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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歌-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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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万那天晚上的狼狈模样也令他印象深刻,他当时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睛发红,后来想起来,估计是半夜睡醒直接跑过去的吧?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聊过那件事,安托万也没有再向他表达过什么不满,更没有再干涉过他的公事,但沈邵祁其实一直知道他们之间有一个疙瘩没有解开,相处不像以前那么和谐了,只是他太忙,而安托万选择了克制。
安托万的理智、他的爱和支持,都让沈邵祁很感激,但如果他们要继续走下去,他们就得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他得知道安托万的心结到底是什么,而他自己也需要判断,安托万要的,他到底是不是能够给得起。
听到沈邵祁这么问,安托万惊讶地抬起了头。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为我。”这次他用得是肯定句。
他试着去理解安托万在他出院后大半年、人已经完全康复了的情况下,还在持续做噩梦的理由,但说真的,他不是很能理解。所以他很实际、也徒劳地安慰道:“安托万,那只是一个意外。”
“我知道。”安托万一点都不意外他会这样说。
他想了想,直视着沈邵祁:“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回答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第五十四章
无论去过多少地方,家,永远都是最好的。回到勃艮第,站到自己家门口的那一刻,安托万感到了一阵久违的放松,这段时间以来累积的焦虑、紧绷、克制、理智和权衡,似乎全部都在家乡熟悉的空气里化为一阵清风消逝了。
当然,放松只是一时的,问题并不会因为距离而消失,那天与James那一番对话一直在他心里压着。他知道那天James想问的是什么——
他想问他,我为什么会令你那么没有安全感?
他想问他,我能做些什么?
也许他还想问,你还打算继续爱我吗?
在每一个独处的时刻,他都会试着去回答这些问题,可即使隔了一个大西洋,六个小时的时差,空间和时间的双重距离也似乎并不足以让他撇开一切情绪的干扰来好好地审视自己,转眼他的假期已经过了一半,他对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并没有比他回家之前更加清晰。
他双手插袋躺在葡萄田旁边的一处空地上,这处爱侣田是一个向阳的坡地,正好躲开了穿过树林的大风。
他的前面是一大片葡萄树,寒冬腊月,葡萄树只剩下棕褐的枝干,整齐地排列在田地里,头上蓝得有点透明的天空飘着极浅极细的白云,他正着迷地望着悠悠的白云游来游去,突然听到地上传来一点动静,转过头,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离他几米外的距离了。
“妈妈怎么过来了?”
“来叫你回去吃饭。”
安托万捏了捏口袋里沉默的手机,坐起来,对母亲笑了笑。
安华把手里的两个保温杯递了一个过去。
“是什么?”
“桂圆红枣茶,你舅母从中国寄来的。” 安华说着,在安托万身边坐了下来。
母子两人坐在田里,喝着热茶,望着起起伏伏的葡萄园和远处的天空,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看风景看得入了迷。
“妈妈,您以前跟我说过,爱情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但好的爱情会让彼此成为更好的人。”
安华没有收回她的目光,望着远方好像在出神,她说:“人的一生,回望的时候总是觉得很短,仿佛一眨眼少年时代就过去了,再一眨眼,青春也过去了,可身在其中的时候却常常觉得很长。我一直觉得,我们一生中最大的困难,其实不是那些大起大落、困顿、挫折或失败、而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那些无聊的、寂寞的时光。“
安托万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说起这个,但是他了解母亲说话的方式,她总是更倾向于启发,而不是直接告诉你答案。所以他顺着她说的话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同意您说的,妈妈。的确,困顿也好,挫折失败也好,都是一时的,甚至是必须的,就像哥德说的,‘未曾在长夜里痛哭,不足以语人生’。而寂寞和无聊却会不断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它们是我们更大的敌人。“
安华说:”是这样。所以我认为,一个人一生过得幸福还是不幸,取决于我们如何度过那些寂寞的时光。有些人自我太小或没有自我,他们可能为了打发无聊、消遣寂寞,就去找一个对象,但如果是两个无趣的人,他们在一起并不能拯救彼此,时间长了之后,反而会加倍地无聊寂寞,这并不是好的爱情。 还有一些人,他们把爱情当成人生的必需品,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就紧紧抓住不放,在爱情中迷失了自我,也成为别人的负担,本质上还是因为自我太小,所以只能寻找别的东西来填补。“
安托万已经29岁了,即将步入而立之年,他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也经历过许多与自己的灵魂独处的时光,所以他很容易理解并认同母亲说的话,他笑着说:“您以前没有说得那么细。”
安华也笑了,她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时候你还小,每天都恨不得快快长大,恐怕很难体会什么是无聊和寂寞。”
安托万做了个鬼脸,道:“妈妈这样说不对,青少年也有很多无聊和寂寞需要排遣的。”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人生刚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充满希望的,就算无聊,就算寂寞,打打游戏看看书,找几个朋友出来喝酒聊天,开心了也就忘了,怎么能算得上真正的无聊呢?
