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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刀十七年-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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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金阁都尉府两个小孩子快乐成长然后一前一后死掉,然后所有人都死掉坏人活得很好的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慎钟显尘 ┃ 配角:周聪韩留仙 ┃ 其它:大家都死了不用看了



第1章 北鸟栖胡树 夜夜啼西风
  隔了二十七年,长宁殿的门又一次大开。
  宫人们合力推开朱红大门,渐开的大门牵动地下的铜丝,催醒了殿前黄铜胡柳树上的机括黄雀,黄雀又一次扇动着翅膀唱了起来。
  北安黄雀鸣,有女将西行。
  等长宁殿的门完全打开,内侍们先进殿点灯,从今日起直到公主出嫁,长宁殿前的九盏海明灯要日夜长明。点完了灯,在行走通路上铺好凤纹毡毯,一众宫女提着银鱼灯在院中一字排开,持着碧玉笏的探路女官先行,送嫁的朝女官搀着盛装的公主跟着进了院子。一行人默然地往前走,院子里除了脚步声,只听到那只黄雀的啾啾声。
  “等等。”顶着凤冠的公主突然停了步,隔着面上的珠帘盯着那棵黄铜胡柳说:“我要去看那只黄雀。”站在左边的朝女官低头附在她耳边说:“殿下,这不合规矩。”
  “我要去看黄雀。”公主异常地倔强,一动不动地盯着树上的黄雀。那只黄雀的确打造得精巧,红宝石镶的眼睛,祖母绿镶的嘴,烧蓝的翅膀,一身金箔,平日都藏在绿珐琅叶子底下,只有引动了机括才蹦出来,在枝头扇动两只小小的翅膀,从喉头鸣出清音。公主又说了一句:“反正以后我也看不到了。”
  那位朝女官也是个刚入宫的少女,听到这句话,心里一软便松开手——这位公主要去的地方,恐怕连树都稀少,在她出嫁之前,让她多看看自己想看的东西,也算留点念想。
  公主进了长宁殿,皇上的赏赐如同流水一般送了过来,院子里的人来了又走,面孔换了一拨又一拨,两个朝女官忙着迎来送往,安排人将赏赐入库,偶尔往那棵黄铜胡柳下面望一眼,公主已经在树边的石凳上坐下了,抬头望着黄雀,脸孔隐匿在面帘之后,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陛下,人已经在长宁殿安置下了,只是礼部的人还在外面等着陛下赐名……”海德泉知道这会儿是批奏折的时辰,只是事情来得急,没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一只白得发青的手紧紧地攥着高案上的绣金黄绸,海德泉知道这是陛下头疼又犯了,赶紧往一边的香炉里添了一丸伴星眠月,只一会儿,一股甜香在殿中散开,确实是香如其名,让人熏熏然几欲好眠。
  过了许久,海德泉才听见坐在上面的人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道先皇送皇妹出嫁的时候,是不是也发愁给皇妹赐个什么名号?”
  海德泉不敢接这话,可李棠棣没打算让他装聋作哑,啪地一声把一本折子扔到他脚底下:“朕看这群人都是狼心狗肺!平日里在朱鸾台上,西北战报送来的时候没见他们说一句,现在送个公主和亲倒是一个个如丧考妣,说朕要再送一个琼崖过去!” 李棠棣恨得拿起案上的朱笔就摔了下去,海德泉一哆嗦,飞扑过去接住朱笔,自己倒摔了个四脚朝天。他沾了一手一脸的朱砂也没敢擦,赶紧爬起来跪好,双手捧着朱笔对李棠棣磕头:“陛下,这朱笔是圣祖爷传下来的,可摔不得,陛下要是心里有气,就把奴才摔一摔,可别摔了祖宗宝贝!”李棠棣看他捧着支笔,满脸鬼画符一样的红色,气得笑出来:“朕摔你有个屁用!还不起来把你那脸擦一擦!”海德泉一听这话,知道皇上气消了几分,赶紧爬起来把朱笔放在案上,退出殿外去找水洗脸。
  刚一出大殿,海德泉的心又咯噔一声悬了起来——大殿屋檐下站着个人,藏在屋檐的影子底下,像是一只暗夜里的鸦。那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一双清冷冷的眼睛对上海德泉,老太监又是一哆嗦,挤出个笑脸来:“小周爷今个儿这么早?”海德泉看见他点点头,知道这算是招呼过了,赶紧退到一边的角门让人打水过来洗脸。
  端水过来的是海德泉的义子海福子,今年才十一岁,年纪小,难免就毛躁,端着水盆儿还不忘偷瞄站在大殿外的那位,海德泉擦了脸,看见福子眼珠子乱转,把手巾往水盆里一扔:“又瞎看什么!”福子被溅了一脸水,吓得跪了下去,一盆水泼了一大半在自己身上,海德泉戳着他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地说:“要到哪天被人挖了眼睛你才记得住是不是?”福子听了抖得像个筛子,抱着半盆水道:“爹爹可怜可怜我。”海德泉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爷还在。他附在福子耳边说:“福子,记好了,那是金阁的统领,你惹到宫里人,爹爹还能救你,惹到这一位,就只有一个死了。”福子懵懵懂懂地看着那个人,拼命点头,海德泉松了手,整整衣裳正要过去,却见那位终于动了步子,自个儿推开大殿的门走了进去。
  海德泉叹了口气,福子壮着胆子问:“爹爹,您不是说宫里不能叹气吗?主子听见不高兴。”海德泉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该记的规矩一个记不住,不该问的倒是天天问,回去换衣服去!”
