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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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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绅老两口老来得子,养得女儿的脾气分外硬,又读多了反书,简直没法嫁人。老两口千挑万选,给女儿选了个当巡防官的倒插门女婿。
穷人都有三门子贵亲戚,这个女婿的贵亲戚姓谢,坐金銮殿。
老两口忐忑地商量过,一致认为皇族的亲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女婿穷成这样,号都排不上,一定没什么大前途,那就正好。
成了亲才知道,这个巡防官不大吭声,一旦张口就有一些离经叛道,很不把命当命,倒是很把自己当盘菜。
二老走得早,一定没想到,就这么个阴刻的女婿,日后竟然能成了皇帝。
顾皇后的脾气从没改过,皇帝的脾气也只有越来越暴戾多疑。
后宫的妃子越来越多,最受宠的自然是后来成了皇后的黎贵妃。帝后之间素来不睦,在这件事上更加一点就着。
偏偏,谢怀是从小就护着皇后的主。
皇帝登基之前,谢怀的脾气一上来,敢梗着脖子跟皇帝叫板。
等到皇帝登基立了规矩,一群宫人跟在屁股后头提着脑袋劝诫,谢怀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是一张死人脸,阴测测地往皇后身前一戳。
谢怀的名字是顾皇后取的,皇帝也索性就当这个儿子是顾皇后一个人生的,连皇后替谢怀要封号都懒得抬头,“叫什么名就封什么号,哪来那么多废话。”
监官不敢多解释这不合规矩,毕竟这位皇帝能上位,靠的就是去他娘的规矩。
因此,若是让史官来写,谢怀其人大概是浓墨重彩的不入流。
形势所逼,这几天金陵城中格外盛行几个皇子的野史秘闻,从谢怀的娘到谢息的私生子,都被刨了个底朝天。
宿羽值夜,这时在地上蹲着吃馒头,不想听也听了一肚子八卦。
“听说怀王是喝了狼血才起死回生的,有这么回事吗?”
有人戳了戳他,“哎,新来的,听说你去过北境?那边冷吧?”
宿羽点点头,“冷。”
那人盯着他手臂上的旧伤痕,“冻疮?”
宿羽把袖子抹下来,“不是。”
宿羽几乎每句话都不超过三个字,问话的人也觉得没意思,转回头去,“哎,我跟你们说,估计陛下这次真不行了。听说几位殿下昨晚上就进了宫?”
宿羽在心里数着,从谢怀进宫算起,已经有七个多个时辰了,不管皇帝是真病还是假病,谢息这场戏演得差不多也到头了。
虎贲军中有细作,大概也是时候带兵进宫。前脚虎贲军进宫,谢息便会调动巡防营前往“救驾”。
只要时间差打得好,到时候必然可以营造出爱子舍命救君父的悲壮氛围。
宿羽不失恶毒地想:如果他把先后顺序掉个个儿呢?
如果巡防营先行逼宫,虎贲军再去逼宫。两相一逼,倒可以比一比,看谁比谁真。
也不一定,以虎贲军那些货色的机灵劲,应该直接变逼宫为救驾才对。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便听到一阵凄厉的鸦鸣轰天而起,正是来自虎贲军大营方向。
宿羽悚然一惊,却只听眼前这群人摇头道:“虎贲军又杀猪吃了,有钱真好啊!”
……真是酒囊饭袋!
军中号角响得早,谢疆带着一队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一群酒囊饭袋作鸟兽散。
宿羽站起身,拍拍屁股往岗哨走去,没走几步就折了方向,跟上了谢疆。
宿羽由远及近,亲卫听见了,回头斥道:“退后。”
谢疆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宿羽一刻钟都不耽误,大步上前,飞速从背后拔出长刀,也不出鞘,划出一道鹰翼般的弧线,刀柄“砰”地砸开两个亲卫,径直逼到了谢疆面前!
