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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存天地-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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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看,不忍闻。
“放开我爹!”郁子珩再次探臂过去,这次带了内力。
兰修筠似是气到了极点,非但不躲,反而迎了上去,二人便在郁书翰面前短兵相接地对了一掌。这丁点的发泄好像完全不足以排遣他胸中愤懑,兰修筠吼道:“你不是想知道他的经脉为何会受损,他的双腿为何会残疾么?好,我来告诉你!”
“修筠!”郁书翰蓦地睁眼,想阻止,无力的声音却淹没在了兰修筠的吼声中。
“他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天生逆脉,我强行让他助我练博元修脉,以致于将他害成这副样子!”
☆、步步紧逼
郁书翰仿佛是气极了,胸口剧烈起伏。
阙祤担心他再出什么问题,忙道:“伯父,您先别着急,我们……”他不知说些什么,自己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子珩,他说的不是真的,你别信他的话。”郁书翰本已是累极了,却不得不因为兰修筠强打精神,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
正在震惊中的郁子珩听到这句话,也回过味似地道:“没错,我不信你说的。逆脉之人明明对修习博元修脉有益,又怎么会练得连双腿都失去的?”
兰修筠道:“我以你母子性命相挟,迫得他告知我博元修脉全本,他心中是不愿的,助我练功本就有违他的心意,自然进境缓慢。”
“住口,住口!”郁书翰徒劳地一遍遍阻止,却也明白谁都听不进自己的话,只好抓住阙祤的手,着急道,“小祤,你快叫他别说了,或者……带着子珩离开这里,我不想看着他……”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兰修筠继续道:“我急于求成,结果适得其反。强行突破的后果便是害得他经脉错乱,半身血脉不通,主要经脉和穴道重创,内力尽失,形同废人。十多年来我日日为他调息疗伤,却只得缓解,无法根治。他说得对,就算有雪山灵芝,他也不可能再变回从前的模样了,只不过是为他多拖得几年性命,到头来还是一样。”
郁书翰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二十年的痛苦和煎熬随着他的话音在脑中飞掠而过,说不清这折磨到底是上天给自己的,还是给兰修筠的。而现在,那人又要将这折磨加诸下一代心上,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郁子珩的拳头攥得死紧,压着声音道:“义父,你怎能如此自私?”
兰修筠嗤笑一声:“你说我自私?你对你那位小朋友难道就无私了么?我可是听我大哥说了不少你们之间的事,子珩,你我之间的区别也就仅仅是运气罢了。你运气好,他愿意原谅你从前种种;我运气不好,纵然将心爱之人困在身边一辈子,却连他一个真心的笑容都得不到。”
“闭嘴!”郁子珩恼道,“不许你再出言羞辱我爹!”
“想为他报仇是么?”兰修筠挑衅地道,“来啊!”
郁子珩终于受不得他一再相激,低吼一声,再次递出了招去。
这次正合兰修筠心意,他立刻退到可能会伤到郁书翰的距离之外,又与郁子珩过起招来。却不图压制,只一招快似一招,一招重似一招,将平生所学一一使将出来,有意引着郁子珩也将自己最高明的功夫都施展开来。
这场对决好像一下子就与报仇无关了,而只是当世两大高手间一场华丽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切磋。
从天色将暗到彻底黑下来,二人也没能决出个胜负。
阙祤每看一阵便要留意下郁书翰的状况,此时见他面上近现灰败之色,却还是不肯闭眼歇息片刻,不由有些担心。他将郁书翰放在薄毯外面的手送到毯下,只觉那手凉得冰人,而看他额角,却隐约能瞧见冷汗。这只怕是已不舒服了许久,快撑不下去了,阙祤劝道:“伯父,他们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晚辈先带您找个地方休息吧?”
郁书翰转头看他,“你能拉开他们么?”
阙祤为难道:“只怕晚辈没那个能耐。”
郁书翰便没说走也没说不走,他有种感觉,兰修筠这么做,许是已生了寻死之心。想到这里,他只觉心口一阵剧痛,竟分不清是身体的缘故还是其他。
正这时,出口处再次传来动静。
阙祤此时距出口极近,忙站起身护住郁书翰,朝那边看去。
冯宇威和殷海黎从出口处露出头来,见到外头这些人,齐齐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来。
阙祤放下防备,无语道:“你们怎么这么慢?”