  福子灰溜溜地抱着铜盆走了,海德泉望着承德殿紧闭的大门,又叹了口气。这宫里有句老话,金阁报冬信,几家添新坟,不知道等小周爷从这门走出来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要死在西茶房里。
  “……河德,三石,梅城都有迹象,京城最近也有几个潜进来的探子,铁五关那边的信还没到……”这会儿天近黄昏,金红的光从侧窗漏进大殿,落在大殿正中的周慎身上,李棠棣一时间有点恍惚。
  眼前的年轻人跟他爹周坤少年时简直一模一样,连声音都像,听着他说话,李棠棣就想起多年前自己和周坤在这大殿上的时候,这才过了多久,来跟他报冬信的就已经变成了周坤的儿子。
  “你……今年多大了?”
  周慎正对着手上的折子念,冷不防听见皇上问了他一句,他愣了一下,合上折子垂下眼答道:“回陛下的话,微臣今年二十三。”
  皇帝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雾,从大殿上飘下来:“你在金阁多少年了?”
  “回陛下,六年。”
  “六年……”李棠棣沉默了下去,周慎也没说话,他们都知道六年是什么意思,只是谁也不愿意再提。李棠棣闻着殿里的香气,那股压不住的头痛又隐隐要翻上来,他对周慎说:“接着念吧。”
  海德泉在大殿外面守着,想了一想,又嘱咐人去告诉司膳坊预备香罗雪,每次小周爷来,走的时候皇上总是要赏一盒子香罗雪,也不知道小周爷那么冷峻的一个人,为什么喜欢吃这种软甜的糕饼。
  日头渐渐往西坠下去了,周慎念完了手上的折子,向李棠棣跪下叩首:“陛下,金阁冬信已报。”李棠棣闭着眼问了一句:“韩督总可有消息?”
  周慎顿了顿,开口道:“已经追查到梅城县内,韩大人最后一次传书,应该就在梅城县内。”李棠棣沉沉地嗯了一声,朝他挥挥手:“你且先去吧。”
  李棠棣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他起来的动静,他睁开眼,见周慎伏在地上,又对他叩了一个头:“陛下,臣想去看看小梳殿下。” 
  李棠棣撑着头笑了出来:“朕还在烦闷要为公主赐号,你倒是记得她的乳名……也怪朕这么多年疏忽,也没给她起个大名,倒是让你们小梳小梳喊了这么多年。”
  “你且去吧。”李棠棣话说多了,咳了两声,海德泉一直在门外候着,听见这声音,知道是该奉茶了,便亲自端了茶进去奉上。李棠棣就着海德泉的手喝了两口,又问:“点心预备下了?”海德泉笑道:“回陛下,备下了,今年的糯米和藤萝都好,司膳坊说做出的香罗雪比往常的要好呢。”
  “是吗?”李棠棣指着周慎对海德泉说:“那就给周大人多装一盒,要他们现做的。”皇帝在笑,海德泉也在笑,周慎伏在地上谢恩,背上的绣金在夕照里泛着一点暗芒,一闪即逝。
  等周慎提着食盒走到长宁殿大门口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长宁殿里灯火通明,院子里那株黄铜胡柳映着灯火,在地上投出深深的影子。
  小梳仍然坐在胡柳下面,头上的凤冠已经取了下来放在石桌上。她自己披着头发坐着,身上的大礼服明显不合身,袖子太长了,勉强露出手指尖,她又生了一张孩童一般的精致面孔,远远看上去,倒像个女娃娃。
  周慎走过去,把食盒轻轻放在桌上。
  小梳楞了一下,等抬头看清周慎的脸,又是一愣:“周十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周慎没答话,站正了身子向她行礼:“臣金阁都尉府居牙统领周慎向公主殿下请安,愿公主殿下安康。”
  小梳看向他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也端坐着受了他这一礼:“周统领就别多礼了,反正你也知道,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就得出去送死了。”
