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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不归-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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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教室后方的空调尽职尽责地散发着仅有的凉气,一到下课,又有幸碰上没有老师拖堂的话,教室就会变得空荡荡,楼底下的小卖部则排起长队来,冰柜里的雪糕终日缺货,穿着蓝白校服的少男少女肩膀擦着肩膀,胳膊搭着胳膊,费力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像是要把货架给挤翻了。
“大冬天的排队吃冰棒,海港这天气真是奇了怪了。”杜佰恭说着往侯宵嘴里塞了块凉凉的糖,侯宵犹豫着咬了一下,夹心的那层给他咬破了,他登时被酸得牙根疼,立刻扑上去要让杜佰恭也尝一下。
“别啊!等会儿老班来了又骂我们,侯宵!”杜佰恭被强迫着吞下了那颗糖,眉头拧在一起。“真的好酸,小卖部童叟无欺啊。”
“是吧,以后我每天请你吃。”
“有钱啊少年。”杜佰恭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要包养我?”
“……这两人,想在教学楼闹翻天。”秦然撑着下巴看着两个人打闹着离开,嘴角抽了抽。
渐渐地,原本贴在教室前方的墙上的活动通知被一张张撕下,变成了高考须知与上一次调考的标准答案,脱胶了的一角被风吹得卷起,打印上去的字体渐渐变得模糊,然后换上下一张答案纸。
班上开始出现上课时偷偷躲在底下写同学录的人,遍布各个成绩阶层,即使被老师抓包了也未曾有所减少,略显幼稚的千篇一律的话出现在不同样式的同学录上,重复书写的承诺真实得好像自己都快信了。
杜佰恭坐在侯宵的前排,以侯宵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桌肚里越来越多的同学录,不仅仅是本班的,就连隔壁班的乃至于楼下的学妹,都有人拿着同学录来找他,没见到人后失望地离开,把轻薄的一张纸塞进桌肚里,久而久之,已经堆成了小小的一叠。
在当时那个唯唯诺诺的苟且年纪,种种踩在老师与家长发怒边缘上的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侯宵和杜佰恭一下课就满学校地闹的行为越发肆无忌惮起来,险有要掀了天花板的意思,幸好被班主任及时发现给制止住了。
在一片兵荒马乱里,他们迎来了高中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
按理说,这种活动高三的学生都是不能参加的,也许是他们这届老师都比较心慈手软的原因,生怕学生给闷坏了,到时候心理崩溃,硬是集体上书向学校申请了一次机会给高三,让他们最后玩一次,学校也痛快,同意的决定很快就批下来,于是全年级得了一天不用上课的快活日子。
因为项目多再加上排得紧,大冬天的也就一个高三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七点半就得到运动场集合,平时几个赖床的都破天荒地起了早床,连住校生都没人躲寝室卫生间里逃早操了,一副为了活动甘愿做牛做马的样子。
侯宵往脸上拍了拍水,又扯了毛巾擦干,正准备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倏地注意到内寝的门关着。
他们学校的寝室都是分内寝外寝的,内寝六张床位外寝八张,中间一道门通着,一般为了方便透气通风不会关,这会儿却关上了,侯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套上了麻袋般的校服外套,敲了两下门后把房门推开,六张床的被子都叠好了,迫于学生会的硬性要求,每床被子都叠得跟豆腐块似的。
侯宵到卫生间里看了一眼,没见到人,便拐弯上了阳台。
杜佰恭正趴在栏杆上,身上披着校服外套,一手拿着本英语单词本装模作样地背书,一手摁着手机,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
