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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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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红是非多,大钱不好赚。算计切云侯的人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地把他当猴耍。他这边还在愧疚自己挡了皇帝纵横捭阖的路,皇帝早把他往地上一扔,把他当座桥,装瞎卖傻地踩过去了。
宿羽麻木地试图挽回君心:“真的没味儿。陛下,我每天都洗脚。”
和阗是个小国家,仰赖天生天养的美玉和良马,人民安佛乐生,日子过得醉生梦死,不遵礼教,故而也不像大周和北济那样一入夜就万籁无声,反而还把好事都放到晚上做,白天街上鸦雀无声,全国都在睡大觉。
和阗国王暗中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小外孙终于回銮,这夜和阗王宫灯火通明,欢庆不断,直到半夜,窗外都响满笙歌,酷夏的香花和烈酒挟着火红的风烟,一阵一阵地往窗户里窜。
宿羽跪在床角,“哥哥,我错了。”
谢怀在桌边翘腿坐着,就着灯火写信,头都不抬,公事公办的口吻像活了吴行,“朕没有你这样的弟弟,爱卿莫口出狂言。哪儿错了?”
宿羽感觉他就差吐信子了,低头沉痛道:“臣领旨。末将不该把养伤当做机会,不该去北济。”
谢怀写完一封信,随手往旁边一扣,又拈起一张信纸来,慢悠悠说:“不许卖惨。”
宿羽说:“你才卖呢。你干嘛不早说?”
桌上的琉璃盘里瓜果点心满满当当,被金黄的琉璃灯照得格外诱人。谢怀挑了颗青提子,抛向床上跪着的罪臣,那宿醉未醒的小子张嘴接住,完全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架势,一口吞了。
他打量了小宿一会,突然笑了:“你好像确实点背啊,宿羽。”
宿羽说:“啊?我又没赶上啥?”
热浪一阵阵扑进来,侍者端进降温的冰盆来,谢怀等他们退出去,便起身稍一检查窗外,合上了木窗,“我见过和阗。”
和阗王后体弱,故而国王膝下无子,等到了年过不惑,便再也不抱希望。就在同一年,他和王后到大乘寺听高僧讲经,菩提树下冥然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
国王拨开草叶,一看就乐了。
那天赐的女婴裹着一身宝石熠熠的袈。裟,发丝银白,和他如出一辙,正蹬着小腿要人抱。
珈蓝天女笃信佛陀,从小就寺院王宫两处跑,长到十五岁那年,索性一翻亮闪闪的绿裙子,带着一串清脆的铃铛声飞身坐上了马车顶,拈着一片菩提叶,吹起轻柔俏丽的小调,跟着使团去北济传经去了。
没过两个月,北济传回消息,使团居住的院落起火,一个人都没剩下。
国王在佛堂里消沉了三四年,有一天好不容易出来散步,随手拆开一封黑乌鸦叼来的火漆信,里面孩童的笔迹稚嫩工整,“外公,等阿谲长大,带珈蓝回家。”
捧在指头上的小女儿被北济人坑成这样,国王气得差点立即发兵去以卵击石,盔甲都穿好了,第二封信又到了。
里面是一片枯干的菩提叶,珈蓝的字迹仍旧稳实清丽,只有六个字:“入红尘,渡一人。”
国王不想知道吴微是什么货色,竟然能让珈蓝心甘情愿地在一座塔里坐了四年。
但珈蓝说渡,那就渡。
据国王说,开头那封信是吴谲刚学会写字和寄信时闹着玩的,后来虽然被珈蓝骂了一顿,但吴谲天天闷在塔里读死书,一有话说就憋不住了,每天趁着珈蓝打坐、吴微不在,他把合纵连横的设想用木炭笔一笔一划地交送给外公。
废物吴微大概从来不知道他生出的儿子居然能如此雄才伟略,国王起初也觉得是小孩子话,但时间长了,才咂摸出味来。
这孩子是个神童,每一条计谋都有来有去,从联合三十六国抬高铁价、架空北济国库的试验看来,吴谲似乎足够挟制吴行。
北济小皇子坑自己的国家坑得风生水起,但没想到他那父皇实在是个不能用的队友,来找珈蓝说了会话,袍子上沾着吴谲练字的纸就出了门。
