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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奴_篆文-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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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正常女子的生活?难不成非得嫁个男人就算幸福圆满?”樊依轻轻笑出来,声音愈发低下去,“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甭担心!我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这些年你如何待我,我待你,也是一样的。总之你放心,就算出去了,我也一样可以等你,回头等你老了出宫休养,咱们结伴,我伺候着你也使得。”
她说得坦诚,没有一丝一毫扭捏。容与欣慰暗道,看来林升眼力倒是不错,能找到一个可心的红颜知己,虽说世事难料,眼下能有这份真情也算弥足珍贵,至于将来的事,不过是听凭造化罢了。
翌日林升果然找到他,很是愉快地谈起樊依放出宫去的事。容与自然答应,因听到他们的对话,不免侧面问他,是否以后还要和樊依保持联系,又预备如何安置她。
林升想了想,对他坦言,打算在京郊置一处房子,让樊依在京里也能有个落脚的去处,等他闲时出宫再去看望她。
容与略一思忖,建议道,“不必麻烦了,索性让她去和方玉一道做伴,这样平常两个人还能说说话。我也不常回去,你每次出去看樊姑娘,顺道也就把方玉一并探望了。这么办是为给你省些银子,你觉得可好?”
林升大喜过望,笑逐颜开一连声多谢他。容与摆手笑笑,“什么事值当这么客气,你不是我弟弟么,跟哥哥还用说谢谢?回头帮我告诉传喜,这批放出去的宫女名单我都看了,没什么意见,让他按规矩办就是了。”
林升点头答应着,忽然想起什么,撇嘴一笑,“您是有日子没去过东宫了,不知道这位孙秉笔如今多得太子爷宠。早前快把个武英殿的珍宝都搬到东宫去了,这些日子更了不得,外头时兴的玩意儿,还有那些个诗词话本的,没事就往东宫里头送。乐得太子爷是一个劲儿夸他机灵,会办事。”
太子年纪尚小,日常所读的书皆是司礼监审查过的,绝无一点违背礼仪规范的内容,虽然不免无趣,可也是怕他看多闲书移了性情。孙传喜这般无原则的讨好储君,让容与颇感不悦,只是面上不曾流露,和林升闲话了两句略过没再提。
到底还是对这事上了心,隔日借着给东宫送炭火,容与去了许久未踏足过的报本宫。
孙传喜恰好也在,正拎着个紫竹做的鸟笼子,里头配了食罐、水罐,做工精巧非常。内中有一只通体纯白的芙蓉鸟蹦来跳去,这鸟体态娇小,鸣叫声清脆动听,是时下京城富贵人家赏玩首选。其中又以毛色纯白,双目为红色者最是珍贵。待那鸟跳着转过身子正对容与时,他便看清那对眼睛正是赤红色的。
沈宇被新鲜玩物儿吸引,暂且把对容与的厌烦都抛到脑后,只拿着那喂食的小银勺逗弄起芙蓉鸟,一面笑对传喜道,“孤那日不过提了一句,难为你这么快就把这小东西寻了来,手脚倒是利落。前儿崔姐姐带着她小儿子进宫请安,说起来,外头宅门里的爷们儿如今流行玩鹰呢,还说起崔姐夫熬鹰的一套本事,可是有趣儿。回头你吩咐御马监的人也找几只好的来,训好了带过来给孤瞧。”
传喜脸上堆着笑,一叠声的答应着,“殿下放心,您交代的事儿,奴婢一准不敢耽搁,出了报本宫就去传您的旨。必不让您等长了时候,早晚催着他们。年前争取就让殿下瞧见训好的鹰,回头郡主再来您跟前说嘴,您也能痛快的给她两句了。”
听着传喜一席话,容与不由得转而打量他,好一副低声下气的谄媚态度,那自称的谦辞更令人惊诧,自太宗时代起,大胤内侍一向自称臣,这般奴颜婢膝实在令人不齿。
容与侧目的样子没能逃过沈宇的眼睛,他不无得意的看着,“厂臣好像很惊讶?没听过他们这么说话?这是孤新改的规矩,邓妥,给厂臣说说罢。”
一旁侍立的邓妥立刻躬身道是,继而面无表情的陈述,“殿下钧旨,内侍本是皇家仆婢,份属卑贱之躯,身份低微,怎可随朝臣一道自称臣,此举原属逾矩,故责令内侍在殿下面前一律自称奴婢,以示天家尊严,朝夕警醒内侍严加恪守本分。”
