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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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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身上好闻的气味又扑过来了,颇有点让人心浮气躁的本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太清心寡欲。
阿顾心想,老这么折腾,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回金陵。

宿羽的脑袋搁在他的腿上,却完全意识不到这个姿势在金陵人看来也许颇为香艳,只是目光空洞洞地望天。
阿顾也犯起了瞌睡,只不过夜里太冷,瞌睡都变成了呵欠的白气,沉浮着飞上了星空。
又过了半晌,宿羽的体温略微回升,清醒了一点。他拍开阿顾的手,吃力地坐起来,抬头遥望,浓烟滚滚,飞入天际,掀开脆弱的屋顶。
阿顾打个呵欠,拍了拍宿羽的腰,“说话。真的傻了?”

宿羽确实整个人都傻掉了,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整只鸡蛋,“这个,这个,这个怎么回事?这不是我家吗?怎么,怎么一会不见就烧了?!”
阿顾附和:“是啊,怎么一会不见就烧了?”
宿羽恶狠狠地转头,“我在问你!”
阿顾认真解释,“事情是这样的,说来话长。我烧了柴火煮开水,然后下面,柳叶面。我准备的是鸡蛋打卤面,放了香油麻油辣椒油,肯定好吃。你吃过打卤面吗?我也不知道你们这地界吃不吃打卤面,反正你天天给我吃烙饼,别的我估摸着你也不会做。我们金陵也不吃打卤面。我喜欢黄鱼面,鳝丝面,三鲜面,等你去了金陵我带你吃——”

宿羽抱着手臂,静静等他扯闲篇,看他扯到什么时候才肯放弃。
阿顾慢慢从怀里摸出一把青葱韭菜,满脸讨好心虚的笑容,“然后灶里柴火好像放太多了,然后我就出来吹吹风,顺便想弄两根韭菜提提味,然后一回头……就、就只剩韭菜了。”

话音落地半柱香,宿羽慢半拍地听懂了。
白净高挑秀气的年轻人十分大气地提提裤子,吸吸鼻涕,面无表情地起身,说:“你坐那,别动。”
阿顾说:“啊?”

宿羽的小脸气得鼓起来,活像一只没揭开盖的蟹黄灌汤包,声音也很冷静,“我打死你。”
苦命纨绔的惨叫声响彻云霄,“疼疼疼疼疼啊恩公——”

小狗崽子好吃懒做,体温倒是异于凡犬,格外高亢温暖。
两个人抱着狗子在断墙下抖抖索索地依偎了大半夜,终于熬到了天亮,一起吸溜着鼻涕从废墟中翻出来几块碎银子,又一起吸溜着鼻涕上集市去。
阿顾讪讪把宿羽的外袍脱下来还给他,“那个,小宿恩公啊,现在天亮了,不冷了,衣服还给你。”
宿羽昂首挺胸走在前头,头都不想回,“给你你就穿着。”说完就又吸溜一声鼻涕。
阿顾胸口那道伤还没好透,昨晚被冻得脸色发白,话都说不成篇。其实他的五官极其标致锋利,这么一苍白起来,就平白多出了几分杀伐气。
然而天一亮,那点威赫的血气便如朝露飞散,重新变回纨绔,跟在宿羽屁股后头团团转起来。

早集上飘起炊烟和叫卖声,宿羽一口气挑好了床单被褥锅碗瓢盆。然后气壮山河地一掀袍子!……开始砍价。
阿顾搂着狗子往台阶上一坐,托着腮等宿羽薅光牧民的羊毛。
他是早就知道宿羽不仅精打细算而且抠门的。比如一颗大葱,葱绿切碎烙饼,葱白切丝做汤,剩下的葱屁股还要往土里一插,殷殷切切地对着土堆唠叨:“你可一定要长出来啊!”

