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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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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头露出了然的神情:“嚯,难怪你来当捕快,想追随他啊?”
    “是啊是啊。”
    “可惜喽,”老捕头瞟着韩琅的背影,意味深长道,“我看,他这直脾气,什么官都当不长的。”
    “怎么会?”
    老捕头但笑不语,指了指县令办公的院子,又指了指东边。
    那是京城的方向。
    +++
    韩琅没留意有人在议论自己,刚才被提醒以后,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饿了。本想回家去随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等走到家门口了,才想起家里好像没有现成的食材了。正发愁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吆喝又传了过来:“糖豆甜糕——针头线脑——绢花脂粉——小孩儿玩意儿嘞——”
    果然林孝生背着货箱过来了,看他步履轻松,今天的东西应该卖得不错。韩琅正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去对方家里蹭一顿饭,又想现在不是饭点,估计不太可能。哪知林孝生一眼看出了他的念头,放下货箱道:“进来坐坐?”
    韩琅就跟进去了。
    林孝生刚搬来半年多,家里没什么家具。平日里他做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的生意,屋子里到处堆满杂货。做玩具的凿子锉刀扔得东一把西一把,熬糖的糖罐一字排开,弄得到处都是一股腻死人的甜香味。
    以前韩琅问过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南边来讨生计的,家里没什么人了。这县城毕竟是京城近郊,这样的人多得是,韩琅也就没再多问。这会儿,韩琅把满?地的东西拨开,找了个空处坐下来。林孝生还在收拾东西,韩琅没有刻意避讳,把那骰子掏出来放在面前,一面摆弄一面沉思起来。
    王老三的鬼魂,奇怪的婴孩,还有这樗蒲的骰子……
    说起来,这骰子的质地……似乎有些古怪。
    林孝生收拾完东西,折过身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似乎对韩琅手里的骰子并不意外,只是相当平静地问了一句:“查案弄到的?”
    韩琅赞赏他的机智,但现在心情不太好,就随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林孝生是知道韩琅的老毛病的,这会儿就从货箱里翻出个食盒递给对方:“卖剩的,送你了。”
    这人一贯话少,说完六个字就抽身离开。韩琅打开食盒一看,全是哄小孩的糖豆。他也不在乎了,抓了一把塞进嘴里,腻得直皱眉毛。
    三下两下吃完,韩琅觉得舒服多了,拍拍衣服站起来:“对了,孝生,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听说哪儿有人开赌庄啊?”
    “没有,”林孝生斜睨他一眼,淡然答道,“我一介走货郎,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韩琅晃了晃手中的骰子:“那你认识这个么?”
    “樗蒲的骰子。”
    “你过来看看,你觉得这是什么质地的?”
    林孝生拿在手里,摆弄了一番:“比石头轻,比木块结实。我说不准,可能是骨雕的?”
    韩琅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沉默下来。林孝生没有管他,把骰子还回去,继续摆弄灶台上的糖罐。两人一时无话,半晌以后韩琅忽然叹了口气,开口道:“孝生啊……”
    “何事?”
    “虽说这死者大半是咎由自取,不过我还是得把真凶找出来。”
    林孝生挑眉:“你弄明白了?”
    “大概。”
    “那挺好的,”林孝生正在生火熬糖,擦了个火折子扔进灶台。火苗“噌”地一下窜了起来,印得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忽明忽暗,“咎由自取也好,省得你替他痛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韩琅蹙眉,“我这人是有点多管闲事,但人死都死了,再大的罪孽也抵消了吧?”
    “我就是嫌你善心太多,也不累得慌。”
    “怎么了你?”韩琅被他不合时宜的发言弄得一头雾水,以为他心情不好,“不会是哪家寡妇又缠上你了吧?”
    本朝民风开放,林孝生又长得不错,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林孝生听后瞪了韩琅一眼,换了个语气道:“今天有人买东西少给十个铜板,你说我气不气?”
