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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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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羽默默把一身鸡屎味的吴谲接了过来,光头白薯在他怀里蹭了蹭,偷看着谢怀走远了,小声说:“朕明白了,不能给别人知道朕是皇帝。——可是我没有玉鬼啊。”
宿羽面无表情,“我有。”
“哪呢?”他摸了摸宿羽的袖子,又摸摸腰带,还要去摸胸口,小爪子被宿羽拍开了。
宿羽在地上蹭了蹭硌脚的靴子,“你没见我走路有点瘸吗?等到了和阗就不瘸了。”
小光头愣了足足半天,终于震惊地大喝一声,“你臭死了!”

话没说完,斜刺里冒出来一只手,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上了肩。
谢怀拿着房间钥匙,一手扛小光头一手拉宿羽,一路把两个人带进驿站上了楼关上门,把吴谲往一桶热水里一扔,抱臂冷漠道:“你鼻炎还是脑炎,到底谁臭心里没数?自己洗澡洗衣服,明天还臭就把你剁了馅。”
吴谲正要反驳“我不会洗衣服”,谢怀又无情地补了一刀:“洗完澡吃饭,晚上自己睡,有事憋着,不许叫人。”
“……”

吴行看似蛇蝎心肠,但也没敢让他皇侄自己弯腰下手穿过靴子。小皇帝没见过这种级别的心狠手辣,眼睛一抬,里面迅速地有了亮闪闪的东西滚来滚去。
谢怀理都没理,狠狠剜了他一眼,随即一挑长眉,冲宿羽勾了勾手指,抬脚就去了隔壁。

宿羽掀袍子蹲下来,正想安慰桶里浮浮沉沉白白胖胖的小光头两句,突然福至心灵地机灵了起来——谢怀最见不得人哭,不是无动于衷,估计是没看见。
眼神又不好了,脾气估计也上来了。

吴谲刚笨手笨脚地扒住木桶边,打算跟宿羽撒个娇,只见宿羽蹲都蹲下了,又突然站起来,甩下一句“听我哥的”,转身就出了门。
吴谲手一松,差点呛死。

宿羽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只见谢怀连鞋都懒得脱,枕着小臂翘着腿仰在榻上,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每当精力不济、或者着急上火时,他全身上下的二三百块骨头里总有哪一块悄没声儿地发出一个崩坏的信号,五感或者经脉就随之又退化一点。
短时间看,他喝点药睡一觉就能恢复;但从长久看来,一次一次的崩坏日积月累,轻微的迹象被积攒成了显而易见的江河日下,谁也不知道这副身体能不能撑到下一个昭和新年。

宿羽走到了跟前,他才听见动静,狭长贵气的眼睛不带情绪地扫了他一眼,指指桌子,“吃饭。”
桌上有面有菜有汤有饼,谢怀在边地过得堪称纸醉金迷。

宿羽试图做一个解语花弄臣,拽着他的靴子,费劲巴拉地替他脱了下来,“你不吃吗?”
谢怀仍然在发呆,“没味。”
宿羽被这一句话弄得自己不想脱鞋了,把他往里踹了踹,滚上了床,“我也觉得没味,看着是不如御膳房哈。你不在金陵吃香喝辣,怎么跑出来微服私访了?”

其实店家的手艺还行,色香味都有,鲜香的气味在屋子里飘来飘去。
宿羽突然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谢怀以前满大周跑着纵横捭阖,现在当个破皇帝,只能成天在皇宫里收拾烂摊子。沙场的霜天晓角似乎不是一个皇帝该向往的东西。

谢怀有好半晌没说话,宿羽有点寒毛直竖,感觉他下一刻就要发火。
林颁洛和傅为说伴君如伴虎,其实宿羽觉得不然,若要说一言一行都生怕冒犯的话,天下有情人个个都是虎。爱是缠绵,但未必不是忧惧。

谢怀突然说:“担心你。”
宿羽一时没回过神来,“啊?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怀坐起来打了个悠长的呵欠,信手捏了捏宿羽的耳朵,“他娘的,还以为你那爪子让北济人腌咸菜了,不是还在吗,信怎么越写越短?”
宿羽的耳朵被揪着,整张脸歪着仰面朝天,愣愣地说:“你不是嫌我废话多吗?”
谢怀还没放手,审犯人一般理直气壮道:“嫌你怎么了?我嫌你你就能少写了吗?”
“……”宿羽憋了一句“你是强盗吧”在喉咙里,千言万语化成了一个字:“呸!”