等到了宿羽平和冷静地把价讲到了一半还让卖锅大婶多送一把小铲子的时候,阿顾都快睡着了,同时手中一沉,多了一把南瓜子。
阿顾一转头,看见了红衣少女在他身边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圆月弯刀的刀尖哗啦啦蹭过石头板,声响磨人,令人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对自己认输了,一个毫无自制力的作者。
一分钟都等不了,有多少发多少,坐发山空。





第4章 饕餮
此人姓燕名燕,草原人称燕小姑奶奶,芳龄二七十四,乃是野狐岭外大草原上一只人人闻风丧胆的女蝗虫,日常工作即是替她死去的爹送信、替她当兵的哥物色姑娘,替乡亲们打抱不平,以及替她娘磕碜宿羽。
阿顾打了个招呼:“你来了啊?”
燕燕嗑着瓜子扬了一下尖尖的下巴,权当打过了招呼,“听说你把宿羽的房子烧了?”
阿顾心虚道:“没想到你们草原儿女消息还挺灵通的。”
燕燕说:“我娘炒了南瓜子,巴巴的让我去送,结果呢?我跑过去打眼一看,你们的屋子还冒着烟呢,就跟上坟似的。”
阿顾开始嗑瓜子,把瓜子都顺手塞进宿羽的后腰,吃多少拿多少,随口问:“你娘不是成天嫌宿羽婆婆妈妈吗,怎么最近对他这么上心?”
燕燕凶恶地瞪了他一眼。

燕燕她娘孀居多年,自然和草原儿女们的品位不大一样,很喜欢中原小白脸,一直试图把阳气过盛的燕燕配给一个阴气森森的小白脸。
以此原则出发,白嫩瘦削、力可断金的宿羽当然是第一人选,奈何宿羽始终见燕燕就跑,况且通信频繁深情款款,怎么看都是名草有主的样子,她娘只好放弃。

然而世事难料,天上掉下来一个阿顾。
阿顾虽然比宿羽高大结实一些,但是一张脸生得十分瑞气千条妖里妖气的,因此,在燕燕她娘看来——中原人永远是中原人,小白脸永远是小白脸。

阿顾顿悟,指着自己,“我?!”
燕燕没好气,吐出瓜子皮,“你就当不知道,有命的时候赶紧跑,别跟宿羽似的天天没事儿就跟我娘跟前晃荡,跟招亲似的,懂了没?”
……那宿羽怎么就不在他跟前晃荡呢?
阿顾说:“那我肯定是要跑的……问题是,宿羽招亲你能顶得住?他长得,还行吧。”
燕燕奇道:“怎么顶不住?我瞎呀?他那身板还没我哥一半英武,我当他姐还成,当他媳妇儿?我呸。他当我媳妇儿还差不多。”
……宿羽当媳妇?谁家媳妇成天烙饼,还半生不熟的?
阿顾盯着宿羽又窄又薄几乎挂不住腰带的后腰,脑海里居然莫名其妙地蹦出了几句他平时颇为嫌弃的酸词,什么盈盈一袅楚宫腰从此君王不早朝什么的,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宿羽的后腰被塞满了瓜子,一边跟卖床单的大婶商量价钱一边回头一摸,当即吓得往后蹦了一大步,“燕、燕燕?!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干嘛?!”
燕燕一跷二郎腿,“来看看谁家缺贤惠媳妇儿,我好顺手把你卖了。”
宿羽这次倒没跟她计较,目光胶着在阿顾脸上,“你那是什么表情?”
阿顾的表情很是迷幻,“……本……我表情……很明显吗?”

宿羽还未答话,市集上突然掠起一阵喧哗,尖叫声和马蹄声由远至近,片刻间已经袭到跟前,带起一阵黄土烟尘。
周围一片尖叫奔逃,阿顾茫然问道:“怎么了?”
燕燕猛地站了起来,“大娘,退后!”
卖床单的大婶双膝一软,几乎跪下,手忙脚乱地退上台阶,又向前一步去整理货品。
一列马队风驰而来,宿羽把她的车子往后一拉,“当心!”
高头大马铁蹄踏过,隐约看得到马背上的高大人影和正在哭叫的年轻姑娘。
呼啸的风声把人掀向两边,大娘被结结实实地甩到路边,却来不及擦额头上的血,指着远走的马队,颤声道:“那是、那是扎木合家的奥云!”