这一套动作快得诡异,更诡异的是他们不知道宿羽要做什么,一时之间甚至不知如何防备。
一愣之后,卫兵们刀剑纷纷出鞘,一拥而上,持弓箭的手忙脚乱拉开了满弦,对准宿羽,便一箭射出!
前方的宿羽并不和他们对视,他的目光胶着在远方某点上,却仿佛听得见风声一般,稍微一歪脑袋,任由箭尖擦着耳朵过去。
谢疆平时不紧不慢,这时终于微微高声,“做什么?”
宿羽一笑,似乎把全副力气都灌注进了手中长刀,他手握着刀柄,利索地把刀鞘往谢疆喉间一横一拧!
谢疆喉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喀拉”声,身体一软,合上了眼睛。
宿羽头都不抬,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谢疆一脚踹开,提刀向前走去,问道:“李序?”
暗色阴影中,提刀的年轻人高瘦苍白,半低着头,如浮屠鬼魅一般,踏过一地同僚躯体,几乎像是舍不得踏坏新草一般轻缓。
李序在忐忑和恐惧中发出了叫喊,“来——”
一个字的音韵尚未拼完,刀光如风当头割下。李序颈间一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王城里死气沉沉,宫殿里更是一股药味,谢怀拎了把椅子,就坐在廊下,闭上眼睛听了一会,也不知道是听风还是听雨。
过了半晌,他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白蜡封的小药丸,慢慢抠开了蜡皮,也不乱扔,把蜡皮塞回袖子里。
弓着腰的老太监细声细气地提点他,“殿下,外头冷,您还是进去的好。”
谢怀晕晕乎乎地回过头,“老头子又死不了,这么一群人守着,你们也不嫌热。”
老太监连忙挥手,“话可不敢乱说,给先皇后听见,殿下可又要挨敲打。”
谢怀对着糟老头一笑,丹凤眼都眯了起来,变成了某种动物似的细长条,眼角弯弯,竟然有几分和气,“能挨一顿倒好了。”
谢怀从小就这样,越是病得厉害,越是要跟顾皇后唧唧歪歪。老太监拿他没办法,谢怀却接着说:“预备预备,让父皇出来透透气吧,老三给他备了好东西。”
老太监说:“什么?”
谢怀不耐烦解释,“问老三去。”
老太监“哦”了一声,真的要去。
谢怀气得笑了,拽了把他的腰带,自己抽身进去了,“一个个的全都老糊涂了。”
皇帝身子骨扎实,前些日子病得凶险,这几天倒是差不多复原了,只是皇后如临大敌,弄得一帮人都不安生。
其实皇后每次都如临大敌,不过这次弄得格外阵仗大罢了。
谢息和皇后扶着皇帝出来透口气,一个两个都是泫然欲泣的样。皇帝啼笑皆非,把两个瘦胳膊甩开,“扶个屁,朕又不是不会走。你们真当朕要传遗诏了?太子还没立,朕心里还没点数吗?”
黎皇后低声说:“陛下说什么呢。”
谢息摸了摸鼻子,“哎,这有椅子,父皇坐会。”
皇帝瞟了一眼,当没听见。
他就站在廊下,等宫人搬来新的,才坐下去,“清晨凉快,你们都坐。”
当然没人坐,因为目下一共就两张椅子,另一张是谢怀拎出来的。
谢怀便大喇喇往下一坐,打了个无声的呵欠,重新合上眼睛。
黎皇后移开目光,皇帝眉毛竖起,老太监提着脑袋咬耳朵提醒:“殿下,娘娘还站着呢,不合适。”
谢怀“嗯”了一声,把脑袋搁在椅背上,放松得像头被打死了的老虎。
老太监说:“陛下看着呢。”
谢怀说:“多看看,也看不了几眼了。”
这跟催命似的,老太监快急哭了,皇帝也只是冷笑了一声。
谢息插嘴道:“父皇,大哥这几天累着了,现在压根没醒着。大哥,你别乱说话。”
谢怀恍若未闻,比起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轻声说:“嘘。”
他的表情近乎幻梦,谢息一愣,听见谢怀继续说:“父皇,你听。”
与耳力无关,空气中传播着隐约的不安,是某种行伍中人才能嗅出的杀伐之气。
别人不懂。这廊下有数十人,但只有两个人懂。
皇帝只凝神了一瞬,便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径直扯过老太监的领子,“去!宣巡防营!”
