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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亡逐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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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亲兵道:「对方扬言,此番前来不欲多伤人命,只想找孙二公子比一场。」
满场将领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看向父亲,他微一点头,我便走进後堂取了弓箭背在身上,手握剑柄,朝那亲兵喝道:「跟我来!」
「二郎!」
我回头。
「小心些,你若失陷,我们未必有这个本事将你接应回来。」兄长说完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形。
我心中一热,朝他重重点头。本想再表现得自若些,可第一次被人索战,难免有些紧张,因此竟挤不出笑容。
大步出去时,听到定阳知府谄媚地道:「二公子处变不惊,实在是将才!」



我先上城楼查看,才探出头,便见不远处松松散散列著几百名骑士,有一虬髯大汉乘一匹枣红色骏马,在城门口周旋来去,不时大叫:「快叫孙家老二出来,让爷爷领教一下定阳神射的手段!」
看见身影就觉得眼熟,一开腔,破锣似的嗓音更让我确定无疑。
「卢大哥,你别叫唤了,我这就下来!」
我喊完就下城楼上马,命守军开门,单骑而出。直到双方相距仅一个马身,卢双虎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我笑道:「卢大哥,你不认识我了?」
卢双虎大眼圆瞪。「你……你是赵安?」
我拱手,又朝他眨眨眼。「没错,关中一别,没想到於此地再见,卢大哥与大嫂安好?」他是当年我游历关中时结识的好友,与妻子都为江湖豪士,两人虽然镇日拌嘴打架,实则结发情深,令人羡慕。
他点头。「我很好,婆娘也好得很,上个月又怀上了。你呢?讨老婆了没?」
我老实道:「年初讨了,一讨就是两个。」
「真有你的!那要害得一大帮侠女哭鼻子了。」他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问,「新娘子里可有你喜欢得不得了的那人?」
我闻言苦笑。「可惜没有,要不然怎会不请大夥儿喝一杯?」
我与他们游历时,为了少惹情孽纠缠,曾坦承已有意中人。他们不明就里,自然以为对方是女子,缠著我答应抱得美人归之日,定将喜帖送到各人手中。
卢双虎欲出言安慰,只听得自己後方传来一声大喝:「兀那贼子,缠著我家大哥做什麽?吃爷爷一记!」
劲风刮到耳边,似乎是一对沉重兵器,我怕拔剑不及,遂抢过卢双虎手中的大刀,朝那人小腹疾砍,对方急忙举大铁锤回防,我转动手腕,大刀变了方位,恰好截住他的去路,锤柄与刀身相撞,火星四溅。
方才兵器带风之声猛烈,足见对方臂力甚大,我不敢轻敌,暗暗使了九分力气,只听得他大叫一声,一柄铁锤落地,另一柄握在手中,虎口鲜血直流。我这时才看清楚对方是个颔下无须的青年,此时他望著流血的那只手,神情骇然。
我不欲伤人,见他这样,不禁一阵後悔,连忙撕下战袍下襬为他裹伤,只见他还在发呆,任我施为。
我包扎完毕,拱手道:「对不住。」
他稍稍回神,有些木然地道:「不妨事。」
卢双虎哈哈大笑。「赵兄弟身手果然不凡!」
那青年问:「大哥,你认识他?」
「是啊,这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赵安兄弟,关中道上遇见,打了一架变成好朋友那个。」
「哦!连你也输给他的那个厉害角色?」
青年的神情一下子明朗起来,转头对我说:「这麽说我输给你,也是意料之中!」
我还没回答,卢双虎就说:「赵兄弟,我这结拜弟弟是个直肠子,做事情比我还不用脑袋,你别理他。」
我笑说无妨,「敢问令弟尊姓大名?」
那青年抢白道:「我叫阮长荣。你很厉害,我服了,你来当寨主吧!」
卢双虎突然「啊」地一声。「你不说我都把正事给忘了!」
阮长荣甕声甕气地道:「什麽正事?不是来打架吗?谁赢谁就当寨主。」他说著朝背後挥挥手,「我输了,你们快过来和他打吧!」
卢双虎将他的手臂抓下来。「我们是来找孙老二比试的,你忘啦?」
阮长荣搔搔头,嘿嘿地笑,显然真把此事给抛在了脑後。
卢双虎对我说道:「赵兄弟,看你的装束,是在定阳军中供职?能不能替我们把那孙家老二找出来,我们就是和他比一比,不是来和你们打仗的。」
我叹了口气,这些人虽然性格豪爽、天真可喜,有时候实在太不懂得看动静。我先不言明,问道:「你们和孙老二比完之後便怎样?」
