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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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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的眼睛就像被浆糊粘在了那两个人身上,颇为慈爱地说:“对了,他俩。”
郭单皮很惆怅,心想,这女的也就算了,这男的比我还高半个脑袋,殿下你怎么不说我还是个孩子呢?

只见那两个巨大的孩子同时举起手来,指着城门楼上的石刻牌匾,同时开了口——
燕燕从右到左念:“山——河——好——大!”
宿羽从左到右念:“大——好——河——山!”
紧接着两人打成一团,狗崽子钻出挂在马脖子上的狗篮子,开始嗷呜嗷呜。
谢怀用目光和嘴皮子拉架:“对了对了,都对都对!”

郭单皮抽了抽鼻子,不知为何,突然感受到了怀王殿下的如山父爱,沉重盲目得令听者心塞闻者鼻塞。
他一边拨马往集市走去,一边在心里惊叹了一声:说好的怀王是块硬骨头呢,怎么这么好啃?!

金乌西落,夜幕四合,行伍在野外点起篝火。
宿羽动作快力气大手艺好,“嗨呀”一声,轻松扛起木桩子扎进土里,随即三下五除二搭起了营帐。

然后,在围观将士半真心半马匹的呱唧呱唧的鼓掌声中,小宿颇为鸡贼地掏吧掏吧袖子,翻出根干艾草来,烧出烟来往里一扔,嘱咐道:“燕燕,今晚你睡这,虫子都熏跑了!”
燕燕盘腿坐在树根上啃肉干,“你才怕虫子呢,娘炮。”

宿羽文雅地骂街:“你才是娘炮呢!”
郭单皮已经把握到了拍怀王马屁的精髓,蹲在边上削白菜根,附和道:“你哪只眼睛看见宿羽娘炮了?小宿才不娘炮呢!”
宿羽有人撑腰,毫不客气地掀袍子盘腿坐下,然后拍拍燕燕,“就是。”
郭单皮:“就是就是。”
宿羽又想起什么来:“对了,燕燕,中午郭单皮买的果丹皮还有吗?糖葫芦呢?雪红果呢?再不济冰糖呢?我好想吃糖啊。”
郭单皮:“……”

燕燕啃肉干啃得脸酸,“有个屁,快洗洗眼睛诉衷情去吧。”
宿羽一脸茫然,“什么洗眼睛,什么诉衷情?”
燕燕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看身后。

宿羽一抬头就吓了一跳,“哎呀我的妈!阿……殿下你咋了!”
原来谢怀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过来了,难怪郭单皮要拍马屁。

吓人的是,谢怀还换了便服,乃是一身颇为文雅风骚的宽袍大袖。
这衣裳是一目了然的有文化,穿衣服的人也长得精致贵气,姿势则是大马金刀地抱臂靠在树上,整个造型惊艳之余,也令人惊叹。
谢怀原本的慈爱含蓄神情被宿羽一句“哎呀我的妈”打脸打回去一半,剩下的只有某种类似秦淮八艳遭遇非礼的尴尬,只好不失礼貌地笑了一声:“嘿嘿。”

宿羽不算机灵,但这几天被谢怀的套路千锤百炼,已经练出了敏锐嗅觉,当即就要翘尾巴走人,“殿下不好意思我要去解手了!”
谢怀反正不要脸,从善如流地掐着宿羽的尾巴跟上,“嘿嘿。”

所以宿羽解手没解成,还苦着张小圆脸被谢怀提溜到了非常豪华的大帐子里,然后又是“哇”的一声。
——谢怀原本是什么风格不好说,反正这一路上的中军帐都是金碧辉煌,熏香的味儿大得能把比山都高的燕于飞连人带马熏一个跟头。

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宿羽看着素净的帐子,又看着素净的长案,又看着摊开的白纸,又看着磨好的黑墨,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谢怀的脑门,第二反应是伸到一半收回手,小心翼翼问:“殿下,殿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怀颇为悲愤,一把拍开他的手,“心里不舒服!”