不等他说完,殿中人包括传喜在内,已悄悄地打量起容与,见他面色平静如常,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平静不过是表面上的,容与心里涌起一阵愤慨。太子这样恨内臣,说到底是因为深恨自己,偏又无可奈何,不得已便对这个群体百般折辱,也算是开国朝先例了。
沈宇扬了扬眉,笑意盎然,“厂臣觉得这个称呼如何?这不过是警醒那些个不安分的奴才罢了,自然是不会这般对你的,厂臣是父皇面前最得脸的人,父皇曾亲口说过的,你是他的臣子,孤对你,也一向都存着敬重。”
他提着鸟笼子,含笑徐徐移步靠近,一壁逗弄那鸟儿,一壁压低了声音,轻轻巧巧道,“不过嘛,你早晚都会是孤的奴才,到时候,无论用什么法子,孤都会要你亲口说出这两个字来。”
第115章 免死金牌
出了报本宫,传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又远远打发了跟在身后的小内侍们。
见他探头探脑像是有话要说,容与先发制人,语带训诫意味,“太子年纪尚小,对很多事物难免好奇,心高气傲又存了攀比念头,你就不该用这些玩物来引诱他,况且外头的话本内容良莠不齐,不加筛选就拿给他看,更是不妥。”
传喜之前被他连番敲打过,早存敬畏之心,怎奈近日攀扯上太子,自以为得了依仗,便不以为然的笑笑,反劝他道,“这会子殿下已是太子,日后早晚继承大统,若是连治下京城时兴什么都不知道,那还成话么?我这不也是为了他能了解民情嘛。再者说了,宫规本来就是死的,成日家把个少年人拘那么紧有什么趣儿,他若是一直不知道也还罢了,偏外头那些勋贵们进来问安,时不常要告诉他些好玩的,他听了岂有不心痒的?你且放心罢,咱们这位殿下,心里有数儿着呢,可不比前头他那位憨哥哥。”
容与冷冷看他一眼,并未接话。
传喜察言观色,愈发加意赔笑,“论理,您是万岁爷抬举出来的,可得了宠,不能就忘了旁人不是?我如今搭上小主子,也不过是为日后好过些罢了,您尽管宽心,日后我若能得新皇疼爱,总少不了要多孝敬帮衬您。”
容与闻言站定,先斥了一声慎言,“万岁爷春秋正盛,你这话传出去,该是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往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些,更不想再听见东宫又新进了什么外头的新鲜玩物,逾制玩器。”
他忽然作色,惹得传喜错愕之余,也只得低头呵腰,诺诺称是,保证再不敢引着太子玩物丧志。
他的承诺,多少还要打个折扣,容与私下吩咐林升多留意报本宫日常,之后更将此事轻描淡写的在沈徽面前稍加提起,建言他多抽出些时间关怀沈宇,引导他读书和欣赏玩器的情趣。至于沈宇要求内臣自称奴婢一事,则只字未提。
然而很快,沈徽传太子前来问功课时,便亲耳听到了这个“新鲜”的称谓。
当邓妥口称奴婢回话时,沈徽开始深深蹙眉,“这是什么时候改的规矩,邓妥是东宫局郎,大小也是从四品,怎么这般自称起来?”
沈宇双手藏在袖子里,正暗暗摆弄一颗龙眼大的琉璃珠子,听见父亲问话,忙坐得笔直端肃,伶俐的一笑,“是儿臣这样吩咐的,为的是让他们自省。内侍么,本就是皇家豢养的奴才。儿臣这么做,父皇可是觉着不妥?”
“自然不妥,”沈徽断然道,“为尊者应体恤下情,这些个宫人,泯灭自身诸多欲望辛苦操持半生,皆是为服侍主君,身为主上者该给予他们一定程度的宽容。一味苛待下人并不能体现天威,要懂得赏罚分明,有过当罚,有功当赏,方是御下之道。”
沈宇忙站起身,姿态恭谨的应道,“父皇教训得是,儿臣自当谨遵。其实儿臣也懂得优容有功者,并不是每个内侍都需要在儿臣面前自称奴婢。”目光在一旁侍立的容与脸上转过,笑得很是乖巧可人,“譬如说,厂臣就不用。他是父皇最忠心最得用的臣子,儿臣一向敬重其为人。在这宫里头,也无人敢驳他的面子。”
沈徽淡淡颔首,“这个自然,国朝向来宫府一体,他日常随侍朕预朝政机务,又曾做过你的督学,你须尊重他才是。往后也当如此。”
说着话锋一转,吩咐跟前人擎上一枚敕令打造的铁券,“厂臣前次平叛立有大功,便是不顾自身前救驾这一桩,已是诸将不能及。朕特命人赶制此物,上以丹砂书免死二字。今日当着太子的面赏赐下去,太子一道做个见证罢,日后若是他有过,你也该知道如何处置才得当。”
他突然拿出这物件儿,别说太子,连容与都吃了一惊。他并不知道这是沈徽一早就想好,预备送他的大礼,而且是定要当着太子的面才好赐下的大礼。
容与接过那“免死金牌”,心里只觉有说不出的怪异,想不到这种前世在小说影视作品里才出现的东西,有一天竟会实打实落在自己手里。
而那铁劵上头呢,还沉甸甸地承载着沈徽的良苦用心!