一夕之间,塔倒人没,音书断绝。国王再次在佛堂里枯坐了数月,等来了小皇帝登基的消息。
吴行手段霹雳,这次连杀千刀的吴微也死了,阿谲再也没来过一封信。
王后病逝,国王换上布衣,遮住白发,从大乘寺的后门出去,钻进马车,一路向东南而去。
去年暮春的时候,谢怀打开未央殿的门,暗中接待了和阗国王。
未央殿外铁马琮琮,殿内静无风声,银发的老人把一只尺许宽的琉璃盒子打开,花香禅味顿时腾起来,还有一只五彩斑斓的蜂鸟在牙签粗细的“街道房舍”中穿行——原来里面是微缩的整个和阗。
连谢疆都收起了黑骨折扇,点了点吝啬的头,“是个好地方。”
开战以来,北济一日日扩张,日渐爪牙锋利。三十六国的国王们脑子不傻,独善其身这等美事并不靠谱。
但国与国之间只讲实实在在的利益,这种虚无缥缈的合作意愿连谢鸾都糊弄不过去,对谢怀谢疆这样的老狐狸来说,更是没什么可信度。
和阗国王拢了拢银白褪去、逐渐发灰的发丝,缓缓说:“寡人的珈蓝,是神赐之迹,死而未灭。陛下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管以卵击石是什么下场,他知道吴谲想回和阗,所以一定要为阿谲清出一条康庄大道。
从那之后,来自西域的良马铁骑渐渐在大周军中不再鲜见,大周的港口上也堆出了小堆小堆的货物,那是来自西域的美玉和宝石;和阗的僧人们率先拿到了大周的通关文牒,一批批地往尉都去传扬佛法,有的回来了,有的没有。
宿羽跪在床上翻了半天因果关系,突然灵光一闪,“简昉简昭那俩大和尚还说什么没听过大乘教,那不是扯淡吗?他们就是去刺探消息的吧?!”
谢怀不知道从哪弄了条滋滋冒油的烤羊排,啃得正香,并没有允许小宿跟他套近乎,“继续反省。”
宿羽咽了口口水,“……我饿了。”
谢怀冷漠无情,“哦。”
宿羽完全没当回事,爬下床去,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你怎么那么大胆子,不怕和阗人虎狼之心吗?”
谢怀继续冷漠无情,把羊排往他脸上招呼着拍,翻旧账道:“问你自己。那小狼崽子你还喂得挺上心是吧?”
西域人确实会吃,羊排又嫩又香,宿羽索性直面“打击”,一口叼住羊排骨条拽了过来,“要不是为了跟你搞来搞去,谁闲着没事想喂他呀?”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大噶的评论!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把狗子压成狗饼子!
但是
不要爱谢疆 不然他会作死
也不要爱小吴 不然他会黑化
更不要爱简昭 他会吐
站稳汤姆苏大男主戏不动摇!【我第一个动摇了
第95章 和阗珈蓝
谢怀“嗤”的一声,显然对那天因为吴谲而只搞到了一半的搞来搞去意见很大。宿羽继续问道:“你调兵没有?”
他调没调兵无关紧要,因为和阗人只看见他的虚虚实实。
和阗跟大周暗中交好,但说到底,和阗也未必干净。就宿羽所知,三十六国都有谢鸾安插的眼线。大周的小太子想得到,北济的摄政王和和阗的老国王也都想得到。
谢怀到了和阗的风声最多能安静一天半,只能速战速决赶紧离开,不然宿羽刚才也不会火急火燎地放下吴谲就要走。
但谢怀偏偏最憎恶被时势推着走,别人是时势造英雄,他是英雄造时势。宿羽前脚出门,后脚谢怀就嚼着干果下了楼,拿一锭银子雇人来王宫送了个信。
大尾巴狼多年不出山,甫一上场还挺唬人,好像他真是心血来潮来进行国事访问的——虽然确实有那么点想一出是一出的意思,他撇下朝廷去陇州本来就做得不大厚道,眼下又把宿羽连蒙带骗拐到了和阗,可以说是一连串的想一出是一出。
国王被“周帝驾临”的消息拍了一脸猝不及防,拍马出来接,谢怀正在驿馆楼下听曲儿,几千两的银票砸进场子打了水漂,还多管闲事道:“仁兄也坐会?”
老国王吃了多年的斋,头一次破戒,陪谢怀在小驿馆外头看了好半天的绿萝蜂腰,还被他三言两语敲了一笔,一头雾水地答应他回头就送一批舞师乐师到大周乐府移风俗洗眼睛去。至于这位哥哥是来出访的还是遛弯的,由于那德性太过气定神闲,他想都没想。
直到刚才,那殷勤好客的老国王还在问谢怀:“贵国来多少朋友呀?寡人好划块地给你们扎营呀,我们和阗的美酒也要醒一醒才甘甜。贤弟,你来也不说一声。我们和阗把你当朋友,可你真把我们和阗当友邦了吗?”