但安华没有泼他的冷水,她只是眨眨眼:“所以我和爸爸并没有阻止你谈恋爱,不是吗?”
安托万哭笑不得:“妈妈,你这样说是在暗示什么吗?”
安华老神在在:“我哪里是在暗示。”
“是,是,您根本就是明示。” 安托万跟母亲撒着娇,他把脑袋枕在母亲的腿上,闭上眼睛,拿起身旁的书盖住自己的脸。就像小时候那样。
安华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说话。儿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让她惊讶,事实上,从安托万回来她就看出他有心事了,而现在能让他如此心事重重的,也只能是纽约的那一位了。
过了一会儿,安托万的声音从书底下传来:“妈妈,你觉得,我和James的爱情,是好的爱情吗?”
“为什么要我觉得呢?”
“旁观者清。”
“那你自己觉得呢?”
“我现在……有一点不确定。”
“哦?”
安托万久久没有说话,安华又摸了摸他的头发,陪着他沉默。
书页特有的墨香和地上的泥土香钻进鼻子里,书页之间那个狭小的三角空间给了安托万一种安全的感觉,母亲的手带着明显的安慰的意味,这也让他觉得安心。
“我很害怕。” 他终于说了出来。
“嗯。”
“你知道吗?当我听到James出事的时候,我好像觉得我的世界整个都崩塌了。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那一刻我好像忘了我还有你们,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如果他有什么事,我也完蛋了。”
“那只是一个意外,不是吗?而且已经过去了。” 安华试探着问。安托万这次用情很深她看得出来,但她的孩子她了解,他并不是那种会放任自己耽溺于某种情绪之中的人,沈邵祁的车祸也许让他更清楚地认知自己的感情,但没有道理会让他一直害怕到现在。
安托万摇了摇头:“那已经过去了,可我没有办法保证那不会再发生。”
安托万很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那不仅仅是一个意外事故而已。可他没办法对任何人诉说,而他自己也对那个问题无能为力。
在邵祁康复的那段期间,他默默把问题全部压在心底,装出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样子,但他很不快乐,因为他无法排解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也无法接受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
“安托万,你应该知道,不论是我,或者爸爸,或者任何一个你爱的人,我们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够一生顺遂平安,对不对?”
安托万坐起来:“妈妈,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就好像你们对我一样,虽然爸爸不喜欢我四处流浪,可你们从来不会真的阻挠我,因为你们信任我,你们相信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相信我不会去做让你们伤心的事。”
原来是这样。
“而他却没有办法让你信任?” 安华一语中的。
安托万沮丧地塌下了肩。
安华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她想了想:“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安托万这次停了更久,然后他说:“我想回来。”
“嗯?”
“我是说,我明年不打算回纽约了,我需要一点空间和时间好好想一想,我很不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
“儿子,深爱一个人并不是一种错误。”
“可我不想用错误的方法去爱一个人,” 安托万说,“如果我连自己的快乐都没办法保证,我又怎么可能让别人感到快乐?这份爱情似乎让我变得很糟糕,我不喜欢这样。”
安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快乐和痛苦并生,爱情尤其如此。哪有什么爱情是只有甜蜜没有痛苦的呢?
安托万没有发现,但做母亲的看得清楚明白,当他经历之后挣扎着成长,他就已经在成为更好的自己了。
但她没有说破,只是笑着揶揄道:“你打算跟他分手吗?”
安托万听出了母亲的玩笑之意,他无奈地看着母亲:“我因为害怕失去一个人,所以跟他分手吗?”