谢怀漠然地接受了这句以下犯上,“啪”地拍开了宿羽的脑袋,手一抬,拉开了什么东西。
宿羽低头一看,魂飞魄散。
——谢怀拉开了他的腰带!
不管他是要黑夜宣淫还是要检查凤体,下一步是不是要脱鞋了!宿羽并不忌讳被他看见伤口,但列位看官想一想看一看,臭鞋子里有什么!这还了得!

他的指节蹭过腰侧,宿羽这次疼得真情实感,“嘶”了一声,艰难地扯起嘴角,“你知道我找你是来干嘛的吗?”
谢怀翻了个白眼,“你除了陪。睡,找我还能有啥事?”

小宿自从九回岭一冻开了荤之后,就一睡不可收拾,但懒得动依旧懒得动。所以陪。睡这事玄乎得很,也不知道是谁陪谁。

小宿点头,“对对对,但我的目的并不单纯。”
谢怀一点都不意外,说:“还有呢?”
宿羽可怜巴巴指了指腰,好像再多说一个字就要气绝了,“我来卖个惨。前几天被人踢了一脚,现在这个疼啊……”
谢怀继续解他的腰带,脸越来越黑,“给我看看。”

宿羽大呼小叫,杀猪似的嚎,“疼!真疼!骗你我就跟你姓!一碰就疼!我这都好几天没脱衣裳睡觉了!真疼啊!”
谢怀被他叫出了一脑门汗,总算把腰带头一扔,溜达下床,摸出银筷子,夹了一筷子酱肉吃,“那侯爷打仗的时候受的伤怎么回事?不换药吗?”
……换是换的,只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宿羽结巴道:“我、我这不是卫生习惯不好吗。”
谢怀都要气笑了,“你卫生习惯不好?越扯越淡,你怎么不说我是昏君?”

宿羽蹭地坐了起来,压低了声音,“你还不是昏君?天子守国门,谁家天子跟你似的跑出来打劫黑店?脸呢?”
刚打劫了黑店的天子毫无羞耻之色,慢条斯理道:“嗬,在这等着我呢。还不是为了看你吗?”
宿羽盘腿坐在床上点头,“对啊,就在这等着你呢。还看我,你就是来督办铁业整改的吧?”

谢怀端起酱肉盘子来,就着小酒吃肉,一点愧疚心都没有,“顺便看你。”
宿羽把酒杯抢走,“铁业那么大的事儿你不管,来找我干嘛?”
谢怀大言不惭,嚼着酱肉,拿筷子尖戳空气,“我还能全管了吗?大会小会秘会开了一千八百场,有条令有法规有策略,他们照着计划书走走也就搞定九成半了,还指望我亲自念经?累死我得了。”

这倒是真的。
谢怀这一年半来干的事颇有点愧对先人,先是不要命似的把黎家为首的世家打压了下去,彻底踹瘸了自己的一条腿,紧接着,在朝中无人可用的局面下,仗着军权在手,他大摇大摆地实行了科举分科、士子分行。骈四俪六写得漂亮再也没用,各行人办各行事,农耕的历法用不着写酸诗的糊涂蛋拨算盘,收录民歌的乐府也不许被道学家打折腿跪着走。
除此之外,提六部、分君权,谢怀把大周的制度改到有事没事就开会,大事小事都让专业的人来拍板,事无巨细地把另一条腿的血肉骨骼生造了出来——总之就是让下一个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说话再也不好使,而且必须张着俩耳朵、硬着头皮听一辈子民生疾苦的真相。
可见他爹给他的阴影真不小,他也真是个谢家人。