阿顾明白过来了,那是北济部族的马队。
大周国力衰微,北济人便时常南下掳掠,黄金、牛羊、棉花、煤炭,无可不所掠夺,边境上的集镇往往是重灾区。
而最为人垂涎的,自然是娇柔的女人。

金陵的君王不是不知道,事实上,年年都有数百件军报传到朝廷。
然而,非切肤之痛便不可感知,不是每一个横死异乡的少女都能拥有当年和亲公主的“幸运”。
那些被掳走的少女不是王公亲贵,不是探花嫡女,因而不得最高声的言论鼓吹,永远隐没在史官笔下,只能化作档库中一个苍白的数字而已。

马蹄掀起的黄土还未落地,阿顾转回头来,垂下目光。
血糊了大娘满脸,燕燕抿起嘴唇,蹲下去,一边擦拭血迹,一边低声道:“大娘,你可看清楚了,那真是奥云?”
燕燕说到一半,突然感觉肩膀一轻,猛然转头,“宿羽?!你别胡闹,都多少次了,回头他们又要罚你的钱粮!宿羽!”
阿顾心里一沉,高声问道:“什么钱粮?!”

宿羽恍若未闻,迅速解下燕燕背上的圆月弯刀提在手上,一言不发,快步走入店面,进门就问:“楼梯在哪?”
这年轻人唇红齿白,玉白面孔上却有种罕见的狠厉昂扬。
店家一脸茫然,给他指了路。
宿羽把燕燕和阿顾的声音全数抛在脑后,三个台阶一步地大步上楼,扬声又问:“开天窗!”
小二看了这场光天化日的恶行,又知道宿羽是军中人士,连忙打开天窗,“小军爷,这外头走这边是朝西,那条街窄得很,您当心……”
宿羽把刀柄别在腰里,抬手一抻窗沿,一个漂亮的弓身,倒着钻出窗外。

屋顶之上是碧蓝青天,白云低得踮脚就可入云中,远处是灰绿草原大好河山。
而一条街之外,仍然是那一缕饕餮烟尘,仿佛旖旎画卷之上的丑陋疮疤。
真是碍眼。





第5章 刀骨
———第三章·刀骨———

阿顾和燕燕这边各说各话半晌,终于开始大眼瞪小眼。
阿顾首先打破沉默,扶额道:“……你的意思是,宿羽还是个刺儿头?他去哪作死了?”
燕燕跳脚,“都说他是作死了,我怎么知道?!”

小二赶晚不赶早地推开窗,冲楼下的店家喊:“二叔!那位小军爷要劫北济人,往西街去了,我没指错路吧?”
……一个人劫一个马队?!
阿顾和燕燕又对视一眼,这次很默契,二人不约而同地拔腿就往西街跑去。

宿羽能飞檐走壁抄七八里的近路直接抄刀砍到西街,可没刀的燕燕和带伤的阿顾跟他一比就是老弱病残。
两人气喘吁吁地拐过数条羊肠小道,终于拐到西街,远远就听前方又是一片喧哗,间杂着马匹啸叫、恶犬厉嗥和人声鼎沸。
血腥气扑面而来,狗崽子开始往前扑。
阿顾几乎眼前一晃,徒劳地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声音。
燕燕也慌了,提起嗓子喊:“宿羽?宿羽!还活着吗宿羽?!”

