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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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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无他,因为外侮的阴翳始终没有散去,永远笼罩在王朝上空,就像秃鹫羽翼下永恒的尸臭。
草原上总是这样,看着近在咫尺的一段路,走起来却其实很远。好比云层似乎浮在地上,但其实只是因为遥远才会看起来如此。
阿顾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出了一身薄汗,站在了山岭高处,看见了山坡后低矮城墙下的那片小废墟。
下完一场雨,还在冒烟,果然像上坟。
阿顾不知为什么,微微挑起了一点唇角,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笑了。
灰白的云层越压越低,是又要下雨了。
阿顾把小狗崽子揣起来,加快脚步向山坡下走去,又突然顿住脚——他往前走也没地避雨,避雨的地方现在青烟袅袅的。
他刚刚转完这个念头,就听到后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驾”,以及断断续续的马蹄声。
阿顾便不再走了,站在原地磨了磨脚尖。
宿羽骑着马一路奔驰,由远及近,最终在阿顾身前勒住缰绳,气喘吁吁道:“要下雨了。”
阿顾懒洋洋地抬起有点丹凤的眼睛来,也笑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在等你啊。”
宿羽把伞递给他,自己也不骑马了,跳下来跟他一起往冒烟的“家”走,没走几步,就往后一跳,说:“你干嘛?”
阿顾把小狗往地上一扔,自己辣手摧花,信手掰了一枝金露梅,熟练地把呜呜喳喳乱叫乱躲的宿羽抓了回来,然后把小花扎在宿羽发髻上。
宿羽寒毛直竖,没想到阿顾居然又两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他捧着宿羽还有点发红的小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含笑“嗯”道:“其实也不是个孩子了。虽然不至于是阿妈,也是黄花大闺女。若是断袖,当可金屋藏娇矣。”
此人语气十分恶劣,真是个实打实的纨绔!
宿羽很冷静地一脚砸下去,踩得纨绔呜哇乱叫,抱着脚往草地里一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宿羽握着马缰蹲下来,很认真地注视着他,“阿顾,你正经点。”
阿顾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深邃洞觉,隐隐含光,光芒幽微之外更有孤傲,总之绝非善类。若要类比,其实像是一头落了单的老虎。
这头老虎说:“我是说正经的。我不嫌弃你是断袖——”
宿羽摇摇头,认真得几近虔诚,“我不是断袖。我有心上人了。”
阿顾不笑了,慢慢坐了起来,逐字逐句地说:“燕燕说,你一直在跟一个人通信。就是她?”
宿羽回答:“就是她。”
阿顾挠了挠鼻子,“是哪家倒霉催的姑娘?在关内?”
宿羽笑了笑,“她不是什么倒霉催的,她在金陵。她应该……应该是很好的。”
对方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儿,宿羽幼时曾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现在大了,对方又是极尊贵的人,他不好多问,所以信里谈的多半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北济的兵祸、黄河的水淤、岭南的暴动……信纸对面针砭时事的人若是男儿身,也许可以策马扬鞭踏碎山河,一定不会像阿顾一样做了逃兵。那个人当然很好,但其实究竟好不好,他也不知道。
宿羽只是有时候想想而已。可能冬天里她不太出门,窝在书房里烤火;又可能开春的时候,她会去御马苑,骑上一匹暖金色的小马,从金陵的杏花春雨里打马走过,鬓上或许簪一支木芙蓉。应该是很好的。
阿顾的眉头皱起来了,“应该是?什么叫应该?你没见过她吗?你——”
宿羽说:“反正,我没有什么龙阳之癖,我就是个守城墙的,一辈子都守城墙。你知道这个就好了。”
年轻人有点走神,又有点倔,但是忘了自己头上还顶着一支金露梅,看起来十分滑稽。
阿顾拍屁股站起来,抖掉一身雨水,一边做了决定,命令道:“等河水化了冻,你跟我回金陵。”
宿羽回答得很快:“我不回金陵。”
阿顾不耐烦,“差不多行了。知道你是流放来的,多大点事儿,交给我。你跟我回金陵。”
宿羽蹲着没动。
居高临下看,宿羽还有点娃娃脸,却生得格外手长脚长,身姿别有一种老梅般的疏落,说话也很沉静,“阿顾,我不去金陵。”
阿顾继续瞪了他一会,终于感受出了某种类似用北山拳揍棉花被的挫败感。
他活了二十多年,憋屈倒是一直很憋屈,但是这么憋屈的时候也不多见,主要还是因为对方是个男人。
其实阿顾自小便脾气差,若是一般的男人,他打了也就打了。但宿羽长着张婉约的脸,他下不了嘴骂;又力道豪放心狠手黑,他不敢下手打,总之是个烫手山芋。
阿顾把伞一丢,转头就走,还放狠话:“求你呢我?!爱去不去!”