宿羽自从看出他转了性,就经常抱着被子傻乐打滚,非常乐观地感觉不出三五年,谢怀就能告老退堂,跟他满世界仗剑行侠去。
所以谢怀一提这一茬,他立马咧着嘴傻笑了一下,“谢怀。”
谢怀吃完一碟子酱肉,胃口也开了,竟然不计前嫌地夹起一块烙饼,“放。”
宿羽酝酿这句话酝酿得自己头皮发麻,珍之重之地小声说:“你真好。”
他有时候挺矫情,但谢怀毫不领情,啃了口烙饼,轻蔑道:“这还用你说?”

宿羽小心翼翼脱下靴子,用目光安慰了一下躺在鞋底哭叫的玉鬼,把鞋子塞进了床底下,然后他拍拍床单,“想睡我吗?”
谢怀站着吃烙饼,回答他:“一般想。”
“一般想”算是说得客气了,他那张从来都恃好看而骄的脸上写着“很不想”。
宿羽恃宠而懒太久了,非常明白症结所在,很大方地说:“我自己动。”

说时迟那时快,筷子和烙饼被迅速抛弃,谢怀像闪电一样擦手脱鞋上床,“哥哥来了!”
肩窝被他的手指一推,宿羽顺势陷进了松软的被子里。
谢怀拿拇指蹭了蹭他额头上的红印,宿羽缩了缩,“都怪你,在九回岭破相了。”
那根拇指移开了,谢怀没追究这种细枝末节,笑说:“那没办法,哥哥得对你负责啊。”

宿羽当年也是有哥哥的人,一时眼前奔腾过了十几句脏话,一闭眼,索性豁出去脸不要了,“哥哥,你不要骂我,我好难受。我给你脱衣服好不好?”
眼见谢怀深吸了一口气,他稍微欠起身,拉开谢怀的腰带,又解开谢怀的领子,一边给谢怀美味的的大胸窄腰奉献了一个“啧”,一边赞美侠客装束真是江湖慷慨的馈赠。

皇帝的服制复杂得逆天而行,绦子玉带外袍中衣里三层外三层。宿羽干别的都还算手巧,解衣服绝对是他的死穴,光解开谢怀那身衣裳就得花小半个时辰,宿羽经常感觉自己是个拆包的工人,干活干得满头大汗,拆包日当午,汗滴心里苦。

宿羽在这神飞天外,谢怀的脑子也没闲着。
视野耳际的嗡鸣摇晃一刻不停,但眼前的年轻人注视着他,漆黑的瞳仁湿漉漉的,像一只跑错了山林的鹿,有无数赤子情话将言未言,是震荡人世中的岿然之山、有定之海。
他忍不住碰了一下那片柔软淡红的嘴唇,俯下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夸我开车不河蟹车技更出众的潜台词是什么!【超市门口的购物车,空空荡荡啥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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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金乌将堕
耳边响起一声模糊的响动,对不大耳聪目明的谢怀来说,就像耗子嗑瓜子似的不值一听。
宿羽却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推开了他,手忙脚乱地把床帐扯了下来,大喊道:“小、小光?!谁、谁让你进来的!”
小光头吴谲站在门口,披着张大床单,床单角滴水,他滴鼻涕,一边抽鼻子一边说:“你和你哥哥也还没睡吗?我不会洗衣服,我把衣服扔掉了。你会不会做衣服,就拿这个床单做吧?”

小孩子这玩意儿也太扯淡了吧。
宿羽叹了口气,正要说“我不会”,只觉耳边一阵风声,枕头越过他的后脑勺挟着风飞了出去,耳后一声如雷暴喝:“光着吧你!”

