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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沧海-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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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了左臂转身欲去,觉得衣角一紧,明染闪身上来拉住了他,他眼角盈盈笑意尚未消除,却勉强做出一脸愧疚之色,低声道:“别走,这次是我意气用事。你跟我回去,我找军医给你疗伤。”
虞劲烽沉着脸:“我不被你打死就是好的,哪里敢劳驾您给找军医!”
他嘴上发狠,但身躯却背叛了理智,要挣不挣半推半就的,明染伸手勾了他腰:“我们回去再说。”一路将他扯回了承福殿中。
余人依旧瞠目结舌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半晌阿宴方嘀咕道:“瞧他这个张狂劲儿。整个明翔军,也就他敢这般张牙舞爪地跟我家少爷对着拧!少爷也是奇怪,怎么独独对他就如此宽容?狐狸精,呸!”
于是易镡和他吵了起来。
明染唤了军医来给虞劲烽检查手臂,竟然是骨惊症状,再一次验证了马贼身娇肉贵动不得的现实。当下他的手臂被军医用夹板上好吊在了颈中,嘱咐不可乱动,又给开了几服药出来。
明染一直握着他完好的右手不曾放,待军医退出去,方问道:“还疼不?”
虞劲烽适才被军医给捏了一头细汗出来,此时蔫蔫不答。明染在他身边坐下,沉吟片刻方道:“只知你小时生计不易,倒不知困顿如此。如此我倒是明白了许多事情,明白你为何这般护着那些下层之人。”
他伸手缓缓抚摸自己衣袖,终于在对待天弥族人的态度上难得大方了一回:“如此双子岛余下的人天弥族人就都饶了吧。回头你找个地方安置出去,不许出现在我的地盘里。”
虞劲烽叹气:“你大少爷真明白了?我看不见得。”
明染道:“你别这样,其实我也是吃过苦的。”
虞劲烽嗤笑:“你吃过什么苦?你不会是要说你被贵国那个安秀公主逼得远走西域,不得不在西北联军中混迹三年吃尽了苦头吧?对了,你窜出去围剿狼群的时候据说是啃干粮吃烤狼肉,比着在云京的锦衣玉食来说,的确是委屈得紧。”
明染被他堵得气闷,无奈瞥他一眼:“打也打过了,你想要我怎样补偿?”
手臂都快断了还能怎样补偿,纵是爬个床都不方便之极。虞劲烽越想越郁闷,一句话冲口而出:“我让你回云京去退婚,你去吗?”
明染握着他的手一紧,却是忽然沉默下去。虞劲烽跟着心中一紧,暗暗后悔自己的冲动,明知这是他的底限,自己又何必一再逼迫于他,徒然惹得两人起龃龉。但他心中也暗含了希冀,也说不定趁着两人正恋奸情热,明染脑袋一昏就应了自己。
他等啊等,片刻后忽觉脸侧温热的呼吸靠近,却是明染凑过来,在他脸上轻轻碰了碰,温声道:“我送个东西给你。”将虞劲烽扯到书案前翻检半天,终于寻出个紫檀匣子递到虞劲烽手中:“看看这个,你可以拿走一块。”
谈到退婚之事,他依旧不肯正面答复,虽在意料之中,虞劲烽还是有些失落,只得依言打开木匣。
第80章 第八十章
深紫色云纹贡缎上置放雕琢成飞凤形状的两块羊脂玉,丝丝相扣合在一起。约莫有三寸见方,色如霜雪晶莹温润,雕工又细致精美之极,堪称玉中极品。
虞劲烽伸手摸了摸,只觉得触手生温,他想这是他不肯退婚所以给自己的补偿了,不由得心中暗叹一声,也只得道:“倒真是好玉,不过我很少佩戴这些玩意儿,给我反倒糟蹋了好东西。我看你倒是喜欢羊脂玉,你自己留着吧。”
明染微笑道:“你真不要?可是别后悔。”将玉拿起一分为二,契合处却凸凹不平如印章一般,他在一盒八宝印泥中蘸了蘸,随手盖在纸笺上,见一阴文一阳文,分别是“明见万里、翔鸾翥凤”八字。
明染道:“这块玉是西北联军的王崇将军前一阵子才得的,托人送给了我大表哥。大表哥知道我喜欢羊脂玉,替我做了这一对兵符出来。我正准备昭告全军,以后明翔军以此为都指挥使兵符,如今给你一块儿,可凭此调动明翔军一半兵马战船。至于从前国主表兄赐给我的那些兵符,我已经一并打包束之高阁。”
朱鸾国军制,六军及明翔军都指挥使虎符,向来是国主那里一半,都指挥使这边一半,明染此举显然要在军制上彻底摆脱国主。虞劲烽迟疑着,试探问道:“你这是打算自立门户?”