卢双虎爽快地道出情由:「你也知道如今天下乱得紧,咱们南北绿林的几路人马,在真武山上开了个场子,准备大杀四方扬名立万,谁知道鸟事情没办,倒是人人都争著做庄家。
「正好定阳神射孙兆安三箭吓跑了蛮子,人人说起来都好生相敬,因此便相约来这里会他一会,一来看看这位大英雄长得啥模样,二来咱们约定了,切磋之下有谁能胜过他,就奉谁做真武寨的寨主。」
「卢大哥你也想当寨主?」
他咧著嘴笑道:「寨主什麽的我兄弟倒不稀罕,有热闹可看还能打架,老卢当然要来!」
我点头,问道:「哪几个是你的对手?」
卢双虎用手往正在观望的真武寨人马那边点了三下,顺便骂了每个人一句,听起来是什麽「癞头鳖」、「死穷酸」、「臭狗熊」的。
意外遇见这位好友,我不禁玩心大起,弯弓搭箭,道:「这一箭射左首之人的头巾。」一箭射出,我也没看去路,便又接著说:「这一箭射中间之人的袍带。」
这时候对面已经乱糟糟响成一片,右首之人察觉我瞄准了他,急忙打马回转奔逃。「这一箭射他脚跟。」话音方落,那人大叫一声落马,抱住脚不断呼号。
我将弓背回身後,面对搅舌不下的卢双虎与阮长荣,悠然道:「还要比什麽?」
阮长荣惊呼:「你就是孙家老二孙兆安?」
我笑著反问:「不然你们叫阵,我出来做什麽?」
「赵安?孙兆安!还说什麽一介布衣家有薄田,小老弟,你可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啊!」卢双虎一边大声抱怨,一边重拍我的背,脸上却充满惊喜。
「我也不是有意行骗,只是怕你们知道我是官宦子弟,就不愿与我来往了。」
「说的也是,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亲国戚,我恨不得将他们剁成肉泥,要早知你竟然是郑国公的儿子,怎麽也要把你绑起来,好好向他要个黄金万两。」
我们一齐大笑,阮长荣扯扯义兄的衣袖,卢双虎见我面色坦然,冲他摇手道:「没啥不能说的,你道这小老弟以前和咱们一起骂官府打劫权贵,坏主意还出得少吗?」
被他一讲,我想起与他们一起做的种种行侠仗义勾当,忍不住怀念。若家中没有牵挂,我又何妨随他们一起放浪江湖,快意恩仇。
「卢老大?」
真武寨群豪慢慢接近,试探地叫了声。卢双虎赶忙向他们招手,道:「大家快过来,遇上好朋友了!」说完便用炫耀的口吻向他们说明。
众人一阵惊叹,方才被我射中三箭的人一一过来感谢手下留情,城门外登时成了认亲会,城头军士们探看好几次,不敢作声。
我高声吩咐他们给父亲带话,言道这些壮士乃是故友,两厢误会已解,我要寒暄一番再回转,说罢就和他们一起到寨子附近的接应处坐下说话。真武寨群雄说好的这一场比试,也就不了了之了。





男人在一起难免喝酒吃肉,我真心想结交这些朋友,勉强饮了三盏。卢双虎知道我不能多喝,将此节告知,众人觉得我果真看重他们,均十分高兴。
言谈间说起父亲,他们知道郑国公守定阳,施政军备都甚得民心,他们只想杀各处贪官污吏出口恶气,确实并无攻打定阳之意。
我问他们杀官占城之後打算怎样,个个瞠目不知如何以对,我又问想不想沙场立功,然後封侯拜相,虽未有回应,却人人显出神往之色。我心中有数,没再将话往深处讲,看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阮长荣与另一头领、被他们叫做「穷酸」的徐博送我出来。
一路閒聊,到了看得见城楼的地方,徐博忽然问:「郑国公是否有大略?」
刚才听他们自报家门,此人曾中过举人,谈吐气质看起来确与他人不同,我小心翼翼地答道:「父亲赤心为国,一生报效社稷。」
「不知明日社稷,又是谁家社稷?烽火障目,良禽失路!」
他长叹一声,扔下两句话,调转马头离开。阮长荣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我,慌忙作了个揖,不等我回礼,就匆匆跟了上去。
远远就看见兄长在城头踱步,我加快马速,来到城下。
城门打开时,他正好气喘吁吁跑到跟前,道:「你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喝了点酒。」我下马,将缰绳交给侍从,与他并肩而行。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听城头守军说,你两招之内制服了对方的头目,後来又用箭法将其他人吓得屁滚尿流,早知道我就跟你过来玩耍了!」他说得兴高采烈,就像亲眼看见一样。
我含笑注视他比手画脚,觉得这个人怎麽看都可爱无比,拼命克制住伸手摸摸他头、捏捏他手的冲动。
自从击退北狄之後,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许多。之前可有可无的弟弟,突然变成众人景仰的英雄,他没有小心眼,反倒与旁人一般地视我如英雄,时不时流露的敬意,著实让我时而愉悦、时而无措。
早知道显露锋芒会让他变得这样亲近,我是不是就不必压抑这麽久?
