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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戏-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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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弘达惊喜道:“原来那位季先生就是你!”
  他对尺素门这位季先生已经好奇良久。
  去年,两名弃武从文的尺素门少年弟子双双考中秀才,教出他们的老师却是一位没有功名在身的江湖人物季舒流,震惊了县里许多以教书谋生的读书人。多数人,尤其是自家学生没考中的那些,觉得这姓季的必定不学无术,纯属走了狗屎运才侥幸教出两个好学生。
  史弘达对此不以为然——那些秀才年年为县学考试发愁不已,揣着一个末流的功名沾沾自喜,岂能明白江湖中人的志向?
  单看这季先生刚才对二门主秦颂风的态度,便可见此人即使在雇主面前也是不拘小节、狂放洒脱,难得那位秦大侠胸襟广阔,方能与这等高人结为挚友。
  想到这里,史弘达热情地邀请季舒流一同回去作诗。
  季舒流连忙道:“在下实不会作诗,不敢献丑。”
  史弘达摇头:“先生不要自谦,先生既然能在短短几年之内教出两名秀才,自然学识不凡。”
  季舒流笑道:“哪里,其实我没教过什么,只是教他们认个字而已,剩下的全靠学生自行努力。”
  “怎么可能,”史弘达道,“先生两位高徒也和我提过,贵门的学生大都顽皮,不听管教,在山下屡次被学堂赶回家,都是季先生学识渊博、教学有方,才能镇住一群顽童。”
  “先生有所不知,”季舒流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不学无术,只会打架。平时教课我也不做别的,只往门口一站,看着他们念书,他们打不过我,又逃不出去,只好专心念书了。”
  史弘达大笑:“和季先生相识,有两事惊奇,一惊季先生如此诙谐,二惊季先生如此年轻有为,怕是与你两位高徒年纪相仿?”
  季舒流的神情一敛,瞬间显得老成了许多:“先生说笑了,哪有那般年小。”他开怀而笑,那层老成瞬间又不知去向。
  史弘达疑惑地看了他两眼,终于没再打探他的年纪,转而问道:“刚才先生在那个绳结上练武,是什么独门秘法么?”
  季舒流道:“只是个很笨的法子,我前几个月左臂受伤,很久不曾活动,最近伤愈,左手总是使不上劲,才去练练力气。”
  “实在不易,阁下文武双全,想来所经辛苦数倍于我等。”史弘达长叹一声,自然不知这位季先生又娇气又懒惰,偏偏剑法不赖,尺素门中很多知晓内情的人都羡慕不已。
  季舒流微笑:“哪里,无论文武,我都只是学来好玩的。”
  史弘达思索片刻,继续诚恳地邀请:“在下真的很想知道季先生诗作的风格……”话说到一半,季舒流忽然向远处招手,他回身去看,才发现那两位小友见他迟迟不还,已经找了过来。
  一见季舒流,两个少年满脸欢喜地上前问候老师身体,然后一同起哄,请老师随他们一起去凉亭,点评一下他们今日的诗作。
  季舒流还想推脱,两个少年身手便拉,季舒流无奈地摇摇头,任由他们拖了去。在两个学生的映衬之下,史弘达忽然感觉季舒流比刚才看上去年长了很多,就像一个对顽皮子弟毫无办法的慈爱长辈,不由惊叹于江湖奇人的千变万化。
  四个人一起回到凉亭里吟诗,季舒流不肯点评学生们的诗句,但迫于无奈,最终还是跟着作了几首。史弘达觉得他的诗句风格略带奇诡,却又有种淡淡的洒脱,果然是剑法高手,非比寻常。
  转眼间就到了午饭的时候,两个少年和门中人商量,把待客的酒菜都端到凉亭里。觥筹交错间,季舒流自称近期受过伤,滴酒不沾,只喝清水。
  史弘达悄悄观察着季舒流,发现他有意回避那些发物,而且端碗的左手微颤,的确是有伤在身的模样,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季兄可是行走江湖受的伤?……说实话,你们江湖中人,是不是个个手上都有几条人命?”
  两个少年嘿嘿地笑而不语,季舒流的表情无辜得好像已经只剩十二岁:“先生说笑了,我胆小得很,从不惹是生非,怎会杀人。”
  史弘达自然不知道他的意思是被他杀的都“不是人”,但心里也将信将疑,一时觉得季舒流是在哄骗外行,一时又觉得季舒流实在不像杀过人的模样。
  这顿饭边聊边吃,吃完下午已经过半,季舒流和两个学生一起将史弘达送下山去。直到临别的时候,史弘达心中还是转着那个念头:“季兄到底杀没杀过人?”