明染道:“那怎么会?云京不可能不管,但我讨厌国主动辄辖制威胁我。以后我不用他的东西,自己养自己的人,自己说了算。就不信放着这万里河山,还养活不了一个明翔军。你究竟要不要?”
虞劲烽忙从他手中抢了那枚翔鸾翥凤兵符出来,紧紧攥入手心。明染笑道:“还以为你真不要。如此还闹不闹了?”
虞劲烽乖巧无比答道:“如此就暂且不闹吧。”他沉吟片刻,忍不住靠近明染再撩拨一句:“小染,你为何这般信任我?可是因为心里也有些喜欢我?我其实有时候想着这般无望,还不如走了算了,但思前想后还是舍不得你。”
明染道:“虞统军生得如此妖娆多姿,让人怎能不喜欢,只是你总疑神疑鬼不肯信我罢了。你不信我也不要紧,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另寻他人搭伙就是。”
虞劲烽仔细看看他脸色,也没看出有多喜欢,咬牙道:“这么说还真不能走,省得你红杏出了墙去。你这般缺心少肝的货色,谁碰上谁倒霉。为了造福世人,还是我舍身成仁,牢牢看着你最好!”
沌山北麓几百里之外,虞劲烽策马追上了正往北方蹒跚而行的天弥族人。初闻大队骑兵奔涌而来之声,天弥族人还以为是追杀的敌兵到了,但此处恰为一处平原,并无任何可隐蔽之处,他们只能瑟瑟发抖缩在一起,勉强将妇女和孩童围在中间。
虞劲烽看看这群蓬首垢面衣如飞鹑的人,下马叫道:“小树!”
小树和井姑娘一见是他,忙奔出来相迎。虞劲烽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小树道:“村长说从哪儿来,就回到哪儿去。所以我们往北方去,渡过宽阔的北斗海峡,去往顼离岛。”北方的顼离、勒马、天霜三岛,地域虽广阔,气候却寒冷无比,据闻每年大半时日积雪不化,因此人烟稀少,却正是天弥族人的起源地。
虞劲烽递过去两枚旗子,分别绘制明翔军和明锋营的标识:“那你们快些去吧,找到船就赶紧渡过海峡离开,以后莫要再回来。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旧陶村村长闻言,带着几个老者过来郑重行礼致谢,接过那两枚旗子。
小树扯了他衣袖恋恋不舍:“大哥,你会来看我吗?”
此事过于渺茫,因此虞劲烽微笑不答。井姑娘目光在虞劲烽身上流连片刻,忽然问道:“车兄,你的手臂怎么受了伤?”
他身边的易镡插嘴:“还不是为了放你们离开被打的,我们也是有军规军纪的。我家老大的为难之处,你们哪里知道。莫要再痴缠,这就赶紧走吧。”
打发走了与他难舍难分的小树和井姑娘,虞劲烽不敢耽搁,立时折返。时值暮春初夏交接,沿路暖风和畅温柔,草木葳蕤丰盛。易镡策马随在虞劲烽身边,忽然道:“老大,我和簌簌姑娘的婚期定下来了,明小侯爷说放在今年秋后,这段时间他会给簌簌姑娘备一份嫁妆。”
虞劲烽扫他一眼,看他脸上甜蜜羞涩的笑容,冷冷地道:“那就娶呗。”
易镡心中充满了喜悦之意,但见虞劲烽不知何故脸色不好,只能踅摸着:“可是……可是按照规矩,我也得弄些像样的聘礼,才能配得上簌簌姑娘的身份,我不想委屈她。只是小人我跟着您这么多年,也不过攒了几百两银子,还一下子都投到去南海的商船上了。那个……你能不能先借给我点?”
虞劲烽越发气愤:“我不借。没有就不给他!”