安华点点头,笑咪咪地说:“那你可得跟人家好好谈一谈,不然的话,妈妈担心你会被分手。”
这又何尝不是安托万担心的事。想到James可能会有的反应,安托万觉得头都大了——他曾经以为他会失去他,那样的心情他不想再体会一次。
看着儿子纠结成酸菜一样的脸,安华忍不住笑出声。她拍了拍儿子的背:“用真心换真心,妈妈相信他会明白的。”
第五十五章
2016·秋
又是一年葡萄收获的季节,一转眼,安托万回到勃艮第已经半年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尽管过去的那几年里他在外面五彩缤纷的红尘世界里打了几个滚,再回来的时候,他却很快就重新适应了这里简单又踏实的生活。家乡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是他的心之安处,也是他灵魂的归处,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大概就是今年糟糕的天气了。
今年的确是个糟糕的年份,四月底那场霜冻之严重是安托万懂事以来从来没见过的(注),整个勃艮第的葡萄园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香波村的情况尤其糟糕,六月份霉病接踵而至,一连串的打击下来,今年的产量比往年恐怕要减少2/3以上。
不过,大自然就是如此,有的年份风调雨顺,有的年份雪上加霜,无论过程如何,今年硕果仅存的这些葡萄还是完美成熟了,这就已经足够让人感恩了。
“安托万,你看一下这个酒标行不行?”说话的女孩子穿着一件此地此时少见的碎花连衣裙,平底鞋,跟纽约巴黎那些白领上班族相比算是休闲了,但在一群短裤背心的工人中间,显得就像大家闺秀似的。
这位女孩是慕旎酒庄负责办公室文职的西莉亚,别看她年纪不大,她20岁就在慕旎工作,如今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
安托万今年把桑松的酒标改成了一座雪山,西莉亚现在手上拿的那一小叠纸片正是刚刚出炉的样品。
安托万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上的泥然后接过来——这阵子正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候,酒窖大扫除、酿酒设备全面清洁、现在又是葡萄采摘筛选等,每天工作多得吓人,他的手就没有多少时候是干净的——他对着光线认真检查酒标上的每一处印刷,排版、字体、拼写、雪山每一道线条的粗细等,翻了几张,他满意地点头:“这次没什么问题了,就按这一版下去印刷吧。”
“所以这到底是哪座山?”西莉亚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
对于安托万改酒标这件事,大家私底下都很好奇,本来嘛,如果要换形象,当初刚接管桑松的时候就应该换了,怎么过了这么多年才突然要换,而且还换了这么一个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标志?
“不是哪座确切的山,就是雪山而已。”安托万的眼睛看着酒标,漫不经心地回道。
“骗人。你看着这酒标的样子就像在看自己的情人。”活泼的女孩说完吐了吐舌头。
安托万无奈地回过头看着她:“你这么闲,是想到田里来帮忙吗?”
西莉亚连忙从安托万手里抽走那几张样标:“谁说我闲?办公室里还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好不好?”
“那还不快去?”
西莉亚瞪了安托万一眼,却不敢反驳,赶紧溜走了。
安托万看着女孩的背影挑了挑眉,西莉亚问者无心,却勾起了他隐秘的心事,他站在那里,出了神。
半年了。
从他离开纽约到现在,已经整整半年了。
他和James,也已经整整半年没有联系了。
他们最后那一场谈话过程非常的不愉快。虽然安托万之前就预料到,要说服James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谈崩。
——你不喜欢的不是那样的自己,你不喜欢的是我,你看到了我让你无法忍受的缺点,所以想要离开,对吗?
——你很清楚,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会因为你回去就被解决。还是说……这只是一种委婉提分手的方式?
——你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吧?
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他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神色。这让他意识到James是真的动了气,也让他吞下了所有辩解的话。
真是一个混蛋啊,竟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即使过了这么久,他想起来还是难免有些愤愤——你不是非我不可,难道我就非你不可吗?
好吧,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
只是常常想他想得睡不着。
来来回回穿着那几件从他衣橱偷回来的衣服。
偷偷把桑松的酒标改成高雪维尔的雪山,一厢情愿地想要把所有对他的思念和爱都酿成酒……
他呢?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甚至不允许Henry告诉他任何他的近况……
这么久了,他还在生气吗?还是他说的不是气话,他是认真要跟他分手?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眉毛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等这个忙季过去,他是不是应该去一趟纽约了?
“安托万!”
西莉亚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老远就举着手机冲他挥舞。
安托万收起脸上的神色:“怎么又回来了?真要到田里帮忙?”
“你还说呢,菲利普打你好几个电话你也没接。”
安托万拍了拍短裤的两侧:“我身上没兜。我爸找我什么事?”
“有客人找你,菲利普让你赶紧过去。”
“找我?谁?”
不怪安托万惊讶,他既不是像路易那样的客户经理,也不是像父亲那样声名在外的酿酒名师,他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人能找他找到酒庄来。
“不知道啊。”西莉亚耸了耸肩。
安托万朝外面望了望,西莉亚那辆红色的小甲壳虫就停在不远处:“那你捎我一程吧。”
他现在在他们家位于Bonnes Mares的特级田,从这里走到村里也就十来分钟的脚程,不过既然有顺风车还是搭一下好了,免得让客人等。
当然,此时的安托万对那位访客一无所知,他也没费心去猜测,反正马上就能见到了,他想。
哦,好吧,不得不说,他这漫不经心的个性有时候真的是……真的是太糟糕了。
当他看到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那个男人时,惊讶太过,以至于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只能站在那里干瞪眼。
那人走到他面前,再熟悉不过的草木香,再熟悉不过的挑眉,还有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认识我了?”