  他大概很难得到一个能说服他自己的答案了。
  下了山,沿着大路进入城门,回到家中,史弘达因为与武林高手不期而遇而异常激动的心绪依然没有平复,他甚至忍不住对自己的母亲讲起他与一位剑侠一起作诗的经历。
  他说得眉飞色舞,母亲听得直骂:“没正经的,从小听故事走火入魔,长大还没治好。”她转头对着儿媳道,“瞧瞧你这夫君,可得看好了他,不然说不准哪天,就抛下你,去山里拜师学艺了。”
  儿媳低着头,捂嘴微笑。
  到了晚上,史弘达和妻子回到自己的卧室,妻子才悄声问:“那位少侠作了什么诗,你还记得吗?”
  史弘达早知她要问,把白天录下的诗句拿出来凑到灯下与妻子并肩观看。他的妻子靠坐在他身边,看完那些诗句,与他研讨良久,又满心好奇地打听那位少侠的形容举止。
  妻子还年少,眉梢眼角全是好奇,显得傻楞楞的,史弘达知道,自己日间一定也和她一样,显得傻楞楞的。
  但是他觉得无所谓,他喜欢这样傻楞楞不沾俗务的时光,喜欢有一个和他犯傻犯得十分投缘的亲密之人相伴。
  妻子见他发呆,含笑戳了一下他的肋骨,故意道:“我口渴,你去把那边的茶水给我倒一点。”
  史弘达很知情趣,不是那种威风八面的大男人,于是乖乖去为妻子倒了一杯茶。就在端起茶杯走向妻子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季舒流理直气壮地向秦颂风要水的模样。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
  史弘达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小段废弃剧情的衍生故事
  本番外和下一篇番外都是原番外小修后搬过来的,之后会有其他新番外!


第79章 番外:人间仙境
  ※一※
  死去不多时的姑娘横尸在小镇边缘的杂草丛中,脏乱的杂草横七竖八地遮盖住她遍身的血污,血腥气引来了蝇子,蝇子最终引来了看热闹的人。胆大的人争相捂着鼻子往前凑,胆小却好奇的人犹犹豫豫留在外层,只有带着孩子的人,瞥见一眼就绝不停留,捂住孩子的眼睛,快步躲得远远的。
  姑娘死得真惨,她整个人被血糊在看不出本色的衣服里,两片嘴唇都被割掉了,白森森的两排牙齿露在外面,难以想象本来面目。附近有一小堆焦黑的灰烬,不知和她的惨死有没有关联。
  八岁的小风也在围观的人群之中,站在中年的老吴和青年的小葛中间。老吴和小葛却没有试图捂住小风的眼睛,因为小风和他们一样,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即使只有八岁,在尸体面前也不应该被捂住眼睛。
  小风的目光不曾回避草丛中的血迹,他精致如画的眉眼微微皱着,问:“难道是郝獠牙?都说他喜欢杀死女人和小孩,割掉嘴唇烤着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旁边的两个同伴能听见。
  “我看就是他。”老吴浑身肌肉紧绷,“应该还没走远,这回咱们碰巧遇见,说不定能把他揪出来。”
  小葛左手跃跃欲试地按住腰间软剑剑柄,嘴上却犹豫着:“这地方离醉日堡不远,咱们贸然动手,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醉日堡最近忙着和别的黑道帮派火并,没空管闲事。再说醉日堡和郝獠牙这畜生东西又没什么交情。”
  “好!那咱们现在……哎,”小葛低头看一眼八岁的小风,“咱们去抓人,他怎么办?”