宿羽一松快就犯蠢,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伤口疼了?给我看看?不,我去找军医!”
谢怀忍无可忍,“砰”地给了宿羽一脑门爆栗,“找个屁!过来看!老子写字哪里像个女的!”
别的都好说,就是这件事无法容忍——写了多少年的信,他一直都默认对方跟自己是高山流水之交。虽然是他见过宿羽、宿羽没看清他,但都高山流水了,当然是两个男的,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个女的?!

谢怀绝不甘心,一定要自证雌雄。
笔尖蘸饱墨汁,游走腾挪,横肆张扬,撇捺竖都格外长,字如其人,像头猎食的老虎。
谢怀一手写字,另一手摁着宿羽:“看!说话!哪儿像个女的?”
宿羽很不服气,“女的怎么了?女的不能写这样的字吗?你干什么瞧不起女的?”

谢怀气得拿笔尖指着宿羽,“跟是男是女有个屁关系!你那会看清楚了吗就说我是女的?就是因为你觉得我是女的才写了这么多年信是不是?!看清楚,现在老子站在你跟前,你还在护着那个女的?”
……讲不讲道理,哪来的“那个女的”?!
宿羽百口莫辩,急怒攻心,鬼使神差地对着笔尖无比节烈地骂了一声,“呸!”

谢怀一愣,突然重新笑裂,“呸?你多大了?”
宿羽并不是故意呸的,小脸涨得通红,变成一只熟透的虾子灌汤包。
谢怀弯下腰,手腕一动,笔尖在宿羽鼻尖上一触即分,留下一个漆黑的圆点。怕墨汁干得慢,谢怀还轻轻吹了口气。

谢怀的脾气没法摸脉,宿羽不敢轻易惹他,也不敢乱动。
他正在想这姿势是不是有些暧昧,一旁就哗啦一响,燕燕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郭单皮叫你们吃——”

声音戛然而止,燕燕站住脚,睁大眼睛,看着案前靠得极近、就差脸贴脸贴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就知道!”
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怎么回事,燕燕就揪着这一点念念不忘,居然还被她等到了回响!

宿羽自封家长以来,就一直觉得燕燕有时十分不像话,砰地拍桌,“早说了我不是断袖!”
谢怀也咚地一拍桌:“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这两个人一人一掌能把金銮殿拍塌,燕燕带刀都惹不起,扭头就跑,“你们继续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互为爹妈……?
#本抖M今天也想被小谢哥哥吼QAQ





第13章 蔽日
宿羽过了气劲,理智回到脑子里,一时没敢动,“……殿下,这是干嘛?”
谢怀拿指尖碰了碰那个黑鼻子,“讨债。”

宿羽目光无比茫然,“我欠殿下什么了?”
谢怀满意地端详,表情几乎慈祥,“啧,信里说得正经八百的,还以为你是个荡寇大汉,谁知道是这么个肋条排骨?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还打仗,跟我回府里算了。”

回府里?是那个意思吗?

宿羽脸通红,“……我就要打仗!”
谢怀完全没听他说话,“好了,不生你气了。吃饭去吧,多吃点,瞧这瘦的。”
宿羽装作无视谢怀在自己肋骨上若有深意的揉捏,把鼻子一蹭,立即脚底抹油开溜。

谢怀是什么打算,宿羽心里没数;但谢怀是什么人,宿羽倒是有所耳闻。
金陵的怀王是个出了名的浪子,男的也吃、女的也吃、舞剑女也吃、探花郎也吃,反正就是浪得单纯,绝不挑食。

不过对于手边的宿羽,浪子一直也没说过要不要吃,所以宿羽有点拿不准浪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总感觉谢怀只动嘴皮不动手,看起来又想吃又懒得吃的,就好像宿羽是盘没放盐的水煮白菜。
……有可能,谢怀是觉得小宿这个多年笔友货不对板?