沈宇看着容与俯身叩首谢恩,面上没有丁点不悦,反倒等他起身,和悦微笑着道喜,“厂臣才能卓著,为人忠谨,得此嘉奖实是应当应分。”
话说得漂亮又体面,只是是否出自真心,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待太子告退,沈徽打发了殿中人,便拉容与坐下,“二哥儿这性子是越来越怪了,喜欢整治人的脾气不知道像了谁?”沉沉一叹,又道,“我有些担心,他不会是个宽厚的君主,反倒是睚眦必报,喜怒无常。”
一个人的性情当然不容易改变,容与一点不怀疑,他的担忧日后会成真。只是不欲让他思虑过多,想了想只道,“所以你更该多关注他成长、日常生活。原说让我编写历代帝王作为事迹,我已整理的差不多了。你何时空闲,我呈上来请你先阅过。名字也暂拟了一个,就叫帝鉴图册。”
沈徽含笑沉吟,半晌说好,“好名字,就这么定了。你编的东西,我还信不过么?”轻轻一笑,他伸手握住容与,缓缓道,“我是怕,他以后会对你不好。”
本该光华肆虐的凤目里,沾染上了惆怅,更有不加掩饰的关切,容与心里知道,沈徽近来时常经意或不经意地,流露出对自己未来处境的忧虑。
容与笑笑,“太子是君,做臣子的只有尽心服侍。若真不得太子意,那么我还可以请辞致仕。皇上百年之后,我确是打算告老离宫。倘若那时候,我还尚在人世的话。”
沈徽忽然神色大恸,急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张了半天口,才低声道,“别这么说,你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然后得享晚年。”
话题涉及生死,到底是有些遥远了,反正无解,不如把关注转到即将迎来的喜事上头去。天授十六年春,吴王沈宪满十六岁,奉旨于四月初十与韦氏大婚。
韦氏虽碍于出身,仅册为侧妃,但阖宫上下无人不知,终吴王沈宪一生,大约是不会再娶正妃了。
到正日子那天,沈宪按表大装,头戴亲王皮弁,上缀四色玉珠七颗,南珠三颗,中间贯以玉簪,两侧悬有朱朱缨;身着绛纱袍,腰间系素表朱里大带。
吴王侧妃韦氏戴九翟冠,冠身覆以黑绉纱,前后饰珠牡丹花,缀金珠宝钿花,另有金簪一对;身着红色大衫,深青色霞帔,饰织金云霞凤纹。
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从天色不亮就开始折腾这一身隆重的礼服,等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早已筋疲力尽,被宫人牵引着,仿佛两个提线木偶,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泼。
等行完册封礼,吴王夫妇至乾清宫向沈徽行叩拜大礼。沈宇亦着太子服制端坐下首,受吴王妃拜礼。
此后便是御赐家宴,依国朝规矩,吴王大婚后便要前往封地,沈徽近日为此已有些郁结,离别在即更是加重了他内心不舍,原本喜庆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有几分伤感。
吴王妃韦氏在盛装之下,不复明艳俏丽,倒是多了点温婉娴静,只是一味端着更显拘谨,坐在席上一脸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的表情。
“嫂嫂今日真漂亮,看得孤都有些羡慕了呢。想来哥哥把好东西都留给你了,孤也没什么旁的可送,便送上些薄礼,不过取个好意头,盼着哥哥嫂子多子多福。”沈宇笑望吴王妃,一面令侍女奉上贺礼,正是一枚施金累丝嵌珠镶玉送子观音满池娇。
韦氏忙起身双手接过,含笑道了谢,转身将分心交给了侍女。
沈宇遂打量着她,轻声笑问,“怎么嫂嫂不戴戴看么?别在你今儿这髻上不是正合适?”
