学不乖地双手乱挥,还拿头拼命撞着我的胸膛。
「你放开!」
「你再说一遍我就放。」
「你想得美!」
「你不说我就不回房了,你难受得紧吧?」
他愕然抬头望着我,突然间伸手把我的双眼蒙住,那手也是温热的,不像以前一入秋就冷冰冰。
「是你的错!」
这难堪的控诉让我弯起两边唇角。「是,我的错。」
「我不要这样。」他语调中是满满的自厌。
我将他紧紧收进怀中,下颔抵着他头顶。「别怕,我会对你好。」
他伸手环住我的腰身,小小的温暖却扯出我一声满足轻叹。
「回房?」
「……嗯。」
水汪汪的眼中有着细碎的星辰闪耀,我一霎时忘了呼吸。
回了房,他简直比我还要急上好几分,胡乱脱了二人衣物便将我推到在床上,用口服侍我不多久,便自己坐上来,将我凶猛的欲望纳入他开合的穴口中,两人同时发出呻吟。
他热情似火,我的神智却并未完全昏昧。这些时日他顺服得像是我俩理所当然该在一块儿,虽然从走出蕙风园开始,态度算是一步步软化,却依然不像我所知的孙兆功,是性情大变抑或另有所图,一时也无法判定。
望着他满含春意的双眼,我蒙蔽起心中的阴影,化作狂兽,拉着他一同投身欲望狂涛。


第十九章

时间堪堪过了大半年,我俩仍然住在苍山行宫。按照之前设想,现在是元祈继弟弟之後摄政监国,虽说期间有好些头痛的事,我的日子仍是前所未有的逍遥快活。这晚也是欢愉一番後相依而眠,才刚睡过去,郑秉直却在帘外低声叫唤。
若无急事他不会如此,我将枕边人安顿好,小心翼翼地披衣起床。
「什么事?」
「徐丞相求见。」
「请他书房相候。」
「是。」
我在宫女服侍下匆忙梳洗更衣出门,心中很是不悦。这个徐博,近四个月来了不下七八次,也不是处理不了的事情,非要打搅于我。
一踏进书房,我便口气不好地道:「关中灾荒,朕不是命徐卿便宜行事了吗?」
徐博站起来,拱手道:「非为蝗灾之事。」
见他脸色严肃,我心中一沉。「怎么了?」
「巽江中游决口,长堤荡然无存。」
我大骇。巽江两岸土地肥沃广兴农桑,朝廷财赋有五成以上出自其中游下游,一旦成灾,後果非同小可。「加固工事不是去年冬天便下诏做了吗?」
徐博冷冷地道:「陛下动议要修陵寝,十万民夫才到巽江不久,便大半被调到阳山建造墓室,臣当时便曾上奏谏阻。」
确有此事。我当时觉得近几年雨水都少,巽江两岸不闹旱灾便不错了,修堤似可延後,谁想到今年却雨水丰沛如斯。
「现在来不及说这些了,尽快开府库粮仓赈灾,命地方官沿路聚拢灾民,移送至附近安全所在,这事便让姚卿去办。」
徐博站着不动。
「怎么了?」
「关中蝗灾,府库可用余粮几乎耗尽。」
「那便兴义仓,向民间征粮。」
「陛下觉得,国库还有余钱征粮吗?」
我看着他阴沉的脸色感觉莫名其妙。「前些年盘点,国库尚有银钱五百万,难道现在还会比这数少不成?」
「难为陛下还记得前些年的事!」徐博冷笑一声,「前年大旱,关中颗粒无收,赋税无着,官仓发放钱粮赈济。去年陛下先造围场,花费银钱百万,又修陵墓,陵墓未成,至今花费已达白银一百八十万两。
「今春南蛮北上来袭,我国调集二十万人马迎战,之後更要封赏有功将士,前後消耗白银不下两百万,前些天陛下又下诏建江南行宫,还要花去多少银两,消耗多少民力,陛下可曾算过?」
不管是见面还是上书,他几乎毫无变化的慷慨陈词,我已听得颇为不耐,只道:「事已至此,你莫非教我将钱吐出来吗?那江南行宫就暂不建造了,快回去收拾局面吧。」
徐博看了我半晌,道:「臣父年近七旬,缠绵病榻,恳请陛下准臣辞官回家尽孝。」
我冷笑。「这个节骨眼,你要撂挑子不干?」
「臣自诩社稷之臣,本想跟随明君成就治世,如今才知臣自视太高力有未逮,恳请陛下成全。」
我哈哈大笑。「你终于肯承认朕不是明君了?这倒让人松了口气。」
徐博叹了声,道:「陛下即位之初,兢兢业业专心谋国,即使称不上不世英主,也是勤政明君,可陛下这两年来的作为,却真正让臣心灰意冷了。」
「我本就不是为了做明君,你一开始不就知道?」
「陛下为私情而窃国器,本非正道,如能逆取正守,那么千载之下,未必就没有好名声,谁知道……唉。」
他说得惋惜,我却突然觉得很累,摆摆手道:「你遗憾多多,朕却已志得意满。」
徐博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捉住我的衣袖,低吼道:「陛下要自毁,可想过天下黎民何其无辜?」
「朕……管不得那么许多了。」我扯回衣袖,抬手拍拍昔日战友的肩膀,「你走吧,朕之後当有明君,到时候你若仍然有心有力,可再出山为国效命。」
「哪有明君?」徐博苦笑,语气中也少了恭敬,「那两位皇子,中人资质而已,守成尚可,要收拾眼前的烂摊子可差远了。啧,陛下怎么就生不出个好儿子呢?」
我轻笑。「你真觉得日後会是元祈他们继位?卿可知道,去年腊月,有人带着十来骑死士,一口气冲出了金明关。」
徐博大为惊讶:「你是说元熙皇子?你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居然还放任——」他瞪大眼看我半晌,终于露出恍然的神情,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的意思我明白,既然最後大位还是落在兄长一脉手中,之前篡逆的种种举动简直无稽之至。我悠然笑道:「当初若不下决心,我这一生怎么能算活过?」
「罢了,我也算随你活过这一回了。可笑啊,本以为可以大展宏图,谁知你是这么个和稀泥的软蛋。」徐博始终挺直的肩背耷拉下来,沧桑神色登时将人变老了十来岁。
只有对于似他的这帮老兄弟,我心中存着些愧疚,正要出言安慰,郑秉直来敲门。
「陛下,贵人醒了,四处找您。」
「你看,我活够本了。」我指指寝宫方向,对他笑了笑,当先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你啊,也趁早知足吧。」
「臣恭送陛下。」他这句话中隐约有颤音,我没有回头。
也许这一别,便是永诀了。

