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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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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之诏已经通传全国,自然无法撤回。但吴行惜命如金,忙着回尉都找名医求医问药,没来得及把吴谲身边的人脑袋再割一茬,甚至没留下亲信在此处护卫小皇帝完成祭祀大礼。何达溪等人匆忙驭车驭马,车架疾转向北,回尉都而去。

祭天大典定在两天后的六月初一。摄政王一走,小皇帝竟然也没彻底放了羊,整天窝在殿中坐得笔直笔直,听礼官教课。

礼官讲到一半,小皇帝的人倒是稳稳坐着,可惜魂已经飞了,手里捧着啃了一半的丸药,圆溜溜的眼睛一个劲地往外瞟。
小皇帝对自己异于常人的银发很是介怀,平生最羡慕别人的黑头发,并且天真地以为吃两口药就能返老还童——丸药苦得厉害,但这差不多已经是小皇帝最喜欢的东西了,没人好意思戳穿他。

门外是炽烈阳光,不远处是浓密的树荫和巨大的山石。李侍卫不知道从哪棵树上折了一长串花,花朵足有一指长,根白冠紫,花瓣不薄,堪称棉厚,像一大串柔柔的喇叭。
年轻的侍卫把自己摊开,平放在山石上,闭眼晒起了太阳。那串紫白的花就搁在他腰上,压得窄腰更窄,好像只有薄薄一片,整个人就是一把被骄阳晒化了的刀。

老礼官问道:“陛下怎么了?”
吴谲连忙收回视线,又小小地啃了一口丸药,说:“无事。”
老礼官“哦”了一声,继续念道:“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质而不野,乃……”

不远处,李侍卫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信手掰下一朵花,打开花座,缓缓抽出细长有蜜的花蕊,放在淡红的唇边舔了一口。

午后响起蝉鸣,老礼官有些困,不由得打了个盹,“文质……陛下?”
吴谲突然把书放下,拍拍袍子跑了出去,白头发在阳光下炫目如银光。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个长达13分钟的懒觉!
下集预告:朕命你抱朕上去





第77章 尘昏白羽
小皇帝一路在宫人的惊呼声中磕磕绊绊,最终气喘吁吁地踮脚拉了拉李侍卫的衣角,“这是什么花?”
李侍卫把手中无用的花冠一丢,又掰下一朵花,如法炮制,抽出沾着蜜的花蕊。
吴谲见他装聋,忍不住加重了语气,“下来。”
李侍卫在山石上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吴谲又说:“朕命你下来。”
这次李越没再磨叽,一撑石头坐直了,“陛下还要末将做什么?”

吴谲抿了抿嘴。
他是没见过李越这样的人,觉得他做什么都新鲜,但是这也太新鲜了!
吴行走后,暂时捡回了一条命的李越非但没有感恩戴德,还一口气条分缕析把利害关系给他掰清楚讲明白,然后告诉他:“差一点,陛下就要害死我了。陛下的智谋值钱,可别人的命是别人自己的。末将胸无大志,只想多活几年。”

话倒是没错,吴谲的确没怎么在意自己拖了几条人命下水,确实不太君子。

只是,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帝啊!皇帝想要谁的脊梁骨炖汤喝,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可李越跟他这个皇帝发脾气甩脸子?
吴谲有点好奇他家里那个老婆是个肚里多能撑船的尤物了,甚至还隐隐感觉那身子骨可能纯粹是被李越气脆的。

李越直直地垂着两条细长的小腿,撑着两手坐在山石边,嘴里还叼着根花蕊,又问了一遍:“陛下有何吩咐?”

被莫名趾高气昂的侍卫漠然看了一会,吴谲瘪了瘪嘴,委屈巴巴抬起两臂,“……朕命你抱朕上去!”

李越低头看着他,他仰头看着李越,彼此都在衡量。
李越衡量的内容比较复杂,从周围可能有的耳朵到小皇帝可能起的杀心都考虑了一遍;而吴谲则空前地想得相当少,他在估摸自己到底有没有可人疼到让李越心软的地步。

虽然宫人太妃们都说他长得惹人疼,但是普天之下人各有缺,毕竟也有人眼瞎,可能不吃他这套,比如吴行。
……看样子,也可能还要“比如”一个李越。

吴谲又维持了半天,终于觉得有点手酸,正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李越却突然一伸手,瘦长有力的手臂穿过他腋下,一把将他捞了上去,“陛下,坐稳”。

太阳那么大,山石却是凉的。
吴谲新鲜了半天,又被李越教着舔了两口泡桐花的花蜜,终于想起来问:“那以后怎么办啊?皇叔不是朕,皇叔不忘事的。”
吴行回了尉都,不代表此事翻篇。那包瞎胡乱配出来的药来自何人,一定会被揪出来,李越的脑袋一定保不住。

李越给他示范了一个恢弘巨丽的皮笑肉不笑,“陛下还在意这个?”

