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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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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花花一层的亮,院中的草木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外头许多守卫都到阴凉处歇着去了,忠于职守的那些也是目光呆滞,昏昏欲睡。
    韩琅和表叔就在吵闹不休的蝉鸣声中快步穿过庭院,直奔西边。表叔一直在抹汗,韩琅心急如焚,外头倒不觉得热了。两人赶到湖边,看到桥上有人把守,不可能轻易放人入内进去。湖中木屋被柳枝遮挡,看不清有没有人。韩琅又绕到另一侧,发现树荫下泊着一艘小船,上头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看来许久都没人使用了。
    大白天的,划船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引来守卫。他和表叔一商议,决定先回去,等到傍晚天色昏沉时再行动,好在今天韩老爷会出去很久,估计时间还来得及。
    两人暂且撤回,路上韩琅提议说晚上他想一个人潜入:“这办法还是有些冒险,我觉得还是不应该牵连您。而且我刚刚已经摸清方位,一个人到底容易一些。”
    表叔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你是会功夫的,我去反而还拖累你。正好我可以帮你拖住守卫,多争取一些时间。”
    说罢,他又叮嘱道:“千万别冒进,万事小心,如果有情况我会将石子踢入水中,你留神听。”
    天黑以后,韩琅独自来到目的地。这是个无星无月的暗夜,周围水域漆黑一片,韩琅不敢点灯,连摇橹的声音都放到最缓。湖心小屋的窗户隐隐散发着亮光,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人居住。韩琅压住躁动不已的心,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湖岸,船还没靠岸,他已踩着船头跃了上去,直奔小屋。
    只见门前悬着一盏灯笼,木门虚掩着,一推就能打开。韩琅不敢轻举妄动,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直潜伏着。夜风越来越凉了,吹过来一股湿漉漉的水汽,柳枝在风中摇曳,发出飒飒的轻响。周围没有半点人声,偶尔听到一两声虫鸣,都像被掐住喉咙,一小会儿就断了。
    韩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手心和脸颊都一样冰凉,冷汗涔涔。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他总觉得今天这一切都太顺了,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没多久,风停了,屋里还是没有动静。韩琅猫着腰溜到窗下,从缝隙里向内望去,里头只放着简单的几样家具,椅子上坐了个人,身材高大,一头长发有些凌乱,眼睛闭着,俊朗的侧脸犹如石铸般冷硬。韩琅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贺一九。
    他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心乱了,脑子更乱,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么?这里有没有别的守卫?自己可以冒险进去么?无数个想法堆积在脑海,像无数纷乱的纸页,他不知道要先抓住哪一张。然而没多少时间让他犹豫了,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曲起右手的指节,不轻不重地在窗户上敲了三下。
    里头的人并没有反应。
    贺一九没听见?睡着了?还是受伤了?韩琅紧张起来,一旦对方是贺一九,他立马失了平日里的冷静。时间不多,他不能再犹豫了。暗自咬牙之后,他推开虚掩的门,轻唤了一声:“贺一九。”
    对方睁开眼,木愣愣地望着他。原本那潇洒而且自信的目光彻底消失不见,一双青色眼睛全无神采。他看到韩琅也没有半分惊喜,整个人显得呆滞而且茫然,待韩琅走进以后,他也只是用视线追随着韩琅,不说话,也没动过。
    韩琅心脏漏跳一拍,贺一九这幅模样太反常了,令他感到不祥:“贺一九?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不敢大声说话,但声音已经很急。摸他脸,热的,摸脉搏,也有跳动。可贺一九仍然不回应他,仿佛灵魂出窍,只留个空壳。
    韩琅被自己的结论吓出了一声冷汗,再也憋不住,直接伸手去拽对方。这一拽对方就在椅子上晃了一下,视线呆呆地望着韩琅,眼神空洞,像个木头做的假人。韩琅又慌又怕,不顾一切地把人拖起来,对方连站都站不住,一起来就直接压他身上,差点把他压得一趔趄,摔倒在一旁。
    “贺一九,贺一九你清醒一点!”韩琅满头冷汗,反反复复叫他名字。对方仍然没有反应,像个玩偶一样任人摆弄,身上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韩琅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贺一九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带贺一九出去?不行,太冒险。可他又没法放心把人扔在这里。不,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冷静下来,这情况不太对,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猛地拧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呲牙咧嘴,强迫脑子清醒过来。好好想一想,从头到尾,他每次见到贺一九的情况……莫非,莫非是……
    韩琅瞬间反应过来,拖着对方那毫无反应的身子坐定,自己迅速念了几句咒文,咬破手指将染血的指尖对着贺一九的眉心上,突然往下一摁。贺一九浑身一震,眉心瞬间出现一个血淋淋的洞,如同一个渐渐扩大的漩涡一样,迅速将他周身卷了进去。韩琅被气浪逼得后退,等前方平息下来,椅子上只剩一张薄薄的纸片,剪成了人形,上头还裹着一小撮头发。
    替身术?!