咬的竟然不是烟,改成棒棒糖了。
楼底下是三五成群从寝室楼涌出的学生,楼内响了三遍的闹铃戛然而止,徒留一点余声,挂在阳台上的衣服湿答答地往下滴水,杜佰恭却又不偏不倚地站在淋不到水的位置。
男寝背阳,他们这位置平时潮湿得要命,连一点阳光都照射不到,除了个别运气极佳的日子,衣服都只能靠风干。
侯宵一手撑在阳台门上,默不作声地看着杜佰恭把单词本合上,咔擦两声咬断了嘴里的糖,抽出纸棒来甩进垃圾桶,衣服被风吹得鼓起,半边身子都依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摁了两下手机,转手收起。
“起来了怎么不下去?”隔了许久,侯宵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涩涩的,带着意料之外的情绪。
走廊上仅有的一点脚步声也小了下去,外寝的寝室门被打开,很快又合上,应该是学生会的人来了又下去检查早操出勤人数了。
“等他们早操回来再下去。”杜佰恭看见他后在口袋里掏了两下,像是想找什么,最后没找到,只得耸了耸肩。“这早操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我就没去参加过,我得保持我的记录啊。”
“班长说,运动会你报了接力。”侯宵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想起了这件事,而又在这样的场景环境下提出来了。“你……”
他想说加油。
话到嘴边又卡了壳,绕了一圈从喉咙跑回肚子里。
离冬天结束的日子越近,那种隐隐的直觉与不安感就越强烈。
“人数不够,她拉我顶替的。”杜佰恭说到这儿撇了下嘴,将单词本丢进阳台上的一个小柜子里,抻了抻胳膊把外套穿好。“好啦,别在这儿站着了,去吃饭吗?这时候他们都在老牛拉慢车似的跑一千米,食堂没人,各式各样的菜供你选择啊。”
侯宵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饭卡,也忘了里面还有多少钱,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好。”
等侯宵反应过来自己跟着杜佰恭一块儿逃了早操,这家伙已经拿了杯豆浆放他面前,在对面坐下了。
“喝食堂的豆浆得看运气,还有你和豆浆的缘分。”杜佰恭指了指杯子,“运气好,有缘分的话,它就是甜的。不甜的话,那可能是食堂大妈忘了加糖了,证明你俩没缘分。”
侯宵没理会他的满嘴跑火车,自顾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豆浆还是滚烫的,他一时来不及收回手,舌尖猛地被烫到,疼得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这一表情变化被杜佰恭看在眼里,他跟幸灾乐祸似的笑了两声,慢条斯理地扒拉起自己碗里的粥来:“那么着急干什么啊。”
侯宵白了他一眼,接着就有点对那杯豆浆敬而远之的意思,把杯子推到了一边。烫麻的感觉渐渐散去,他后知后觉地觉出了点甜味,拿了根油条咬着。
过了没几分钟早操结束,为了赶着吃早餐而来不及回寝室换衣服的住校生一个接一个地跑进来,食堂顿时变得无比喧闹,体育委员跟侯宵打了声招呼,也就一个抬头低头的瞬间,原本坐在侯宵面前的杜佰恭就不见了人影,盘子杯子都清得干干净净。
“侯宵。”体育委员先是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听他嗯了一声才接着说道:“运动会不是要后勤吗,我记得你只报了一个两百米来着,到时候接力赛你能不能帮忙做个后勤?原本的后勤组的那群女生吵着要去别的班给自己梦中情人加油助威,我都快头疼死了。”
“可以,有空的话我就过去。”侯宵点点头,将最后一点东西吃完,伸手去拿那杯剩了大半的豆浆时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拿起来喝光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豆浆凉了以后那点甜味就没了。
要还在以前,他们得等班主任组织一个班接一个班地下楼,到了高三就不用了,他们单独一栋教学楼本就成天闹得鸡飞狗跳,恨不能把学校当成自己家肆无忌惮,这会儿也自动无视了老师的指挥,自己正大光明地带着电子设备跑下楼,提前占好了位置,然后给正在赶来的同学指方向。
