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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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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转睛,抬起一只手,“刀。”
举火把的小兵解下长刀,迟疑道:“何将军,可这是……”
何达溪猛地高声:“刀!”
刀柄入手,蓦然出鞘。寒光倏地抵住了宿羽的喉咙,尖锐刀尖没入皮肉,随着银光消失,一粒血珠从皮下钻了出来。
吴谲狠狠睁大了眼睛,耳听周边将士们中间响起一片倒抽凉气之声,有人低声道:“将军,当心陛下!”
情势异变,被刀尖抵得死死的那个人竟然不退不避,反而微扬起下巴,饱满温柔的唇角轻轻一挑,口中吐出五个字:“虎贲军何在?”
伴随着话音落地,他左手一翻,一个小球雨滴一样自护腕缝隙中滑了下来。瘦长的食指拇指微微一捏,烈红的火光簇地飞上了天。
大周人自己发明的信号弹发出极其微弱的一声爆响,拉开了长弓的士兵手指一抖,箭矢突地脱了力,没头鸟似的斜挑进了漆黑的树丛之中,拨得树叶一片乱响,惊起了大片宿鸟。
小鸟睡得正沉,反应略慢,最后才“吱”地长吟一声,羽翼翕动,随着同伴一起,哗啦啦腾入黑天浓云。
作者有话要说:
谢怀后天结束休假进组开黑
第79章 关山未归
———关山未归———
宿羽脖子上的那粒血珠迟钝地滑了下来,吴谲盯着那一线血腥味的殷红,挪不开目光。
将士们也移不开目光,神思全被一句“虎贲军”绷得死紧,脊背上除了冷汗就是汗毛倒竖,只觉下一刻就要被名震大周的虎贲雄兵包了人肉饺子。
足足有两句话的时间,山岭上遍布的满是人和寂静。
两句话长度的寂静过后,士兵们心底里摇摇荡荡地升起了另一个迷思:怎么没动静?他骗人的吧?
陷进了敌阵,搬出自家兵马的名头来吓吓人,这倒确实合理。
但也不好说,毕竟这是诡计多端的切云侯。
何达溪皱了皱眉,握刀的手用了点力,继续将刀尖抵得深了一点,“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玩什么阴沟把戏?”
宿羽没答话,手指稍微一动,移到了吴谲颈中,场中顿时安静更甚。
吴家人个个怕死怕辱,吴谲空前地眼疾手快,居然一把握住了刀刃,失声高喊出声:“何达溪!朕还在这,你……”
小皇帝这么一叫唤,将士们中有憋不住的,也呼喝了起来,“将军,还是陛下要紧!”
——就算踏平了金陵,王爷头上也还坐着这么一个小皇帝。
小皇帝手心里缓慢露出一片血色,何达溪放缓了声音,“陛下,这可是个大周人啊。”
“就算陛下不敢跟末将回尉都,难不成还想跟这个大周人回去做质子么?”
宿羽的手箍得死紧,吴谲在一片嘈杂附和声中又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弱声道:“可是,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虎……”
他这么一动,宿羽扣在他颈间的手指便扣得更紧,直把小皇帝后面的话勒了回去。吴谲的喉咙被捏得喀拉响了一声,何达溪不假思索,一拳冲着宿羽的脸砸了下去。
皮肉被挤压变形的声音近乎骇人,随即又是颧骨撞上树干,沉闷地“砰”了一声。
变故突如其来,实则只有极其短暂的一息,小皇帝手腕上的那一滴血珠尚未完全落地。吴谲没见过这个阵仗,彻底愣了。
何达溪活动了下手腕,缓声道:“陛下英明,现在说说看,他有么?”
吴谲又看了宿羽一眼。后者还偏着头,似乎有些昏沉,下唇被砸裂开,露出血色。
他沙哑地说:“就算他没有,朕还在……”
何达溪不耐烦道:“整个陇州都是咱们的,哪来的虎贲军?他单枪匹马还真想突出重围,不要命了么?打个幌子罢了。来人。”
刀锋密密麻麻地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把宿羽的脖子拥了大半圈,没留丝毫余地给他呼吸。
何达溪的刀转而抵住了宿羽捏着小皇帝脖子的手,“劳驾,放开。没准还能留半个人,好让你们大周的狗皇帝玩玩那些个……”
他话没说完,将士们已经哄笑起来。宿羽突然抬起眼,正和他脸上的嫌恶嘲谑相接。
澄澈之外是通脱,通脱之外是不定无情。
何达溪的话音稍微一滞,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丛林之中的不远处腾起了一声清锐的唿哨。
——夜里行军,难免惊起宿鸟异动,未免容易为人察觉。方才宿羽引得他和小皇帝啰嗦了大半套君臣纲纪,原来全是为援军掩盖动静!