顺手坑人是习惯,反正以前那些被他随手害死的人看着也没有什么求生的意愿——但李侍卫这么不高兴,说明这事至少有点不讨李侍卫的喜欢。
吴谲捧着一大串泡桐花,犹豫着摇了摇头,“在意的。朕……朕不想让李侍卫死。”

李越从他手里摘去了一朵花,掰出花蕊,却没再吃,罕见地稍微踟躇了一下,“……那陛下,不如,让末将走吧。”

吴谲的小脑壳里疾速飘过了一整行的行草大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小北济皇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侍卫?!

小皇帝完全出离错愕了,把手里的花枝一丢,脸都憋红了,“你是朕的侍卫!朕在这里,你去哪里?!”
李越有点不忍心似的瞟了他一眼,“末将还能去哪,自然是逃命去啊。”
吴谲气得两个耳朵眼嘟嘟冒白烟,“你怎么不信朕?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朕说不会让你死,就一定不会让你死啊!”
不知道是对哪句话有异议,李侍卫脸上写着“都是放屁”,嘴上敷衍道:“行行行。”

吴谲转回头去,默默生闷气。李越这仇记得源远流长,看样子不打算轻易把这事翻篇,就算他金口玉牙说了“朕保你”都不行,该记恨的还要记恨。

李侍卫怎么这样?他这么大一个人了,为什么就像被惯坏了的小孩似的?
吴谲心想:他一个皇帝都没被惯坏,怎么李侍卫一个小侍卫,反而架子挺大?怎么看怎么跟皇叔有一拼……

只听李越哀婉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末将也不瞒陛下了,有句话,不当讲也要讲。”
吴谲手指头一抽。只听过“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没听过“不当讲也要讲”,简直是掰着他的嘴往喉咙里灌药水。

太阳又灼又燥,空气里满是稻草烧焦的气味。

李越凉丝丝地舔了口花蜜,“陛下不听?”
吴谲长到了七岁多,才有头一个玩伴——虽则这个玩伴有点超龄,但带他头一次见大树林大山野、给他头一次吃泡桐蜜坐大石头的,也就只有这个人了。
吴谲生怕丢面子,但更怕他继续翻脸不跟自己玩,连忙抬起架子,清了清小龙嗓,“明君可听忠谏,李侍卫,但说无妨。”

“……”李侍卫就像见了鬼似的,转过脸来盯了他半天,好像他是个前朝棺材里刨出来的小脚老太太,半晌才说:“末将可真说了,陛下别后悔。”

吴谲被看得也有点莫名其妙,“讲。”
李越把花串放下,拿眼角的余光瞥了下远处提着耳朵听墙脚的宫人们,重新又把花拿起来了。
吴谲伸出手心,柔软清甜的淡紫花瓣上有一层薄薄的细绒,在他手心中缓慢地挪来挪去,横竖撇捺勾点连纵横方正。

就像蝴蝶的翅膀在挠痒痒。
吴谲没被蝴蝶挠过痒,可是深宫之中,毕竟也有蝴蝶曾经飞过小皇帝的窗前。

李越这人气质风雅,写字却像说话一样用大白话,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吴谲年纪小脑子笨,故而格外浅显平易,“菜中无青绿。”

确实如此。吴行一走,宗庙御膳陡然变得大手大脚起来,平素不太敢给小皇帝多吃的肉类摆得满桌都是——可这是盛夏,多得是新鲜物产。

“菜中无青绿”,常人大概只觉得是膳房偷懒,但从小皇帝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宗庙显然已被暗中封锁。摄政王对名不副实的小皇帝忍了一年半,终于没能憋住,还是露出了森森的尖牙。
吴谲对宫廷争斗的细枝末节有着某种天生的敏感,早已经为此惴惴了数日,还以为天下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

李越又写:“早作打算。”

吴谲其实装傻早已装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带着宫人夫子都把他当傻孩子糊弄——万万没想到还有个耳聪目明的李越能在他面前不装瞎。
李越把他当皇帝看,偏偏他整个人都被系在摄政王的裤腰带上,完全是个盖玉玺的机器。机器而已,他没法作什么打算。
吴谲足足有半天没动,微垂下头,看见自己银白的发梢被风掀起,拂过淡紫色的花瓣。

“怎么办啊?”敏感早成、被迫迟钝的小变态弱声弱气地问。
李越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意思大概是“你可是皇帝,你还能跑了不成?”

