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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不归-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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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杜佰恭十指相扣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天他却要像一年前的杜佰恭一样远走,还真是挺搞笑的。侯宵没忍住在心里自嘲起来,同时打消了告诉杜佰恭的念头。反正阮塘这家伙瞒不了多久,不用多长时间他身边的人就都会知道。
也许到时候他已经到里原了。小时候只记得父亲把照相机交到自己手上时,曾语气里充满骄傲地提过这个地方,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时间再把这只“冬候鸟”带过去,拍一张那里冬天时的照片。
侯宵从前只当故事听,从来不往心里去,也不觉得这件事如何,直到今天得知事件的真相,以及家里其他人常年以来对他的庇护是牺牲了什么,他不免想知道自己在几个月前做决定时,有没有思考过家里人是什么感受,而出租车被撞翻时,父亲又会不会想起这只“冬候鸟”呢?
杜佰恭起了个大早,趁着林元六还没晨起跑步,打车去了趟杜成礼那儿。杜成礼是个搞研究的,每天在实验室里泡得晨昏不辨昼夜不分,杜佰恭推门进去时他还躺在沙发上睡觉。杜佰恭四处找了一圈,捞起一张枕头,直接砸到了自家老哥的脸上。
“谁……佰恭?”杜成礼一副起床气将要发作的样子,见是杜佰恭硬生生逼自己收住了。“你怎么来了?”
杜佰恭坐到椅子上,随手抽了支钢笔出来转:“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那是限量品,你别随便转……答应了?”杜成礼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之前不是不愿意吗,觉得这是浪费时间、耽误功夫。”
“现在愿意了不行吗。”杜佰恭把这支钢笔放下,又抽出了另外一支,“给我一个预估,基本要多长时间?”
“半年肯定是要的,看你的表现。”杜成礼在抽屉了翻了翻,找出一沓资料来递过去,“这个你看看,你是想这段时间就出发还是等我说服爸了再去?”
“别,等你说服他我就别去了。”杜佰恭随手翻了两页,很快推到一边,“顺便跟你说个事。”
“学校的手续我会帮你办的。”
“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杜成礼差点没被杜佰恭这句话吓得失手把手臂上挽着的外套摔地板上,他绕着人走了一圈,仍是不敢置信,“谁?”
“你可能见过,在海港认识的。”
“我见的是你们学校领导,又不是你同学……等等。”杜成礼不知道想到了哪儿去,摆出了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来,“你不会吧?”
“你怎么尺度这么大?收敛一点行吗?”杜佰恭没想到他哥脑补能力如此之强,嘴角抽了抽,“反正我初三就跟你出柜过了,我感觉你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要是真走不回来,爸那边有点麻烦啊。”杜成礼跟他面对面地坐了下来,“我无所谓,管你吃管你喝我又不能管你那颗心往谁那儿飘,但爸这个人你应该很清楚,他希望你一生都顺遂平安在正确的路上好好走,这条路对他而言是在‘走歪了’,他不大会同意。”
“再说吧,现在也不着急,等我养生完了回来再看呗。”
“你怎么能管这种事情叫养生?”
“不算吗?”
“杜佰恭!”
“哥,我突然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赶紧找个人娶了……你别打我啊!”
杜佰恭一路从杜成礼的办公室逃了出来,扶着楼梯的栏杆撑着腰直笑,好半天才止住,摸出手机来想问问侯宵什么时候有时间,他带着他一块儿逛逛,再如实交待一下自己的决定。
担心侯宵还在休息,他起初只发了一条短信,绕着楼下的一棵树走了十几圈也没收到回复,这才打了电话过去。
只可惜无人接听。
在这个点,接不到电话也正常。杜佰恭自我安慰着往地铁站走,刚刚刷卡进站,手机就响了一下。他连忙拿出来看,解锁时发现只是一封新邮件还有点失望,等点进去他便愣在了原地。
侯宵给他发了个附件,里面全部都是夜市的照片,每一张都有标注拍摄日期和具体在夜市里的哪个位置,最后附了一行字:一部分,有的还没摘选。
杜佰恭飞快地退出界面给侯宵打去电话,这回直接变成了关机。
第13章 C13
到里原的火车一天只有一趟,下车的时候,侯宵几乎要被这里火车站里的冷清给弄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按照他父亲的描述,这里应该是一派繁荣的景象才对,可眼前的事物分明是苍凉至极。
侯宵先去查了行李什么时候到,拿到通知后才一边往脖子上围着围巾一边往外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关机了,他也没放在心上,心想侯煜要是想捉他回去,不管电话打不打的通都会来的。
侯宵拦了辆出租车,车身靠下的位置溅了不少泥污,泥泞泞的,所幸车里面还干净。侯宵报了一条巷子的名字,那司机像是个话多的男人,不一会儿就和他搭起话来。
“您不知道,现在的里原,整日里飞沙走石,迷人眼啊,还有您要去的地方,要是不做好完全的准备进去,往里走一遭,不是丢钱包就是少手机的。那些个坐在家门口的妇女可别招惹啊,她们之间流传的闲言碎语跟棍棒似的,能念叨死个人!”