    韩琅觉得他没说实话,不过也没工夫深究,笑道:“知道了,看我哪天抓住那小贼,打他五十大板。”
    当天夜里,他再次翻阅父亲留下来的书籍,肯定了心中的判断。临睡前他特意用符篆把骰子裹了起来,放在床头。刚想闭眼入睡,就听见屋里有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哗啦,哗啦。
    隐约还有小孩的影子。
    他蹙起眉头,骂了一声:“别烦我。”
    声音消失了。第二天一早,裹着骰子的符篆被烧成了一小团灰。他冷哼一声,又画了一个裹上去。这时有人来找他,就是他手下的捕快,说吩咐的事情办完了。他心情大好,赶紧坐下来听他们汇报。
    手下说,有个叫吴照的衙役,每晚子时开始值夜,所巡街道就是城西的安胜街。那地方以前有座木材工坊,去年年底意外失火,变成了一片废墟。之后一直没有重建,就那么荒废着。
    因为住户稀少,吴照一般一个人值夜,没有其他人同行。听到这里,韩琅略微思索一下,果断一拍手道:“派人盯着他。另外,把他最近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都查清楚。”
    
    第3章 樗蒲3
    
    吴照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身为衙役,只能当一辈子贱民,工钱也少得可怜。唯一的本事就是欺负一下良民百姓,从他们手里榨点油水出来凑合度日。他多希望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已。
    前段时间,他无意中发现自己经常巡视的安胜街上,不知何时开了一个隐蔽的赌庄。毕竟是在自己辖区里,正犹豫着要不要上报的时候。里头直接走出一个人来,见了他,立马亲切地叫了一声:“哎哟!这位官差老爷,快请进!”
    说罢,给他塞了足足一锭银子,口中道:“官差老爷,这孝顺您的,以后小店生意还请您多多照顾了。”
    梦想居然成真了?!吴照顿时两眼发直,脑子都懵了。以往他连碎银难能一见,这锭沉甸甸的银子不知何时就落进了他的衣兜。他从赌庄走出来时,步履仿佛喝醉一般飘忽不定,整个人一直保持那种游荡在云端的感觉,就这么稀里糊涂荡回了家。
    后来,每隔十天半月,那人都“孝顺”他一锭银子。又过了一阵子,他心血来潮走近赌庄,把这锭银子押上了。那天手气出奇的好,这锭银子瞬间变成了金子。那个领他进来的人登时惊叫道:“官差老爷,您这是财神爷下凡啊!”
    从此,他就戒不掉赌瘾了。
    开始几乎都在赢,后来赢多输少,再后来就变成输多赢少。很久以后的现在,他才知道几乎每个刚进赌庄的人,都在经历同样的过程。
    那天,一个叫王老三的人进了赌庄,这人赌品极差,经常赢钱就走,所以没什么人理他。吴照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主动陪王老三玩了几局,还都赢了。
    这小子是专程给我送钱来了吧?他心想。
    “第三手,几位押家,请。”荷官冲赌客们比了个手势。他面前这几个人表情各异,有人死死攥着装筹码的袋子,然后一股脑地甩上桌子;有人假装从容,其实捏着筹码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好似害怕被人抢去一般。
    各自押注之后,王老三已经在紧张地咬着腮帮子,吴照虽然尽力维持面色不改,放在桌下的十指却不安地裹在一起。
    这时他隐约看到王老三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买定离手,愿赌服输。”荷官拖长了音调唱道。为了防止出千,他用木杆将五颗银杏状的骰子一起拨进骰盅,封好之后用力摇晃。“喀拉喀拉”的声音回荡开来,虽然能被屋里嘈杂的人声轻松掩盖,但这声音听在几个赌客耳里,却比被雷鸣还要震颤。
    吴照已经低下头去,开始默念自己想要的点数:“卢,必须是卢,一定是卢!”
    荷官将骰盅揭开,“哗啦”一声,五枚骰子一齐落在桌上。两枚是牛的图案,另三枚则白色面朝上。荷官唱道:“犊,彩十。”
    还好还好。吴照松了口气,“犊”是贵彩,这局应该是自己赢。
    他们玩的早已经不是前朝的樗蒲,大概是赌庄的经营者嫌之前的玩法太繁琐,钱挣得慢,索性就改良了玩法。他们撤消了棋盘,只是纯粹的掷骰比大小。最大为“卢”,五枚骰子全部黑面朝上,彩十六;其次是“雉”,两枚山鸡朝上,三枚白面朝上,彩十四。就这样依次向下排,总共有十种点数,点大者胜。
    吴照正紧张地观望着场上的进展,他已经掷出十点,只要其余人不掷出“卢”或者“雉”,他就赢定了。
    荷官再次摇起骰子,吴照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揪了起来,整个扔进那个狭窄的骰盅里,跟着五个骰子一起颠簸旋转,磕头碰脑,相互撞得“哗哗”作响。
    骰盅缓缓揭开了,一堆脑袋立刻凑了上去。黑面、黑面、黑面……
    五个黑面!