一旁凑热闹的老头叼着烟斗,“活着呢活着呢,你们年轻人挤进去看看,可热闹了。不过当心——”
燕燕听完前半句,松了口气,抬脚就走,一脚落地就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立刻脸朝下摔了一个马趴,随即破口大骂:“谁家不差钱的满地撒黄豆!不如给我喂狗!”
老头磕了磕烟斗,惆怅道:“……都说当心了。”
阿顾低头,只见一地干黄豆咕噜噜滚动,断刀残刃苟延残喘,隐约可以猜出某英雄撒黄豆溜倒马匹、又甩着弯刀砍断北济人兵器的英姿。

北济人身材高大,精于骑术,没了马匹便只剩血肉之躯和兵器——偏偏北济的兵器锻造水平十分寻常,弓箭还好,近身用的刀剑都是一砍就脆。
可以想见,再跋扈的一群人没了兵器陷入敌阵,也是只有四散奔逃一个结果。
如此看来,宿羽也不完全是作死。

燕燕还小,脑门还没阿顾肩膀高,阿顾得以拎包似的把她提起来,一叠声“借过”,挤入人群里,一打眼就看见宿羽一身灰地骑在另一个人身上,身姿劲瘦,一拳一拳如闪电般劈下!
宿羽的面孔稚弱漂亮,阿顾从没想过他有这样的身手。
被他骑着的壮汉如果站得起来,大概一只手能提起来三个宿羽,然而眼下已经满脸青紫肿胀,被一记记重拳打得有出气没进气。

刚才被劫走的姑娘跪坐在地上抹眼泪,一边抹一边哑着嗓子喊:“别打了!”
燕燕血气上头,立即把裙子一掀,呱唧呱唧鼓掌:“干得漂亮!”
奥云擦干了满脸泪,捏了燕燕一把:“让他、让他别打了,我听着好像有人去找巡防队了。”

宿羽平时婆婆妈妈,一打起架来就变成了大罗神仙都拉不回来的一根筋,被北济人逼得没办法了,也不是没闹出过人命官司。
北济部族和军队同出一源,一样的胡搅蛮缠,这次没吃到甜头还折了兵马,自然就要在别处找补回来。巡防队又是软骨头,到时候必然去军营里告宿羽的状。
宿羽是流放来的,身份低微,上不了前线,却往往在这种事情上出名,就连驻军长官都很头疼。

燕燕神情一肃,劝道:“宿羽,别打了。”
又说:“宿羽,差不多就得了。趁巡防营没来,赶快跟我们走。”

宿羽全无反应。
那北济人的颧骨被打裂,血沫子四溅飞到宿羽眼底,红得几乎盖过漆黑的眼仁,骇人的狠厉从眼角温柔的曲线里流溢而出。
这个年轻人仿佛一把沉默的名刀,刀尖一旦见光染血,便要劈斩开一切漆黑脓疮,世间再不存在能够包容他的刀鞘。

燕燕咬牙走上前去,“宿羽,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说,别——”
只听人群之外,有人“哎”的一声,长叹口气,怅然道:“怎么回事?好疼啊,我可莫不是要死了吧?”
宿羽提起的一拳蓦然停在半空,就着这个姿势回过头去。
白净瘦削的脸上溅着血,那束目光却如黑山白水般分明清净,在人群中逡巡,最终钉在一点。

燕燕随着他的目光,看见了站在人群里面的阿顾。
后者十分没有诚意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心虚地送上一个如真包换的笑容,“那个……”

宿羽把身下半死不活的北济人一推,起身走过去,把阿顾推出人群安置在石阶上,才沉声问:“哪里疼?”
燕燕跟狗崽子一起亦步亦趋到了跟前,看着宿羽探了一下阿顾的脉息,又试图掀开阿顾的衣领查看伤口,被阿顾一把握住了指尖,“军爷,这光天化日的,不大好吧?”
宿羽倒没觉出什么不大好,又忧心忡忡地把鼻子凑到阿顾胸前闻了闻味,“伤口应该没裂开吧?我记得都好得差不多了,不应该啊,等会再去给你抓服药……”

燕燕都傻了,重新开始呱唧呱唧鼓掌。
宿羽不耐烦道:“这人命关天的,你鼓什么掌?”
燕燕叹为观止地摇头,“宿羽,你好像阿妈啊!”
阿顾衣裳被扒开半拉,还顾得上乐不可支地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嘛!”