吴谲从小就被他命短的父皇灌输了一脑袋“自生自灭”,又被怎么算计也死不了的皇叔手把手教会了“弱肉强食”,但李越横空插了一脚,破天荒地把他当个思想欠收拾的小孩收拾了几天,反而……
也没什么反而。李越倒没能把变态教成圣人,只是把变态的心戳出了几个洞来,廉耻心就此变成了依赖欲。

李越大概正在打算着回家找老婆事宜,又心不在焉地舔了口花蜜,只见小皇帝艰难生疏地扯了扯嘴角。
这个表情有点难看——而且陌生。李越没领会到个中真意,忍不住问道:“陛下?”

吴谲没能成功扯开嘴角,只好本能地扁了扁嘴。
……这个表情就有点似曾相识了。李越用屁股往后蹭了一步。

吴谲没等他拉开距离,两颗眼泪倏地滚了下来。
他生平四体不勤,此时竟然空前敏捷地一把伸出两个小龙爪子,死死抱住了李侍卫的护腕,无声地说了一长串字正腔圆。

从那近乎嚎啕的面部表情推测,小皇帝说的八成是一句人话:“你带朕、你带朕走吧!”

——“死到临头”都没能把吴谲吓得七情上脸,外人看来,他仍然是四平八稳端着的小皇帝。可被人随手一戳,他竟然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鼓起脸来临阵脱逃?
李越要是能甩开他,估计想蹦起来指控他上辈子是个河豚。

战场上的小兵还能躺下装死,丑姑娘怕嫁人也还能剃了头发当姑子,不好意思上集市卖瓜子的小货郎也能红着脸扭头就走……可皇帝要怎么逃?

除了记仇,李越这人堪配一个“完”字。他敢拿一包药粉代替杀人,也敢背着摄政王帮小皇帝把药吐出来,可见此人不缺什么勇识胆略,难怪在尉都皇宫的时候天天带着吴谲到处晃,还敢自告奋勇跑到太医院去给吴谲拿乌发的丸药——人人都知道摄政王最反对小皇帝自己乱吃药。
但刀尖劈到眼前的时候,他似乎总是不大想直面,代之以找到一个巧妙的角度,从那个罅隙里侧身而过。
换言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李越遵从圣训,不大想惹事掉脑袋。

但吴谲凭空把这鼎大锅砸在李越脑袋上,李越整个脑袋陡然变得比锅还大,俊俏面容上堆满了不展愁眉,干干净净的袍子上抹满了皇帝的小龙鼻涕龙眼泪,耳朵边还不停萦绕着经久不散的龙涎香味的小儿啼哭声。

两人一路走回寝殿,吴谲把门一关,哭得头昏脑涨,一边悄悄犯困一边偷看李越。
李越满脸写着“小人真难养也”,面色黑如锅底,显然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他束手无策,只好继续一唱三叹地哭了下去,“朕、朕都还没有过七岁的生日,朕、朕不想死!李侍卫,你说好的要给朕吃的那个……什么饼来着,朕都没有吃过,朕不想死!”
“你带朕走吧。他日江山归政,朕定然为李侍卫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位极人臣”对这个小侍卫似乎毫无诱惑力,李越挂着一种名叫“面无”的表情,站起身来检查了一遍门窗,生怕外面人听见自己把小皇帝惹哭了引人口舌。
小皇帝把心一横——同时一把鼻涕眼泪又三下五除二糊上了李越的腰——抽噎道:“算了。反正也走不了,不走了。替朕磨墨。”

他背转身走向书桌,又爬上椅子,装模作样地提起笔来。
李越说:“陛下写什么?”
吴谲头也不抬地落笔写下了“皇叔”两个字,“朕招了。”
倒戈来得突然而然,李越一掌按住了纸,“招什么?!”

吴谲没地方落笔,信手往他手背上写了“敬启”,“朕全都招了。朕给皇叔下药是哪来的药,朕去小树林是谁带的路,朕最近都没有喝……都招了。”
他突然高声道:“来人啊!黑乌鸦呢!朕要给摄政王写信!”