随即又过两三息,更近处又是一声。
唿哨声由近及远,迅速而沉稳地荡了开去。
树林之中传来鸟声淅沥,树叶哗哗作响。
黑甲在黑林中格外不显眼,及到近处,才能看清,来者为数甚众,步伐轻缓有序,马靴踩在潮湿的黑土草叶之上,竟然也没发出多少声音。
为首的一个人按捺不住,一马当先冲上山岭,一把扯下了头盔,惊喜道:“头儿!”
宿羽捏紧了小皇帝的脖子,一撑树干,站了起来。那些环绕着他的刀尖就像落在身上的碎屑,被这一点动作摇了开去。
只有何达溪的刀僵着没动。
宿羽一手抱着吴谲,另一手的食指关节敲了敲何达溪的刀尖,提醒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回去报信?”
何达溪目眦尽裂,刀尖仍然对着他。
宿羽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他手臂上扫了一下,提醒道:“活着比死了强。”
……他还真是周全,连何达溪回去之后怎么跟吴行交待都安排好了。
何达溪确实没法死,死了也没法跟地底下的何耿交待。
他闭了闭眼,比了个手势,“退。再做谋划。”
北济将士们本来就快吓破了胆,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句,几乎是残云一般卷着何达溪翻过九回岭下了山,只剩下了一地虚张声势的狼藉。
三伦挥舞着头盔,飞着两条胡萝卜腿扑了过来,“头儿我可想死你了!你休假休假吧,咋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玩去了呢?咱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一年多前的金陵守城战打到了末尾,三伦出奇命硬地熬到了最后,眼见守得城门开、将见白月明,他却好死不死地非要爬上那颗大枣树去甩铜瓶子撒毒。药,结果被人一箭怼了下来。
弓箭倒没让他受什么大伤,只是三伦人生得瘦,全身上下只有一个胡萝卜头一样的大脑袋最压秤,故而大头朝下,直接摔出了个“脑子非常有病”,把“脑子越来越有病”的谢怀衬托得如同神童。
谢怀虽然脑子坏脾气臭,但好歹一张脸还是妖得一比吊糟,让人只能原谅他;脑子比较坏的还有老燕家那完犊子的兄妹俩,不过那两个人一个赛一个地凶,看起来也能自圆其说。
三伦就没那么幸运了,宿羽现在一听三伦嚎“我可想死你了”就一个脑袋三个大,很后悔给他封了个切云侯义兄的名头,更后悔走后门让他做自己的贴身侍卫。
——不然他也不会养伤养得不堪其扰,索性卷铺盖溜达到了九回岭,然后遇见了躲在酒馆不敢从军的酸书生李越,然后天马行空地伸出“援手”,冒名顶替;然后越来越气运拔群。
切云侯本想琢磨琢磨北济的军中奸细是怎么个安插法,结果因为“长得还行,家境太差”直接被发配到了换人如切菜的明光宫。
不过他也没怎么怕。谢怀这两年越发老谋深算,把朝中的各色体制拼来揉去当七巧板玩,美其名曰“改良新制”,改得朝中重臣吃了无数闷亏,纷纷敢怒不敢言。
谢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顶着一张比他大哥清纯、比他二哥热情、比他三哥机灵的小脸,一头扎进了军机处。
军机处的大老粗们很快就发现,谢鸾长得挺像个靠谱的好孩子,但内里估计比那个阴测测的皇帝还要想一出是一出——除了对朝中、军中制度大刀阔斧地改革,从他给燕燕打的那几把机窍玲珑的刀来看,小太子的动手能力也十分不错,常常正吃着饭,突然想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新玩意,撂下筷子就跑。等到大伙吃完了饭,新东西也差不多被谢鸾鼓捣出来了。
谢鸾从七巧板玩起,一路玩出了比马跑得快的马拉烧煤车、比鸟飞得高的信号弹,不过只花了一年多的光景,军队里的信件、响应机制都换上了新行头,整个效率拔群,旧貌变新颜,甚至都让西域三十六国来参观的使者们傻眼了几次。
这次谢小太子斗胆想玩的是军中暗线,信号弹打先锋,埋伏兵听号令。
埋伏兵这事向来容易出岔子,谢怀当然不会赞成,所以韦明安、李昙和燕于飞都抠门巴巴又怕死,死活不给他玩。
只有宿羽人美心大、仗势欺君,在虎贲军中分出了独立的一支小队给他试水——其实也是为自己的尉都游铺路。
再加上他上次离开金陵前,发现没什么特产可以带,故而随手抓了一把林周瞎配的各式药粉塞在腰里。借此之便,他就算当了韭菜兵也有恃无恐,大摇大摆地狐假虎威,顶着吴谲的面子在尉都皇宫横冲直撞。
可惜结果不甚理想,不但没有弄明白神奇毒。药在哪里,还被吴谲算计了一把,差点交待。
这事可不能让谢怀知道,一来是他自己没准小命难保,二来是吴谲一定小命不保。
今时不比往日,谢怀现在是宇内天子野心第一人,可没那么好说话了,碰到这等千载难逢好人质,要是不让他抓回去关着,这位俊美的狗皇帝八成得开杀戒。
眼见三伦即将把大脑袋怼到跟前了,宿羽把大氅一张,把怀里的吴谲裹了个没头没脸,扭头就走。
三伦在后面边追边喊:“头儿!头儿你上哪去!你还没休息够吗?太……那个谁叫我把你看好呢!我咋交代啊?!”