不不,除了兄长之外,父亲也在看著,如果他无法如现在般确定我对兄长没有任何伤害之心,那麽我越出色,他就越防备,日子绝没有如今好过。
当然也有可能事情并不是那麽复杂的,是我顾虑得太多。
「你真的跟他们去喝酒了?他们以後再不会来骚扰定阳了对吧?这下可轻松了!」兄夸张地舒口气,拉著我的手,高高兴兴往花街方向走去。
我任他拉著,嘴上敷衍,心里百味杂陈:若说我思虑太多,眼前这位,则绝对是想得太少。



听了几首曲子,好不容易阻止兄长在花街用晚膳的提议,我拽著依依不舍的他回府。到得门口,管事连忙迎上来,低声说,朝廷特使又来了。
我与兄长对望一眼,往大堂而去,特使已经回房休息,满脸病容的父亲坐在下首的椅子里,长吁短叹。
大哥疾步走到他身前,问:「陛下说了什麽?」
父亲看了我们一眼,颓然低头,道:「陛下责定阳剿匪不力,传我去行宫面陈得失。」说完就不住咳嗽。
大哥怒道:「定阳周围根本没有盗匪来袭,难不成要让父亲率领区区三万人,渡河去蜀中打李朗吗?真是岂有此理!」
父亲一拍桌,道:「住嘴!陛下圣意,岂有我们置喙的馀地?」
我问:「那麽父亲真的要去?」
「若是拿不出战绩,看来非去不可了。我不是一直说身体不适吗?陛下这回连御医都随特使一同遣来,说一路照料於我。」父亲叹口气,忽然想起什麽,问道:「真武寨怎麽样了?」
我看著他的神色,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只得道:「他们并无进犯之心,我与其中一个头目在关中曾有几面之缘,寒暄几句,他们便各自引去了。」
父亲捋著颔下胡须,沉吟道:「若是能擒获真武寨的盗匪,奏报陛下,也是功劳一件,为父或许就不必成行了。」
兄长看了我一眼,道:「父亲,那些人是二郎的朋友,杀官也是为了除暴安良,并无特别劣迹,我们……」
父亲提高声音,盖过他的分辩:「与朝廷作对,就是叛逆,怎能说没有劣迹?」说著又看向我,「二郎,若我派你去铲平真武寨,需要多少兵力?」
我笑了笑,他从头到尾就没有问我意下如何。於我无恩的父亲、於我有义的朋友,在这两者之间抉择,并非难事。
我慢吞吞地道:「那些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并不谙战术,孩儿带人放火烧山,再遍布陷阱阻他们脱逃,两千兵马足够了。」
父亲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你明天就去点两千兵马,为父坐待佳音。」
兄长抓著我的手臂,满脸不敢置信:「二郎,你说那些人是你的朋友!」
我肃容:「个人小节与国家大义,怎能相提并论?」
父亲不住颔首,兄长重重哼了声,拂袖而去。
等兄长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父亲对我说:「兆功这人总是不懂事情的轻重缓急,你可别和他学。」
我躬身称是,告退出来,往兄长住处而去。




兄长馀怒未消,坐在榻上生闷气,看也不看我一眼。
「大哥,我这是权宜之计。」
「一句权宜之计,就要去灭了刚和你喝过酒的朋友?你刚才对我说他们是热血汉子,值得结交,都是空话吗?」
他冷冷地道,「我没你有本事,一直觉得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现在甘心了,如果有本事的人都是像你这般无情无义,我宁可一辈子无能!」
还是第一次被他斥责,我瞧著他涨得通红的脸,不知该怎样应付。
我发愣的当儿,他突兀地从榻上跃下,风风火火往外冲。
「大哥你去哪?」我回神,抢到门口拉住他。
他猛一甩没有能够摆脱我,气呼呼地道:「去真武山,通知他们早点走人,免得被狼心狗肺的赚了,做个冤枉鬼。」
「父亲会生气的。」
「你去告密,叫他打死我好了,你们两个……哼!」他弯了手臂,一肘子打在我腰部,我吃痛放手,他奔向马厩。
我一边追,一边忍不住笑起来。明明对方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但兄长竟然会为救他们卖命。这麽仗义的兄长即使鲁莽无谋,半点都不可靠,还是让我觉得十分欢喜。