易镡觉得如今的老大不正常,变得冷酷无情了,不再爱护弟兄们了,于是默默蹲一边儿黯然销魂了好几天。他不知他家老大实则只是嫉妒,深深的嫉妒而已。
但是随后没多久,易镡忽然又察觉一事有异,导致他对自家老大顿起愧疚之心。这阵子虞劲烽带着他们迅速清整竭海城及周边城镇,搜出大批的粮食和财宝。此事倒在意料之中,几百年海运下来,天弥族必定积累财富甚巨,但数量之多却还是让知晓内情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虞劲烽作为主要操纵此事的将领,在四处搜刮劫掠(没看错,就是搜刮劫掠)的过程中,将其中一些适合做聘礼的东西悄悄扣留下来,给易镡凑了一份聘礼出来,因为明染曾承诺聘礼也会返还给易镡,所以这份聘礼虞劲烽也给准备得十分丰厚。
易镡很感动,这数日过去,他也洞察了老大的心思。老大作为明锋营头号光棍儿,还要忍着羡慕嫉妒替兄弟张罗着娶老婆,如此高风亮节义薄云天这世间谁人可比!自此对老大越发死心塌地。
明染对虞劲烽偷偷摸摸的小手段视而不见,对大批的金珠财宝也不是很有兴致,或许是前阵子险些断粮之事令他心有余悸,如今他只对粮食有兴趣,嘱咐他们要将存粮好好保护储存起来,如有必要再去哪里换一些回来更好。而那些几乎数不尽的珠宝金银一类,他只是随便看了看,就让直接入库封存起来。
按惯例此时明染该向朱鸾国主上捷报,尔后请国主派遣一批文职官员过来进行竭海城的管理交接。可他将朝中文官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竟想不出几个合适的人选来,只记得他们许多似乎都光顾过翡翠河上胭华书院。他二叔明赟人品学问都不错,但此情形下国主定不会答应明赟往海上来,明染也不想忽然多出个板正认真的长辈约束着自己,于是始终拖延着未办此事,只是先给左文徽去了一封信,向他打探各路文职官员的情形。
待他拿到左文徽的回信,温嘉秀的信也跟着来了,两人同时传递来一个不知是喜是忧的消息,苍沛国打着征讨谋逆的旗号,正式对朱鸾国宣战,从大江上游的荆州及云京正北,水上旱路三军齐发,直逼朱鸾国京师而去。
有温嘉秀和闻人钰镇守着,一时片刻云京当无虞,明染倒不曾过于担忧。而且自从温嘉秀回了云京,明染随之又给国主上了一份长长的奏折,阐明自己让温嘉秀和风丞竺调换位置的理由,许是国主相信了,或者等不到明染索性对他死心了,这阵子倒是很少来信骚扰。
他正凝神思索的当口,恰虞劲烽不知从哪里吃了些别扭回来,也黑着脸来问他:“易镡有老婆了,那其他人的老婆呢?将来总要解决。”
明染托腮思忖深沉无比:“我正在想,我也发愁。”
他眉头拧起一个疙瘩,似乎真的很忧愁,虞劲烽叹道:“这一时半会儿的能想出来什么。说来此事都怪你,哪怕留下那些天弥族女人,也不至于愁得这么厉害。”
明染闻言颇有惊诧之意:“那么丑,你觉得会有人要?”
虞劲烽呵呵呵冷笑:“你这真是……你不要别人得要啊,没白馒首了吃糠咽菜也行,到时候灯一吹被子一蒙索性也看不到脸,总比饿着强吧。”
明染叹道:“虞统军这体恤下属的,连属下的床笫之事都思谋得面面俱到,我自叹弗如。不过,”他顿了顿方道:“我们未必能在海上待多长时日。云京那边和苍沛国马上要打起来了,或许要带些人马回去支援,这边留人驻守即可。”
虞劲烽闻言倒是怔了怔,脸色忽然变得更加难看,迟迟不曾言语。明染挑眼看看他,微笑道:“你不想回去?那你留守海上。”
虞劲烽却忽然反身几步行到南窗之下,背对着明染开始沉默。窗外浓荫匝地绿意流转,日光丝丝缕缕黯淡隐微,衬得他高而瘦的背影有几分孤寂落寞之意,良久方涩声道:“我不是……你回去做什么?易镡和簌簌要成亲,你这当口儿走了不大好吧。”
明染道:“要看温将军那边战况如何。如果他能支撑住,当然不用急着回去,如果他支撑不住,那就必须回去。”他盯着虞劲烽背影看了一会儿,随手掂一支紫毫过来,却只在双掌中来回搓着,斟酌片刻后又道:“不过我知道温将军不会落败,如果不出意外,中秋之后就该传来捷报,所以此事未必急迫。你过来,自己站在那里做什么,怎么好好的又跟我怄气?”