老太监腿一软,“陛下?巡防营可在城外啊……”
皇帝指着谢怀的后脑勺,“逆子!”
谢怀像在跟自己说话似的,“逆子,逆子可不就得逼宫吗。”
不知是不是他把握时机出神入化,“逼宫”两个字将将落地,远远的宫门之外真的就传来了凌乱的喊杀和撞击声。
“嗵”,巨响如钟鼓齐鸣,鞭挞向宫中众人尊贵的耳鼓。
廊下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报信的报信通气的通气望风的望风,只有谢怀和皇帝一动不动。
谢息来拉皇帝,“父皇!父皇不先走吗?”
黎皇后愣在当场,突然高声喊道:“陛下!”
皇帝怒得手都在抖,“逆子!朕还没死呢,逼宫轮得到你?!”
谢息一颤,谢怀突然“噗”地笑了,“论起明白人,还得是父皇。”
顾皇后生前和皇帝争吵时就常用这句“明白人”。同姓侯王并立乱世几十年,皇帝从家族中不受器重的微末武将一路斩杀到金銮殿上继承大统,手段固然刚厉,但更重要的自然是“明白”。
只不过,顾皇后看不上的就是这份明白。
谢怀继续说:“父皇,儿臣有一不情之请:这件事将来一定要查得明明白白。不管成与不成,必然是父皇身后列传之中辉煌一笔。”
皇帝气得胡子一掀,“用你说?!”
轰鸣声自远而近,士兵的脚步声化作震荡传至脚下,宫门上传来巨响。
皇帝过了气头,索性自己坐下了,把谢息拉到近旁,“老三,看着。你没上过战场,父皇给你看看,碰上反贼怎么办。”
没等谢息说话,皇帝又扯嗓子叫人:“巡防营呢?朕的巡防营呢?”
“轰”的一声,宫门终于洞开,一支队列径直冲入宫道。远远看去,如同一列盲目搬运残羹冷炙的蚂蚁。
谢怀低头闻了闻攥着药丸的拳头,吹了口气,神情竟然堪称轻柔,仿佛他攥着的不是□□,而是情人舒展不开的眉端。
“父皇的巡防营,如今是巡女营了。巡防营一出,家家白日闭户,女子夜不安寝。北济人都知道,金陵头一景,便是巡防军离营。父皇,这般香艳,叫人如何能不心向往之啊——”
老太监恨不得上来捂谢怀的嘴,“殿下,快退兵!”
一旁的谢息却轻轻抽了一口气,“父、父皇,您先走……”
皇帝怒吼:“滚!”
谢怀终于抬起头来,向阶下望了一眼。
山峰被雷殛劈断,江水骤然断流。
大团骑兵入宫,却不是长驱直入,而是在厮杀中滚涌。
谢怀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了。椅子被他碰倒,咣咣当当滚下玉阶。
过了好半天,老太监才看见谢怀毫无逻辑地吼道:“牵马来!……虎贲军何在!”
第21章 逼宫
薄暮天光,巡防营营地上空第二次响起号角。
“谢疆”收到了宫中传信,匆忙戴上银盔,披甲上马。
直到长驱一路出了营门,懒散惯了的巡防营士兵才戴好头盔兵器骑马整队追上了主帅。
“谢疆”头也不回,一路在朱雀街上狂奔。
队列逼近王城,便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整肃。
有士兵窃窃私语,“那是虎贲军?”