侯宵落在队伍最后方,手里拿着本薄薄的练习册。他倒也不是对学习热爱到连参加活动都不愿意放下,不过是给自己找件事情做,免得一会儿坐那发呆,毕竟他的项目实在少的可怜,还是体委强行报的,美名其曰重在参与,孰不知就只是侯宵懒得抽筋而已。
侯宵照例坐在靠前的座椅上,盯着面前空着的座椅出了会儿神。耳畔是主持人慷慨激昂的陈词,但他却好像意识游离在大脑之外,愣是没听清主持人说了些什么。
好像是吩咐他们不要串班和乱跑的吧。想想这种事情也只能说说而已,像杜佰恭就肯定不会乖乖待在本班不走的。
侯宵被这个名字强行拽回了跑偏到西伯利亚的思绪,猛地一眨眼,面前的座椅已经坐上了人,杜佰恭正替几个要去准备跳远的人拿着衣服,嘴角挂着笑和同学打趣。
侯宵没想到眼前会冷不丁地出现一个人,手里的练习册没拿稳,一下子从台阶上掉了下去,直接摔在了杜佰恭脚边,其中一面被迫摊开来,上面是一道阅读题,侯宵一眼就看见了位于最后一段画了横线的句子。
有的人在白天流涌着眼泪,有的人把眼泪藏在幽深的黑暗里①。
“啊,这边有水,本子打湿了。”杜佰恭将衣服塞在怀里,弯下腰捡起练习册,拎着中间的位置轻轻甩了甩,又找一旁的人借了纸,把上面的泥污给擦干净了,这才递给侯宵。
侯宵伸手去接,用了点力没能抽过来,抬起头去看杜佰恭,杜佰恭冲他笑着,另一只手伸到练习册上,轻轻伸开手指,一块硬糖落在了红色的封面上。
“早上就想给你的,当时没找到。”杜佰恭说,“等会儿要参加两百米跑了吧,有初赛半决赛决赛什么的,吃颗糖当补充体力了。”
“杜佰恭你傻了吧,一颗糖能补什么。”一旁的体委笑骂道:“胡扯吧你。”
两个人又开始插科打诨,直到学生会的人来通知运动员入场体委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组织同学。
侯宵拆了糖纸把糖块丢进嘴里,早晨烫伤的位置还有些钝钝地疼,他只得把糖块一口气咬碎,没来得及多品味几分就吞下了肚。
例行公事的开场白到此结束,班长又开始发小纸条让他们写加油稿,说是写的多了到时候班主任就会有奖励。
侯宵低着头写了几份,正准备交上去,猛地被杜佰恭摁住了肩膀,整个人往前一弯腰,头差点撞杜佰恭怀里。
“班长!”杜佰恭挥着手里的纸条,“老白说他奖励我们什么啊?”
“一套新鲜出炉的英语试卷,说明一下,他自己出的,无答案。”班长结果他递来的有些寒酸的一张纸,翻了翻眼皮,“你倒是多写点啊?”
“就知道是卷子,我对英语试卷没兴趣,理综的还可以考虑一下。”杜佰恭总算是收回了撑在侯宵肩膀上的手,坐回了椅子上,临转过身前又顿了一下动作,伸出手捏了捏侯宵的耳垂。“哇,怎么耳朵红了?太热了?”
“你挺闲啊。”侯宵揉了一下被他蹦乱了的头发,总觉得杜佰恭身上那股仿佛永远也散不尽的烟味儿混着若有若无的糖味,不断地往鼻腔里钻。他欲盖弥彰般地低下头,让视线黏在题目上,握着笔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没有,我等会儿还要帮白松搬水给参加完项目回来的人发。”杜佰恭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他硬说我闲,非得给我安排事,没看到我日理万机吗?”
“行吧太上皇,您呐能不能消停两分钟,把那‘万机’先给放一放,乖乖地多写几份加油稿,你说你们到网上一找不是一大堆吗,抄都不愿意抄。就只用写一天,想想学弟学妹们得写两天,你们已经很幸运了。”班长拿着一沓纸拍在杜佰恭脑门上。“给你,买一送五,这六张都交给你了。”
杜佰恭揉了揉额头,接过那六张纸:“为什么我就是六张,侯宵就只写了三张,等级歧视啊班长,你对我有什么偏见?”
“又满嘴没句正经话了是吧。”班长看了一眼侯宵,又端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了眼他,“侯宵一张的字数都够你这家伙三张了,有对比性吗?你说有吗?”
杜佰恭自知没理,乖乖地拿了只笔写起加油稿来,从他仅有的储备里挤出几百来个字,掰成六份填上,写完后感觉整个人都不痛快了,果然蹲着趴在座椅上写字是件苦差事。
杜佰恭一边甩着手一边把纸递给班长,扭头看见侯宵正从台阶上往下走,手里拿着体委刚发的号码牌。
“侯宵!”他喊出声,在侯宵回过头后接着说道:“要我到终点接你吗?”