侯宵听完,不太确定地说:“我记得以前这里还挺好看的,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不方便,没人来啦!”司机摇了摇头,“穷得连自己家都不揭不开锅,谁还有心思去管周围的环境呢?”
侯宵沉默下来,后来司机又说了些什么他也没顾上去听,只觉得这一趟恐怕是白来。他原本打算多待一阵子,拍个短片出来,也好给父亲一个交待,但现在的里原显然不是父亲当年见到的那个了,空气都是灰扑扑的,几座连成片的低矮房屋灰秃秃地耸立在烟尘之中。
侯宵用围巾遮住了口鼻,付清了钱款,司机还很好心地给他指了进去以后怎么走。侯宵低着头快步穿梭在堆积着死去动物尸体、生活垃圾残骸、悬挂着没拧干的衣服的巷子中,来到一家招牌上的字都模糊不清的旅馆面前,对着兜里的纸条看了好几眼,确认无误,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进门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木头桌子,桌腿上爬满了黑乌乌的东西,一个嗑着瓜子的小姑娘坐在后面,见他进来头也不抬,直接报了价,把一把钥匙放在了一边。
侯宵身上仅剩的现金全给了出去,他拿上钥匙一间一间地找到地方,发现那扇门的锁已经坏了个七七八八,一推就直晃荡,好像随时会掉下去。侯宵也不指望反应了情况会有人来修,把钥匙揣进兜里,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屋里的陈设。
他别的东西都还在路上,这会儿只是来熟悉熟悉环境的。他找到了插口,然而他并没有把充电线随身携带,只好作罢。
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后边院子里种着的菜,左边还有一些花,因为长期缺水已经蔫了下去,再往前看便是巷道,红砖围墙上趴着一只毛都打结了的猫,耷拉着脑袋,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转了一圈,侯宵又带上门出去了,前台的小姑娘不知所踪,旅馆的门大开着,外面的烟尘眼看着就要飘进去,侯宵连忙把门给带上了。他到小卖部买了副口罩戴上,迈开步伐离开了巷子,朝着远处的中心街区走去,然而距离虽然渐渐缩短,环境却依然没什么变化,甚至有更差之势。
“如果是杜佰恭来的话一定受不了吧。”侯宵站在广场上的一尊雕像前,漫无边际地想。
他既然已经决心在这里住一些事日,等气候入冬,首要的就是要先熟悉环境。里原不大,但极容易走迷路,侯宵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摸清楚回旅馆的那条路上有些什么别的岔路,怎么走,等拖着累得快散架的身体回房间时,天色已经昏黑了不少,房门口多了一只热水瓶。
行李要明天才能到,手机也要明天才能充上电。侯宵翻看着手里冰凉的手机,叹了口气。侯煜现在大概已经收到了那条定时短信,可能连把他剥皮抽筋的心都有了,但就侯煜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主动来找他,可能就想等着侯宵自己撑不下去要回家。
杜佰恭呢?