宿羽快被谢怀喊聋了,直到第二天都有点耳鸣,坐着骡拉的板车,一边揉耳朵一边用想象力做衣服。
谢怀叼着根草茎冷笑道:“哟,您当阿妈当到西域来了。”
宿羽狗腿地试图转移话题,“看您说的哪儿的话,母仪天下也不是这么个母法,这不是还没到西域呢吗?”
吴谲裹着宿羽从驿站窝藏出来的被子,被颠得一晃一晃,“最早要明晚才能到和阗呢。”

谢怀冲他挑了挑下巴,“到了和阗,上哪找你娘去?”
宿羽踢了谢怀一脚,吴谲却没什么反应,神色平常,“我娘死了,”他掰了掰手指,“早就死了。”
宿羽又踢了谢怀一脚,谢怀索性一伸手把他的脚腕握住了,说:“那你上哪去?”
吴谲说:“你不知道吗?有一种东西叫‘外公’。”
说得好像他外公一定会认他似的。

谢怀敷衍道:“行,有没有外公无所谓,有玉鬼就行。哎,弟,你缝完了没?”
永不服输宿小羽总算在衣服这事上认了栽,一把将棉线扯断,破罐破摔了,“你就这么凑合套着吧,啊。”

吴谲接过衣裳套上,发现宿羽可能是照着简昭的袈。裟式样缝的,他现在像一个仙风道骨的神童高僧,因为头型圆润面容白皙,还挺好看,虽然年纪小点,但从观赏角度来说,比简昭也不差。
小皇帝的审美观尚未形成,不像吴行一样挑挑拣拣。吴谲对穿什么并不是很在意,静静地转了个圈,面朝西方,像是入定了。

直到日暮时分,平坦大漠和枯干胡杨在望,吴谲才回头摇了摇快睡着了的宿羽,“你不是说今天路上没有驿馆住了吗?前面有座庙!”
他抱着大被子,跟着谢怀和宿羽走进没人的旧庙,看着谢怀踢开木板,宿羽扫除厢房,然后宿羽百无聊赖地在破败的小院里坐了半天,突然说:“不行,你得吃饭。”
吴谲兴兴头头地回过头去,发现他说的是谢怀。

谢怀对吃饭兴致缺缺,但也快无聊出花了,倒是很愿意进行一些有益身心的运动,跟在宿羽屁股后头找到了水缸、柴火和火石,又洗劫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香炉,“嘿”了一嗓子,“香炉里头填的是小米?我怎么不知道?”
宿羽在院里架了个小炉子,拿香炉煮粥,一边扇火一边嫌弃:“你知道羊长什么样吗?人家羊不是生下来就一小块一小块的,羊还有脑袋呢。白萝卜也不是一丝一丝的,白萝卜活着的时候还有皮呢。”
谢怀拔出剑来,“我什么不知道?我还知道柴长你腿那样,我还会砍柴呢。柴不够用吧?你等着。”

他走出去七八步,又绕了回来,二话没说,“啪”的一声脆响——此人在吴谲的小光头上头呼了一巴掌!

吴谲正坐着玩袈。裟,一时僵了,愣愣地看着他。
宿羽手里的动作也停了,浑身僵得像个冬虫夏草,也愣愣地看着他。

谢大明白见收效甚微,手痒似的,“啪”的一声,又是轻轻一巴掌,“小骗子啊。”
宿羽还沉浸在震惊当中,吴谲率先反应了过来,“……啊,叫我干嘛?”
谢怀说:“嗬,您架子还挺大,叫您一声还得请旨么?捡柴这活一个人干得了吗?您指望侯爷亲自去?”
吴谲不知道捡柴是什么高级活动,居然侯爷的规格都不够,要他一个皇帝参加才能搞定,但也只好灰溜溜地耸了耸脖子,“那、那我也去?”