宿羽飞跑几步捡起雨伞,又跑回来捡起正在傻兮兮吃花瓣的小狗,又跑几步捡起马缰握紧了,感觉追不上阿顾,无奈地喊:“阿顾!”
阿顾走得正气昂扬,头都不回,路都不看。
宿羽急了,“阿顾!”
阿顾没反应。
宿羽心急如焚,口不择言,大喊:“崽啊!当心脚下——”
这次阿顾吼了回来,“不要你管!”
宿羽声音渐渐低下去,“……啊?前面都是蚂蚁窝啊……”
话没说完,阿顾脚下一松,仰面拍了下去,惊起一窝正在调戏蚂蚁的麻雀。
第7章 二郎
宿羽大惊失色,把狗和伞还有缰绳一扔,三步两步跑过去,手在衣角上蹭,“哎呀,哎呀,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阿顾从蚂蚁窝里爬起来,一把揪住宿羽的领子,气得恨不得把宿羽生吞了,“……你怎么不早说!”
宿羽想说自己明明说了是你不听,思来想去又觉得怎么都说不过阿顾,只好点头哈腰地安排阿顾在一边坐着当大爷,自己化繁为简搭起屋子来。
反正开了春,也不那么冷,就用木头搭一间。清好地,铺好床,就差不多能住人了,只是没有大灶,不能烙烙饼,要经常去燕燕家蹭饭。
蹭饭这种事他不太好意思,但是阿顾很好意思,所以不管是野菜窝头还是手把羊肉,一切就靠阿顾了!
话说回来,白天燕燕说到金陵人好男风,他倒是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有这么会玩,他都没想过这种事。
不过阿顾应该是说着玩的吧?阿顾看起来纨绔,做事还算靠谱。
宿羽托着腮坐在床边琢磨,被他琢磨的阿顾已经睡了一觉,睡眼惺忪地拍了一把他的脑门,“阿妈还不睡?”
宿羽生怕被看穿,连忙躺下,“睡了睡了。”
说是睡了,就是蹭在床边边上,差不多不掉下去而已。
从前宿羽家里有一张床,有了阿顾以后就有两张。现在两张床都烧了,两个大男人只好凑合一起睡。
阿顾一下一下地踹他屁股,“想睡地上就睡地上,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呀。”
宿羽解释道:“干了一天活,我身上好臭。”
阿顾用脚把他的腰勾过来,“本人鼻炎,天生适合跟臭小孩睡。”
宿羽一挠就软,痒得挣了几下,被勾到阿顾跟前,不动了。
阿顾难得安稳地闭着眼睛,眉线悠长得像仕女图上的大家闺秀。眉峰却极利落,月色阴影罩下,睫毛一根一根细长分明。那些金粉般的影子扫在薄嘴唇噙起来的地方,最终软软搔入齿间。
宿羽眼不由己地看了一会,好久才醒过神来,脊梁骨发凉了好一会。
又过一会,他估摸着阿顾睡熟了,又蹭回床边,结果阿顾又是一脚踹他屁股。
宿羽捂着屁股,这次悲愤得快要哭了,“你二郎神啊三只眼?!”