他设置的那条定时邮件里只有一半的照片,剩下一半还没整理,任谁忽然收到这么一条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邮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都可能是坏的,更何况是杜佰恭这种敏感如斯的人。
侯宵掰着手指头,倏地觉得自己简直疯得可以。像是长期待在一个安逸的环境下,这回总算是冲出牢笼了,他既觉得放松,又感到失望。对这所面目模糊的城市,对自己的任性妄为。
一晚上想七想八,侯宵仰躺在床上,睡得不是很安稳,中途惊醒了好几次,每回都是在完全清醒的那个临界点上徘徊,最长的是睡了三个小时,醒来时天光大亮,外面已经响起了女人的叫喊声和幼童的哭泣声。
侯宵爬下床,不敢用旅馆提供的洗漱用品,便直接往脸上扑了扑水,又拿纸巾擦干,快步往车站赶,一路上气喘吁吁,等领到自己的行李时又发现登山包被人打开过,里面少了一包话梅。
侯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他拖着行李箱回到旅馆,那门锁已经快不行了,他便拿粘胶随便贴了一下,以免进出门时它落下来砸到自己的脚,又开始整理登山包里的东西。他先给手机充了电,这才去看父母给他留的那个生日礼物。
里面是一只全新的相机,父亲留了张条子,说这台叫夏候鸟。
海港是一个候鸟去过就再也不会来的地方,外人喜欢称它为“候鸟不归市”,所以父亲一直以来对候鸟有一种别样的执着。侯宵调整了一下相机,从礼品袋里捞出一张贺卡。
父母二人都是工匠能手,小时候经常给他做木头模型,这张贺卡便是用削薄了的木片制成的,上面写着不太好看的字,但每一句话都是真情实感,尤其是在这么个环境下,感染力更强。侯宵差点就没忍住眼泪。
他把东西全部装好,转身去把手机开机。甫一开机,短信就如潮水般跳了出来,多半是来自侯煜的轰炸,也有不少是杜佰恭发的,起先只是问了一些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到后面的已经转化了语气,感叹号、问号成排出现,询问他发邮件的用意和为什么突然离开。
侯宵找出侯煜最近发的一条回了句话过去,侯煜几乎是秒回,他顾不上看,直接去翻杜佰恭的信息,从头翻到尾,再从下面翻到上面,最后还把这些信息做了个备份。
“很快回去。”
“一年叫很快吗?”
其实侯宵不一定非要待一年,他在做决定时,只是刚好想起杜佰恭离开了一年这件事,就也用了这个时间作为约束。侯宵望着输入框,久久没有敲下字。
杜佰恭见他不回复,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侯宵一时没有注意,错按成了挂断键。那头的人很快安静下来,大概是误会侯宵不想理会自己,杜佰恭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发过来新的信息。
“我会去找侯煜姐。”
“你别去了。”
“你跑得不知踪影,怎么知道我去没去呢?”
这就有点杜佰恭过去的风格了,透露着一股子骄傲的味道,不像现在的他讲话多半会拿捏住分寸。侯宵有些想笑,没再回复,趴在床上整理起了旧相机里的照片,直到快到饭点,他才拿出手机寻找下一个落脚掉。
在中心街区里有一家民俗,看评论还不错,虽然那些评论历史悠久。侯宵急匆匆去退了房间,又找了自动取款机想要取出一些生活费,意外地发现侯煜在几分钟前给他打了钱,金额不小。
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侯宵拔出银行卡,紧赶慢赶走到了民俗门口,见到这儿的环境稍微好一些才松了口气,他可不希望剩下的一段时间是在一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度过的。
房主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拄着根木拐杖,点钱时总是数漏,因此光是登记入住侯宵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先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随后便靠在躺椅上翻起了,试图找到一些推荐这里哪里比较有名的资讯,结果时间是花费了,地方一个也没有看到。看来司机说的是对的,这些年里原早就已经没落,哪里又有漂漂亮亮的冬景呢?
就这么耗了小三个月,侯宵已经和老太太玩熟了,有时候会帮忙做点事来赚取房费,相机里也多了不少新照片。
他偶尔也会和侯煜通信,反倒是杜佰恭,自那以后没再发过信息,那点雀跃的心情很快冷却下去,侯宵举着手机躺在床上发呆,不知怎么的心里难过非常,但又不想主动和杜佰恭联系,干脆就这么耗着。
直到三天后,里原下了第一场冬雪。
见到里原的雪景,侯宵总算是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没拍到这里冬天时的样子。冬天的里原和其他季节明显不同,雪白的颜色铺天盖地,常青的植物被洗涤干净,露出一角,只不过是气温几次跌落,侯宵不得已只能把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他拍了不少照片,欣喜若狂,干脆蹲在民俗门口堆起雪人来,刚打算给雪人安上鼻子,就感觉后颈一凉,像是被塞了个雪球。以前只有杜佰恭对他干过这事,他没想到在里原自己认识的人中竟然也有人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他噌地一下起身,抓起一把雪就要拍到那人身上,却在看见杜佰恭冻得通红的脸后怔住了,直到雪一点点地从指缝中滑落出去,他才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怎、怎么来了?”