    头发无疑是贺一九的,施术人更不用想,无疑是韩老爷在用这法子骗他。纸人没有主人命令,当然不会动了。韩琅顿时毛骨悚然,伸手将纸片攥在手里,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想起前不久他还见过“贺一九”,韩老爷不让他们说话,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所以他一直没能察觉真相。
    那真正的贺一九在何处?!
    韩琅越想,越是浑身发冷。但自己的圆光术肯定不会出错,贺一九还在这韩家本宅里。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扑通”一声,应当是石子的落水声。有人来了?韩琅心中大骇,正欲冲出门去,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一通乱,他刚跑至门口,木桥上已有一群人快步走来。最前头的一群守卫拥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气势汹汹的韩老爷,一袭白衫,朱颜鹤发,正冷冷注视着韩琅。
    “我瞧你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韩老爷狠狠剜了韩琅一眼,“这是你能来的地方么?”
    这老不死的。韩琅暗暗骂道。竟然弄这狡兔三窟的把戏把自己给骗了。表叔也被两个守卫制住,看来没可能帮自己,看到这种情形,他已经知道这下完了。
    表叔还企图替韩琅说话,被韩老爷一声喝住。韩琅怀着视死如归的念头,冲韩老爷道:“他人呢?”
    韩老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每次都是这句,他不在这里,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他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已有两个守卫扑上来制住韩琅,韩琅立刻挣扎,抬手揍翻了一个。更多的人扑上来与他缠斗在一处,一时间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喊声,骂声,桌椅被碰到的声音,乱七八糟响成一片。韩琅一声怒喝,鹘鸟的妖力与他自身内力混在一起,纵使手无寸铁,他一掌拍出,也使得三个守卫一同口喷鲜血,倒飞开去。其中一个险些击中韩老爷,可人飞至他面前时,韩老爷口中念了几句,一股看不见的阻碍出现在他与守卫之间,那人跌落在地,而他没受到半分伤害。
    韩琅心急如焚,早已顾不得许多了。他心想沈明归的计划本身就漏洞颇多,还不如此刻自己制服这死老头子,威胁他交代贺一九的踪迹。表叔一直在后头对他使眼色,他却始终没有看见,一股强大无比的黑雾由他两手间成形,靠近他的守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犹如被巨浪卷起,重重抛在地上。
    “这是何种力量!?”韩老爷面露惊异之色,然而不愧是一家之主,震惊之余仍然很快冷静下来,口中喃喃几句,一条银灰色的绳索凭空出现,蛇一般直窜韩琅而去。
    韩琅完全低估了韩老爷的力量,绳子才刚碰到他,瞬间化作无数毒蛇一般的锁链将他捆住,他顿时感到一股恐怖的威压迎面而来。他动不了,无法呼吸,韩老爷的力量犹如山一般压下来,那阴冷的话语一字比一字强劲地撞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浑身的骨骼嗡嗡作响:“此地还容不得你放肆!”