宿羽蹲在篝火旁,托着下巴,把多年笔友的开端艰难地回忆了一遍。

宿家是马监出身,宿羽从小就在各地马场跟父兄学着挑选战马。八岁那一年,北济来犯,部族进贡来一批战马,他第一次送马到了御马监。
皇帝在太液池旁开了宴席,金陵的世家侯王闺秀倾城而出,权当大战之前最后一场风流。
也就是那一天,他和“那个人”有过一面之缘。

云层高霭,春雨溟溟。
宿羽跟着哥哥,牵着一匹暖金色的小马,要把最漂亮的这一匹马送到御前去。
却有陌生的仆从拦住了他,“且住,有贵人要看看这一匹马。”

隔着琼林玉树,贵人站在高台上,身后拥簇甚众,几乎如云霞璀璨。
淡金色的烟尘氤氲,宿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见那个人约莫比他高一个脑袋,穿着练色织金锦袍的身形又挺又瘦,信手一振袍袖,便露出平阔的腰带。腰带隐约是千岁绿,被稀薄的春光一映,也是一层金光氤氲。
如此矜贵秀美的一个人,宿羽看得傻呆呆的。

原来那就是谢怀。
宿羽托着下巴,对眼瘸的自己无话可说,对风骚的谢怀也无话可说。

宿羽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把谢怀想成女孩子。
可能是因为当时所有皇子公子都在御前逢迎,只有士女们才会离席闲逛。
也有可能是因为谢怀的衣衫实在华美璀璨,衬得身形瘦削近乎风流,仿佛画卷上的士女。

宿羽野惯了,但并不见多识广,对同性少年的认知仅止于哥哥而已。
对当年的小宿来说,谢怀这样的,基本上只能属于姐姐的范畴,而且还是个漂亮姐姐。

总之,小宿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每次写信都需要深呼七七四十九口气,在信里塑造出一个很成熟正经的小宿,关心国计民生声声风雨的小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小宿。

没想到,几年过去,好看的贵人变成了金陵第一浪人……?
时间是把削皮刀,无情削去樱桃芭蕉美丽的容颜,终于露出了贵胄子弟的纨绔嘴脸,真相的确很让人说不出话。
但谢怀浪得依旧好看,依旧是云中白月。那些言辞激烈如沧浪拍云的书信依旧是出于谢怀之手,宿羽并不觉得谢怀因此掉价。

而宿羽自己呢?
宿羽回想半天,“啪”地一巴掌拍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给谢怀表演过什么?烙饼!打狗!撒尿!吐口水!还发誓“我要是断袖就天打雷劈”!
……换成他是谢怀,他不咬死宿羽就算不错了,还下什么口?!

不过用理智来想,下不了口才好。把燕燕送到金陵,他就可以走了。
宿羽本来很紧张谢怀要跟自己“再续前缘”,这么一想,就松了口气。
往篝火边一坐,宿羽放心地喂了小狗崽子几口肉干,还唠叨一边的新闺女:“燕燕,吃这个上火,多喝点水……”
燕燕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身边一黑,有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宿羽心里有鬼,“……殿下?你、你不去中军帐来这干嘛?”

燕燕“咳”的一声,谢怀不说话,拎着酒坛子咕咚咕咚灌。
宿羽忍不住小声唠叨:“少喝点酒吧,大晚上的干嘛呀。”
谢怀抹抹嘴,“酒壮怂人胆。”
宿羽好奇道:“啊?谁怂?”
谢怀笑笑,“我。”
宿羽奇道:“什么意思?”