殷海黎朝祝文杰那边看去,想确认他是否安好,没顾得上答话。
冯宇威只得干咳一声道:“在下边迷路了。”
“……”阙祤道,“我记得你们都有地图。”
“我和他在看地图时产生了那么一点分歧。”
阙祤:“……”
冯宇威走到他身边,一边看着那边郁子珩和兰修筠之间如火如荼的打斗,一边问道:“怎么这么久了还没结束?”
阙祤矮下身帮郁书翰又掖了掖薄毯,“情况有些复杂。”
冯宇威目光转了回来,打量了一下郁书翰,“这位是……”
“子珩的父亲。”
“咳……”这答案太猝不及防,冯宇威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顿时觉得自己不管怎么站着都不对了。
殷海黎闻言也看过来,下意识将背脊挺直了些,莫名有点拘谨。
然而郁书翰却半点都没察觉到他二人的紧张,没察觉自密道里鱼贯而出一半去围了单耽等人一半也护在自己左右的隐卫,甚至没察觉阙祤帮他掖薄毯的手,只是死死盯着郁子珩和兰修筠的一招一式。
不同于长宁宫那边的雷雨交加,潆州的天气实在好得透亮,又早有隐卫燃起了火把,连此间眼力最不好的郁书翰在这夜色中都看得出,兰修筠就要落败了。
二人的招式正处在最凶险的边缘上,落败,便是一死。
郁子珩心里充斥着巨大的愤怒和恨意,那些情绪在他胸中澎湃,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撑得他觉得自己都要炸开那样地难受。心头郁愤无法纾解,只能在碰撞的内力中发泄,可千余回合过去,竟似一点效果也没有。
儿时的温馨幸福,年少时的彷徨无措,长大后的每一次失望,一切的一切交替在他眼前浮现。如今终于找到了那个他这大半生都在挂念着的人,却得知这个人已经被人害得没剩下几日的性命了。
付出的所有努力顷刻便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而这些所有,全都要归咎于面前的这个人,他不仅毁了父亲的一生,也毁了整个郁家。
他居然还敢说他在意喜欢父亲,有谁会将喜欢的人囚禁在那种地方?父亲武功尽失,身有残疾,没有任何能力反抗,这么多年来到底都承受了什么?
不能再想下去了,这简直……是让人不堪忍受的侮辱。
郁子珩感觉自己的手脚都麻了,出招接招全凭本能,唯手臂起落间衣袖卷起的风依然带着不让对方见血便不罢休的狠绝。
非得杀人不可。
博元修脉第十层最后一式,天地合一。
承源决最后一招,万物归元。
郁书翰猛然把手从薄毯下边抽出来,用尽全力地抓住了阙祤的肩膀,借力坐了起来。
“伯父?”阙祤伸手扶住他,很快将目光重投回打斗的两人那边。
这是最关键的一次对招了,谁也不想错过。
眼看着两只各自带着极强内劲的手掌便要抵到一处去了,兰修筠却忽然半转过头来看向郁书翰,对着他缱绻一笑。
那一刻,郁书翰彻底明白了他的打算,一股凉意从无端处起,一瞬遍及全身。他抓着阙祤的手抖如筛糠,脱口道:“住手,子珩住手!”
他那因为时常咳嗽而显得过分沙哑的嗓音在这一喊中更显艰涩,尾音似被一劈两半那样刺耳难听,满含声嘶力竭般的焦灼。
阙祤不懂他为何独叫郁子珩住手,此刻住了手,那还有命么?
可事情发生得太快,还不及他想明白,便见兰修筠送出去的手掌堪堪偏出了半寸。
他这一掌竟然打歪了?
莫说是如兰修筠这般一等一的前辈高手,便是十年前的自己,也断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既不可能是失误,那就只能是故意了,难道郁书翰早看出他要如此,才叫郁子珩住手?
可是……为什么?