虞劲烽道:“属下不敢跟您怄气,我等着温将军的捷报。”
初接手双子岛,诸事多且繁杂,待理出条理,不知不觉又过去几个月。
重阳节之后约莫十余天功夫,温嘉秀的捷报果然抵达竭海城。两个月之前,驻守云京的明翔军和苍沛国水军在凝江域狭路相逢,苍沛国战船不知何故搁浅不少,被明翔军趁机围困起来,烧掉战船几十只,缴获上百只,苍沛国兵士伤亡大半,唯有此路水军的最高将领凿通一条偏僻的小水道,带领几十名亲兵狼狈逃窜而去。温嘉秀乘胜追击,在六军的配合下,顺利攻下福城寿城,初开战就给了苍沛国迎头一击,令朱鸾国兵马士气大振。
乍闻此喜讯,明染立时命人往云京给温嘉秀闻人钰二人送去两份赏赐之礼,又怕温嘉秀脾气直爽,言语间万一有些不谨慎,国主不免要为难他,便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去,额外交代许多事体。
虞劲烽震惊之余,却心中起疑,只缠着明染问他为何如此笃定云京战况之胜负,明染道:“这不能告诉你。”
虞劲烽不肯罢休连连逼问,明染只是笑而不语,片刻后转了话锋:“十月初六就是易鐔和簌簌成亲的日子,离如今也没几天。此次既然双喜临门,我们就好好庆贺一番。你觉得怎么安排最妥帖。”
虞劲烽拂袖:“又不是我娶媳妇儿,我管他呢!”
明染嗤之以鼻:“小气,你不管我管。”
他既然要管,明翔军上下自然跟着忙碌起来,直忙到十月初六日易镡娶亲这一天,满堂花醉、丝弦齐发之中,钟栩作为唯一的长辈代替双方高堂受了新婚夫妻之礼。二人拜天地完毕,又过来给明染和虞劲烽行跪拜之礼。
明染忙起身道:“这可不敢当。”
易镡数载念想,今日终修成正果,早已被众人调侃得有些糊涂了,只是重复道:“该当的,该当的。若没有明小侯爷和老大的提携爱护,又哪有属下的今天!”
如此盛情难却,明染和虞劲烽还了半礼。虞劲烽眼角余光扫一眼他,见他脸颊晕染上一层淡淡红色,眉梢眼角俱是盈盈笑意。他心中越发五味杂陈,待易镡来敬酒之时不免多饮了几杯,尔后在满堂贺客酒酣耳热之时,虞劲烽消失了,不知去了何处。
可惜众人正沉醉于佳酿丝弦觥筹交错之中,竟无人发现他的黯然离去。
夜半时分,承福殿外,谁家玉笛暗飞声,嘶哑嘲哳哭秋风,如苍狼望月冤鬼夜啼,无腔无调难听之极。
明染酣梦正沉,被硬生生吵醒,坐起来沉着脸道:“阿宴,谁在外面吹笛子?怎么如此难听?”
阿宴一溜烟奔进来,对着明染摊摊手,一脸的有口难言,又指指南侧观涛殿的方向。明染看身边并无人安睡,顿时了然,只得着了衣袍出承福殿而来,见观涛殿顶果然坐着一个人,清冷隐微的月光之下,满身写不尽的形单影只孤寂落寞。
他不禁心中暗骂,也只得飞身掠上观涛殿顶,飘然落于虞劲烽身边,一出口就没好气:“你在闹腾什么?本是大喜的日子,恐是这天澜五大殿所有人都被你吵醒了。”
虞劲烽道:“不过是触景生情。”他抬眼看看明染,沉沉叹道:“也难怪你不待见,我的确是个得陇望蜀之人。”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明染无语,片刻后劝道:“下去吧,夜寒露重,你又总是这么娇滴滴的,当心生病。”
虞劲烽:“不下去。”语气依旧幽怨无比。
明染把斗篷解下掷到他怀中,尔后转身欲离去,衣角却一紧,被虞劲烽扯住了,然后腿又被他顺势搂住。两人僵持片刻后,明染落败,在他身边屋脊上坐了下来,顺手夺了他手中玉笛,还是当年在太盛关自己丢给他的那一只,便随口道:“吹得可真难听,鬼哭狼嚎一般。”
虞劲烽并不反驳,目光流连徘徊在他脸上上,一脸的迟疑踌躇欲言又止,明染也就静静地不言语。等了一会儿,听他道:“小染,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见过萧家姑娘没有?”
明染摇头:“没有。当日我及冠礼她随着祖母来过我家,但是我没看到她。”
虞劲烽喃喃道:“不知她有我好看没有?”
明染叹道:“你跟个小姑娘比相貌,不觉得无聊?”
虞劲烽恍如不闻接着追问:“那你究竟喜欢我有几分?”