兄长勉强睁大的双眼在看见我进房後安心闭上,打个呵欠随口问:「你去哪了?」
「徐博刚走。」
「哦,又是他啊。」他双眼下有着淡淡的黑影——留在行宫後,那张面具就被我丢掉,从此以真面目示人。
「嗯,不过以後不会再来了。」
「呃?为什么?」
「他请辞,我准了。」
他仿佛一瞬间睡意全消,愕然瞪着我:「你在说那个丞相徐博?」
「没有第二个吧。」
「为、为什么?」他艰难地咽口口水。
「自然是不想干了。」
他眼波流转,突然一笑,道:「你惹人讨厌了?」
「我无法达成他的希望,他死心,君臣一拍两散。」
他一耸眉毛。「最近事情多,他烦了?」
「若我不烦,他不会觉得烦。」
他在床上跪坐起来,双手缠住我的脖子端详我的脸,两人仅隔寸许,没多久就轻松地道:「我可没看出来你烦心,气色还比在京城时好了不少。」
「关中蝗灾、巽江水患、西南地裂、北狄叩关,随便一件就能消耗国力大半,却偏偏接踵而来,你说,是不是上苍在惩罚我的贪心?」
在我的紧紧注视之下,他脸上没有微笑以外的情绪表露,只轻飘飘地说:「流年不利,几十年里总有那么几次的。」
「为什么都给我碰上,真的不是上天故意降罪?」
他微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天下处处都在流传着这种猜测,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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