阿顾眼睛都不睁,“我倒看你是元真夫人三圣母,天宫有丹霞路你不走,地上的穷日子你偏去投。妹妹,地上哪里好?就那么不想跟哥哥待在九重天?”
宿羽嗫喏,“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睡,我又不是断袖。”
阿顾已经放弃跟宿羽讲道理,把正直纯洁的小破孩踹回床边,“爱是不是。”
宿羽窝在床边,听到阿顾的呼吸渐渐匀长,但自己却死活睡不着了,索性从怀里摸出铁盒子来。
被阿顾洗坏的那封信被他压平了,墨迹已经不清楚,只能勉强辨认出七零八碎的几个字,“陵”、“轨”、“北”……
那个人想说什么呢?
阿顾在睡梦中,隐约听到外面风声起来,又隐隐有雨声哗啦啦砸上木屋顶。雷声电光接二连三落下,怀里有东西轻轻一动。
他在朦胧中睁开一线眼瞳,正要扬手拍开惯例怕打雷黏在人怀里的小臭狗,手势突然停下了。
——宿羽把乱蓬蓬的脑袋埋在他的肩膀里,抱着瘦长的手臂,睡得正不大安稳。白白的眉心皱着,像在梦里发愁。
以阿顾颇有建树的经验来看,宿羽这个睡姿很有些水平。抱着手臂,看上去好像不怎么依赖他,但是头抵肩膀,身体相合,重量都在他身上。换言之,是个标准的妖妃睡姿。
啧。
这姿态若是放在宫中,至少也是个贵妃了,还有那个便宜皇后什么事。
还好当今皇帝是个糟老头子,还好宿羽是个会打架的臭小子。
阿顾收回打狗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宿羽的头顶上。拇指按在眉心,缓慢地揉开了那点与年龄不符的忧愁。
温热的肌理熨平梦境,殷红的小舌尖舔了舔嘟着的嘴唇,这下宿羽彻底睡熟了,手里捏着的信笺露出一点边来,仿佛是石青洒金蜡染笺。
阿顾心里猛跳了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鬼使神差地,阿顾从他手里抽出压平的信来。
信笺虽然泡过水,但显然是金陵藏匣斋出品,捏着很有些分量。上面的字迹晕开又干涸,但借着月光看得出笔画,撇捺竖都格外长,也格外……眼熟。
阿顾又看了一眼宿羽的面容,后者闭着眼睛,眼尾的睫毛弯弯长长,更显得稚弱清秀。
信笺上有几个字还能看清,阿顾从回忆中隐约抓出字句,“陵”是说“金陵”,“北”是说“北济”,“轨”则是说“一切失轨”。
隔着五六年的烟柳金粉和墨香气,铺着一道未愈合刀痕的心口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完了完了,存稿箱完全不能阻止我
第8章 孤烟
———第五章·孤烟———
宿羽知道外面下雨了,还打响雷。
但是出乎意料,他没有做梦,还睡得不错,直到被小狗崽子挠醒。
小狗崽子怕打雷,又钻不进他怀里,只好着急忙慌地舔了舔他的耳朵,没能舔醒,转攻嘴唇。
宿羽闭着眼睛抬手一拍,结果拍出了一声结结实实的“哎呀”。
近在咫尺,手感温润,起起伏伏……显然不是狗。
宿羽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想看又不敢看地睁开了眼睛。
一寸之外,小狗正坐在宿羽脸上,歪着脑袋,疑惑为什么这次舔了嘴都没挨骂。
两寸之外,阿顾不怀好意地舔了一下舌头,嘴唇一挑,覆在宿羽肩膀后面的手掌蹭了蹭,“不睡了?天还没亮呢。”
显然阿顾什么都没做,两人的衣服也都穿得好好的,但阿顾确实也没这么动手动脚过,委实反常。
宿羽被他一摸,就像闪电劈在了后脑勺上,只觉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痒,难受得往后一滚,“你、你干嘛?!”