  “把他放我表伯家住两天,不要紧。”老吴目光坚定,“第一回 带他出来行走,正该叫他见识见识咱们江湖人的血性。”
  小葛双手一拍:“好。”
  老吴把小风拉到无人的空旷处,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搭在小风肩上:“我们要去抓郝獠牙那畜生,你留在陈大爷家等着,千万别耽误练剑。”
  小风肃然回答:“师兄,你们多加小心,另外,尽量别在人多的地方出手,免得恶人伤及无辜。”
  “知道,这还用你说?”老吴放在小风肩上的手抬了起来,用力拨一下小风的脑袋,“听好了,不许趁我们看不见偷着哭!我们回来就跟陈大爷打听,再哭还叫你曲大哥揍你。”
  小风沉默地仰头直视老吴,双拳垂在身侧,腰挺得笔直,隐隐约约的倔强从他漆黑的瞳仁深处透出来。
  ※二※
  三天后。
  天色还是全黑的,陈大爷夫妇早早起床去厨房烧水,灶内火苗吞噬干柴的声音中,再度响起沉闷压抑的抽噎。
  一连三天了。小风独自住在客房里,每天凌晨梦醒时分都在哭泣,他刚刚开始哭泣的时候,总是记得尽力忍住不发声,但是哭得久了,心中就难免忘情,即使用被子蒙着头,哭声也会隐隐约约地透出来。
  陈大妈在窗外探头探脑一番,悄声对陈大爷说:“侄子他们回来,你可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连累孩子挨打,听见没。他们江湖汉子手上没轻重,这么小的孩子,别给打坏了。”
  “知道,我嘴啥时候这么碎过。”陈大爷也跟着妻子探头探脑,“你说这孩子白天好好的,夜里为啥总哭?咱侄子也不问青红皂白,就知道打。”
  陈大妈道:“这么小的娃娃第一次出远门,想家呗。也不知他父母怎么舍得,叫个八岁的孩子跟一群鲁莽汉子东奔西跑。”
  “我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事儿。”陈大爷道,“他这哪像才八岁的,从来不出去淘气,也不怎么说话,整天就是练武,还知道抢着帮咱们干活。咱家老大、老二八岁的时候还跟猴子似的。”
  陈大妈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就是,小风还生得这么俊,一看见他,我都想抱孙子了。要是老大生个有他一半俊的孙子我就知足了……”
  陈大爷左边眉毛一抬:“儿媳妇都没有,想什么孙子,要是咱家老大老二长得有小风一半俊,全镇的闺女还不得排着队求亲,哪能到现在还娶不上媳妇。”
  陈大妈不悦道:“我年轻的时候可不丑,谁知道儿子长相偏随你。”
  “都怪儿子性格随你,不争气,”陈大爷道,“我这么丑,不也娶上媳妇了吗?”
  夫妻斗嘴正欢,后门被人轻轻地拍了三下,陈大爷拉开门闩,门缝里露出一张文质彬彬的年轻的脸——他们的老熟人阎先生说道:“陈老,那家‘贵人’又招短工了,两天,两个人,一共四两银子,明天开始,你们去不去?”
  陈大妈立刻眉开眼笑:“去!去!”
  陈大爷拽她:“那小风谁看着?”
  陈大妈为难地搔头,然后突发奇想:“阎先生,我们家里现在还有个八岁的孩子,是亲戚托给我们照顾的,能一起带进去不?这孩子懂事,不吵闹。”
  阎先生思索片刻,笑道:“我得先看看那孩子的模样。”
  ※三※
  次日的凌晨。
  小风默默接受了搜身,跟随老陈夫妇走进马车无窗的车厢里。然后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光亮从车厢顶部的一些小洞里透进来,照亮了车厢内简单而体贴的布置:地上有干净厚实的浅色坐垫,中间矮几上有一壶清茶和几碟点心。
  小风注视着那些形状别致、色泽诱人的点心,虽然还没吃早饭,却并没有急于食用,而是凑到陈大爷耳边问:“大户人家都有很多仆从,为什么要雇外人进去做工,还给这么多钱?”