眼看谢怀要带着危险人物二号出门,宿羽赶紧说:“不、不用了吧?”
谢怀停住脚,半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夕阳剪出的侧颜,冷声道:“嗯?”
宿羽一个哆嗦。

昨晚上吴谲那一闹,谢怀脑门上的天子之怒瞬间腾地窜了起来,当时就要把小光头扔厨房剁馅去。
但北地山中昼夜温差极大,吴谲年纪小,容易染风寒。宿羽生怕小皇帝交待在自己手里,二话没说就把谢怀撂下,滚去了隔壁。

他把那没眼色的小光头找块干毛巾搓了搓,捂进被子里叮嘱:“陛下,好好睡一觉,很快就到和阗了。”
吴谲露了个眼睛出来,“对了,朕都忘了问你了。和阗和大周关系一般,你为什么肯送朕?”
宿羽说:“有一来有一往,慢慢地不就不那么一般了吗?”
吴谲一皱眉头,“你算计朕?”
宿羽笑了笑,“也不是。你是个孩子,我是个大人,我帮一帮你不是天经地义吗?”
吴谲还皱着眉头,这次是没听懂,“天经地义?”
宿羽说:“我不会害你的。陛下知道这个就行。”

他想拿吴谲做文章是真的,“天经地义”也是真的。宿羽肚子里还剩下一点点零星的良心,也学着林颁洛的样,分一点给老人孩子——吴谲要是再被吴行灌两年药,恐怕也就真是个傻子了。
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宿羽觉得是举手之劳,何况他和大周都不吃亏。

吴谲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你跟你哥哥刚才在干嘛?他为什么吼朕?”
宿羽想了想,“我跟你说,我这个哥哥吧,其实是皇帝放在我身边的眼线,我俩不是一条心。你要是在他面前露馅,大周那个皇帝明天就变成老虎精来啃你脑门了。”
小皇帝的圆眼睛一瞬不瞬,“你们不是一条心的啊?不是一条心为什么还睡一张床?”
宿羽噎了一下,“那不是、那个,公务经费紧张嘛。他没带够钱,只够开两间房。”

吴谲把被子从脸上拉下来,缓声说:“你可以跟朕睡。”
宿羽严肃道,“你可是皇帝啊。天子之尊不值钱的吗?天子卧榻容得下他人酣卧吗?”
吴谲老老实实摇头,“很值钱,容不下。”
宿羽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让他露出鼻子来,“那该怎么办?”
吴谲笑了笑,“朕懂了,朕不出这个门了。”

宿羽解决了小皇帝,压力巨大地返回去,上门去被大皇帝解决。
谢怀不知道从哪摸了块磨刀石出来,正霍霍磨剑,寒气四溢道:“舍得回来了?”
宿羽说:“你听我解释。”
谢怀举起剑刃来,对刀锋吹了口气,“我替你解释吧。‘小孩子嘛,虽然是个骗子,但是生了病也不好,小孩子多好玩,软软的,白白的,能举起来扔来扔去,能一张烙饼喂三天,省钱省事,多可爱啊’,是不是?”

他居然这么了解自己!
宿羽颇为惊叹,缺心眼地点点头,“陛下英明,字字属实。”
谢怀一手举剑,另一手勾勾手指头,“你过来。”
宿羽硬着头皮走过去,被他拿剑拍着脑门算账,“缺心眼吧你?当娘当上瘾了?随便捡个小玩意就当儿子养?你求求我试试,求我就准你生一个。”

当时宿羽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茬,于是试探道:“那咱俩要能混出个儿子……从哪儿生?我是没地儿生,莫非你有地儿?”
谢怀彻底毛了,直到今天半上午都没跟宿羽说过话。他刚才肯自告奋勇找水缸捡柴火,纯属于刚刚和好后的热情阶段。

破庙之外阴风阵阵,宿羽盯着那个刻薄阴恻的侧面,拉出了一个天大的明朗笑容,“嗐,多大点儿事儿,去就去呗!小光啊,你也家徒四壁的,这点活都不会干怎么行?”
吴谲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也让我去吗?”
宿羽笑得像个二百五,“听我哥的!”
吴谲坐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把宿羽的汗毛一根根地看了起来,然后起身爬过铁门槛,跌跌撞撞地跟上了走路像风的谢怀。