阿顾无辜道:“这也不能怪我啊。小宿恩公,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这个身段,放在金陵大街上,也是要掷果盈车的了,一般断袖看了哪里守得住?”
宿羽气得喊:“可我都说了我不是断袖了啊!”
阿顾依然很无辜,“可我也没说我不是断袖啊。”
宿羽把小狗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我管你是不……等等,你是断袖?”
阿顾眼看着年轻人神色越来越警觉,反应了好半天,才往后挪了一点。
过了一会,又挪了一点。
反应是真的慢,一个漂亮的呆瓜。
阿顾向着指尖吹了口气,“是断袖怎么了?你瞧不起断袖啊?”
宿羽显然心乱如麻,自己也不知道是瞧得起还是瞧不起。
阿顾又问,“看来是瞧不起的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断袖招你惹你了?近的不说说远的,当今皇帝当年没断过吗?还是他那几个儿子没断过?”
宿羽反应过来了,大吃一惊:“……啊?谢鸾小殿下?他才几岁啊?”他明明记得谢鸾才七八岁九十岁撑死了十一二岁!
阿顾顿了顿,“你就不能不提那个小的吗?反正差不多的都断过了,你瞧不起个什么劲?”
宿羽说:“我没说瞧不起,我——”
阿顾打断他:“你不是瞧不起,你只是没试过。”
宿羽开始脸红,“废话,我当然没试过!”
阿顾一伸手臂,重新把宿羽揽进怀里。宿羽反手去掰,反而也被他一并摁在了后腰。他的掌心也是薄薄的一层刀戟茧,握在宿羽的手腕内侧,被细嫩皮肤摩挲得格外粗糙。拇指稍微一动,滑过青蓝的筋脉,按住了越来越快的脉搏。
阿顾的声音很轻,带着气音,是一种娴熟自知的撩拨,“我跟你说,真男人从不藏着掖着,想试就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宿羽没听进去,肌肤相接的地方被阿顾带起来一种陌生的酥麻。他有点慌了,轻轻动了一下,“你放开……”
说完就更慌了,因为他察觉自己说话像蚊子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软趴趴地趴在阿顾身上,十分不像话。
太不像话了。
宿羽轻轻喘了口气,“……阿顾,你是要走的。你知不知道?”
他趴在阿顾身上,而阿顾的手箍着他的腰,所以阿顾的脸近在咫尺。那张俊秀的脸是笑着的,眼睛却显然没有,幽微的眼光意味难明地盯了他好一会。
过了不知多久,月光透过漆黑一片的窗子,甚至移过了一寸或者两寸。
阿顾突然说,“宿羽,如果我——”
就在这时,一片微弱的橙红火光映上了年轻人的半边脸庞,也映亮了阿顾的眼睛和半间小屋。
宿羽遽然睁圆了眼睛——狼烟烽火!
边境线远在二十里之外,古城墙边几乎不曾见过烽火,这只说明战火踏到了边境之内!
宿羽立刻翻身下床,飞快地披上外衣拿起马鞭,一边嘱咐道:“阿顾,你去燕燕家……不,你往南走。别回头。”
阿顾动作也极快,几乎是训练有素,起身迅速把宿羽掰了回来,“你去有什么用?在这等着。”
宿羽拿起长刀,头都没抬,一动肩膀,轻易地挣开了阿顾。木门被他一脚踹开,惊起门外一声凄厉不安的马嘶。
阿顾还没来得及如何动作,就见宿羽翻身上马,一人一骑利箭般窜了出去。
古城墙向北二十里,便是真正的边境。而城墙与边境之间的莽莽草原,则是模糊不清的暧昧地带,只是今年大周朝打了胜仗,暧昧总算消散一些。
谁能想得到,不过短短半月,北济人竟然又卷土重来了?