西域民风淳朴,宿羽感觉老国王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老实人,但谢怀居然真刀真枪地筹备上了,“兵?调了啊。”
宿羽今天被他骂得有点缺心眼,啃着烤羊腿说:“什么时候?”
谢怀阴阴一笑,没说话。
宿羽打了个激灵,“那、那天晚上?小光头撞破咱俩那个……的时候?”
谢怀摸了摸嘴唇,冷笑道:“陇州军一到,老子搞死他。”
……他倒是有好一阵没这么狠过了,宿羽有好半天没说话,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有病吧?陇州军?”
李昙手底下的陇州军倒是挺好用,但是小小和阗恐怕放都放不下这支大军。
谢怀大言不惭道:“对啊。还有虎贲军,估计快到和阗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铁业改革一完,就一鼓作气把陇青二军和虎贲军倒出锅,把干干净净的陇青二州从北济人手里抢回来。算算日子,宿羽这几天出发回营,刚好赶得上。
所以谢怀这兵调得有点早,可以高瞻远瞩抢占先机。方位也没问题,虎贲军居西域三十六国、陇州军居梁州北边境,刚好是一个糖包一样的夹角,可以高瞻远瞩地打个先锋,让北济人措手不及。再加上吴谲这股好死不死的小东风,这次打北济收二州可谓是天时地利与人和,可见他是早就想好了,可以说是把宿羽玩得滴水不漏。
总而言之,谢怀的调令之中个人风格明显,稳妥之中隐隐带有疯狗之气,怎么看都优秀得过于晃眼——但也怎么看都怎么像是把切云侯该干的活干了。
宿羽吃不下羊排了,“……陛下,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是你最宠爱的虎贲军主帅吗?”
谢怀大手一挥,“说重点。”
宿羽悲愤道:“这还不是重点吗?!”
谢怀又抽出张纸来,按照地理方位写下了“大周”、“西域”和“北济”六个字,又在中间写了个“吴谲”的“谲”,在小皇帝的名字上画了个圈,“他到底想干嘛?”
老国王把吴谲当翅膀底下的小鸽子看,宿羽这一路把小皇帝的心机城府都看在眼中,怕都来不及,实在是没有那个柔情了。
刚到明光宫时,宿羽把他当成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揣测。一路上半含私心地护送他的时候,宿羽只有一点怀疑,因为总觉得这孩子有点过分早熟。
而现在,宿羽倾向于把他往坏处想。
把他和谢怀所知的东西连起来看,北济的国库被吴谲一手掏空,和阗的国王对他死心塌地,若说他是心向和阗的,似乎没错;但他一举一动之间,和阗其实全没吃到什么好处,依然是个乐不思进取的人间天堂。
白银尽数流到了大周的奸商手里,而那些奸商被北济生意吃得死死的,几乎是一个悬空的银库,就等有缘人一张口吃下肚。
和吴谲比起来,长相像蛇的吴行其实可能是头小绵羊。
幸而他羽翼未丰,眼下手中无刀。
宿羽揉了揉眉心,“他想干嘛?他想报复吴行吧。”
谢怀拿拇指轻轻蹭了下宿羽的嘴角,然后发现那隐约的颜色不是烤羊排的酱汁,而是淤青还没散。
他收回手去,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唇,“我看不止。”
吴谲在和阗坐着,可以借着大周和西域三十六国的手除掉吴行,然后自己回去荣登真正的帝位——那些摇摇摆摆买个官做的新世家毫无根基,和阗又没什么主见,到时候他可以一统空前辽阔的疆域,是名副其实的天下之王。
宿羽因为少一手消息,一路上还有点把吴谲低看的闲心逸致,而谢怀大概居高临下地看出了高处不胜寒之感。“身居高位”者各有出路,他自己变成一个不问明日朝阳的活靶子,他的父亲选择同流合污,吴行披着狼皮做帝国的头羊,而吴谲坐在塔中,意图透过早已寂灭的“珈蓝”二字,把天下翻覆于股掌之中。
金塔中扭曲的志向飘向未被渡化的红尘,未曾落地便振翅一抖,即将在大陆三国上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纸上谢怀的字迹依旧嚣张凌厉,甚至比一年半前写于金陵城外的“虎贲需来”更多一分纵横孤勇之气,那全是日积月累的思虑威势在人心上的投影。
宿羽的目光被粘在了“大周”二字上,问道:“那你还要现在起兵吗?”
明知故问,谢怀已经都把虎贲军调来了,显然不仅是起兵,而且是立即就要起兵,收回陇青二州,将吴行押于马下,言下之意,是要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归政”的新帝座下有自己的一份力量钳制。
他继续问:“那以后呢?养虎为患,你不怕?”