  周慎望着她:“殿下不要这么说。”
  小梳伸手摸着桌上的食盒,扬起下巴斜睨了他一眼:“周统领,是你先跟我论君臣的。”周慎不接她这话,小梳把食盒打开,看见里面排得整整齐齐的一碟子香罗雪,雪白软糯的糕饼上印着一簇一簇的淡紫色小花,雪地藤萝,极美极雅。
  小梳看着这一碟子点心,又转头看着周慎,突然笑了:“我那皇上爹还在赏你这点心呐,还真是一年都没断过。”周慎避开她的眼睛,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个旧荷包递给她:“殿下,这是您出阁的贺仪,臣恭祝您一路平安。”
  小梳接过荷包打开,从里面倒出来一个金铃铛和一个玉锁,小梳看了一眼,转头望着周慎:“当年还说好了,等我出嫁的时候,你们两个都会亲自来送出阁礼,如今你来了,他呢?”
  周慎站的地方正对着那只黄雀,黄雀还不知疲倦地扑闪着翅膀唱着歌。当年他们三个人,最喜欢偷偷爬墙到长宁殿来看黄雀,那时候黄雀不会唱歌,那时候他们还小,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连这树的来历都是那人告诉他的。
  这棵黄铜胡柳是当年先帝为了排解宁妃阿茹娜的思乡之愁特意命人打造的。宁妃是塞外北昌安安达大汗的小女儿,当年北昌安兵强马壮,是先帝爷去求娶的阿茹娜,娶回来之后专门为她修了长宁殿,又找能工巧匠打造了这棵树以示恩宠,一时间阿茹娜风光无限。可世事无常,北昌安大汗死了之后,几个皇子内讧,北昌安的国力几年之内就败落了下去,一夜之间,长宁殿里的阿茹娜也失了宠爱。
  几年之后,阿茹娜只留下一个女儿就香消玉殒。
  而那个小女儿,就是如今人人谈之色变的琼崖公主。
  周慎有些恍神,自琼崖外嫁之后,中宁历经中兴,没有再往外嫁过公主。可谁又曾想过,那个年纪小小就死了娘,在宫里受尽欺负,最后更是被先帝送回北昌安的小公主,会在这二十七年里又把北昌安各部族重新联合了起来,隐隐有昔日安达大汗在位时的模样。不和亲,一直是皇帝李棠棣的自得之处,但这一次,情势逼人,他也不得不低头,尤其还是要给自己的公主妹妹送儿媳妇,由不得他不窝火。
  小梳把食盒往周慎那边推:“这点心你拿走,我不吃你带的东西。”周慎听到这一句,抬头看了小梳一眼,接着默然地提起食盒就往大门走去,小梳霍然站起来冲他的背影喊:“周十五!”
  周慎转过头,小梳咬了咬唇,说:“周十五,你要是还记得咱们年幼时候的情分,以后你找到钟显尘,无论他是死是活,你千万找人捎个信给我。”  小梳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大礼服,扬起两只袖子给他看:“你看,我最后还是逃不过,穿上了这一身衣服。周十五你答应我,记得给我捎信,万一我在北昌安熬不过去死了,我也知道要不要在奈何桥等他。”小梳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两个朝女官,她们带着宫女们从回廊上赶了过来,小梳睁大一双眼睛望着周慎,等着他回答。
  周慎看着越来越近的朝女官,最后还是冲小梳点点头,小梳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两位朝女官围了上来,很快就被带回了内殿。周慎见小梳穿着那件不合身的大礼服,走一步踩一步裙子,还要努力回头看他,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拇指捏着小指,竖起三个指头冲小梳挥了挥,这是他们年幼时候约定的暗语,发誓赌咒,说到做到。
  小梳看见了,遥遥地对着他点了点头,接着就被一群人拥进了内殿,再也看不到了。
  


第2章 几户捣衣声,谁家望明月
  书房里,李昭序看着面前盘子里的东西一脸好奇,问一边站着的少年:“周侍卫,这就是民间的琥珀子?”