    竟然是“卢”!
    “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啊……成了!真的成了!”王老三已经尖叫着跳起来了,膝盖重重撞上桌子,把满桌的木头筹码震得险些飞溅出去。其他人或是抱怨,或是惊愕,也有几个朝他投来羡慕的眼光。荷官面无表情地望着王老三,手中木杆一推,满桌的筹码都到了对方跟前。
    吴照的脸色已经黑得堪比锅底了。
    那天真是邪了门了。王老三赢了一次,又赢了第二次,把吴照的银子赢了个精光。吴照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被王老三满脸的笑意活活绞成了渣滓。最后一局结束时,吴照猛地推开桌子站起来,指着王老三的鼻尖暴喝道:“他出千!”
    王老三“嗤”地笑起来:“输不起就别赌。”
    “他肯定出千!他每次下注都要自言自语!”
    没人理他。自言自语算什么,赌场里什么迷信都有,还有人下注前喜欢求上一卦呢。吴照最后是被看场的守卫拖出去的,其中一个还对他露出一丝冷笑,好似在说“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吴照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只记得满腔愤怒烧得他双目赤红,恨不得把王老三抽筋剥皮。他埋伏在赌庄外头直到深夜,王老三出来了,他一路跟踪那人,然后一刀捅死了他。
    对啊,挣钱就该这么简单。他心想。
    “你欠我的。”他对王老三的尸首缓缓说道。弯下腰,把满满一袋银子揣进了自己怀中。那里头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还有更多属于赌桌上其他人。不过他顾不得那些了,银子摩擦的“哗啦”声太好听了,比骰子撞击的声音还要动人。
    官府在查这桩案子,他也紧张了一阵子,但发现没人怀疑到自己头上。也是,王老三自己一个人住,没有亲戚朋友,没人能证明他们两个认识。想到这里,吴照轻松多了。该值夜的时候还是照常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再去赌庄。
    可在他杀人后的第三个晚上,怪事就发生了。那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正在回家路上。路上光线昏暗,四周黑得就像泼了又稠又浓的泥浆。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放缓了脚步,好似被人指引一般朝着地上望过去。碎石铺就的路面上,落了一个一寸大小的物体。
    是个骰子。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看到的,好似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只有这枚骰子在隐隐发光。他下意识地把它捡了起来,感觉是木制的,却有玉石一般冰凉的触感。一面刻着犊,一面刻着雉。
    还不足指甲大小的图案,却栩栩如生,仿佛活物一般。尤其是眼睛,似乎在和自己对视。
    他猛一激灵,把骰子扔了出去,反身关上了门。本来以为就这么结束了,他脱下外衣往榻上一躺,闭起眼来,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了枕头旁边。
    手指一动,又碰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他顿觉汗毛直立,下意识地摸出来一看,果然还是那枚骰子。借着微弱的光线,他总觉得黑色的那面涂的不是黑漆,而是某种暗红色的血一样的颜料。凑近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能蹦出喉咙口。他立刻站起来,走近炉灶,摸黑擦燃了火折子。灶火燃起,他感觉舒服多了,顿时将那枚骰子扔了进去。火苗顿时争先恐后地袭来,将骰子包围了。吴照心中顿时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快感,好似复仇成功一般。
    骰子很快燃烧起来,散发出一股焦臭。吴照长吁一口气,本想一直看着它烧成灰烬,冷不丁又对上一双眼睛。还是那图案,火焰中隐隐泛着暗光。黑色朝上,刻着牛犊,表情狰狞得像狼。那是怎样一种视线?就像濒死的人,怀着鱼死网破的念头恶狠狠地瞪着凶手一般。