战马疾速飞奔,宿羽的碎发被吹得笔直向后飞去,同时心乱如麻地从脑子里拎出了一丝犹疑。
北境上犹有驻军,北济军队有那么明目张胆吗?
……还是说,不是军队?
战马飞跳而起,轻快地越过山脊。
同时,方才染亮了十里夜空的烽火终于现于眼前。
破败的烽火台上火光熊熊,台下的牧民房帐中燃起大火,尖叫、嘶吼和哭嚎声划破静谧的夜空,高大的外族铁蹄一寸寸踏碎苍绿的草原,间杂仇恨和发泄的狞笑。
那一圈变成火焰的土壤上,有燕燕和很多人的家。
宿羽心里一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白天北济部族掳掠未成,又折了人马,索性在晚上卷土重来。
可是,烽火点了这么久,驻军是干什么吃的?!
烽火台上,小兵点燃烽火,却半晌不见援兵,早就慌了神,当下扛起弓箭,警觉道:“什么人!?”
宿羽昂着下巴盯着对方,紧紧咬着后槽牙,一言不发。
小兵居高临下,被宿羽的目光盯出了一个寒颤,手里的弓弦一松,箭矢失了准头,飞速没入了夜空。
紧接着,小兵眼前一花,只见又是一鞭落下,宿羽和坐骑一起,流星般踏入了火海!
阿顾迈出房门,便见夜空中一簇灰焰,裹挟着金红火星,盘旋吹向漆黑星河。
依照古制,烽火是用来传信。可这簇烽火孤零零地啸叫了许久,也没看到一丝来自同袍的响应。
他浸淫军队日久,对这种事多少也算有数,只是心底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丝久违的嫌恶。
舐痔破痈,也不过如此。
南边传来喧哗声,人声马蹄声纷乱走近,阿顾半转回头去,“什么人?”
这青年的背影身姿堪称疏朗,而侧脸上的神情孤傲扬厉,自有一种不合时宜的王者气。
为首的汉子下意识勒住马缰,“我们见这里出了事,便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少侠,你是?”
阿顾抬起手,“借马一用?”
汉子很是大方,“可以!”
阿顾接过马缰,又微微一笑,“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诸位,可否随在下走一趟?”
杀人的滋味十分不好,但在宿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宿羽推开尸体,拨马向前逡巡几步,又压着嗓子喊:“燕燕!”
“奥云!”
“婶婶!”
火声荜拨仿佛盖住了所有人气,全都没有回声。
北济人抢走了女人们,剩下的仍在火海中说笑着搜寻金银。宿羽无意打草惊蛇,背起长刀,牵马而行,挥开火舌,走入燕燕家的屋子。
屋里是一片狼藉,显然已经被掏空。
他撤身出来,转而继续寻找,低声叫道:“燕燕?婶婶?”
脚边的帐子中传出一丝奇怪的水声,宿羽陡然停住了脚步。
他四顾无人,猫着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挑开了水缸盖,燕燕果然躲在里面,泡得脸色发白。
宿羽松了口气,拉她站起来,“你在这?那就好。婶婶呢?奥云呢?还有他们……燕燕?”