    
    第92章 献祭8
    
    黑雾消散,韩琅跪地,其余守卫急忙扑上去将他死死摁住。韩老爷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授意一人拎起韩琅的头发,将他的脸拉至面朝自己的方向。
    “这种法术,你从何处学来?”
    韩琅不作声。
    韩老爷冷笑一声,微一点头,守卫直接一个耳光甩在韩琅脸上:“老爷问你话呢!”
    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韩琅在心中骂道,斜着眼瞟了韩老爷一眼,冷冷道:“贺一九呢?”
    “我直接把话挑明了说吧,韩琅,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那个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无耻败类?我早和你说过,想让他活命,最好别和我耍心眼。”
    韩琅继续沉默,狠狠啐出一口含着血的唾沫。他心意已决,就是要和这死老爷子作对到底,自己受的委屈够多了,再多受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表叔挣扎了几下,对韩老爷求情道:“哎呀,到底是您的孙子,可不能这么对待啊。”
    韩老爷嗤之以鼻,一双如鹰般狠戾的双眼上下打量着韩琅:“孙子?和来历不明的野女人生下来的杂种,糟蹋了我韩家血脉,不配当我的孙子!”
    “你……”
    韩琅怒不可遏,韩老爷却泰然自若:“你以为你还真是来当家主的?呵,就算真让你当上了家主,在韩家,也还由不得你无法无天。”
    莫非他要提前道出真相?韩琅心中暗道。好不容易强撑着忍下怒气,他依旧沉默,心绪难平。今天这事态明显是自己预料不到的,他和表叔的计划也要打乱了,不知韩老爷是否会觉察他的身份,就算对方没发现,那会不会提前把自己仍去喂给驭鬼?
    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这个狡猾的老爷子弄了一个假的贺一九,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韩老爷说着,傲慢地瞥了表叔一眼,“他的法术是你教的?”
    表叔急于替韩琅掩饰,只能半真半假道:“是、是我,就是我自创的一些把式,让他防身用的。”
    韩老爷蹙着眉,他依然能感到韩琅身上有股莫名的妖气,却又不似真的妖物那般明显,相当微弱,而且捉摸不定。莫非是这厮之前跟那个姓贺的行苟且之事,无意中染上了?一想到这里,他更是连连作呕,打从心底泛起来一股恶心,再度甩了韩琅一耳光:“跟男人厮混的贱种!下作!”
    韩琅甚至气笑了,看向韩老爷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一丝同情。这该是何等无知愚昧之人,才能紧抓着这些早就该朽烂在棺材里的规矩不放手?
    韩琅这副眼神,更令韩老爷烦躁,像洁癖之人被人泼了一身的泥浆,气得吹胡子瞪眼,连说三个“你”都被呛了回去。终于,他彻底失了耐性,什么妖气,什么眼神,他早就顾不上了,只想让韩琅这等贱种彻底在眼前消失。
    “带他去暗室!关起来!”
    他手下的荒山流弟子却犹豫了:“师父,暗室不是不能让人入内……”
    “少废话!让你去就去!”