说话间,两方队伍已经几乎要面对面撞上。“谢疆”突然扬鞭一甩,石板地被甩出“啪”的一声爆响,前面押尾的虎贲军将领回过头来。
——那是韦明安。
韦明安看见“谢疆”的脸,一皱眉头,险些吐出“宿羽”两个字来,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从疑惑不解一路烧到了怒气冲天。
宿羽又是一鞭甩下,韦明安迅速下了决心,一咬牙,转回头扯起嗓子发号施令,“虎贲军听令!让巡防营先走!”
巡防营是皇帝手下的近卫兵,论资排辈比虎贲军高出不少。
虎贲军在谢怀手下令行禁止,宛如青铜锻造的精密仪器一般,在谁手上都出不了丝毫差错,立即毫不犹豫地散向道路两边。
他们这么一散开,宿羽便心中一凉。
原来虎贲军中的大多数人真的只是听从号令,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甚至韦明安也是如此。
谢怀真的没留后手?
大道之上的军队绵长无边,黑压压直铺向天际,首端已经没入宫门。
宿羽驭马不停,笔直向前冲去。
巡防营十几年来从来没这么快过,长驱直入穿过虎贲军冲到了宫门前。
最前面的几行神色肃穆,自然便是牵头的,已经势如破竹地敲开了宫门。
既然宫门已开,现在比的就是谁更快。
宿羽毫不犹豫,在马上弯下腰去,伸手捞了一人挂在马鞍上的长。枪,直身举起,平平抛出!
长。枪飞掠而过,倏地钉穿了最前面一个虎贲骑兵的脖子!
军马扑腾倒下,虎贲阵中响起一片哗然,前面的向后看,后面的向前看。
被看紧了的宿羽一挥臂,高声喝道:“巡防营,救驾!”
救谁的驾?!
虎贲军经年累月地被谢怀当猴耍当狗遛,对离间反水这件事已经麻木,其中几个人霎时反应了过来,突地勒住马缰,突然得后面几百号人都差点翻了车。
而巡防营跟了皇帝十几年,一听“救驾”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反应谢疆的声音怎么这么脆,已经血都热了,倏地冲了出去。
再向前,便是黑压压的百余虎贲军,死死压着阵线,直向前去。
宿羽摘下弓箭,摸出五支铁箭,齐齐排上弓弦,满弓拉开,骤然松手。铁箭凌空飞起,没入阵线,严密的阵线瞬时被拆出一个豁儿。
虎贲军响应极快,迅速分成两股,大股继续向前,小股向后扑救,直向宿羽合围而来。
箭阵飞雨一般冲来,宿羽喝道:“散!”
大队散开,弓箭攻势略减,宿羽提刀纵马向前冲去,刚刚没入敌阵,便是呛啷啷一片刀剑撞击摩擦之声。各色兵器劈砍闪烁,汇聚成一片茫茫寒天色。
两颗人头应声落地,宿羽横刀挥出一道圆融如新月的刀光,突然昂起头,视线用力越过人墙阻挡,向上望去,试图找到一个人的身影。
……密密麻麻的包围挡住了视线。
宿羽收回目光,又是一刀狠狠劈砍出去,径直砍开一匹战马,纵马向前奔袭,将叛乱的虎贲军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紧接着,宿羽膝弯一痛,被一柄长剑串葫芦似的穿了过去。
持剑者使了巧劲,在将人往那边带。宿羽疼得头皮发麻,一咬牙,连人带马往下一翻,脱出长剑就地打了个滚,从飞踏而下的马蹄下险险躲过,险些被其后黑压压的马蹄踩成肉泥。
头盔也掉了,腿上疼得钻心,宿羽拄着长刀喘了口气,终于站了起来。
就像站在浮冰之上。
远远的玉阶之上,宫人四散流窜,而一个瘦削高挑的青年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垂着头。
宿羽突然想起了谢疆说的“他忘得了”。
如果他也忘得了,那就好了。
一柄银枪如麦芒聚光一般扎了过来,宿羽弯身一避,腰身拧开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险险避开了锋利的麦芒。
随即,他猛然抬手,握住了一把缰绳,翻上马背,将骑兵的脖子在臂弯中一磕,把人推下马背,挥刀重新向前冲去。
虎贲军被有脑子的一带,便有了气候,合围之外又是一层合围,层层叠叠压住了阵线,高喝道:“护驾!”