侯宵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杜佰恭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莫名其妙,连忙摆手想解释说是开玩笑的,侯宵却将嘴角一弯,回了他。
“行啊。”
侯宵在第五道,离容许学生围观的地方有些远,再加上围在那儿的女生实在太多,杜佰恭费了好些力气才从最后一排挤到最前面。
起点和终点的老师刚刚举旗确认,耳畔就炸开女生们的加油呐喊声,杜佰恭在白线后蹲下,把自己从疯狂的小学妹中摘离出去,专心致志地看着跑道上的侯宵。
说实话,他也没有多专心,注意力还是被一声枪响给拉回来的,跑道上的人如同箭矢般飞快地跑出去,甚至带起了一股风。
杜佰恭手里握着瓶水,盯着侯宵的背影,看他身上穿着的校服被风吹得向上卷起,露出了一小截白净的腰。
杜佰恭飞快地挪开视线,猛地站起来,眼前黑了一瞬,等他再抬腿往终点走时,排头第一的那个已经快到终点了。
他突然发现,侯宵在这群人中真是不一样。
好像多了点笑意。
这家伙竟然是笑着跑的。
杜佰恭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连忙收了心思再去看。其实侯宵只是眼角眉梢带了点笑意,淡得厉害,大概也就十分之一的份量,不过他的表情比起旁边几个脸都快变形了的倒是好多了,不知这么一次运动会又能俘获多少人的少女心。
侯宵跑了第二名,第一名是个体育特长生。杜佰恭拿着水过去,先把水递过去,又拿着从班长那儿黑来的一次性方块巾往侯宵脑袋上一蒙,侯宵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声来。
杜佰恭手下动作一顿,很快用方块巾把侯宵头上的汗给擦干净了,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水,笑了笑:“名次可以嘛,肯定能进半决赛了,估计老班能赏你几张卷子。”
“他出的卷子我都做过了,短期内出不了新的,他不会送我卷子的。”侯宵瞟了他一眼,弯下腰去系鞋带,“说起来,接力赛在什么时候?”
“在下午,说是结束了还有个教师组的比赛,安排得很紧张。”杜佰恭说着抓了一下他的胳膊,“哎,我是第一棒,来加油吗?”
“两百米的半决赛也在下午。”侯宵站起身,隔着老远就看见他们班长跑上跑下地送加油稿,又想起自己胡诌的、夹了私货的那些话,耳根有些发红。“看能不能来得及吧,我还答应了体委有空去做后勤帮忙的。第一棒太早了。”
“没事,你可别因为着急出了乱子。”杜佰恭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上的项目以一个五百米结束,杜佰恭被同学拉着一块出校去吃午饭,侯宵得留下来做场地清洁和班级卫生,也就没跟着,班长帮了他一会儿,没多久也被闺蜜给叫走了。
侯宵拉开了窗户透气,又把扫把放到教室后方整齐地摆好。这个点食堂已经没什么菜了,他正打算去小卖部随便买点什么应付一下,面前忽然出现一只纸袋子。
“给你带的。”杜佰恭意简言赅,直接抽了张椅子往上一坐,半躺着翻了翻下午的项目安排表,见两百米半决赛紧贴着接力赛时嘴角抽了两下。“这不行吧,肯定赶不上。算了,你心里为我加油,精神上支持我就可以了。”
“赶得上。”侯宵捏着那只纸袋子,关了空调风扇的教室里有些许热意,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笃定地说道:“绝对赶得上。”
杜佰恭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彼此沉默了好几秒钟才把安排表一丢,笑了起来。
“好啊,那证明给我看吧。”
二百米运动员被通知候场的时候,杜佰恭正好被拉去练习接力赛,在跑道外守着的只有好不容易闲下来的班长和几个后勤的,侯宵旁边也有两个本班的人,不过他不太熟,也就只是打了个招呼。
他看见终点处的老师举起了旗子,原本在跑道上的杜佰恭自觉跑到了一边。
梦反应的是人最真实的欲望。
枪打响的那一刹那,侯宵起跑慢了一秒,很快跟上,耳畔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的景色飞速替换,他什么也看不清,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蹦出了这句话。
他又记起了那个梦,梦中唇齿相依的感觉清晰得令人沉沦,每一次亲吻,都像是点燃了一把野火,它们汇聚在一起,烧起了燎原的大火,而他与杜佰恭在其中画地为牢,同归于尽。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杜佰恭只是好奇而已。
终日待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视野被限制,朋友圈不大,接触的东西也不多,侯宵的生活单调而乏味,杜佰恭的出现就像是让他接触到了一片崭新的领域,他理所当然地感到好奇,并不自觉地为之吸引。
什么时候不仅仅是这样而已了呢?