    韩琅便被七手八脚地拖了出去,暗室修在韩老爷的居所旁,门口被无数铁链缠绕,贴满符篆,看上去就让人心生恐惧。韩琅无法反抗,被推进去之前,他看到屋外白影一闪,沈明归身着道袍远远站在一棵树下,似乎在对自己笑。
    接着大门轰然合上,一切都安静了。
    韩家地牢。
    荒山流不但捉鬼,还收妖。鬼被奴役,妖都被关在此处,等待着他们只有比死更恐怖的下场。民间说荒山流除魔卫道,行侠仗义,那是看在凡人的正义。可妖魔也有妖魔的正义,从他们的角度上来说,荒山流不过是一群为所欲为、滥杀无度的恶鬼罢了。
    这次韩老爷沿途捉回来的妖物,统统被打回原形,关押在地牢之中。牢房的铁栏都是特制的,刻满咒文,强行将妖物的法力压至最低,令他们永无逃脱的可能。有些修为不高的小妖,在这环境里直失了灵识,如同寻常动物般活动。于是地牢里时常传来野兽的吼声,四处泛着一股臭味,令人作呕。
    然而最近这些日子,总有人在里头哼着怪腔怪调的曲子,如同穿耳魔音,烦不胜烦。
    “里头那疯子又开始了。”
    “天老爷啊,他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两个负责看守此处的荒山流弟子议论道,其中一人提着一个食盒,里头装了些生肉,正在挨个笼子往里扔。“我瞧,他再这样哼下去,外头都能听见了。”
    “这疯子。他真的是虎妖么,我怎么觉得是琵琶化出来的妖怪。”
    “还是个破琵琶。”
    两人一同大笑,笑着笑着,其中一个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这么久了,一刻不停,我平日里做梦都是这个调子。”
    说着,他还哼了一小段,立马被一人拦住:“别别,你消停会儿吧。”
    “他到底唱的什么?”
    “好像是几年前京城流行的曲子,鹧鸪天?”
    “妈呀,他那调跑得,我都听不出来。”
    两人边说边走,没多久就已走到最后一个牢笼前。这是地牢的最深处,最阴暗,也最潮湿。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霉味,牢笼的铁栏高及屋顶,里头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四周传来各种兽类的咆哮声,这最后的牢笼里却不见野兽,只靠墙倚着一个半裸的男人,双手垫在脑后,还在轻松自在地扯着喉咙唱歌。
    唱的还是那首鹧鸪天。
    “喂!别他妈唱了,烦死人了!”
    男人停了下来,漠然地扫了两人一眼。两人只看到阴暗中一对蓝幽幽的眸子散发出诡谲的微光,接着那人起身,缓步走了过来。随着他的靠近,两人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男人长得并不太吓人,身材也只比寻常人高一些,披头散发,胸前的肌肉上满是刺青般的花纹,有些甚至延伸到了他的脸上。一对圆耳竖在他头顶,他双眼青蓝,瞳孔皱缩成很小的一点……是一双彻头彻尾的虎眸。
    男人走得更近了,一条长尾拖在他身后,一根根刚硬的白毛支起,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漆黑的花纹沿着他前胸如藤蔓般延展,一半消失在他后背,一半隐没在胯骨深处。他看向两人时,鼻梁微微皱起,嘴巴张开,喘息粗重,锋利的犬齿若隐若现。虽是人形,可兽态明显,两人甚至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凶性大发,化作猛虎飞扑上来,直接咬掉他们的脑袋。
    “谁说……让我别唱了?”
    他声音嘶哑,吐字似乎略有困难。两人屏息凝神,心脏似乎要跳出嗓子眼。只见男人伸出一手,锐利的指甲令人胆寒,瞄准的却是两人手中的生肉。其中一人立马会意,将肉块扔了进去,瞬间就被男人接住。可他并未塞入口中,只是挤出些血水,好似要润润喉咙。
    “你随便唱,你随便唱,”一个荒山流弟子道,明知道男人不可能出来,他还是摄于对方威压,怕得要命,“我们就……先走了。”
    “慢着,”男人叫住他们,“外头是什么日子了?”
    “快……快中秋了。”
    男人便不答话了,眉宇间露出郁闷的神色。他一转身,尾巴重重砸在铁栏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两个弟子落荒而逃,一直跑出地牢,其中一人才捂着心口道:“他神气个屁,都被抓进来了,迟早还不是要死!”
    另一个却道:“不对,你不觉得这个和以前的不一样么。虎妖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但妖气这么重的,还是头一回。”
    “管他!”
    “而且跟他同一批的妖物,早就不剩几个了,师父却迟迟不提要如何处置他。搞不好要一直关在牢里呢。”
    另一个一惊:“那才是要命了,你听,又唱起来了,这疯子!”