室内绿琉璃灯中火光摇曳,谢怀盯着映在宿羽眉心的火光,说:“你信他吗?”
宿羽稍微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除了我们自己,我不信任何人。”
谢怀笑了笑,“我也不信,可是大周等不及。难得有一日可堪纵横,你我难道还去徐徐图之么?”
已至夏暮,梁州静无人气,南境上瘟疫喧腾,西洋的枪炮停在国土边缘外的大海上,每逢海风吹黑暮色,就穿破海浪,静静逡巡。
陇青二州连着西域三十六国,算是大周最牢固的后补力量,却一直来来回回摇摆不定,良马榴花从未顺畅南下,连传扬佛经的大和尚们都走不顺那条路。
大周和谢怀的命格似乎有相似之处,风华绝代后面紧跟着的不是天地与立,而是风烛残年。
等不及,便不等,眼前可以做的所有事情都放手去做,补救的法子总会有——就算是天漏了,也有一个女娲踏遍洪荒找到了五彩石。
远处的喧嚣腾到上空,窗下有草蛩低低叫了一声,宿羽推门出去,只见阔大的宫道上只有一个绿眼珠的小宫女端着残羹冷炙路过。宿羽问:“怎么没见几个人?”
小宫女笑道:“阖宫都和小王孙在宴飨呢。”
宿羽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那种熟悉的、纵横捭阖、人人皆可疑的疲惫感又再次笼罩在了头顶。
没等北济的眼线察觉,大周和北济在和阗毫无先兆地签下了合战协定。
北济那位摄政王大概想不到,大周和和阗比吴微还疯,居然能把自家的大门一开,把吴谲那条毫无人性的小狼放进了门。
一天之后,虎贲军和陇州军同时在夜雾中抵达了陇州边境,从和阗看去,几里之外的夜色中簇地跃起了一点火红的星光,紧接着,浅蓝、苔绿、鹅黄的明星自百里之外的陇州东境渐次逶迤而来。
白月上中天,和阗城墙上响彻琉璃灯火碰撞酒杯的清脆声音,暗红的透明酒液在白玉杯中摇晃。谢怀、老国王和吴谲隔着长桌点了点杯底,权做碰过了杯,同时,长空之中又是一簇明紫色的信号亮了起来。
谢怀眯着眼看了一会,宿羽持刀立在他身侧,也没吭声,目光紧紧盯着天空中,直到第二簇明紫升了上去,才松了口气,低声说:“双紫信。”
两次紫信在满天乱飞的信号中不算显眼,但那是谢疆的暗语。仔细算来,他大概已经抵达了九回岭一带。
这就是谢怀的后着——吴谲一登基,双脚就踩着北济和西域三十六国两块大肥羊,难保他不会狮子大开口,再次南下攻周。
谢怀要仿照前朝古制,在西域立个大司马。在吴谲回到尉都、连横完成之前,至少还要小半个月,在这小半个月中间,大周至少把一半的西域国权制衡住,三十六国就算稳了。
这活要胆色要计谋,还得要谁都不敢动他一指头的贵胄身份,放眼全大周,也就只有袁境之和谢疆、谢鸾了。
娇滴滴的袁六、有心上人的谢鸾和丧里丧气的谢疆,谢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坑那个看起来比较无所谓的嫡亲弟弟。
大司马既然已经在来的路上,这一仗就确实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共襄盛举其实只是时间问题。
谢怀稍一颔首,宿羽一得此令,右手一翻,一簇象征着天子传令的银白明星无声地跳上了星空。与那些单纯示警的信号不同,银星拖着璀璨长尾,闪烁飘荡着铺挂在天幕上,仿若一束恒长得多的流星。
伴随着“银流星”悬挂起来,城墙缓慢地开始了有节律的震动,虎贲军开始了进攻。
宿羽并拢食指和中指,随意点了几个手势,做了只有虎贲军中人才能看懂的暗语:“留守护卫,我去阵前。”
二十名刚调来的虎贲军暗线精兵立在谢怀身后点了点头,谢怀的白玉杯沾了沾唇,侧头道:“侯爷当心。”
他抿了抿嘴,没能抿住一丝笑意,上前去接过了那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把白玉杯交了回去,低声说:“臣领旨。”
第96章 和阗珈蓝
宿羽抿了抿嘴,没能抿住一丝笑意,上前去接过了那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把白玉杯交了回去,低声说:“臣领旨。”
西域人不大好男风,说时迟那时快,老国王抬手就一捂眼睛保护视力。谢怀也觉得怪没面子的,望天干咳了一声:“……世风日下!”