“侯煜姐一直不愿意告诉我,杜成礼也不想让我过来,我轮流给两个人洗脑,所以才拖到现在,不然秋天就能来陪你了。”杜佰恭蹲了下来,往雪地里滚了个小雪球,“我的休学是本来就要办的,所以来这里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这里的雪好干净啊。”
“嗯,冬天时这里哪儿哪儿都很干净,其他季节就不同了,总是满天灰尘。”侯宵也跟着蹲了下来,见他徒手堆雪球,想把手套摘下来递过去,刚刚取下来一只,杜佰恭就站了起来,冷不丁把雪球丢进他衣领里,冻得侯宵一哆嗦,气哄哄地要打他。
“别往我这儿塞,你那个堆得太大了!”杜佰恭护着自己的脖颈,“侯宵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怎么样也得弄个比我小的啊。”
“你站那儿别动!”侯宵把雪人的头掰了下来,作势要丢过去,杜佰恭拔腿就跑,直接冲到了民宿里头,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侯宵把雪球丢到地上,冲进去逮住杜佰恭开始挠他痒痒,杜佰恭一边躲一边忍不住直笑,笑声时断时续,像是快笑得断气:“你真的太幼稚了——侯宵!”
侯宵的手已经碰到了杜佰恭的腰窝子,听他一叫便自觉收了回去,低声训斥了两句杜佰恭瞎闹腾,走到厨房里拿开水瓶倒了杯热水。
“哎,侯宵。”杜佰恭跟了上去,像是缀在了侯宵背上,人直接挂了上去,下巴抵着肩窝,“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
“你想回去了我们一起和我哥吃顿饭吧,他非嚷嚷着要见你。”
侯宵塞瓶塞的动作一顿,疑惑道:“他要见我干什么?”
“因为……”杜佰恭忽然没了声,闭着眼睛,呼吸滚烫。侯宵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水杯去扶着他,抽出只手来试着摸了摸杜佰恭的额头,给吓得差点没灵魂出窍,他连喊带叫地把老太太唤了过来,叫她帮忙叫医生,自己背着杜佰恭上了楼。
他不知道杜佰恭发烧是什么后果,只知道这家伙身体不好,肯定是轻易不能生病的,之前休学在家也一定是为了休养,这会儿跑过来,里原气候不好,他不一定适应,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可能会舒服的。
医生赶来还要一段时间,侯宵便跑上跑下地想给杜佰恭物理降温,末了又试图和杜成礼通话,结果半天握不住杜佰恭的手机,整个人慌里慌张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拨通杜成礼的电话时,只觉得杜佰恭的额头更烫了。
“你好?”
“我是、我是侯宵。”
“噢,侯宵啊,佰恭跟我说过,怎么了?”
“杜佰恭发烧了。”侯宵掐了下手心,“严重吗?会不会……”
“等会儿,你先说烧到多少度了?”