……谢鸾连这事都跟三伦说,怕是脑子也坏了。谢怀不让谢鸾在军中乱搞,可太子这嘴皮子溜成这样,能不露馅吗?!
宿羽为大周的未来感到担忧。
宿羽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你不会当没看见!?”
三伦从善如流,也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嗓子:“听见没有!侯爷说他没看见!”
众将士:“……”
作者有话要说:
有味道的下集预告
宿羽气得都懵了,结巴着大吼了一声:“你再说、你再说一遍?!你把我的信藏在裤头里了?!”
第80章 关山未归
九回岭的山坡时峻时缓,宿羽走了好长一段路,才长出了一口气。
吴谲假哭了半下午,又真哭了半晚上,终于累了,猫在憋闷的大氅里不说话。
宿羽不是李侍卫,李侍卫哪动过他半个手指头?就算生了气,也都是和和气气地讲道理。
这个宿羽不一样,宿羽刚才把他掐得脖子生疼。
他嗓子里火烧火燎,也不说话,就听着外面的动静。
密林中寂寂无声,只有宿羽的马靴踩过断枝时轻微的声响,还有鸟儿睡着睡着说一句梦话,“吱”的一声。
其实宿羽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排吴谲。这个变态小孩就像个长着白毛的烫手山芋,吃了怕弄坏肚子,扔了怕祸害人间。
宿羽一边走一边想,有黑甲的士兵从隐蔽处走过,看见宿羽,便接二连三地走出来握剑行个礼,“侯爷。”
挂着彩的宿侯爷对自己的排场早就习惯了,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继续向前走去。
……对了,陇青二州已经沦陷,经过此事,这支小队八成也很快就要撤出,这是三伦在调兵。当务之急是先离开陇州。
他站住脚,往回走了两步,刚想叫刚才的士兵等等,只见三伦飞快地沿着山坡跑了下来,“头儿你等等!”
宿羽皱了皱眉,“你慢点。”
小结巴命短,但一口有毒的口音余味泼天,三伦的口音早就被李昙带跑了,气喘吁吁道:“怕啥呀,我还能再摔傻点还咋的?”
这论点倒是鞭辟入里,宿羽“噗”地笑了出来,“有点难。”
三伦问:“你上哪去?”又指指他夹着的包袱,“那个是什么?”
月黑风高倒也好,他们真没看见吴谲的尊容。要是陇州军的李大帅在,一看何达溪肯退兵就猜得出来这是吴谲,但三伦没那么机灵,其他将士又没他腿脚利索离得近。
跟不择手段的狗皇帝相处久了,宿羽也开始理直气壮不干人事,懒洋洋道:“这个?北济白薯。”
三伦“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上哪去?”
宿羽顺口回答:“卖白薯。”
三伦脸上写满了“真是有情调的休假”,崇拜道:“头儿,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说着就开始脱甲,脱完甲就剥衣裳。
宿羽连忙捂眼睛,“你干嘛?我不要你的衣裳!”
三伦说:“什么衣裳?给你衣裳干嘛?你没衣裳吗?我把你的东西藏在——”他用力甩开腰带,笑得殷勤如慈母,“裤头里了。”
宿羽气得都懵了,结巴着大吼了一声:“你再说、你再说一遍?!你把我的信藏在裤头里了?!”
三伦也一脸懵地抬起头来,“什么信?哪来的信?你有毛病吧,谁他妈闲着天天给你写信?”
这脑子也忒不好了,宿羽公务繁忙,一天收五百封信,不都是他转交的吗?!