谢怀一顿,没说话,抬脚轻轻踹了燕燕的屁股一脚,示意她该回避的时候别瞎在那挺尸。
燕燕被一踹就如临大赦,叼着块肉干一撑树干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燕燕一非礼勿视,宿羽就突然开了窍,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殿、殿下,我、我去拿个……”
谢怀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年轻人的手腕格外薄,虎口上一层薄茧,但薄薄皮肤之下,是隐约脆弱的脉搏。

谢怀慢慢地说:“宿羽,我有点后悔。”
宿羽不说话,微醺的酒气扑到了鼻尖,鼻息相引一般,空气凝滞得让人停止呼吸。
谢怀继续说:“在信里,我好像真的从来没说清楚过。那年在御马苑见面,我没让你看清楚我是谁。”

谢怀十二岁那年,御马宴上百妃争宠,王侯公子们逢迎着各自挑选心仪的马匹。而皇后又跟皇帝打起了机锋,几句下来,席中人都噤声。
皇后气性大,索性起身离席。谢怀一向对母亲分外护短,也立即告退,起身跟上。

霭霭停云,濛濛时雨。
母子二人静静走过太液池边的落英缤纷,母亲突然站住脚,说:“阿怀还没有挑马。”
谢怀心气高傲,平生最恨的就是跟那些人抢东西,闻言只是一笑,“儿臣会有的。”

母亲也温存一笑,远远地指着场中的一匹暖金色的小马,“不如,我儿就要这一匹。将来阿怀自去策马扬鞭,收复万里河山,踏上九天揽月,再不理会这些蔽日凡霞,如何?”

那匹马是给皇帝的,只是没有呈到御前。但皇后发了话,自有仆从前去牵马。
牵马的孩子却抱着马脖子不撒手,垂着脑袋,眼圈都是红的。
谢怀心一软,却不忍心蹉跎母亲的意趣,伸手握住了缰绳,说,“我会待它好。我不会养,你时常写信来告诉我,如何?”
那孩子这才连忙点头,握着缰绳的手也松开了,柔嫩的小手在他的腕骨上一触即分。

谢怀自以为此事已经解决,却没想到,这个孩子比宫中的嬷嬷都要唠叨。
信从四面八方来,起初都是絮絮叨叨小马的事,从什么季节吃什么草,到这个时节该往摄山跑马,后来就说到了国计民生、浮沉易势。中间断过一段日子,但始终没停。
谢怀起初头痛,后来也莫名其妙地认真起来。
他不是个爱抒胸臆的人,自己也觉得这件事不可理喻。但直到真的见到了宿羽,他才知道为什么。

宿羽的眼睛亮得像面照进人心的镜子,映着跳动的篝火,二三迷茫,是年轻的不解风情。
谢怀还捏着他的手腕,往怀里一拖,叹了声气,低声说:“……真好啊。”
宿羽没听清,抬起头来,“什么?”
谢怀拿冒出了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宿羽白白的脑门,“别问了。”

宿羽浑身不自在,“殿下,你又不让问,还说什么说……殿下,殿下能不能松开手?”
殿下才不松手,索性借着酒劲彻底不要脸了,两手紧紧箍着宿羽,“你看,虽然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但是这样也不是很糟。是不是?”

……臭不要脸!有本事当阿顾的时候问啊,现在对着怀王谁敢说糟?

宿羽很糟心地回答,“是。殿下,你想说什么?你直说,别动手——”
谢怀居然真的松了手,改成握着他的肩膀,认认真真地和他四目相对。

对面的人居然在笑,长眉陡地一扬,远山上飞掠过短暂的雨线。
宿羽被他笑傻了,一时没动。

谢怀抿了抿嘴唇,“既然你不讨厌断袖,那不如,和我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催稿和滋词!我终于又有存货啦!(但更新还是很抠,更了这顿没下顿)
来不及整理雷神名单啦,明天一起搞!