    吴照突然回想起来,将死的王老三也是这种眼神,一模一样。那人的一身青衫被血浸透了,嘴唇还翕动了一下,一缕暗红色的血缓缓流下,好似一条毒蛇,弯弯曲曲地淌进了吴照的袖口。
    吴照怔住了,突然猛地扯开自己袖口。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一条胳膊。但那股恶寒还在,仿佛已经通过血液流进了五脏六腑。他多么希望这火焰能驱散寒气,但面前的灶台仿佛是虚假的,连火苗都不如从前光亮,蒙上了一层黑雾一般。
    耳畔不知何时响起了摇晃骰子的声音。哗啦、哗啦。
    他一侧头,灶台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孩,一两岁的年纪,一手提着破布娃娃,一手拿着装骰子的骰盅。
    哗啦、哗啦。
    孩子的脸慢慢变了模样,皮肤龟裂,眼球外翻,最后已经烂得只剩一团腐肉。眼窝的地方一片空洞,却能看出诡谲的笑意。
    哗啦、哗啦。
    吴照嘶声惨叫,逃似的离开了屋子。
    幸运的是,那骰子真的消失了,孩子也没有再出现过。
    他惴惴不安地熬了几天,生活好似又恢复正轨,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每天深夜,他会听见摇晃骰子的声音,千篇一律,哗啦,哗啦。
    一定是太紧张了,他捂着心口想。有时候闭上双眼,还会听见荷官那声拖得老长的唱调:“卢,彩十六……”
    拖到尾音时,声音已经变了,越来越像王老三临死那声惨呼。吴照再一次惊醒,跌跌撞撞地冲进厨房。炉子早就熄灭了,里头躺着一小撮焦灰,油亮亮的,像凝固的血。
    他请了一天假,不敢太久,怕被人怀疑。然后他去找了镇上一个厉害人物。那人可真不一般,算卦看相样样在行,偶尔给人看病卖卖祖传秘方。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他厉害就厉害在在短短几日就踹翻了镇上叱咤风云的三帮五派,这样的人,能没有点神力么?
    吴照找到他的时候,觉得他不像个道士,打扮粗俗,倒像个打手。可吴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而且他发现,这人的眸子居然是水青色的。这种眸色实在罕见,若不是有法力的人,还能是什么?
    “你……你会驱鬼吗?”吴照小心翼翼地问。
    那人歪躺在街边,紧靠着几个没人要的箩筐。他嘴上叼着一根青草,时不时吸一下里头的草汁。“会啊,”他轻描淡写地说,“看相算卦测风水,除妖捉鬼请神仙,天底下没有我贺爷做不来的。”
    吴照险些就跪下了,连忙把事情说出来。不过他巧妙地隐藏了自己杀人的部分,只说王老三死都不肯放过自己:“贺爷救救我,救救我罢!”
    被称作贺爷的男人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悠然伸个懒腰:“走罢,带我去那赌庄看看。”
    吴照微征:“去赌庄?不是应该……”
    应该去案发地,或者去王老三的坟前,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赌庄罢?
    那人吐出口中草杆,咧嘴一笑,露出半颗尖锐的犬齿:“这城里居然有赌庄,老子居然不知道。正巧手痒了,先去玩两把。”
    吴照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第4章 樗蒲4
    
    “让开!官府搜查!”
    话音刚落,整个赌庄都炸锅了。赌客们四散奔逃,有些还想着抓一把桌上的筹码,有些直接抱着头就往窗口冲。但是韩琅早有准备,里里外外都安排了人,不出一炷香功夫,整个赌庄都安静了。吴照被人摁在墙角,韩琅正想上前询问,余光里忽然晃过一道黑影,“噌”窜出了屋子。
    “哪里跑!”韩琅当即大喝。可那人行动太快了,门口几个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就挨了一肘子,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什么人武功这么好?韩琅几乎立刻认定这人和赌庄的幕后黑手有关,于是也顾不得审讯了,提起武器追了出去。
    临走前还回声大喝:“把姓吴的押进牢房,等我回来审!”