宿羽蹲在地下,怔怔地看了一会燕燕,又看了一会阿顾,最后看了一会摇尾巴的无知狗崽子。

不知是不是长期独处的缘故,这位暴力军爷天生反应慢于正常人。燕燕和阿顾都很有耐心地等他反应过来,同时在内心默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宿羽的脸慢慢涨红了,红到耳朵根的时候,终于蹭地站起来,转头就走,留下气愤的宣言,“你们这些大——骗——子——!”
燕燕提起弯刀,阿顾提起狗子,跟他一起向前走去。
燕燕大声提醒:“中午去我家吃肉,你走错了!”
宿羽脚下一崴,换了方向,同时又是一声气吞山河的愤慨:“……哼!”

愤慨之外,宿羽还很沮丧,阿顾真的是他的扫把星。
他掰着指头数,“阿顾,你自己想想,自从捡了你,我都倒霉过多少次了?狗崽子丢过两次,碗打过七个,掰不对包菜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掰回来的包菜还是被虫咬空心的。这些都算了,你还把房子都给我烧了,我上辈子是杀你全家了吗我?”
阿顾一边掏耳朵一边恭听,时不时点头,“是是是是,你可说呢,绝对没错,妥妥的。”
宿羽越说越丧气,头都要掉进奶茶碗里去了,“好好的房子烧了可以再盖,好好的人变成阿妈可就回不来了啊!燕燕,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你说,我哪里像阿妈了?”
燕燕和阿顾把手臂一张,鉴赏银票一般从上到下比划一遍,鉴赏道:“从头到脚。”
宿羽往桌上一趴,彻底不挣扎了。

燕燕的阿妈把热腾腾的手把肉往桌上一墩,“小宿,阿顾,吃!燕燕,别光杵着不动,把韭菜花酱找出来呀,宿羽不是很喜欢吃吗?”
燕燕不爱做家务,更懒得翻箱倒柜找什么韭菜花酱,懒洋洋地挑块肋条肉塞进嘴里,安慰道:“其实啊,你是没看你刚才那样,真的……说你是阿妈,总比说你是断袖好吧?”
宿羽闷声闷气:“断袖哪里不好?”
燕燕和阿妈同时震惊,“原来你是断袖?!”
阿顾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咳得半片肺挂在嘴边,“你、你是断袖?!不、不早说!”

宿羽脸红一阵白一阵地爬起来,一边给阿顾捶背一边喊:“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断袖了!”
燕燕和阿妈看着他的动作,都是愣的,同时异口同声,“不就是刚才吗?!”
宿羽讲道理,“我是说阿妈不如断袖好,没说我是——”
燕燕的阿妈说:“阿妈有什么不好?婶婶对你不好吗?你说说我有什么不好?”
宿羽脸憋得通红,“……你很好!”
燕燕说:“比很好还好那不就是特别好吗?!你说断袖特别好,意思不就是你是断袖!?”

宿羽的辩解和阿顾的咳嗽同时停下了。宿羽纯粹是傻了,阿顾则认真思索了一下因果关系,发觉这母女俩很适合上朝堂去搅浑水。
燕燕的阿妈一脸震惊地端着韭菜花酱看着宿羽,脸上写着“亏我把你当女婿这么多年,你居然是断袖!”
宿羽摇手,“不是不是不是!”

燕燕深吸一口气,“……既然你是断袖,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对燕于飞……?”
燕于飞就是燕燕的哥哥,人在军中,所以算是半个宿羽的同袍——自然,也是阿顾的前同袍。
阿妈这下更震惊了,脸上写着“亏我把你当女婿这么多年,你居然想搞我儿子!”
宿羽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自证清白,“没有没有没有!”