郁子珩也没料到兰修筠会如此,一怔之下,还不及反应便听到父亲叫自己住手,下意识便收了几分力道。可他二人距离太近,想要完全收势已是不可能,再加上他心头杀意未泯,这一掌即使算是手下留情了,击在兰修筠身上时也着实不轻。
兰修筠被他一掌打得身体斜飞出几丈远才落了地,连吐了好几口血出来,好一会儿也没能撑起身体。若不是他自己内力未撤尽郁子珩又多少收了手,只怕此时他已经没命了。
“主人!”单耽和雪儿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将兰修筠给架了起来。
郁子珩不解地看了看郁书翰,又看了看唇边带血还冲着自己狞笑的兰修筠。
郁书翰放开阙祤的肩膀,手向下滑抓住他衣袖,哑声道:“扶我过去,快!”
他腿不顶用,扶只怕是扶不过去的,阙祤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一手环在他腋下,一手探入他膝弯,将人抱起走了过去。
郁子珩也朝兰修筠走去。
三人都未及近前,便听到兰修筠语气阴毒地对郁子珩道:“你不杀了我么?你不杀我,我还会继续折磨你爹的。”
☆、五雷轰顶
郁书翰眉间皱出了深深一道沟,正要叫兰修筠不要再说了,却见他抬起手掌对着自己这边,似是要推出掌力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杀了自己?生时不肯放过,死也要拖着?郁书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连自己都没发觉,那一刻眼底竟有受伤一闪而过。
郁子珩见兰修筠要对郁书翰和阙祤下手,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那是他最亲最爱的两个人,是这世上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两个人。尚未平息的怒气又起,郁子珩快他一步,一掌拍了出去。
郁书翰回过神,惊叫一声,嘶声道:“不可以!”
扶着兰修筠的雪儿也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转过身来死死抱住了他。
郁子珩没想到这坏脾气的小姑娘居然能毫无畏惧地舍己救人,意外之余忙将未尽出的掌力收了一半回来——他还不想欺负一个小丫头。
饶是如此这一下也够雪儿受的了,她伏在兰修筠身上,只觉五脏六腑痛得快要受不住,委屈得想哭。可还不等她哭出来,她便给痛得晕过去了。
“雪儿!”单耽大叫一声,忍着身上伤痛,扑过去查看雪儿的情况。
兰修筠抬手接住了雪儿下坠的身体,神色中终于出现些许动容,叹息道:“傻丫头,我今日无论如何难逃一死,你这又是何苦?”
“主人,她……”单耽愧疚于自己未能挺身而出,又担心雪儿,脸上表情复杂极了。
兰修筠将雪儿交到他怀里,道:“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休息休息便会好。那位郁教主没有下杀手,你真该感激他。”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抱过雪儿的单耽不由狠瞪了郁子珩一眼。
郁子珩根本没理会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郁书翰怕他再陡然出手,心急着想赶过去,却发现阙祤已经站住不走了。他不敢再耽搁,趁着阙祤只顾着看郁子珩没留神,忽然奋力向地上翻去。
这一下可把那三个人都吓了个半死。
阙祤手忙脚乱地矮身去托他,郁子珩慌忙朝这边赶,可他们二人竟都没能快过重伤的兰修筠。
兰修筠接住郁书翰坠落的身体,自己几乎也不支地躺倒在地,低咳了两声,笑道:“我这一辈子都希望你能对我胡闹一回,还当你生来不会,真是没想到,你闹起来也挺厉害的。”
郁书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似不愿与他多说一般扭开脸去。
郁子珩伸手要将父亲抱起,“爹,您留心他……”
兰修筠探臂将郁书翰的腰紧紧勒在自己怀里,挑眉看着郁子珩,“留心我什么?我看你才要多留心着些,我是受伤了,不过你想试试是你能更快地杀了我,还是我能更快地要了你爹的命么?”
“你说够了没有?你非要……”郁书翰掰着他的手,恼道,“住口,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也不许再说!”