韦氏一愣,略有些尴尬的看着沈宇,又看了看身旁的沈宪,一时呆在当下,不知是否该回身取过那分心戴在头上。
她的不知所措落在沈宇眼里,更添了轻视之心,大概越觉得吴王妃十分上不得台面,不由露出丝丝蔑视,唇角牵起,挂上了一抹讥讽笑意。
沈宪转头,冲韦氏和煦地笑笑,转身从侍女手中取了分心,在韦氏头上略比了比,便即轻巧娴熟的将分心别入她发髻中,他做这番动作闲适中透出温柔,像是日常做惯了似的,而望向韦氏的目光也含着湛湛喜悦和融融春意。
沈宇见他为韦氏解围,也没再说什么,只发出极轻地一嗤,扭过头去。
沈徽恍若不察席间事,含笑对沈宪道,“原择定的是十日后出发,朕后来想想,确是有些赶了。你们刚成婚,宫里好些年没这么热闹了,不如多住些日子再去罢。”
沈宪闻言有些动容,正待回话,却倏然发觉太子神色不耐,正眉头深锁的盯着他。
他顿时一窒,方才面带惭色道,“父皇这么说,是怪责儿臣不孝了。儿臣也想多留在您身边些日子,可是祖宗规矩如此,礼部和钦天监又早就择定了启程的日子,若是儿臣推迟就藩,恐怕难以和朝中众臣交代,就是外头人听着也不好,只当皇室自己都不守规矩。所以还请父皇准许儿臣按既定日子出发,往后逢年过节和父皇寿辰之时,儿臣再请旨回京给您请安。”
沈徽微笑听着这番话,良久终是缓缓点了点头。此后宴席上,他越发沉郁,懒懒听着太子与吴王之间的谈话,眼中偶尔会有一闪而过的哀伤,是他凝视吴王时会自然流露的神情。
此后几日,容与抽空便常去探望吴王,并看看他上路时所需之物是否都已齐备。
沈宪正在整理一些过去常用之物,榻上和书案上都堆满了衣物和书籍。见容与来了,笑着请他陪同一道挑选。里面有不少是他童年和少年时代喜欢的玩物,随后他从几件常服里,抽出一件花花绿绿的婴儿衣服,笑着递给容与。
那衣服正是他出生时,容与送的百家衣,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完好的保存下来。
“这个是要带走的,回头留给我儿子穿。”沈宪拍了拍容与的肩膀,举止亲昵,“厂臣,多谢你,当日送我这个,我一直记得。其实还有很多事,我都没有忘记,那时候你替母亲说话,教我如何劝父皇宽恕她,方能让我有更多机会享有母亲照拂。虽然终究还是不成,可是并不能怪你。我知道你心地好,从来都不是挑拨生事的人,所以一直都把你当成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的知己来看待。或许在孤心里,也早就把你视做一个可以交心的长辈。”
容与欠身道了声不敢,“殿下不怪臣,臣很感激。何况当年殿下撇开母子之情,为臣说话,其中恩情,臣一直觉得无以为报,也不是一句感谢所能言尽的。”
沈宪摆首,轻轻一笑,“当年之事,实是父母之间误解,你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我又怎么会怪你。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不提也罢。”
他注视容与,目光真挚,一壁郑重握紧他的手,“等我走了,父皇便交给你了。你是他最信的人,也是我最信的人,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她,陪着她。厂臣,你知道的,他有多寂寞,而且,他似乎比从前还是,老了一些……”
是么,沈徽老了?容与有些茫然的听着,也许因为他每日都见到他,所以并没有留意过容貌上的变化,其实又怎么可能不变呢,十六年光阴弹指过,他们都已不再青春年少。
而岁月是如何不经意的改变一个人,他想,他心里最是清楚。
郑重对吴王拱手长揖,容与答允了他的嘱托。
沈宪启程那日,容与送他至通州渡口,目送他们夫妇的行船顺流南下,直到再也望不到宝船上扬起的风帆。
之后缓缓策马回返,一路之上,且行且观望,方才发觉京城已是春风十里繁华。不知不觉地行到东华门处,再抬眼看去,那一座巨大的孤城被暮色寒烟笼罩着,于静谧中等候着夕阳西下。