  陈大爷道:“贵人有贵人的讲究,你可千万别多问,问多了就没这么好的差事了。”
  陈大妈也道:“贵人家里规矩多,去了那里就乖乖听话,不要乱跑,乖乖陪人家的小公子玩。那个小公子是千依百顺娇养至今,非比寻常,而且比你还小三岁,你千万要顺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风点点头,不再多问。
  陈大妈拈起一块甜糕塞进他嘴里,抚着他的头道:“小风啊,别太老成,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看见这些还不塞个满嘴。”在她看来,这孩子一定家境贫寒,没见过这些花哨点心,否则怎么至于八岁就出来给几个名气不大的江湖汉子当小跟班。
  ※四※
  马车一停,车厢的锁就被阎先生打开了,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洒遍周遭。小风跳落到地面上,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方院落之内,院墙高耸,墙内墙外都有茂盛的树木,遮挡了自己的视野。这里是后院,青翠的草地上,石板小路十分洁净,冒着炊烟的厨房也看不见什么油污,一条溪水穿过一面墙进来,拐一道弯,又穿过另一面墙出去,水质清澈见底,水纹缓缓地起伏着。
  陈大妈左手提起一大桶脏衣服、右手提着棒槌去溪水旁边洗衣,陈大爷捋起两边袖子走进厨房,阎先生牵着小风的左手继续往前边走。
  小风首先被推进一间雾气腾腾、隐隐泛着清香的屋子里,屋里有一个适合孩子洗澡的澡盆,盛满了温热的水,水上还漂着几个小木船玩具,澡盆旁边的长凳上四四方方叠着一套质地精良的孩童衣物,从里到外无所不包,地上有新鞋,鞋里塞着一双新袜。
  和贵人的孩子一起玩,难免需要好好清洁一番。不过阎先生说得很客气:“累了吧,先洗个澡解乏,你自己洗还是我叫人帮你?”
  小风说自己洗,阎先生就躲出去了。小风眨眨眼睛,在室内警惕地转了一圈,确定附近都没有人,终于伸出手试探着弹了几下澡盆里漂着的小木船,然后脱掉衣服叠起来放在长凳的另一头,跳进澡盆,一边摆弄那些玩具一边认真地清洗了一遍。
  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他才敢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喜欢的玩具表现出一点兴趣。
  洗完澡,他跳出来擦干身体和头发,穿上了那套浅绿色的新衣。衣物还算合身,鞋子却大了一圈,小风低头盯着脚,找不到东西塞进去垫着,有些发愁,他从小练武,家里又不差钱,习惯穿合脚的鞋,一向脚长得多快,鞋就长得多快,穿这么大的鞋他感觉行动不便,非常难受。
  阎先生好像听出屋里的水声已经停止,走到门口敲了三下门,直到小风同意才彬彬有礼地走进来,不用小风说,他立刻看出小风的鞋子不合脚,找出几块手帕,给小风塞在鞋里。
  然后,阎先生笑眯眯地打量一番头发还湿漉漉散着的小风,和蔼地道:“小风,你可以叫我阎二哥。今天我要请你帮忙照看一个小弟弟。”
  小风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就好像他接到了什么艰难的任务:“怎么照看?”
  阎先生嘴角的笑纹变大了:“岂能真让你一个孩子照看小孩?只是请你陪着他玩两天,最近家里人不在,他太寂寞了。”
  “那怎么玩,玩什么?”小风紧绷的小脸依然没有放松。
  阎先生道:“我们大人怎么知道你们小孩喜欢玩什么?当然是你们自己商量。”说着,他弯下腰,一只手环腿,一只手环腰,直接把小风抱了起来。小风已经很久没被大人抱过,何况是被陌生人,心里感觉有点别扭,身体变得僵硬。
  阎先生没关注这些小事。他抱着小风走出房门,通过一道走廊,转入一座二层小楼。一层的一个里间就是小主人的卧室,室内的地面铺着柔软的毛毯,摆着一方小几和几块坐垫,剩下的就是一张宽大的架子床。
  那张床就好像在室内又隔出一室,床边是一个月形门,垂着厚重的幔帐,左右两片幔帐相互交叠,把床里面的情形挡得严严实实。小风听见里面有呼吸声,说明床里躲着一个人。
  阎先生蹬掉鞋子,走进屋内,随手脱了小风的两只鞋,把人放到床边,对着床帐用一种特别特别温柔的语气说:“流流,我找来一个小哥哥陪你玩两天,你可以让他进来吗?”