合着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一当皇帝就不要脸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岳云鹏你带我走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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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尘昏白羽
夜幕一挂下来,李越黑着脸把包袱往自己肩上一扛,把各样身家性命都塞进怀里,向刚学会了不要脸的变态小皇帝招招手。
吴谲挥动着小短腿滚了过去,一低头,任由李越一张开右臂,打开一张漆黑大氅,把自己裹巴裹巴夹在了胳肢窝底下。

宗庙建在九回岭上,山势曲折。走了两步,小皇帝怀疑李侍卫薄薄的衣裳里可能塞了一整套家具,他被硌得够呛,抬头问道:“李侍卫,朕沉不沉?”
李越信手把他塞回大氅去,任由胸口的东西把小皇帝硌得挪来挪去,连皮笑肉不笑都懒得笑了,“比末将的脑袋沉。”
吴谲把脑袋钻出来,“朕的意思是,这一路守卫森严,恐怕要见血。你这么抱着朕,碍不碍事?”

当事人毫无下地自己走的觉悟,这纯属一句多余的客套话。
但吴谲客套得理直气壮,自下而上仰望着李侍卫。后者脚步不停,轻软碎发拂过额角和黑夜,漫天星宿在他周身缓慢移动,那副面容就笼在玲珑月色中,尤其清朗。

下一瞬,李侍卫停住了脚步,微低下头来。
吴谲觉得面颊上一凉,李侍卫的拇指轻轻蹭了过去,从孩童脸上擦掉了隐约的一点泪迹,“不碍事。”

他觉得自己方才那点虚伪的眼泪在这样的李侍卫面前近乎肮脏,忍不住缩了缩。过一会,他又探出头来,“李侍卫,你打算带朕去哪里?”
李越说:“全看陛下示下。这是九回岭,下山向西是青州,向南是陇州,再向南……”
吴谲抢道:“再向南是大周的梁州,然后是野狐岭,然后是大靖门一线。朕看过地图,都知道。说些朕不知道的。”

李越想了想,“九回岭山高极寒,冬天雪厚。开春的时候,附近流民村的孩子们——也就是陛下这个年纪的孩子——成群结队地到山上来,能捡到好些东西,够他们玩半年。”
吴谲好奇道:“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李越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继续说:“还有集市,陛下也没见过。九回岭的集市上还有说话本的,唱经文的,配着画片,能演一晚上……”
“朕听过讲经。”吴谲又往上蹭了蹭,觉得这样怎么都抱不舒服,恨不得挂在李侍卫脖子上,“讲的是西边的什么佛……什么般若什么菠萝的,朕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你听着不困吗?”
李越笑说:“末将在集市里听的那些,讲的都是红拂女、虬髯客、霍小玉和赵玉女啊。”

吴谲没听过这几位仙女,倍感没面子,再次缩了回去。
过一会,心里的好奇和不安又把他从咯吱窝里撵了出来,他又小声说:“……什么红拂什么球的……那就是朕的人间吗?”

李侍卫没再接话,按了按护腕,继而反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吴谲耳边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长刀出鞘声。
这是他第一次见李侍卫真的抽刀在手。仿若云层蓦地躲开明月,刀光映起一线月光,照进那副清亮眼底,竟然平静得出奇,仿佛杀破千军,亦不过略烹小鲜。

吴谲突然下意识地觉得——“在摄政王眼皮底下拐皇帝”这事怎么听怎么破天荒离谱,但李越可能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没等他再看清楚,李侍卫握着大氅边的手一松,他眼前一黑,白月光被厚实的布料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吴谲屏住呼吸,清晰地听到李侍卫说:“别怕。”
李侍卫的嗓音清而且凉,黑暗之中,人的听觉尤其敏锐,吴谲只觉得心头莫名一痒——这两个字简简单单,但对他而言,实在出离陌生。

抱着他的人重新走动起来。不过片刻,远山下传来一阵呼喝,随即是刀戟凌乱撞击之声,以及腥甜的气味。

吴谲直接或间接地杀过很多人。有些人是他亲口发落,更多的则是被摄政王处置。
“杀”、“斩”、“诛”,依照夫子所言,应该各有其义。但对吴谲来说,都只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方块字而已。

隔着大氅,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脸上,柔软温热,触感粘腻发甜。
胸腔里的器官越跳越快,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吴谲胸中忽然涌上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战栗,轻微地挣了一下。

他只见过一次杀人的场面——父皇是笑着的,皇叔也是。一剑穿心,对那两人而言,俨然都是解脱。
可他现在置身其中的又是什么?
让他“别怕”的人,有什么资本带他闯出重围?