  周聪飞快地瞥了一眼,大声答道:“回禀太子殿下,这玩意儿在民间不叫琥珀子,叫糖葫芦,也叫糖裹山里红,都是小孩儿才吃的玩意儿。”
  李昭序急得去捂他的嘴:“你这么大声作什么!一会儿把刘公公招过来,我这好不容易得的东西又得被收走!”
  周聪被他捂住嘴,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周围,没见到刘公公过来,又听了一听,就把李昭序的手扒拉下来,在他耳朵边小声说:“这书房四周没人,刘公公不在。”
  李昭序的手被他捏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聪的手因为常年练武,宽大粗厚,骨骼分明,手心还有茧子。不像他的手,太过秀气,又太白净,像个女子的手。
  李昭序把手抽出来,拈起一根糖葫芦放在嘴边要吃,却被周聪夺了过来:“太子殿下,这玩意儿不见得多干净,你看看就行了,吃就免了。”李昭序正想夺回来,却见周聪脸色一正,望着院门说:“刘公公过来了。”说着就把桌上的纸包收进怀里,李昭序被他这样捉弄也不是一次两次,正想发火,却听见刘公公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他不敢推门,只在外面说话:“太子殿下,周统领在前殿,要带周侍卫回金阁呢,还请周侍卫随奴才到前殿。”
  李昭序一下子就没劲了,绕到书桌后面坐下来:“你去吧。”周聪跟他行完礼往门外走,李昭序又叫住他:“明儿还是你来吗?”
  周聪摇头:“回太子殿下,不知道,臣要听统领的。”李昭序没力地冲他摆摆手,让他去了。
  周聪出来的时候,周慎正背对着殿门站在屋檐下面,周聪乖巧地上去给周慎行礼,周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句走吧,就先迈步下了台阶。周聪见他手里拎着个食盒,知道是皇帝陛下又赐点心了。以前他还小的时候不知道,想帮大人做事,就去拎那个食盒,结果被周慎打肿了手心,打那之后他就知道,这点心盒子,只有他师父一个人能碰。
  他们出宫门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侍卫们对着周聪还要盘问两句,对周慎就噤如寒蝉了——谁敢查金阁统领,没看到那一身三叠秋霜衣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手里不死个几百条命,染不红那三叠秋霜,查周慎,纯属嫌命长。
  出了宫就可以骑马了,师徒二人一前一后骑着马回了金阁都尉府。周聪把两匹马牵去马厩,再回来时,却看见周慎被人拦在了院子里。
  “周大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烧了点你爱吃的菜,给你端到书房里吧。”拦着周慎的是督总韩怀章的女儿韩留仙,她的丫鬟入镜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样小菜。周慎没什么表情,冲她扬了扬手里的食盒:“不用了,我这儿有东西。”
  韩留仙被他堵得有些难堪,但想到要问的事情,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周大哥,我爹有消息吗?”周慎也没为难她,把对皇帝说的话又跟她说了一遍,周慎说完就走,只给了韩留仙一个背影。
  入镜望着周慎走的方向,气呼呼地说:“不识好人心!小周大人脾气越来越大了!”说罢又看了看手里的菜,忍不住问韩留仙:“小姐,这菜……”韩留仙低下头,声音里带了一丝哭意:“没事,拿下去分给厨房的人吃吧。”
  入镜答应了一声,端着盘子去了厨房。
  韩留仙站在院子中,现在已经入了冬月,天到底是冷下来,她才站了一会儿,风就有些刺骨寒了。她裹紧了披风,走到院子西边的怀雪轩下去避风。怀雪轩是她爹韩怀章的书房,正对着金阁的院子里那棵海棠。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金阁都尉府院子里有一棵品相极美的垂丝海棠。这棵海棠一到三月,就绽出一簇簇浅紫粉色的花,因为花梗细弱,花朵低垂,好似羞怯的豆蔻少女,看着就惹人怜爱。闲来无事的时候,她爹韩怀章总喜欢坐在海棠底下自斟自饮,一杯黄酒,清风相陪,海棠作伴,偶有落花三五点,入眼便成两行诗。
  可现在海棠还在,她爹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韩留仙的娘早些年就病得不知人事,成日里药不离口,都是她爹亲手熬好了喂给她,韩夫人整日糊里糊涂,说话颠三倒四,除了抱着个枕头喊她的乳名,什么都不知道,连吃饭穿衣都要人伺候。从韩留仙记事起,就是韩怀章一手把她带大的,大概是可怜她没有娘照顾,他对这个女儿就有些溺爱,她不爱女红,随了韩怀章的性子爱练武,韩怀章就特准她在金阁里跟武师学武。
  韩留仙站在怀雪轩前,看着海棠枝被夜风吹得一摇一摆,突然就想起她爹失踪前一天,那天太阳正好,韩怀章又坐在海棠底下喝酒,她新做了梅子糕,就端过去给爹爹吃。韩怀章接了糕却没吃,倒是看着她看了很久,看得韩留仙不自在起来,他才说:“留仙长大了,也该嫁人了。”
  韩留仙每年都要听这句话,眼看着都听了快十年,也没了羞怯之情,动手给他倒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爹爹只管喝酒就好了,说嫁人多扫酒兴,我要是嫁了,谁给您做梅子糕下酒?”