  一个清脆细嫩的童声在里面说:“可以,请进。”
  阎先生掀开床帐,不等小风看清楚,就把小风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小风踩在格外松软的床褥上,刚刚站稳,目光立刻被床里的孩子吸住了。
  名叫流流的孩子散着头发赤脚坐在床上,和小风一样穿着浅绿色的衣服,看上去非常乖巧安静,粉妆玉琢的小脸还没褪去幼儿的圆润,叫人很想捏闪上一捏,一双瞳仁亮得可以照人。他双腿伸直,脚底冲着小风,十只脚趾圆圆的,嫩嫩的。
  小风低头盯着流流看,一时竟然忘了向传说中的小贵人行礼;流流也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风看。
  阎先生在外面道:“流流,说小风哥哥好。”
  流流双手撑住床面,一跃而起,小声说:“小风哥哥好。”然后一屁股坐回原位。
  阎先生含着笑意道:“小风,你也说流流好。”
  这位阎先生和小风说话的腔调同样像在哄一个幼童,小风抿嘴一笑,抱拳道:“流流好。”
  “你们两个好好玩。”阎先生合上床帐,竟然很放心地离开了。
  ※五※
  流流和小风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对视了很久,就是不说话。
  流流终于看够了,他换了个姿势,屈起膝盖,抱住一床小被子,把手肘搭在被子上,玩自己的手指头。
  他把细细软软的手指头扭成各种模样,似乎永远都不会厌倦。小风看得无聊,闭目去思索剑招了,他手中无剑,身体也凝立不动,只有全身肌肉随着臆想中的动作不断绷紧、松弛……
  想完一个招式的得失,再睁开眼睛,流流居然还坐在原地玩手指头。
  小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四五岁的孩子,忍不住道:“你怎么一直不动地方?”
  流流抬头看了小风一眼,忽然爬起来,白嫩的小脚蹬蹬蹬踩着床,跑到小风身边,绕着他跳了起来,跳了一圈又一圈,跳得床板吱吱响。
  小风很快被他跳得晕头转向,没法思考剑招了。粉团似的小流流面无表情,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一丝不苟地绕着小风跳,小风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失笑。
  流流听见小风的笑声,忽然不跳了,停下来随着小风咯咯笑出来。然而刚才实在转了太多圈,流流也转得晕了,停下立刻站立不稳,撞在小风身上。
  小风一个不留神,竟然被他撞倒。
  流流倒在小风身边,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小风,伸出他的小手,轻轻戳了小风一下,然后好像做了坏事一般,飞速把手缩到身后去。
  小风眨一下眼,没有说话。
  流流把背后的手伸回来,又戳了小风一下,这一次虽然缩回了手却没再背到身后。如此尝试三次,小风一直好奇地看着他,他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把手往上伸,轻轻地摸在了小风的脸颊上,仍是轻轻一碰就缩回去。
  小风忍不住又笑了。
  流流咯咯地跟着笑,笑得特别甜,然后就伸出两只手捧住了小风的脸。
  小风觉得很奇怪,他见过的小孩子大都没轻没重的,流流的手却特别特别轻,虚虚按在脸上,好像他的脸是一块豆腐,用力一按就会碎掉一样。
  流流就这样轻轻抚摸着小风的脸,好像刚才他玩手指头的时候一样,毫不厌倦。小风觉得自己应该和他说几句话,想不出什么可说的,就学着外面大人逗自己的话道:“你真是男孩吗?我看你长得有点像女孩。”
  说完以后他有点后悔,因为他并不喜欢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顺口就说了出来。
  流流却没有生气,认认真真地道:“我真是男孩。女孩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
  小风一愣:“一个都没见过?你们家从小男女就要避嫌?”
  “我们家不避嫌,”流流道,“但是我家只有我一个小孩,别人家的小孩也不到我家来,所以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别的小孩,你是第一个。”
  小风这才明白流流把自己当成了一种十分稀奇的东西。
  流流问:“你来的地方好玩吗,都有什么我家里没有的东西?”
  小风本来想说好玩,但考虑到流流出身富贵不便出门,万一说了他闹着要出去不好办,就改口说:“外面不好玩,有很多坏人。”
  流流点头:“我大哥也说外面有很多坏人。那,你在外面每天都干什么?”
  小风想了想,道:“我每天在山上跑,练习怎么跑最快。等我长大了,跑得比别人都快,就可以靠这个赚钱了。”他不方便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没提练剑的事。
  流流道:“我不会赚钱,我每天都听阎叔叔和我大哥讲故事,有人给你讲故事吗?”
  小风心中一痛,想起忽然不知所踪的母亲和遮遮掩掩的长辈们,勉强道:“小时候有,后来就没人讲了。”
  流流不懂察言观色,拍着小风的脸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你也给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小风说:“好。”
  流流终于收回了捧在小风脸上的双手,爬起来和小风对面坐着,清清嗓子,认认真真地讲道:“南阳有一个人,叫做宋定伯……”绘声绘色地讲了定伯捉鬼的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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