宿羽打了个磕巴,顾忌着三伦至今光棍一条,不好再刺激他,硬生生地把“谢怀就天天给我写信怎么了”吞了回去。
三伦一边唠叨一边把东西拿出来,“我就知道你不想回去。打仗嘛,总是有输有赢,要是一直不输,那不成了煮白薯了吗,那赢还有什么意思……这个是你的洗脸布,拿着。”
倒不是输不输赢不赢的问题。
宿羽心情复杂地接过那块烂咸菜似的布,觉得自己的洗脸布再也不是纯洁的洗脸布了。
三伦继续说:“皇上不都没说你什么,你怕啥?还跑了。给,你的勺子。你多大了,吃饭还他妈用勺子,二百五。”
宿羽捏着勺子把,没敢闻,心想,那不是你给我做的饭稀得捞不起来吗。
三伦絮絮叨叨,又掏出了他认为宿羽用得着的牙签手帕和江湖话本子。宿羽两只手拿不过来了,长叹一声,“三儿。”
三伦说:“啊?干嘛?”
宿羽笑笑,相当和善、相当体己地上前一步,拍拍三伦的肩,把满手的裤头特产尽数塞了回去,同时在三伦腰后一摸,拿到了目标物品,一手扛着白薯一手打了个招呼,“走了。”
三伦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后腰,半天才扯起嗓子,“你又买新的?我赌博赚钱发家容易吗?!还我钱袋!——”
他反应慢,宿羽都走得快没影了。
吴谲窝在大氅里,捂出了一头汗,听着一路都有人恭恭敬敬地招呼“侯爷”,一口气越憋越大。
李侍卫的温顺柔和原来都是装的,宿羽本人有这么威风。不仅威风,他和坏人都是一伙的,搞不好是专门来拐他,还说他是白薯。
于是吴谲恨恨地隔着大氅踢了一脚。
被他踢的人顿了一下,直接把他扛起来了。
宿羽的肩膀很瘦,吴谲觉得硌得慌,用力怼了他一胳膊肘。
这次宿羽直接停住了。
吴谲把眼睛钻出去,哑着嗓子,小小声地说道:“坏蛋。”
宿羽脖子上的伤口不深,但被何达溪摁了半天,起了一片淤青,吴谲一胳膊肘又弄得出了血。他抬手摸了摸,长长地“嗯”了一声。
这样子极其冷淡,好像挨骂的不是他。
吴谲鼻子又有点酸,说:“放朕下来,朕要睡觉。”
宿羽说:“天快亮了,我要赶路。”
吴谲说:“你要带朕去哪?”
宿羽说:“陛下想去哪?”
吴谲说:“你问朕?朕说了算话吗?”
宿羽八成也走累了,把他往上拉了拉,“算话。陛下想去哪?”
仿佛还是那个把他当普通孩子的李侍卫,要带他去看看人间。
吴谲刚才也听出了一点口风,宿羽好像没打算把他卖了——至少没打算直接卖给虎贲军。
那他要干嘛?
宿羽的鼻尖上有一层薄薄的汗,被月光照得晶晶亮。
他盯着那片薄亮的水泽,很慢地说:“你说呢?”
宿羽回答道:“向西。”
这简直是废话。脚下是陇州、东边是青州,都是北济占领的大周国土;往南是大周,向北是尉都,对吴谲而言都是虎狼之地。
据说小皇帝的生母是和阗人,跟着传扬佛法的使团来到了尉都,结果一转眼就和吴微看对了眼,还一鼓作气造出了个白头发的小孩——但纸里包不住孩子,也就是吴微死前三四个月的时候,事情终于败露了,北济皇宫佛院里的金塔里凭空冒出一个小皇子来。
吴行把弟弟吴微当箧中傻珠子养了十几年,还一门心思以为自己能把皇位和皇弟攫在手中一辈子,于是一时没能接受得了这个刺激,手起刀落烧了金塔,还把弟弟金塔藏娇的外族媳妇砍了。
若非如此,吴微也不会挣个鱼死网破——换言之,若不是北济这场宫变,金陵不会被逼到绝处,谢怀的登基之路没准还任重道远。
这事被好面子的吴行捂得严严实实,但宿羽在北济皇宫里浸淫了不少日子,捕风捉影的事情听了不少,切切实实地推断了出来:小皇帝的母族多半就在和阗。
况且,既然能进使团,那可怜的姑娘想必不是王族也是望族,吴谲肯定有家可回。
不管西边有什么、没什么,都是吴谲能去的唯一地方——也是宿羽手里这个烫手山芋唯一能脱手的地方。
宿羽说:“陛下知道自己要去哪吗?”