眼前渐渐浮现出沈宪还是婴儿时的面庞,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从可爱稚童变成聪慧少年,春风得意鲜衣怒马,无忧无愁抚琴吟唱。
如今相送,看着故人远去,心头空荡荡之余,不觉涌上那些古老悠远的感慨,所谓日月如磨蚁,原来人生最易是别离。
第116章 题跋
月余过去,一本帝鉴图册便完整呈至御前,沈徽阅过没提什么异议,随即命东宫侍读为太子逐一细讲。当然对外只说这是翰林院编修们特意为太子所撰,至于真正编纂者容与则只字未提。
这年才过五月,京里已格外闷热潮湿,反常似黄梅天。前朝内廷都换了轻罗纱衣,仍是略微动动就能生出一层汗来。沈徽畏热不畏寒,更觉烦闷,因此六月初就搬至西苑承明殿,为讲学方便仍命太子留在报本宫里。
或许因为心浮气躁,沈徽显得心情郁郁,容与明白那症结其实来自于吴王离京。沈徽好像忽然间发觉了吴王诸多好处,时不常会怀念,有时候闲下来,还会一幕一幕回忆吴王小时候的趣事,过后又感慨,所幸赐予吴王的封地还算令他满意。
容与原想找些消遣替他排解,可一忙起来全顾不上了。京里官员最是望风而动,容与因军功得了厚赏,还是块大胤朝许久不曾出过的免死金牌,事情传到宫外,愈发招来更多人趋奉。
一连大半个月,光是应酬勋贵各部官员上门拜会已占去泰半时间,如今谁能成为提督太监府的座上宾,那可是大大有面子的事。容与不爱招摇,不过是按礼数招待,内中自是有得用的,有一贯示好的,也有违心奉承的,更有他不得不亲去捧场的饭局酒局。既是一视同仁,少不要面面俱到安排妥当。
那日正在安阳侯府上贺侯爷寿宴,和众人闲谈聊天中听见了桩趣事。
因见府内下人手持长长的竹杆往花园子里去,于是有人问这是做什么用。安阳侯不无得意的笑道,“这叫粘杆,上头系着个网兜子,里头刷了些黏液,专门粘那些个知了蜻蜓的。今年天气反常的热,晚上那知了叫的忒凶,吵得人读不进去书,还是家里小子想了这个法子。别小看这粘杆,管用着呢。”
有人笑着点头,赞小世子机灵办法多。安阳侯一哂,“倒也不是。这点子可不是他先想出来的。前阵子和梁国府家大哥儿聊天,讲起来近日在家正心烦,听见这群知了叫唤更是闹心,就让人制了粘杆来。还别说,这位世子爷号称京城大玩家,心思就是比旁人活络,只不过这些日子遇到不省心的主儿,让他生了好大一场闲气。”
梁国公世子一向是斗鸡走狗玩鸟听曲的闲主儿,不过人并不坏,还颇有几分仗义,也好结交些江湖义士。容与对其人没有恶感,因问起那闲气是为什么事。
有人当即笑答,“厂公有所不知,这位小爷不光会玩俗的,也能玩雅的。听说最近迷上了南派山水,如今苏州正有个号东村的,画风绝类宋人郭熙。偏巧京里有个姓卢的买卖人,手里有不少东村先生的画,他就上门去求购。原本想着一幅画,满破着花个千八两银子也拿下了,不成想这姓卢的倒也轴。当着他的面说,我卢某人一不缺钱,二不畏官,就是喜欢这些才收来天天看着,要是拿钱砸我,对不住,还真就不卖。好说歹说就是不行,这位小爷也算是规矩人,从此也就撂开手,不过回去还是生了场闷气。那姓卢的怕是不知道,自己遇上讲道义的,真要是碰见个狠主儿,多早晚必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容与听得心里一动,遂问道,“这位卢姓商人可有说过,用什么方式才能求得他的画?”
“那谁晓得,这些个脾气怪诞之人,性子上来是混不吝,高兴起来分文不要也是有的。”说话人眼睛一亮,“您该不是也动心他的藏品罢?听世子爷说,那东村的画确实不错,厂公一向号这个,倒是可以打发人去瞧瞧。那姓卢的听见是厂公抬举,必不敢再耍那臭脾气的。”
容与笑笑,没接这话,私底下到底有些上心,过些日子再想起来,便吩咐心腹去打听了那卢姓商人居处。
据派去的人来回,那商人单名一个峰字,祖籍京城,做的是丝绸茶叶的买卖,经常往来于江南,所以有缘识得吴中一带享有盛名的画师。
容与正寻摸找个机会出去拜访,谁知又赶上鸿胪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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