长刀短。枪暴雨一般落下,宿羽挡得精疲力竭,身上绽开无数血口,仍锐不可当地劈开一把刀又避开一支箭,却被长。枪挑开了头盔。
失去遮挡,视野一亮,视线的余光里,那个人似乎突然站了起来,还碰翻了身后的椅子。
椅子无声地滚落下了玉阶,带起一阵风。那人紧攥着拳头,腰间的衣带被气流掀起,蒙着隐约金光。
如果眼睛没有骗人,应是千岁绿。
长剑断面折射初升曙光,强光照得宿羽眼前一晃,下意识地拎刀平挡推出,角度卡得刁钻奇巧,霎时将袭来的长剑劈成两半!
断剑尖被大力弹开,他偏了偏头,觉得自己听到了断刃掠过耳际切断碎发的声音。
紧接着肋间一凉,宿羽被一股大力掀下了马背。
“嗵”的一声,后背和后脑同时着地,锐利的剧痛割开头脑和意识,内脏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相互挤压,宿羽的视线晃了晃,终于黑了下去。
韦明安从押尾打到殿前,已经气都喘不上来,勉强冲开人墙,终于看见了逼宫的巡防营“叛军”首领。
他深吸口气,下了马,然后半跪下去,强自镇定地摸了摸宿羽的脉门。
宿羽几乎是泡在血里,冷汗打得碎发湿黏黏地粘在额上,肋骨之间却扎着一截断剑。
韦明安下意识地拿拇指蹭了一下,试图拭去宿羽唇角的血迹,然而没有用——宿羽的口唇之中不断溢出血沫,胸脯轻轻痉挛着呛咳,眼睛却仍然很亮,冲着他眨了眨。
手中的脉搏渐渐轻弱下去,韦明安神色一肃,突然高声问道:“是谁指使你们?”
宿羽大概就在等这一句,淡红的嘴唇被划开了一道狰狞血痕,却浅浅一翘,清晰地吐出了话音:“三殿下。”
初升骄阳越过宫墙,明光笔直落入年轻人的眼底,照出了某种近似杏仁的浅色。薄薄的眼皮颤了一颤,缓缓阖上。
最内层的巡防营官兵中,一片愕然传散开来。
情势异变,谢息惊得说不出话,皇帝直立在殿前,示意韦明安上前来。
谢怀脑袋里嗡嗡的,不说话,不转身,眼睛都不眨一下。
韦明安在阶下解了剑,快步走上前来,长跪道:“属下虎贲军韦明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谢息膝盖一软,扑通跪下。
黎皇后恨得劈头盖脸一巴掌甩了下去,“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蠢货!”
皇帝看都不看他,索性转开了脸。
韦明安的话还没说完,谢怀突然回了神,抬脚就要往下走,被韦明安一把握住了手腕。
谢怀大力挣了一把,韦明安的手指扣着他滚烫的手腕不放,只轻声说:“死了。”
谢怀猛然停住了脚。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大对头,于是理所当然觉得没听清,想要再问一遍。嘴唇张了张,却几乎不受控制,忘了如何发音。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灭顶感又来了。
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越攥越紧,谢怀低下头来。
韦明安的手指上满是淅淅沥沥的血迹,新鲜的腥味染到了他的手腕上,染进血脉,混着不合时宜的草木清香。
……他记得这种气味。
破晓之前,那个年轻人会在古旧的城墙下舞剑。铁剑抖起一朵剑花,足尖落地时,剑身会肃然一横,划出一个规整的半圆。
剑花错落,划过天际流云,云光蓦地向四面荡开去。
青稞结着短短的穗子,在风里摇徜,云光便温柔地流过穗子,如长河之下的万点泼墨星光。
他回过头来,眼睛亮,嘴唇红,一脸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中,透着绝顶的聪明和浪漫。
宿羽身上的气味,就像一株简秀挺拔的穿天杨。
谢怀手一松,被攥湿了的雪白药丸滴溜溜滚落下漫长玉阶。
韦明安没来得及拽住谢怀往下滑的身躯,慌乱低叫了一声,“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我
看完今天这章
不要绝交一起吃烤猪蹄好不好!