那没爹没娘的小皇帝一脸茫然,默默盘算了一会,“我父皇说,我娘是西域三十六国大乘教的。”
宿羽一头雾水,“尼姑?”他爹一个废物是有啥特殊的魅力吗?
吴谲摇摇头,“珈蓝天女,带发修行,不是尼姑。”
来头的确不小,就是有点奇怪,“那你哪来的外公?大和尚吗?”
吴谲沉吟了一下,“你没听说过吗?大乘教的珈蓝天女是和阗国王的养女。”
果然来头不小,吴微胆子挺大,国王的女儿都敢关。
吴谲继续说:“不过别人都说珈蓝天女早就死了,所以……我外公不知道有我。”
这倒是意料之中,不然和阗国王也不能放任外孙子被吴行喂了一年半的药,真是那样,国王的脸也别要了。
西域三十六国之间关系紧密,合纵起来一口气垄断了丝路和良马,连北济都不大敢惹。宿羽既不能把吴谲扔在这,也不敢送信等和阗人来接,更不想把大周牵扯进北济宫变,更重要的是他好像还能从中替大周捞一把——他当机立断道:“我把你放在和阗就走,行吗?”
小皇帝的嘴角一弯,自己把大氅挂在了脑袋上,沉声说:“准奏。”
天光将明,宿羽总算扛着吴谲翻下了一座山岭。
一年半之前,这里还是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的雪地。去年一开春,谢怀下了旨,工部、户部加上陇州军三方协调,从南边来的工队利落精干,不出几个月,就在九回岭的山谷中建起了数个驿站。
九回岭上本来就商队往来频繁,有驿站,慢慢地就有客人,就有生意。
去年入夏的时候,九回岭中每逢午后便洒下一阵新雨,酒旗被风一招,迎风展开,不一会就能招徕避雨的客商满座。
当时宿羽被派到陇州督办新政和军制改革,被一道接一道的政令抽成了一只陀螺,陇州有什么鸡毛蒜皮都来找他,帐子里日日夜夜灯火通明,就算他趴下睡了,旁边也一直有人在高谈阔论分析局面,宿羽一度连做梦都在签字盖章。
谢怀寄来的书信也积了足足半尺——虽然谢大明白言简意赅,一张纸上没几个字,但藏匣斋的纸堆起来很显分量,宿羽也不大好意思当没看见,甚至还想每封都回。
连三伦都没发现,宿小侯爷经常摸黑溜出军营,纵马跑到酒楼的角落里,顶着客商们嗑瓜子啃羊腿的各色香味,听着说书先生把江湖掰开了揉碎了翻来覆去地讲,他自把灯移到近前,铺开信笺笔墨。
宿羽知道有人在指指点点笑话他是怕被先生打手板、来熬夜补功课的小书生,索性把兜帽一戴,就像个大蚌壳一样“闭门造书”,不管不顾地写下去,把心窍里那颗粗沙子捧出来,一笔一划涂抹成珍珠。
山谷中天亮得晚,宿羽把身上的血迹挡住,叩了叩福来驿站的门,等到门开,他发现来开门的伙计是个生脸。
作者有话要说:
1/男主角活在only here的无良卫视剪辑版下集预告
丑得一言难尽的大白狗摇头摆尾地一马当先扑向燕燕,谢怀跟在狗屁股后头,背着手晃了出来,问身后的老宦官,“阿公,替朕记着没有,这是燕将军第几次咒朕的江山了?”
2/我代表大家看了下一集片花,那真是整集整集的huaihuai及其熊孩子,并且甜齁得有点长膘,有减肥需求的朋友请取关
第81章 关山未归
也不奇怪,陇州又被北济占了,这种油水大的买卖自然不再归大周。就像那年洗劫野狐岭的北济马队一样,北济人轻而易举就可以把原来的店家踢开。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北济人为非作歹,九回岭漫山遍野的匪帮也不是光喝风就行,总得有人下山赚钱。
宿羽打个呵欠,跟着黝黑瘦小的伙计上楼,开了间上房,然后摆摆手,“有事再叫你。”
伙计应了一声,合上门下去了,轻手轻脚,怕吵醒别人。
他胡乱抹了把吴谲的小脸,把人塞进被子里,然后坐到桌边,从怀里摸出张画着地形关卡图的小布片来铺开。
按照计划,陇青二州迟早要收回来——陇州向西数十里就是黄沙大漠,大漠尽头是西域三十六国。仰赖离得远冲突少,这些小国家跟大周之间的关系一直还算挺对付,但“对付”不等于关系紧密。说到底,要平定边患,不把西域三十六国拉过来一起对付北济是不行的。
然而,除了极少量地向大周输送战马、用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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