第14章 吻雨
———吻雨———
金陵的春天还在,王城之内杏花未落,被风吹起万千新雪。
皇帝素有消渴症,近来病况很有些严重,已有数日不上朝了,难得听一次常朝,自然要四个儿子都到齐。

谢怀慢吞吞走进书房,刚跨过门槛,就抽了抽鼻子,“新茶?你们又弄什么幺蛾子?”
他一整袍袖,在椅子上坐下,便有宫人递上茶盏,“殿下,是新进贡上来的霄羽茶。”
怀王一向是不喜欢这种茶,宫人记得,连忙补上一句,“殿下若是不喜欢,我们再去换别的来……”

却见谢怀扣着茶盏,不知想到了什么,思绪都飘远了。
宫人问:“……殿下?”
谢怀突然吃错药似的一笑,眉眼都罕见地舒展开来,“搁着吧。”

皇二子谢疆翘起腿来,“大哥不多歇几日,这就来听常朝了?”
谢怀“嗯”了一声,就不再答话。

皇帝有四子,老大谢怀,老二谢疆,都是先皇后所出;老三谢息和老四谢鸾则是今皇后所出。
四子之中,谢息最文静乖巧,谢鸾最天真闹腾,都跟了皇后的脾气,在哪都相当快活自在。

而谢怀跟谢疆一母同胞,长得像,脾气却分了叉,基本上直接跟名字的寓意分道扬镳。谢怀是个炮仗一点就着,而谢疆从不跟人横眉竖眼,被人砍了都是和和气气的。
不过兄弟俩心里清楚,顾皇后的耿介脾气一点都没浪费——谢怀是见谁骂谁,谢疆是见谁腹诽谁,也是相得益彰。

所以谢疆这招呼打得本来就没安好心,吃了谢怀一个明目张胆的软钉子,也并不意外。
他靠回去继续喝茶,半晌才“哎”了一声,“老三来了。”
谢息急急忙忙跑进来,一溜烟停在谢怀跟前,叫道:“皇兄!”
谢怀又“哎”的一声,“阿鸾呢?”

谢息年方二十一,自以为是个大人了,很是懒得跟小屁孩玩,“管他上哪欺负猫去了。皇兄,先给我瞅瞅,伤好得怎么样了?”
他把两个长胳膊往谢怀身后的椅背上一杵,仔仔细细地看谢怀仍旧苍白的脸。
谢怀啼笑皆非,一巴掌把他拍开,“死人脸没见过?”
谢息说:“我又不像大哥二哥上过战场,当然没见过。等过两年,我也去见识见识。”

谢疆笑道:“见识过那么一两次,你就再也不想上了。”
谢息坐下喝茶,“总要上的。父皇又不会白养我,没历练过,将来怎么做大事,怎么治理江山?”

太子之位迟迟未定,而文武百官心里都有数。
论嫡长,谢怀是第一人选,可谢怀跟皇帝互相猜忌也不是一两年了,父子关系随时近乎剑拔弩张,早就不可挽回。
好在皇帝出身草莽,不大在乎规矩,不然谢怀就是有九九八十一个老虎脑袋也不够砍。

皇帝登基之后越发爱才,谢息刚巧才华横溢,待人真挚,备受文士推崇。再加上皇后恩宠不衰,这江山迟早是谢息的。
谢息人不坏,可惜是个直肠子,心思全用在了诗酒上,无处安放的心事就只好挂在嘴上。
谢疆咳了一声,斟而又酌地给谢息点炮,“三弟,年纪不小了,说话要当心。”
谢息这才自知失言,一时有些尴尬,讪讪道:“我……”

“啪”的一声响,谢怀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墩。
谢息从小就看着谢怀黑着脸进进出出,几乎是本能地害怕长兄,一时也不敢说话了。
谢怀长出了口气,突然一挑眉毛,近乎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老二,你怎么就不明白?就算大哥死透了,这江山也轮不到你啊。”

谢疆想到了什么,瞬时黑了脸;谢息这下彻底被吓住了。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聪明些的已经联想到了怀王这次死得蹊跷活得也蹊跷。

谢怀打量了一圈一室寂静,重新端起茶盏来,又动了动食指示意,“陛下快到了,去把阿鸾抱来。”
殿中安静得像没活人,宫人惴惴地刚出门,就被堵了回来,语气中透出了“救命的来了”的轻松,“小殿下!”