第22章 明暗
———明暗———
金陵是虎踞龙盘地,无数亡国的坟丘长起一茬茬春草,被后来人的脚步一寸寸踏平。
谢息撇开幼弟和母亲,擅自率巡防营逼宫,被虎贲军截于殿前。
空有文采,却无计谋——大周开国以来最负盛名的才子就以这种方式一败涂地。
皇帝的雷霆手段重现于人世,短短数日之间,抄家株连,拔除党羽,严查门客,谢息彻底被压入泥沼。
云中大手翻覆一掌,一座光辉王府存在过的痕迹迅速被抹杀得干干净净。
谢息被发往西北封地,启程当夜,金陵迎来了暮春时节的最后一场雨。
小容王府前车马萧瑟,十四岁的燕燕仰起脸看住了苍茫天色,没有撤下挡住大门的圆月弯刀,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谢鸾像是突然长大了一点,进宫探望了一次吃斋念佛的母后,回府后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燕燕不让他去送谢息,他也只是抱紧了小狗崽子,就这么在燕燕的刀下蹲着过了一夜。
如果巡防营是一棵扎根百米的巨树,这几天已经被从树梢到树根都捋了一遍。
李序是谢息的心腹不假,也的确是李序打晕了谢疆,领兵冲破宫城禁制逼宫。
此人罪无可赦,但上辈子积了福报,没等到一轮一轮的盘诘拷打,已在当日死于救驾的虎贲军刀下。
皇帝还病着,不宜太过苛刑。李序的脑袋没被割下来,留个全尸,被扔到城外不知哪条臭水沟喂了野狗。
不管皇帝愿不愿意,不想罚的总要硬着头皮罚,不想赏的也要硬着头皮赏。
虎贲军救驾有功,各自升迁;牵头的怀王升无可升,赏了一堆金银珍奇了事。
顾皇后早年颠沛流离,谢怀是在马车上出生的。大约是早产儿先天不足,每逢换季,谢怀都相当难过。
这次是发热,两碗黑汤下肚,睡得昏天黑地,自己醒来都觉得不对头。
但也只是发热而已。睡一天两天还行,一连睡三四天,对他这种觉少得出奇的人而言,就有点过了。
福伯端来了药碗,“殿下醒了。”
谢怀没接,默了一会,大概怕一句话说不对会吓着老头,缓声说道:“福伯,旁人也就罢了,你知道我的忌讳。”
福伯布满皱纹的手一抖,药碗“咣当”落地,一地泼溅药汁,蒸腾出难堪的苦味。
谢怀的嗓子还是哑的,咳嗽一声,把老头的肩膀一按,“呆着吧。”
他随便披了两件衣裳戴上了雨笠,骑马出门。
雨下得不小,谢怀快马加鞭,拍开了三皇子府的大门,“叫谢疆。”
值夜的老头见他就害怕,“回禀殿下,我家殿下这几天都没回来。”
谢怀牵马转头,拍马就往户部跑,劈头盖脸地把谢疆从书房的榻上拽了起来。
谢疆坐起来,看见谢怀裹得像过冬,未语先笑,“夏虫语冰。”
谢怀哑着嗓子让他少绕圈子,“人呢?”
谢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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