又是一声尖厉的惨叫袭来,宿鸟惊起,扑腾腾惊上半天。透过厚重的大氅,隐约可见隐约亮光,更有火石荜拨之声,战马倥偬踏山而来。
有北济口音的男子高喝道:“李越早死了,那是个大周奸细!围!”

仿佛一线白光骤然劈下,吴谲猛地掐住了身侧的腰,在黑暗中挣扎道:“你是什么人?!放开朕——”

未及话音落地,厚重大氅被一把掀开。伴随着血腥空气,刺目火光一并蓦地涌上来,吴谲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还没看清眼前景象,只听头顶响起一声闷哼,李越被来人一脚踹中小腹,整个人被凌空踢开了二三尺。
但就被踢成这样他也没松手,吴谲仍被死死扣在怀中,后背也连带着重撞上了树干,他狠狠地咳嗽了起来。

何达溪没理会小皇帝的困窘处境,大步迈上前来,一脚踩住了李越手中断刀——那刀钢质脆弱,被他一脚又踩断了一个角,“铮”的一声,半片残铁刮着夏夜风掠了出去。
同时,何达溪倾身而下,用力捏住了李越的下颌,吼道:“火!”

吴行快马加鞭回尉都,而他比吴行更快,被摄政王驱策着,几日之间跑了两个来回,把小皇帝身边的侍卫家世都查了个底掉。
查来查去,始终毫无收获,一切都正常完好,这群新进的韭菜兵就像一排鸡蛋一样,表面上完好坚固,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到底是哪个开始发臭。

直到他不抱任何希望地把明光宫留守的所有宫人分别隔离,叫他们挨个写下对这批新侍卫所知的一切细枝末节。“自述”和“他述”合在一起,背后打上一束光,一点细微的差异总算从纸页里跳了出来。
——九回岭来的侍卫李越是个酸书生,穷得家徒四壁,压根没什么娇贵的老婆。

与此同时,黑乌鸦络绎不绝地从南飞向北,洒下新的消息。
虎贲军中的北济细作多是新安插进去的,离切云侯的中军帐隔着十万八千里,能摸到的只是十分细微的边缘迹象,但防不住“有心”二字。
比如,就在切云侯闭门养伤、虎贲军上下人人自危,整个大营憋成了个没嘴葫芦的时候,切云侯那个一向忠心鉴日月的贴身侍卫却叼着牙签大摇大摆溜达出了大营,去往人间,去找快活自在去了。

火把迅速凑近前来,何达溪仍未松手,狠狠捏着年轻侍卫的下颌,就着火光跃动,轻转了一个微妙的角度,一道细长隐约的伤疤在光线夹角中稍微一闪。
伤疤做不了假,那画像上画的压根不是宿羽!

——满世界都在查探切云侯的新动作,可切云侯就一直在他眼皮底下,还把摄政王和皇帝挑拨得差点反目。
此人惯走钢丝,未必不知足下水流湍急壁立千仞,稍一错手,就是粉身碎骨。但他还是来了。

何达溪胸中突然生出了一分嘲讽。
他年少任侠而行,常说江湖肮脏,进了朝堂才知道,这里才是真正伸手不见五指,遍天都是浓浓雾霭,哪有半分豪气可言。

他们时常嘲笑大周人骨头软,连公主都能弄丢——但何达溪早年间还会附和两句,现在上过了前线,却不大说了。
随着倾国之力供养出的兵强马壮,大周人越来越穷,骨血也越来越硬,俨然换了一副崭新面目。那张新脸挂在鹤发鸡皮的老脸上,虽有不谐,但也当得上一声“老当益壮”。

而北济呢?兵马铁骑依旧强势,可宫中的调子越唱越高,忠臣的牌坊立了一座一座,可惜何耿死得不大光彩,乃是首战之中独一无二的战败将领。
何家世代簪缨,舍不得白白把人埋掉,故而何耿的遗骨至今未葬,仍然在等宿羽的命,好换来一道“功成名就”的嘉奖。

他顶着家族的荣膺,硬着头皮做了一年多的弄臣,时间久了,甚至能面不改色地跟第一次认识的小侍卫客套,“何若日后到王爷手下,收复六州,踏平金陵,不是指日可待?”
那小侍卫满脸不屑,心事藏都不藏,明明白白地写着“蠢货”。

何达溪只觉胸中一阵郁卒,不禁又想起了他大哥那个近乎儿戏的死法。

他目不转睛,抬起一只手,“刀。”
举火把的小兵解下长刀,迟疑道:“何将军,可这是……”
何达溪猛地高声:“刀!”

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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