他解开缰绳上马,我挡在马头前。
「你笑什麽?以为我做不到吗?真武山的方位早上瞧过地图,我一清二楚!」
他以为我笑是因为看不起他,更加生气。
我摇头。「不必这麽麻烦。」
「什麽?」
「军令是明日攻山,今晚之前让父亲改变主意即可。」
大哥听明白了我的意思,面色稍缓,奇怪地问:「那你刚才为什麽不阻止他?」
「我有个主意,能够双管齐下。」
「哪双管?」
我低声道:「特使来了一拨又一拨,就算父亲再容让,皇帝也不可能让我们过安生日子。唯一的法子是什麽,大哥你也知道的。」
兄长向四周张望好一会儿,默默地爬下马,道:「我向父亲明示暗示很多次,他总是不允,除了坐以待毙,又有什麽法子?你不也说要从长计议吗?」
「特使此番是一定要带父亲去见皇帝的,一到江北,父亲必不能幸免。眼下情势,只能先发制人而已。定阳兵马虽不多,却都是咱们手把手调教出来的,父亲更是民心所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据眼前之势,作困兽之斗。」
「哪来这麽多说头?你只是想救朋友而已吧。」兄长先是不屑地撇撇嘴,随即又开心笑起来。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道:「那也确是要紧的事。真武寨人数虽少,却精於武艺,且个个在江湖之上广有人脉,若能把他们收入麾下,那便是凭空多出数十员大将,与成千上万的豪杰之士。」
兄长深深地注视我,半晌才道:「你真的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吗?」
我嗤之以鼻。「你哪里有一手带大我,只不过用力想将我和五郎带坏而已。」
望著他带笑的眼眸,我心中不是没有感慨。倘使真能成就大事,总有一天,兄长的双眼不会再如现在这般澄澈无忧。并不愿看到他的这份赤子之心逐渐消失,但坐失良机、白白受人屠戮的傻事,我更不肯去做。
「接下来咱们这样……」
计议已定,大哥道:「既然如此,我们得即刻派人入京。」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什麽?」
「母亲和姨娘弟妹们还在那里啊。你紧张得忘了他们了?」兄长这般调侃,自己脸色却紧绷得不得了,半点笑容也挤不出来。
我大概无论什麽时候都不会记得他们的。心中如此回答,口里却道:「啊,是极,还是大哥你想得周到。恐怕他们在京中行动也受掣肘,回头我给明远修书,交给可信之人带去,明远机智,请他代为护送家眷,当无闪失。」
「那就好,那就好。」兄长往父亲居处走去,同手同脚。
我将他拉回来,道:「你别慌,若事不成,你可以去告发我,就说我逼迫你和父亲造反,所有罪过我一人承担便了。」
兄长大力敲了一记我的头,骂道:「都是一家人,说的什麽屁话!」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开。



晚膳过後四处走动的特使,在花园一个角落听到了我们兄弟鬼鬼祟祟的对谈:将军府最西边的偏僻厢房里,住著一位神秘人物,是某地派来给父亲送情报的密使,对方之前受伤无力起身,为免旁人起疑,父亲不敢派人照看他,仅仅由我们兄弟每天送去两顿饭而已。
听到特使赶快离开的脚步声,兄长问:「刚刚我结巴了吗?」
我向他竖起大拇指,道:「准备下一步!」
他兴奋地直点头,随即猫著腰离去。



特使在两更时偷偷潜入厢房,没有带任何随从,在那之前我已经将守卫调开,门内黑漆漆的,从我这里看不清楚,不过他应该能瞧见床上的棉被隆起。
屋内一声惨叫,兄长正好带著方副将在走廊尽头出现,听到声音,两人加快了步伐。
室内点起了灯,然後便是兵器落地的声音。
「将军,你没事吧?」方副将叫嚷著冲进房间。
我穿著里衣,做出睡眼惺忪的样子,口里问「发生什麽事了」,也跟著匆忙跑进去。我的房间也在西厢,离这里很近。
父亲与方副将看著地上身首异处的特使,一脸惨然。
「这、这不是特使吗?父亲,怎麽回事?」大哥佯装诧异。
父亲颤声道:「他闯进来,我以为是宵小,便……」
父亲每晚担心皇帝派刺客来害他,不敢在正屋居住,且床边都放置利器。若有人来,门口守夜的兵士会将之挡下盘问,因而之前并未生出事端。