他们越走越远,一路把宿羽“捡粗点的”的喊声甩在了脑后。
谢怀完全把宿羽的叮嘱当耳旁风,见到什么就捡起来,往吴谲怀里一扔,自己两袖清风,仿佛纨绔游桃林——难怪捡柴这活在他这里这么高端,他一个人还干不了。

吴谲抱了一大堆柴火,走得越来越吃力,突然说:“你真的是他的哥哥吗?你们长得不像。”
谢怀又捡起一根树枝,吹笛子似的吹了声口哨,抖开沙子,“知道‘结义兄弟’吗?”
吴谲说:“我听过桃园三结义。”
谢怀笑了笑,把树枝放在吴谲怀里,“也行,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胡杨林丛中有一具破观音的石身,石身挡住风沙,积了不少土,借此之便,那下头长出了几棵酸枣树。谢怀一会不手贱就难受,摘了两颗风干的小酸枣,顺手又摘了两颗,塞进吴谲嘴里。
吴谲还当这是李侍卫给的泡桐花蜜一样的东西,大胆嚼了嚼,还没咂摸到甘甜,已经酸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是什么啊?你不酸吗?”
谢怀拿他的床单袈。裟给他擦了擦眼泪,“我?我觉得还行,不太酸。”

吴谲默默吃光,把酸枣核吐出来,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他以前也提过你。你其实不是他哥哥吧?”
谢怀摘了一大把酸枣揣怀里,打算明天路上逗闷子玩,“你想说什么?”

香炉小米粥煮沸了,火也快熄了。宿羽半天没等到人和柴火,一掀袍子就气势汹汹跑了出去。
也不光是着急用柴火,他总觉得不太妥当。

他不放心那两个人单独待着。谢怀跟他知根知底知心,倒在其次;问题在吴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吴这么一搞 作者感觉要被打 我先溜了!





第91章 金乌将堕
宿羽不讨厌孩子,但对吴谲却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他在宫廷中浸淫日久,见多了人心难测,但就算是蛇一样的吴行和把所有人都当泥巴看的谢疆,身上也没有吴谲那一股森森的冷气。
吴谲会哭会闹,看似与平常的孩子无异,但那股冷气如影随形,就像是烙在骨头里的漠然。

吴谲方才出门前那一眼冷漠得理所应当,宿羽心里的小鼓猛地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突然觉得,除了黑店这个大岔子之外,自己几乎是被吴谲牵着走向和阗的。
尤其是在吴谲知道他是切云侯之后,好像就压根不害怕自己撇下他——毕竟宿羽确实不想把大周牵扯进这桩破事,不把吴谲安置好,西域北济两头都收不了场。而且现在情况特殊,战略所致,陇州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地盘。

这个臆测一冒头就不可抑制。就连在宗庙后山上,吴谲跟何达溪哭着说的那几句半乞求半威胁并施的话,现在想来,都很像是拖延时间,生怕虎贲军不来似的。
很难讲吴谲到底是被迫只能去和阗,还是他自己想去和阗。
但和阗国王连他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他干嘛那么笃定?可和阗国王是西域出了名的直肠子老实人,他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吴谲,又怎么会放任外孙在尉都被吴行灌药?

吴谲想怎么样,其实跟宿羽没关系,宿羽不想做个连对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都疑神疑鬼的人,他只想把吴谲安全放到和阗国门里,跟和阗国王打个友好往来的招呼,转头就走——大周现在经不起一点乱子,所以西域三十六国和吴谲都不能出问题。
可他如今做什么事都要牵扯一个谢怀,再牵扯一个大周,不得不疑神疑鬼。

他一路追了过去,越跑越快,直到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才猛地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沙地上堆着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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