宿羽抬脚就往城下走去,没走两步就停住了,无奈道:“陛下做什么?”
吴谲完全把“天子之尊很值钱”当说过就忘的屁话,此时正抱着他的腿不撒手,艰难地仰着脸,圆眼睛在“银流星”的光华照耀下亮得几可映人,“宿侯爷,你要去打仗?”
宿羽说:“那底下是末将的兵啊。”
吴谲说:“那你能帮朕一个忙吗?”
他最近都没这么客气过,宿羽受宠若惊,“是什么?”
“是……”吴谲咬了咬下唇,“别杀朕的皇叔。”
宿羽低头看着他,吴谲抬头仰望宿羽,一脸天真无辜。有那么一晃神的时间,宿羽差点以为他是真的宅心仁厚。
——潜台词明明是“朕要亲手处理他。”
宿羽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利用过他,也庆幸那个人心险恶的念头停留于想想而已,更庆幸谢怀帮他平平稳稳地把吴谲送到了和阗。
他答应道:“好。”
吴谲又有点傻,“我也想去,我还没见过打仗呢。”
宿羽笑了笑,“陛下放手吧,等陛下长大了,自然就能上战场了。”
吴谲说:“到时候你就从战场上下来了吗?”
这是什么话?
宿羽总算明白谢怀管东管西的时候简昉在想什么了:干卿底事!
吴谲在金塔中读死书读成了算计人的天才,但在真实的世界面前,也确实有几分喝药喝坏了脑子的阵仗——就比如“我不会洗衣服,我把衣服扔了”。
从今以后,大千世界够他喝一壶的,希望他酒量好。
宿羽好脾气道:“等陛下能上战场了,末将早就年过不惑,该退隐山林了——也算是吧。”
吴谲“唔”了一声,“可我好想跟你一起去啊,我还没见过打仗呢。”
吴行干的好事,这车轱辘话又说回来了。
谢怀只想趁宿羽不在,偷偷喝个小酒,结果被小光头烦得不堪其扰,索性把酒杯一搁站了起来,提着吴谲的领子往他乐天派的外公怀里一扔,然后大踏步走回来,提着宿羽的领子下城墙,“朕的虎贲军能被你婆妈死,我还是打仗去吧。”
这次换宿羽说车轱辘话,一边上马一边开心,“真的吗?你真的跟我去吗?”
谢怀长叹口气,抽出长剑来,一马当先地窜了出去,嗖地没入了虎贲黑雾。
数息之后,只听一声刺破苍穹的怒吼:“谁让你们摆这破阵的!那谁,你他娘的给我过来!前锋是这么打的吗?!”
反正宿羽不管摆什么阵型他都能挑出一堆刺,往常都是事后写信挑刺,当面交涉这还是头一回。宿羽借着酒劲,屁颠屁颠地催马溜达了过去,一路喊着“大家让一让让我先过去”钻进了深处,“陛下您吩咐,末将听着呐。”
……这脾气也太好了,可以说是不挨骂就皮痒。
谢怀的掌控欲彻底被憋了回去,挥挥长剑,“就这样吧,滚。”
那群找回了瑟瑟发抖感觉的鹌鹑兵们顿时作鸟兽散,按照原定阵型向前推去。
人海如漆黑的潮水,随着阵势曲折向前。
这次谢怀没有打头阵,宿羽也没有。
军制改了多年,早就已经改成了有没有主帅都是一个样的地步,只要人心齐整,随便抓出几个人来都可堪大用。
宿羽踩着谢怀的脚印走上同一个位置,越来越懂谢怀那种只在虎贲军面前要面子的作风从何而来。自己亲手浇灌出来的一棵参天大树在眼前伫立,越是亲近,竟然会越有高山仰止之感。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送回一阵尖锐嘈杂,随即响起一浪又一浪声势浩大的欢呼,五光十色的信号陡然冲上了天。
还没顾得上揣测那是什么意思,宿羽只觉得脸颊旁边一凉——飞奔回来的三伦手里还拿着剑,不管不顾地飞身从马背上跳了过来,抱着宿羽的小脑袋“叭”地狠狠亲了一口,眉飞色舞道:“陇青二州回来了!头儿,咱们大周的国土光复了!”
宿羽还没说什么,谢怀已经把他提溜了过去,凉丝丝道:“我看你的钱袋子是不想光复了。”
三伦整个人都在手舞足蹈,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亲不着宿羽也要亲别人,现在就算是给他个北济人他都能亲个昏天黑地——谢怀自以为震慑力卓绝,当即挡都没挡,被三伦口水沫子飞溅地“叭”了一串满脸铁青。
谢怀这辈子都没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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