仿佛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处排不出来,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忽略那个在心里不安分地翻滚、作祟的名字,它不断地跳动,冲击着每一处的神经与血液,恨不能流遍浑身上下,在每一根骨头上都打下自己的烙印,乃至于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它的气息。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那样的梦之后,还是少年人的侯宵心里咯噔一下,空落落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上头顶,无边的慌张与恐惧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没顶。他如同深海里的鱼,内脏被强大的压力不断地挤压,脑子里的想法思绪分裂成了两派,每天都在打拉锯战。
在那样一个浑浑噩噩的年纪,根本不知道也说不清楚“喜欢”为何物,就已经被现实推搡着到了悬崖边上,逼着他去认清万丈峭壁之下自己的心。一脚踩在泥泞里,一脚蹬在沼泽中,左右都是深陷难逃,不过是时间方式不同。
上课时,他坐在后面,看着杜佰恭趴在桌上睡觉,醒来后迷迷糊糊地去抓脑后的头发,他会想代劳,想去亲吻杜佰恭骨节分明的手指,想去握住他的肩头,然后靠上去,感受少年人炽烈而鲜活的心跳与生命力。
这不仅仅是好奇心而已了吧。
侯宵不断地跑,不断地跑。隐约间,他听见了广播通知某某班级准备接力赛的通知,运动场这边的人少了不少,大多赶到校道那边去准备接力了。
侯宵在余光里看到杜佰恭往那边走的背影,他开始慌张,没来由的恐惧淹没了他,他像是突然之间发了狠劲,猛地加速,把前面的人超了过去。
侯宵穿过终点,欢呼声响起的刹那,校道那边的班级接力赛也已经开场,广播里在进行着最后的通报。班长跑过来给他递水,侯宵一把抓住,却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而是径直穿过足球场往校道跑。
说实话,刚刚在最后的冲刺已经让他力气用尽,这会儿都有点虚脱的感觉,但他还是想过去,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指引着他,将他往那边拽拉着。
体委端着照相机,杜佰恭身为第一棒似乎一点也不紧张,还和一旁的人笑着讲话。侯宵站到校道边缘距离杜佰恭有些位置的地方停下,他等候着开始的指令,他期待着和杜佰恭一起起跑。
枪响,场外的毕业生大声呼喊着自己班级的名字,侯宵跑在内道,跟着杜佰恭一起往前冲,他紧紧抓着那瓶水,汗水流进眼睛里,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在杜佰恭交接接力棒的同时停下来,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地上,原地稳了稳身形,又被杜佰恭给扶住了。
“你傻不傻啊,刚跑完两百还跟着我一起冲刺。”杜佰恭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颇有些无奈,“实在不行在旁边等我也行,非要跟着一起跑做什么。”
侯宵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杜佰恭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一旁的体委又冲过来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嘻嘻哈哈地夸奖了两句。
侯宵没再看这边,转头去看跑道。他们班的最后一棒已经起跑,目前位处第一名的位置,和第二名拉开了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赢的。
侯宵喝了口水,感觉剧烈运动后跳得猛烈的心脏正在渐渐将速度缓下来,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终点。
最后一棒的同学跑进了前来迎接的人围成的圈里,被人直接给抱了起来,广播开始放歌,连隔壁班与第一名失之交臂的人都过去为他们喝彩,似乎到处都是一派欢乐景象。
侯宵却忽然觉得心里一沉,整个人像是从高空中急速坠下一般,没有着落点,安全感不断流逝掉,他不短地挣扎,向上攀援,却只能跌入更深的深渊。
他意识到,冬天就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上课啦所以不定期更新,这章是真的爆肝,不想把回忆杀分开所以比较长orz翻到去年年底的文发现那时的自己还没有这么意识流现在是经历了什么2333
①有的人在白天流涌着眼泪,有的人把眼泪藏在幽深的黑暗里。——泰戈尔
第5章 C5
赛程结束后各自解散,杜佰恭被班长拉去当苦力,侯宵就一个人回了寝室,进去时房间里只有白松在。
“侯宵,调考考完放假的那个晚上你想去哪儿玩吗?到时候寒假补课就结束了。”侯宵的斜对面坐着白松,也是他们寝室的寝室长,每次都因为寝室卫生问题写长篇长篇的检讨,算是因祸得福,练就了写作文从不扣分超过五分的技能。
“不知道,可能要回家吧。”侯宵低着头在抽屉里翻前几天整理的化学笔记。“班级有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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