“你来干什么?”最直白的想法经由最没有经过修饰的语言落在空气中。
又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挑眉。
安托万也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你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安托万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一会儿后知后觉地看看四周,心想幸好爸爸出去了;一会儿看看自己,心想真操/蛋了我穿成这样;一会儿又看看对方,直觉想要伸手去抱他,又怕身上的汗味把人给熏跑了。
半年了啊!
他真的以为……
沈邵祁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脸色一会儿变一个颜色,眼神从空白到欢喜到紧张,到慢慢红了眼眶,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把朝思暮想的人牢牢抱住。
安托万紧紧回抱住对方,这半年来因为思念、忐忑和委屈而空荡荡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被对方的拥抱填满了。
“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缺点,我都一样爱你。”安托万哽咽着说。
沈邵祁愣了一下,然后他听到安托万又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分手。从来都没有。”
沈邵祁终于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虽然晚了半年……但显然,记住那些话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扬起了唇角,这半年来不怎么顺的心气终于在这一瞬间被熨平了。
“现在才说这些,你不觉得太晚了些吗?”他故意说道。
“我一直想说的,可是你一直都不理我。” 安托万小声说了一句。
他偷偷看了一眼沈邵祁的神色,却发现对方似乎没有打算跟他争辩,沈邵祁很认真地看着他:“你那天……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冲动是魔鬼,沈邵祁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他这辈子也会有被人气得口不择言的时候。安托万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说,转头就回了家的行为更是火上浇油,让他每一次想起来都觉得无比窝火,他忍不住一再地想——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要这么情绪化,但他却无法控制那个念头一再地跑出来,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后来安托万不断打电话过来,他很难形容那些时候的心情——他既怕安托万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话,潜意识里又觉得安心。他一直拒绝接听他的电话,可等到他不再打电话了,他才终于意识到,他为难对方的同时也是在折磨自己。
去他的不是非你不可,他心里想。
“我……我知道是我不对,你生气是应该的。”安托万低着头说道。
“可我那时候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的情绪没有整理好,我不喜欢那样的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才希望给彼此一点空间。”
“从来没有不喜欢你,也没有想要放弃。”
“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时隔半年再听到这些话,很神奇的,沈邵祁从里面听出了与当时完全不同的意味。那时候他觉得是逃避和借口的,现在他却听出了其中退让和维护的意味。
心里最后一丝不平也彻底消失了,他扶着安托万的手肘,认真地看着他:“回来这么久了,有觉得比较开心吗?”
安托万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最后摇了摇头。
“说实话,安托万。”
安托万顿了顿:“那你呢?”
沈邵祁疑惑地看向他:“我?”
安托万挠了挠头,笑道:“我们先不说这个了吧?你从哪里过来的?累不累?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沈邵祁转念一想,也是,来都来了,何必急于一时:“我不累,不过刚才也没有好好跟你父亲说上几句话,如果他现在方便的话,你帮我引荐一下吧。”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他现在在干嘛。”安托万说完开门出去,找了一圈,父亲和伯父都不在,只有路易在办公室跟客人通电话。
见他过来,路易做了个让他稍等的手势。
等电话说完,路易走过来:“叔叔刚被酒厂的人叫走了,他让我告诉你,他已经通知了婶婶,晚上在家招待sen先生——”说完他不太确信地补充了一句,“sen,是这么念的没错吧?”
“shěn,没事,你叫他James就可以了。”
“早说嘛!”路易高兴地打了一个响指。中文那些卷舌音真的是要了人老命了。
安托万正要走,又被拉住:“我爸也说了,如果James不介意的话,明天晚上请他到家里来吃饭。”
安托万的第一个男朋友朱利安就是他们当地人,大家太熟了,而且那时候安托万年纪也小,长辈们谁都没放在心上。这是安托万第一个正儿八经的男朋友,谈了这么多年,人家又是第一次到家里来,父亲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路易看得出来,父亲很想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
“这个……”安托万为难地说,“我还不知道他要待多久。”
“他不是从纽约来的吗?怎么也要多住两天才走吧?”
安托万呆住了:“他从纽约来的?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啊!”路易也糊涂了,“你不知道?”
安托万摇头:“他没跟我说。我还以为他来欧洲出差……”
路易扶住额头:“好吧,总之人家大老远到咱们这儿来了,怎么也得请他住个三五天吧?正好咱们这里最近这段时间最热闹,你可以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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