救命的谢鸾一阵红旋风似的刮了进来,往谢怀怀里一拱,“大的!”
谢怀哈哈大笑,“怎么走风漏气的,几天不见,又掉牙了?”

谢鸾气得脸通红,捂住嘴说正事:“阿鸾可想洗你了!”
谢怀扶额,“怪不得,原来大哥是被你给想死的。”
谢鸾眼圈倏地红了,抬起小手来,“啪”地往谢怀嘴上一拍,“不许胡嗦!”
谢怀揉了揉小孩子的眼睛,“行吧,不胡说。”
谢鸾伸出小拇指,“以后大哥和阿鸾都不胡嗦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虎变!”

谢怀也不嫌丢人,和谢鸾认认真真地拉钩上吊,拉完吊完才点评谢鸾的火红着装:“嚯,穿得倒是热闹。这才几月,就预备着拜年了?”
谢鸾一直被人当三岁养,虽然也十岁了,但心理年龄可能还不到四岁,在谢怀怀里埋头嚷嚷,“我都习二岁了!不许说我拜年!还有,不许跟人说‘把阿鸾抱来’,恶不恶心啊?!”
谢怀颇嫌弃,弹了弹小孩儿的脑门,“虚岁十二。十岁生辰过了没有?”
谢鸾一巴掌拍回来,“反正!反正再过娘年就能跟你去花街柳巷碎姑凉了!……大的你别打我呀我嗦错了吗?!”

谢疆和谢息在一边喝茶的喝茶抱头的抱头,全当此事翻了篇。

谢怀是有意敲打谢疆,但也敲打得自己心情稀烂。走出宫门骑在马上喘了口气,到了怀王府门口,又是一脑门子气。
他也不下马,提着缰绳问门口的福伯,“宿羽在家吗?”
福伯的老招风耳年久失修,足足听了三遍才听真,颤巍巍道:“殿下问小宿啊?小宿带燕燕小姐看房子去啦。”

果不其然。
谢怀有心搞事,骑着马把满金陵翻了一圈,终于在城郊截到了宿羽和燕燕。

宿羽正兢兢业业地跟卖房子的讲价钱,被燕燕戳了戳胳膊,疑惑道:“干嘛?”
燕燕最近成天跟两个大男人混,混得越来越脸臭,言简意赅地说:“冤家来聚头了。”
宿羽腿一软,“殿、殿下?燕、燕燕,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谢怀的声音从头顶掉下来:“我看是来不及的。”
宿羽回过头去,只见谢怀抱着手臂坐在马背上,嘴角一挑,掀出一个冷嘶嘶的笑来,“今天想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啊这个更新字数是一天比一天抠
所以今天更两下下
不是弥补愧疚
就是爽






第15章 吻雨
宿羽回过头去,只见谢怀抱着手臂坐在马背上,嘴角一挑,掀出一个冷嘶嘶的笑来,“今天想通了吗?”

宿羽最近太能作妖,三天两头避而不见,试图把谢怀“我们试一试”的提议扼杀在襁褓中,还天马行空地找出了一打匪夷所思的理由。
其实是宿羽实在没办法把真相吐出来,又没法说“我就是不跟你试”,只好搜肠刮肚地找理由。

昨天用的是:“殿下你会看相吗你看我手上这条线这么短说明很短命一定不能跟殿下白头到老那就算了吧!”
前天用的是:“殿下我是一个热爱自由飞翔的男人我一定不能在金陵待着那就算了吧!”
大前天用的是:“殿下我夜观星象有所发现天上那两颗星星同时出现就是不吉之兆那就算了吧!”
谢怀扪心自问,就这个脑子,也就是宿羽能不挨打(打不过),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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