“三十九度多吧,不过我感觉现在已经不止了。”
“里原的医疗条件也不是很好,算了,你先把他送进医院。”杜成礼陡然严肃起来,“我会赶过去的,总之不要慌。这家伙还让我放心,他妈的……”
虽然杜成礼有说明不一定会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侯宵还是寸步不敢离开,要不是害怕吵到杜佰恭,他多半会在房间里绕起圈来。医生来了之后直接把人抬上了救护车,侯宵没对里原的医院抱多大希望,心里着急得快上火,整个人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老太太陪着他一块儿等着,医生不敢随便开药,只安排先打退烧针。侯宵没来过几次医院,好几次都找错了地方,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就差把单子摔地上去了,后来还是老太太跟着他一块儿去办才算了结,又叫他陪着杜佰恭,自己去给他们弄吃的。
杜佰恭是因为来了里原才会这样的——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长,冲得侯宵脑袋直发慌,他不敢去看杜佰恭的样子,只能不断地曲起腿又放下,两手绞得死紧。
退烧针已经打了下去,杜佰恭却仍然高烧不退,侯宵顿时如坠冰窖。只不过老太太辛苦做的饭,他不好浪费心意,才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坐在床边直发愣,他甚至不知道杜成礼是什么时候到的。
“我要给他办转院,在路途上如果出问题很难处理,你能不能跟着一起?”杜成礼揪了揪领带,“如果不行的话——”
“没问题。”侯宵打断他,把便当递还给了老太太,“我跟你们一起。”
“其实九月中旬时他就已经休学了,在准备出去疗养。”上了车后,杜成礼小声地和侯宵聊起天,“结果过了两天他突然和我说计划先搁置,他要去别的地方,后来才告诉我是里原。里原的环境很差,我不愿意让他过来,结果这小子把平时跟别人油嘴滑舌那一套全搬到了我身上,软磨硬泡我才同意的。”
“谁知道呢,才第一天就出了事。”
“对不起。”侯宵低着头,“如果我跟他说清楚就好了。”
“别自己揽责任。”杜成礼拍了拍他的肩膀,“妈去世后,他和我说过,说他一点也不喜欢我、爷爷跟爸爸,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如果喜欢你们、爱你们的话,哪一天忽然病危就没办法斩断得干干净净地走了,会舍不得。我才知道,他是不敢在乎。”
侯宵屏住呼吸,听见杜成礼接着说道:“可有一天他突然和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我真的非常惊喜,也觉得这是一种进步,所以才会叫你一路跟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侯宵再迟钝都能听懂,他一时间没法回过神,像是被一棍子敲懵了,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多久,随行的医生叫了杜成礼过去谈话,侯宵便坐到杜佰恭身旁,伸手碰了碰他冰凉的面颊。
这个人真是——傻子啊。
第14章 C14
值得庆幸的是,在转院的路上杜佰恭并没有再出现别的什么问题,只是一到地方就紧急送进了手术室,侯宵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样,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转圈,这种焦灼不安的样子,像是夜间动物害怕黎明,焦灼地来回转悠似的①。
手术时间不长也不短,侯宵连着好几个小时都吊着一口气,最后反而变得困倦起来,像是潜意识里害怕去面对待会儿的结果,在长椅上睡着了。杜成礼叫人送他先回杜佰恭的病房,自己犹豫了一会儿,给杜父打了电话。
最后虽然没有酿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经此一遭,杜佰恭也算是结结实实地从鬼门关走了一把,醒来时连眼睛都睁不开,说话也不大说得清楚,只能靠写字来和人沟通。
杜成礼陪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便急匆匆地走了。侯宵做了个噩梦,猛然间清醒过来,就看见杜佰恭正举着手对着天花板瞎比划,连忙跑过去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没有问他什么时候醒的、感觉如何,就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待在一块儿。
杜佰恭察觉到侯宵情绪上的不对,摸来摸去抓住了他的手,用食指在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足足耗了好几分钟,侯宵才凑到杜佰恭耳边回道:“我没事。你哥都告诉我了。”
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陡然加了力气,侯宵笑了笑,有点小得逞。杜佰恭惩罚性地掐了一把他的手心,又写了几个字:“看把你能耐的。”
“你不知道,你突然晕过去的时候,我……”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侯宵艰难地接上,“我感觉自己要疯了,神志不清、六亲不认的那种。”
杜佰恭眯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雾,但他还是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侯宵微微发颤的嘴唇,低头亲了下去。
“甜的。”他在侯宵手心里写道。
“甜个屁!”侯宵被他这种仗着生病自己不太好反击的行为表示反对,瞪着杜佰恭,小声嘟囔,“我又没吃糖。”
杜佰恭笑了笑,将他的手指握进手心里,又写了几个字:“你本身就是甜的,要糖做什么。”
侯宵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想抽出手去,奈何杜佰恭不放过他,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侯宵低下头,余光瞟见杜佰恭身上的那个文身,这才发现它痕迹淡了许多,便轻声问道:“那个文身是什么?”
杜佰恭这次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写道:“是我妈给我求的平安符。上面的图案。”
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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