兰修筠埋首在他颈间,双唇贴在他皮肤上一路攀升到脸颊,最后轻轻亲了一下,“抱歉书翰,今日这个要求怕是做不到了。”
郁书翰挣扎躲闪,偏就避不开,想起郁子珩阙祤还有其余许多人都在看着,他羞愤得几欲一死了之。
兰修筠凑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你总算也对我发了一回脾气。”
郁书翰背脊僵住,不再动了。
郁子珩早看得怒火中烧了,脚尖在地上挑了一下,伸手接过不知是谁掉落在地上的大刀,直指兰修筠道:“放开我爹,再要这样羞辱他,休怪我不客气。”
兰修筠半点反应没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郁子珩又将刀尖向前递了数寸,“我叫你放开。”
郁书翰抬头看着郁子珩,身体朝刀尖这边偏了偏,竟是有意要用自己的身体替身后的人挡刀。他眼里隐隐泛起一层水光,摇头道:“子珩,你不能杀他,不管他做了多少错事,你都不能杀他。”
郁子珩不解地与他对视,“爹?”
阙祤也不明白这是为何,他这个旁观的可没看出来郁书翰对兰修筠有什么真感情,受了那么多侮辱折磨,不生报仇之念便也罢了,怎么竟要相救仇人?
“书翰,你这么说,只怕这些人要误解你了。还是说,你对我确实有情,只是从来不肯承认,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舍不得我?”兰修筠抚着他的发道。
郁子珩简直忍无可忍,当下便要将刀递过去,“爹,得罪了。”
“不行!”郁书翰竟想去抓那锋利的刀刃。
兰修筠一惊,忙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了这一刀,翻身坐起后气道:“你做什么!”
郁书翰推了他一把,怒道:“你自己求死我管不着,可你真要害子珩抱憾终生么?你要他承担弑父的罪责,折尽阳寿么?上天有眼,你想他五雷轰顶么?”
这话说得急了,他微微有些气喘,脸上又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来。
兰修筠双目微凝,装出来的厉色当即都不见了,一脸关切地揽住他,将一道温和的内力拍入他膻中穴内。
他二人一个歇息一个疗伤,转眼的工夫便由激烈的争吵转为了不发一言的安静,可那三个问题却似劈到耳边的闷雷,将其余一干人等炸得不轻。
当中尤以郁子珩为甚,他不知道亲手弑父会不会被五雷轰顶,但这一刻,他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便已经尝到了五雷轰顶的滋味。
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
直到郁书翰觉得稍微好些了,拿开了兰修筠抵在自己腹上的手,忧心地看向郁子珩,道:“子珩,你还好么?”
郁子珩无助地朝阙祤看去,又逞强地快速移开目光,眼神没着落地乱飘了好一阵才故作镇定地与郁书翰的对上,干巴巴地道:“爹,您适才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而旁人竟也因为这一问而紧张了起来。
只有兰修筠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郁书翰垂下头,不知为何觉得此事难以启齿,良久,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子珩,我非你生父,修筠他……他才是你爹。”
郁子珩的身体随着他这句话出口而轻轻晃了晃。
阙祤走过去,一只手掌贴在他背上,无声地给予着安慰。
郁子珩偏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不,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我爹?”
兰修筠轻蔑一笑,“你以为我便稀罕你给我当儿子么?”
一句话说得郁子珩立刻对他怒目而视,低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书翰眉宇间满是遗憾,道:“你娘走时可还安详么?”
兰修筠闻言盘膝端坐,直接将人拖到自己怀里牢牢抱紧,不满道:“我不准你再惦记那个女人!”
“你什么时候才能闹够?”郁书翰似乎是真生气了,对他这些平日里早已习惯的动作抗拒得厉害。
郁子珩正想上前再和兰修筠争斗一番,蓦地想起自己已没了资格,不禁又尬尴又恼火。
兰修筠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声气一下软了下来,轻拍着郁书翰的背道:“行行行,你喜欢给他讲故事就讲,我不捣乱了。”
郁书翰不再挣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兰修筠眼含苦涩地注视着他,“我拿手掌对着你的时候,你不是以为我真要伤害你吧?你明知我宁可自己死了,怎能不信我呢?”