  韩怀章接过杯子,慢慢把一杯酒喝干,放下杯子又看着她:“留仙,显尘的事情不怪你,爹爹不怪你,周慎也不怪你,你别苦了自己。”韩留仙借着给她爹布菜低下头去,掩住自己红了的眼睛,她夹了一块梅子糕到韩怀章碟子里,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说:“我怪我自己,要不是我,周大哥他们该不会过得这么苦。”
  也许该是报应,当年因为她害得钟显尘生死不明,失踪了三年,现在也该她尝尝这至亲失踪的滋味。
  韩留仙站了一会儿,脚有些冷,便转了个方向走动起来,这一转,倒是看见周聪站在那边幽幽地盯着她。她心里一窒,看着周聪勉强笑了一笑,周聪沉默着远远地朝她行了个礼,便往周慎的书房去了。
  入镜从厨房送菜回来,在院子里跟周聪擦身而过,差点被他撞了个踉跄,周聪却停也不停,抬脚就走,气得入镜一路走一路嚷:“真是什么人教什么徒弟!大的脾气大,小的心眼小!亏小姐还对他们那么好!”
  韩留仙自幼性格刚毅,又从小跟着武师习武,身上倒没有多少闺阁习气,最不喜欢在人背后说长道短。听入镜这么说,喝住她:“还不闭嘴?”入镜委屈得很,眼里都有泪了:“小姐,我跟了您这么多年,要是旁人,打死我也不说一句,我也犯不着。可咱们几个从前多好啊,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就是为小姐不值,那事儿又不是小姐的错……”入镜越说越委屈,说到后来干脆哭了起来,韩留仙被她哭得心里酸酸的,伸手拍拍她的背,软声对她说:“你别哭了,外面天冷,再站一会儿我可要伤风了。”入镜赶紧抬头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伺候着韩留仙回屋去了。
  到了屋里,入镜帮韩留仙放好洗澡水就退了出去,她知道韩留仙的习惯,从不让人伺候洗澡。
  韩留仙脱了衣服,整个人浸泡在澡盆里,她不敢让人看她的身体,虽然她是个女孩子,但是她的胸平得像块石板,她也从没有过月信,不管吃了多少药,都没有用,她也不敢跟她爹说这些,而娘……她像是从来没有过娘一样。
  韩留仙呆呆地泡在浴盆里,水汽蒸腾而起,慢慢隔断了她的视线。
  周聪躲在拐角处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走远,入镜的话他都听到了。周聪也不是木头人,只是有些事情终究不像以前,他们这群人的过去和现在之间,夹着一个不敢提的名字,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周聪一直看到她们俩进了内院,才去找他师父。到了周慎书房门口,正巧碰到厨房的刘伯来送份例的晚饭,今儿是冬月初一,中宁人进冬月第一天要吃羊肉面,可周慎的门闭着,他又不敢敲,一转头看见周聪过来,刘伯乐得眼不见牙地把面交给周聪,又塞了两块糖给周聪,倒是把周聪弄得尴尬——刘伯还当他是当年的小孩子,每次见他都给糖,他又不吃,攒了一堆在屋里头招蚂蚁。
  周聪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窗户上映着他师父的影子,他晓得他师父又是一个人对着那个食盒坐着,他也不敢轻易打搅师父,可是现在端着两大碗羊肉面,他觉着手酸,而且这面冷了就是一层羊油,到时候又腥又膻,只能倒掉。周聪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八年前周慎把他从街上捡回来,那时他已经在外面讨了两年的饭。他饿急眼的时候,抢狗食掏泔水,有什么他没干过,人一旦饿过,以后即便有锦衣玉食,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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