明染笑了一笑,双手交握支了下颌,侧头沉沉看着他,黑瞳中揉金碾银泛着微微星光:“你有话不妨直言。”
虞劲烽道:“你从未见过萧姑娘,可你与我也算是朝夕相处,我们……在床上也算得上鱼水交融,我还能陪着你出去打猎,陪着你来到东海,陪着你一路披荆斩棘杀伐掠夺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陪你下半辈子。而且你如今对我比从前好得多,这一点我不能否认,我其实一直很感激你,但我的心里也的确是……没有半点底气,和你闹也不过是妄想着让你再多喜欢我一点罢了。”
他顿了顿,转头盯着明染认真求证:“我是不是在自作多情,我不算自作多情吧?”
明染沉默片刻,终于道:“不算。我们的确还不错,特别是床上。”
虞劲烽“嗯”一声,轻声道:“苍天有眼,我竟然不算自作多情。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肯回去退婚?我白日里看到易镡和簌簌成亲,我就忽然想到有朝一日你也会去和萧姑娘成亲,我作为你的下属,说不定还得替你张罗成亲的许多事情,还得送上贺礼,还得强颜欢笑去恭喜你,送你……跟别人入洞房,自己蹲一边儿黯然神伤地想象你和那个姑娘如何……如何颠鸾倒凤,我这心里什么滋味儿,你可能体会?”
明染又看了他一眼,依旧默然无语。虞劲烽紧张,期待,忐忑,诸般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他伸手过去,摸摸索索握了明染双手,铁箍一般紧紧攥住。
许是在寒夜中坐得太久,他的手冰凉彻骨,微微有些哆嗦。冷是会传染的,明染被他冰得身躯微微一震,虞劲烽再次要求:“所以,你回去退婚吧,好不好?”
他如此郑重问来,显然是糊弄不过去的。明染沉吟良久,退婚这念头他也曾经起过,但鉴于各种缘由,还是觉得不妥当。他也看得出虞劲烽目中浓重的期待之意,只能视而不见,斟酌着很艰难地道:“其实人和人是不同的,你和萧家姑娘,自然也是不同的。你们……并无半点干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你何必总是把自己和她扯在一起?”
虞劲烽脸色渐转苍白,却依旧坚持道:“我听不懂。”
明染有些说不下去了,搭讪着抽出自己的手,他手中依旧握着那只玉笛,于是凝神就着月光看了玉笛半晌,忽然道:“我吹笛子给你听吧,不过我对此物不如箜篌擅长,只勉强会几首曲子。”
他吹了一曲《破阵子》出来。天澜圣宫中所有人今晚很不幸,在夜半时分先被吵醒一次,这才堪堪入睡,结果又被迫听了一次吹笛子,万幸的是比适才动听许多。
在苍凉而悠远的笛声中,荒烟衰草寒露秋风,夕阳晚照画角孤城,如一副画卷徐徐展开。尔后,笛声从徐缓忽变急促,渐高昂铿锵,场景一转,又是一场金戈铁马沙场点兵,牵黄擎苍意气纵横。须臾,渐悄渐细,终至寂然。
似乎总算吹完了呢,终于万籁寂俱暗夜无声,众人都松了口气,接着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明染将玉笛重新塞还给虞劲烽,虞劲烽听得怔怔出神,涩声道:“听你吹笛子,我似乎又回到了塞外的呼鹰堡,你这是在提醒我曾经做过马贼?配不上你?”
明染无奈道:“你心眼儿可真多,属莲菜的吧。本想激起你一些男人的豪情壮志,不料你又想到了别处。”
虞劲烽脚一伸,狠狠踢了几块青瓦下去,依旧不肯罢休:“你不妨把话说透。明知我是马贼出身本性粗俗,你还这么含含糊糊的,我哪里知道你要说什么?”
明染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他起身欲离去,手腕一紧,再次被虞劲烽狠狠抓住,听他咬牙切齿道:“你的意思是,你总有一天要回去娶萧姑娘,而我这边,我依然带着人给你卖命,你依旧可以和我上床胡混,混完了就拿些恩惠随便打发了我,可我真心想要的东西,在你眼里完全不值一提,对吗?明小侯爷,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人?!”
明染一把甩开他,虞劲烽骤不及防踉跄一下,险些从屋脊上跌下去。明染冷冷道:“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从胭脂山来到云京之时,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可是跟我说的明明白白,为何如今就改变了初衷?纵然你我上床,难道是我求着你上的?我多少人上不得非得让你上我?你这般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你又当我是什么人?况且我从前是在随便打发你?温嘉秀和风承竺作为明翔军的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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