    吴照大喊冤枉,可两个捕快把他死死摁在地上,韩琅早就走了。赌庄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打翻的筹码和骰子,其中一个正好落在他跟前。还是黑面朝上,刻着犊。
    他顿时毛骨悚然,喊声中渐渐带上了绝望。
    +++
    韩琅许久没有这么狂奔过了,不知道跑出了几条街,和那人的距离却一点都没有缩短。夜色如墨,微弱的光线使得韩琅难以分辨对方的外形,只能依稀看清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种体格居然能步履如飞,轻松跃上两层小楼,仿佛鬼影一般飘忽不定。
    韩琅自小习武,轻功自认为练得不错,也差点被这贼人甩脱。一开始他还冲那人大吼大叫想让他停下,但对方全然无视,只顾着逃跑,韩琅索性也省了这股力气,埋头死追。
    追得越久,韩琅心里这股火气就烧得越旺。那人的体力未免太好了点,而且成心要甩开他,只挑最难走的路。不是堆满杂物的巷道,就是细如扁担的围栏,韩琅跟着这人翻过一处又一处的障碍,一个侧滚好不容易翻回地面,对方已一溜烟般晃进转角,瞬间消失不见。
    “他娘的!”韩琅不禁骂道,喘了两口粗气,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追。他就不信了,跑成这样还不累,他真应该看看那厮是不是长了四条腿!
    到底是天无绝人之路,韩琅追得快吐血了,老天也开了一回眼。拐过这条巷道,他发现那个人也在撑着墙喘息,出气多入气少,“嗤嗤”的声音简直像个坏了的风箱。
    韩琅顿时感到舒心不少,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一抹额上的汗,“啪”地扔过来一个布袋。
    “算我怕了你!”他气喘吁吁道,换成后背靠墙,不情不愿地瞪着韩琅,“赶紧滚吧,老子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狗贼。”
    韩琅满腔膨胀的热血瞬间冷了,气氛直达冰点:“你说我是贼?”
    “不然呢,难不成是贪恋我贺爷的美貌?”对方说完,突然啐出一口唾沫,又哑声道,“妈的,嗓子眼都快炸了。”
    韩琅看都没看那个钱袋,几步走上去,想要一把拧住对方的胳膊,将他收押回牢。也就是这一瞬,一道气劲直扑他面门,他顿感惊诧,全凭本能躲开这一击。一晃眼对上一双青色的眸子,刚一怔神,第二击又补了上来。
    然而韩琅的武学底子不容小觑,第一次躲避时,手已经搭上了剑柄,这回直接抽了出来。黑暗中闪过一缕银光,对方的攻势丝毫不减,“铛”的一声响,两人各退了半步。
    “嚯,好剑,”那人笑道,似乎是意有所指,故意又把这词重复了两遍,“好剑,好剑呀。”
    “闭嘴。”韩琅不想理会他的挑衅,刚才几下交手,他意识到这人的功夫绝对上乘,甚至有可能在自己之上。可刚才的与他兵器相碰,那手感相当古怪,不似寻常刀剑之流。夜色昏沉,他见那人挺身站着,手里是拿了个东西,但看不分明。
    莫非是什么罕见的杀器?
    正僵持着,忽然风摇树动,天上的明月略微露出一角,不偏不倚地投来了一道清冷的亮光。韩琅定睛一看,这人身材健硕,似乎比自己还略高半头。没梳发髻,一头长发垂至肩膀,发丝微卷,显得有些凌乱。至于他的脸……倒是相貌俊朗,棱角分明。鼻梁高且挺,一双水青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不祥,嘴角却一直翘着,把那股邪气直接转化成了痞气。
    一看就不是个正派人。韩琅想。
    然后目光下移,对方披着一件被撕了好几个口子的袍子,尤其臂膀一带,扯得只剩下两条光裸的胳膊露在外面。外露的肌肉轮廓分明,看来不好对付。
    至于他手里的兵器……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坛子,坛口绑了根麻绳,另一端就提在那人手里。两人僵持的这会儿,对方已经不喘粗气了,见韩琅没有攻上来,那人索性提起坛子灌了一口酒,然后笑道:“还没看够?”
    “你是谁?”韩琅蹙眉问道。
    “贺一九,”那人撇了撇嘴,“你又是谁?还挺经打。”
    “韩琅。”
    两道目光再次相碰,韩琅握紧剑柄,贺一九也悠然甩了甩手中的麻绳。都是男子汉大丈夫,没必要再费口舌,既要战,就战个痛快。
    “锵!”
    又是长剑撞击酒坛的声响。对方坛口没有扣严,一个闪身回避之后,辛辣的酒液直接泼了韩琅一身。韩琅气急,转劈为刺,哪知对方身躯突然消失,竟从他身侧避了开来。接着就是破空的风声,那人一掌拍来,韩琅无处躲避,摆好了架势想要硬接,结果对方的掌风直接从面前划过去了,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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