郁书翰转过脸去不看他,心说你别的东西可能给得不多,唯独伤害没少过。
“……爹,”郁子珩迟疑地开了口,“如果您说得是真的,那我娘她……她为何一直都没告诉我?”
“若非不得已,我也不希望你知道,他……”郁书翰没有去看兰修筠,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造孽……”
郁子珩见他吞吞吐吐,想追问,却怕问出来的东西是自己更加难以接受的。
兰修筠看了看郁书翰纠结的侧脸,道:“我不捣乱你怎么又说不出来了?行,我知道这话不好说,我替你说。”
郁书翰本想阻止,却清楚事已至此是瞒不住了,只好低头不再作声。
“我喜欢书翰,很喜欢,你娘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敢觊觎我的心上人,我一个不高兴,就把她……”
郁书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留意你的言辞。”
兰修筠撇撇嘴,又道:“没想到她竟就有了你。她当然不想留你,想打掉你这坏了她贞洁的小东西,可惜大夫说她身体不好,打掉了这个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下一个了。她不愿要你,又害怕再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走投无路之余,她找上了书翰。”
说到后来,兰修筠极力克制,却止不住牙齿喀喀作响。
他做的丑事就这样被自己心爱的人知道了,而那人所采取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更是让他恨透了那个女人。
☆、心烦意乱
直到这会儿,郁子珩才磕磕绊绊地想明白了少年时那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事。
父亲失踪后,母亲一病不起,时常神思不稳地将自己唤到床前,叮嘱自己不论多久不论多难,也要将父亲找回来。曾以为已经忘了的彼时母亲说过的话,此时也在耳边响起。
“你爹他是个好人,他不该……不该承受那些……”
女人泣不成声的哭诉任谁听都会觉得奇怪,只可惜那时的郁子珩年少,未经大风大浪不懂人情世故,只知道他爹丢了,他要去找。
父亲因为什么被谁藏起来了,只怕母亲心里一直都清楚,只是她说不出口,也无能为力。
郁子珩忽然笑了一下,所有上涌的情绪都被他困在胸中,脸上眼里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连那笑容也是僵硬木然的。他看着兰修筠,冷冰冰地道:“我现在总算知道,我娘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你了。”
“哪个要她来喜欢?”兰修筠无所谓道,“我那个时候虽然一直住在郁家,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也没说过半句话。看在书翰的面上,勉强算是相安无事,否则……”
否则怎样,他在郁书翰不悦的目光下没说出口,郁子珩却已猜到。
当年的兰修筠一定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后母亲竟能鼓起勇气去找父亲,他以为他毁了那个女人后她便只有自己寻死一条路,却不想这个不愿意向命运认输的女人反而给他留了一个死局。
这便是自己的生父,在他心里,母亲不过是一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听听他说的话,多么可悲又可笑。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怎么可以……”郁子珩声音低沉,面色平静,可手上的骨节却都被他攥得发白了。
兰修筠满不在乎道:“我喜欢的另有其人,旁人一概想怎么对待便怎么对待。”
“你这样做,”郁子珩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难道就对得起你喜欢的那个人么?”
这句话终于成功让兰修筠变了脸色,环在郁书翰腰间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两下,眼中杀意又现。这么多年,他从没承认过这件事是他做错了,可他到底清楚,年轻时的一时冲动,已在自己和郁书翰之间划下了一道抹不去的鸿沟。他为人倨傲成性,绝不轻易低头,便一直将这事都怪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甚至迁怒郁子珩。
这两人互不相让地瞪视着彼此,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乎要一触即发。
“你伤得不轻,打不过他了,还想怎样?”郁书翰在二人带着火花的对视中插嘴道。
兰修筠手臂僵了僵,背脊无力地弯下来,道:“是啊,反正要死了,怎样都不重要了。”
那边,阙祤也轻轻揽住郁子珩的腰,伸出手指在他腰间戳了一下,也不说话,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被他看了好一阵,郁子珩才闭了下瞪得发酸的双眼,转过头来对上阙祤的目光,笑道:“你别这么看着我,让我想亲你。”
阙祤:“……”
郁子珩便真倾身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别担心,我没事。”
没事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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