方副将一言不发就要离开,我闪身拦住他:「方将军哪里去?」
「我、我去看看特使房中有没有什麽动静……」
大哥抢白道:「我看你是要去通报关副将,将我父亲抓起来吧?谋杀特使,事实俱在,这不就是陛下让各位副将们寻找的谋反证据吗?」
方副将嚷道:「将军杀了特使是事实,这件事情怎样都瞒不住!到时候如何处置,自有陛下定夺。我有陛下密诏在身,名为副将,实为钦差,圣谕有令,一旦郑国公有异动,我便可见机行事。你们父子难道胆大包天,敢杀了我这钦差灭口不成?」
我与兄长交换了满意的眼神:这位副将最是鲁莽,这时候他越厉声恫吓,越是合我们的心意。
「陛下说了,你若安安分分的,便将脑袋寄在你脖子上无妨,只要你一生二心,我们可将你就地斩杀!你以为你是什麽郑国公、大将军,命令这个约束那个,但在陛下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此事可大可小,就看我们怎麽向陛下奏报了。你要是敢阻拦我,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见他如此配合,我和兄长又偷偷对视一眼,他高兴得快要笑出来。
而父亲看著方副将,惊惧的目光渐渐变得冷硬,一字一顿地道:「皇帝逼人太甚!」
方副将被他满含怨毒的口吻惊得止住了喋喋不休的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想造反不成?」
父亲目视地上的鲜血,没有说话。
「朝廷兵多将广,你成不了大气候的,还不如好好随我们回京,我们……」
「大郎、二郎!」
「在!」
「率你们的部下,将关副将捉来,与他一起严加看管,明日议事,我要问他们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是!」
我与兄长领命出去,穿戴好了盔甲,迅速带人将仍在睡梦中的关副将及二人亲随控制了起来。
城中兵力远不足以与朝廷抗衡,须得以讨逆之名募兵,我也要去说服真武寨来投。如何笼络民心、如何四处征讨扩张地盘、如何取得大义名分,一边谴责皇帝昏庸无道,同时遵奉他的子侄为国主,一一列在计画之中。
父亲与门客们热络地商议著,种种周到设想,绝不像是今日才有的灵光一闪。到後来说到钱粮,众人商议种种筹措之法。
父亲等他们说完,缓缓道:「家中钱银,我陆续让人运了一些过来。夫人一直在变卖珠宝,折成金银,都放在此去不远的一座老宅中。」
我倒还不如何吃惊,兄长却直接问了出来:「父亲,您早料到有今天?」
众人一时静默。父亲不答,只咳嗽一声。
我默默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著场中热议。这一起事便无法回头,不归路的尽头是帝王功业,还是穷途末路,此时无人知晓。




第六章

黄沙百战。
永昌六年,大郑皇朝平定西域,我率领四十万大军班师回朝。从此华夏一统,父亲坐稳了他的皇位,中原不再有战火兵燹。
礼部尚书已经在城门口等候许久,宣了圣旨,要军队穿城而过,接受士民欢呼,而後再到太庙献虏。
京城万人空巷,百姓脸上满是放松的神情,与我一年半年前率军离开时截然不同。连年征战,开销巨大,户部四处徵调钱粮,民间能够饱食的人家十不足一。如今他们或许依然腹中空空,但总算有了盼头。
路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被大人抱起来,把手中的小小花束递向徐博,徐博脸看向另一边没注意,纵马而过,花束恰被卢双虎接过。
他顺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毛茸茸的大胡子中间露出白色牙齿:「谢谢你!算起来,我家的小狗崽子也有你这麽大了。」
他这一友善举动,却把孩子吓得哭了,惹来周围将领纷纷哄笑。
「看看你这邋遢样,别说人家的小孩,就算小豹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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