燕燕平素明亮快活的大眼睛一闪,湿透了的脸庞上猝然滚下两颗豆大的泪滴,倏地没入沾满血迹的衣裙。
宿羽心里一沉。
燕燕颤着声音、强自平静地开口:“死了。”
第9章 孤烟
明明就在几个时辰前,这里还是吵吵嚷嚷的,帐子上的彩旗向风招摇,里里外外都是烟火香气。
或许是因为父亲走得早,燕燕素来强势,圆月弯刀耍得威风八面,任何时候都没有认过输,不管是对宿羽还是奥云还是她哥哥和阿妈,燕燕在谁面前都是大包大揽充老大。
其实他们经常也会忘记一点,那就是燕燕不过只有十四岁。
至于那柄圆月弯刀,也是她父亲的遗物,在燕燕手上从没见过血。
面对虎狼般的北济部族,十四岁的燕燕就算有弯刀有心意,也是谁都保护不了。她连自己的阿妈都护不住。
这个家的顶梁柱应该是燕于飞,但是燕于飞只是寻常近卫兵。
这只是寻常士兵的家而已,施暴者也并非北济军队,说到底,只是部族纷争。
民怨诉诸民,一旦有军兵介入,只会更复杂,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桩死公案,无伤大雅。
死公案越积越多,军营长官们考虑的事,从来都跟一家一镇无关。
宿羽眼眶一酸,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燕燕继续说:“……宿羽,你为什么要来送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宿羽脱下外衣,把少女湿透的身躯裹起来,又拿拇指草草擦了一把她的脸,“先不哭了。”
宿羽拉着她出门上马,穿过火海,挑着无人的道路向前走去。
两人一骑走了几步,突然又是眼前一晃,耳边传来“铮”的一声,一柄长刀径直飞来,擦着宿羽的额头飞过去,“铮”地钉在了木桩子上。
一个高大的北济人正坐在马背上,看见宿羽脸颊上落下一线血痕,便满意地抬了抬下巴,就像餍足的猎豹玩弄唾手可得的猎物。
燕燕靠得近,清清楚楚地看见,宿羽的睫毛微微一颤,抖下一串血珠。紧接着,宿羽出手如电,猛然抽刀劈下!
两片薄刃相撞,摩擦出明亮的火花来,随即便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破裂声。
只见宿羽手中只剩刀柄,地上的断刀也早就卷了刃。
燕燕轻轻抽了口气:“宿羽,他认得你。”
原来真是白天狭路相逢的北济部族,这下真是陷入了绝路。
宿羽猛地提起马缰,调转马头便要向后飞奔。没成想,座下马却被来人一刀砍断前蹄,两人顿时向前一倒!
宿羽一皱眉头,只好以刀柄为支撑,拉着燕燕就势滚出。
燕燕结结实实撞到了木桩上,他也没能躲开,被随之倾塌的木架子压住了双腿,灼热的火苗飞速在他身上蔓延开来。
火舌吞吐着灼人的气焰,随即耳边响起“嗤”的一声,是那柄长刀剖开了马腹。
宿羽脸上一热,大概是被溅了满身满脸的血,他抬手擦了擦被血浸红的眼睛。
棕红大马黑亮温柔的眼睛疲惫地闪了闪,卷曲的睫毛一颤,带走了最后一丝活气。
马上的北济人见他已是强弩之末,提起长刀,怒吼一声,径直向下砍来!
宿羽抿紧嘴唇,从马腹下艰难地抽出了马鞭,一矮身之后,一鞭挥向对方的马头,直拍击出了“啪”的一声爆响!
马匹吃痛长嘶,这人险些被掀了下来。见宿羽难缠,他索性便要拨马离去召唤同伴,却只听宿羽叫了一声:“等等。”
宿羽年纪尚轻,听声音仿佛还是个少年,且是个天真赤忱的少年。
这么一个人,是怎么险些杀了他大哥的?
他下意识地一勒马缰,思绪尚未转过弯,便觉虎口一痛——马鞭如有眼般咬紧了他手中的刀柄,径直向下一拽,长刀飞出,准准落入了宿羽掌中!
马鞭挥开刀剑卷过人头,仿佛只在一瞬之间。
宿羽飞身上马,咬紧牙关,紧紧扼住鞭索下绝望的扑腾,扼住对方渐渐变紫发青的面孔。
手掌心被勒磨出了深深的血痕,浸入汗水,疼得钻心。
不知过了多久,宿羽终于松开手,推了一把。
新鲜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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