燕燕自说自话,“不过我估计你也不喜欢燕于飞,燕于飞臭,我感觉你有洁癖。”
宿羽松了口气,燕燕接着说,“所以……是阿顾!”

宿羽没把阿顾是逃兵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说是被劫了钱财的商贾,借住到河流化冻就回金陵。
阿顾是不是断袖,他们不知道;但是,金陵来的嘛。
金陵好,烟花雨,秦淮愁,潮打空城金粉地,年轻人有点歪风邪气不足为奇。何况是长成阿顾这样的。

至于宿羽——在燕燕看来,自从捡到了阿顾,宿羽也不带着狗满世界乱逛了,也不来她家找信了,也不在沙地上种大葱屁股了,总之是变得很有人样了。
忽略这一切,阿顾和宿羽站在一起,一个妖气冲天,一个老实巴交,以断袖的眼光来看,确实是天生一对。

宿羽无奈地看了一眼阿顾,后者的眼神告诉他“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是宿羽为什么会混成这样?就是因为他洗不清也要洗。就算燕燕和燕燕的阿妈只是开玩笑,那也要洗。

宿羽举起手,非常诚恳,“我发誓,我不是断袖。如果我撒谎,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帐外响起一声马嘶和一声惊雷。

账内,一片寂静。
良久,燕燕啃了口肉,漫不经心道:“哇,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宿羽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天有偶然,重来。我发誓,我和阿顾只是普通朋友。如果我撒谎,天打五雷轰。”
又是“轰隆”一声,第二声惊雷落地。
账内众人仿佛冥冥中感知到了天谴的力量,吃肉的蘸酱的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一时间静得可怕。

宿羽眼圈都红了,“……圣人有言,有再一再二,绝无再三再四!重来!”
阿顾不忍心了,“算了算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不用给我洗了。”

宿羽继续说:“我发誓,不管阿顾是好鸟坏鸟还是断袖鸟,反正我和阿顾清清白白——”
外面雨声渐密,噼噼啪啪打在帐子顶上,响得简直像雹子。
大家不忍心地移开目光,不约而同地安慰道:“小宿,算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顾:恩公放心,我鸟很好
(天啊我在说什么,未成年请至少装作捂眼)





第6章 二郎
———第四章·二郎———

宿羽真的被气得不轻,手把肉都没吃几口就跳起来要走,“我不跟你们说了,我要走了,你们都是会吵架的坏蛋!还有你,阿顾,我跟你势不两立,大坏蛋!”
可见宿羽被流放来草原充军之前过得相当文雅,骂人只会两句,“骗子”,“坏蛋”,酌情加个“大”字。
阿顾一边啃肉一边笑,没想到宿羽真的立即就要穿鞋走人。

阿顾说:“好了好了,恩公,你走什么走,燕燕是你的朋友,要走也是我走。”
宿羽从善如流,立即坐了回去,“那就你走!反正我跟你势不两立!”
阿顾也是没想到小英雄不打架的时候这么好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好一边叹气一边穿鞋下桌走人,还顺走了望肉兴叹的狗子。

初春的雨水断断续续能下一天,这当儿倒是停了,青绿的草叶湿漉漉的。
有几匹马拴在木楔子上,有一匹是跟燕燕送信的,还有一匹是燕于飞带到军中过的,看见阿顾,便打了个响鼻。
阿顾想过去摸摸老朋友,想来想去,还是摆摆手,“走了。”小狗跟在他屁股后头扭着腰跑。

从燕燕家往南走几步,便是一座有士兵把守的烽火台。
再翻过一座低矮的山丘,就是野狐岭的断城墙。那段城墙是前朝的前朝的前朝抵御外侮时修起来的,掐指算算,到如今都有六七百年了。
纵然如此,纵然破败得七七八八,但仍旧是边境往南二十里的第二道国境防线。
原因无他,因为外侮的阴翳始终没有散去,永远笼罩在王朝上空,就像秃鹫羽翼下永恒的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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