    “别唱了。”
    贺一九瞬间打住,那两个送饭的刚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男子,长得无比眼熟。
    “假牛鼻子,”他冷冷吐出对方的外号,嗓音依旧嘶哑,喉咙深处却带了些低低虎啸,“有何贵干?”
    “你再怎么通风报信,他在外头也听不见。”
    贺一九上身微弓,脊背下意识耸起,再度露出凶相:“少来看笑话,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贫道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潜入这里,想着韩小哥天天对你念念叨叨,我就来看看你究竟是死是活。既然你是这般态度,那我便出去了?”
    贺一九不答,沈明归无奈一笑:“罢了,我也不是来找你打嘴仗的。时间不多了,韩琅已经被送至驭鬼跟前,即将献祭。”
    贺一九眉头一蹙:“什么意思?”
    沈明归便把事态扼要一说,贺一九刚一听完,立刻吼道:“那你还傻愣着做什么,放老子出去,老子现在就去带他离开这鬼地方!”
    沈明归“哈”地一声笑:“别傻了,你敢这副模样出现在他跟前?”
    贺一九重重一掌拍在铁栏上:“死老头到底动了什么手脚,老子怎么都变不回去了。”
    他好不容易才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再也恢复不了人形。而且维持这幅模样也极其费力,情绪稍一激荡他就会重新化身白虎,失了神智,六亲不认。
    唯独还记得一丝韩琅的气味,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如果是这副模样出现在韩琅身前,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所以极其后怕。
    贺一九低下头来,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出神。沈明归一语中的,他不敢,不敢靠近韩琅,更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被厌恶的。他笃定。自己可不是石龙子那样单纯无害的小妖,与韩琅更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年他母亲就是这么死的。如今换做他……瞒了韩琅这么久,一旦被揭穿,绝对会被厌恶的!
    沈明归见他想通了,又是一笑:“稍安勿躁,贫道光进来已是不易,更别提放你出去。等到献祭当日,韩小哥牵制住驭鬼,整个荒山流大乱的时候,贫道才能找到机会放你走,你就自己做好准备,多等一阵吧。”
    贺一九恶狠狠地剜他一眼,捡起那块生肉撕咬一口,好似自己扯烂的就是沈明归……还有那些该死的韩家人的皮肉。接着他的身躯突然膨胀,体内灼烧不已,全身骨骼嘎吱作响,仿佛被人拆散以后再度重组。他疼得咬牙切齿,意识也一点一点远去,视野中最后出现的,只剩下沈明归那张悠悠的笑脸。
    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传来,如同一瓢清水泼入滚烫的油锅,整个地牢都炸成一团,无数妖兽或是挣扎逃窜,或是出声迎合。白虎猛地向前一扑,重重地撞在铁栏上。符篆造成的剧痛让他跌退,他却不依不饶,弓起脊背再度飞扑上前,利齿如刀,腥臭的巨口里沈明归不过几寸。
    “哦?这才提了几句韩小哥,你就控制不住了?”沈明归悠然后退,站到白虎不会攻击到的地方,嘴里头嗤笑一声。他伸出一手,佯装要摸一摸白虎的鼻头,却并没有碰上去,“可怜,可怜,如此凶悍一头珍兽,却还是受人摆布的棋子。”
    “等到那天,不论是他……还是韩小哥……若是最后发起疯来谁都制不住,贫道可不敢冒然献身,恐怕也只有让你先上去送死了。”
    
    第93章 献祭9
    
    “你是谁?”
    韩琅从昏睡中醒来,感觉直接有一个声音刺入了他的头皮,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谁这么烦人。他下意识地想。
    “我不烦人。你是谁?”
    这个声音,不阴不阳,不男不女,好似一个人,又好似无数个人在同时开口说话。声音仿佛是有意识的,钻入韩琅的头皮,又逡巡进了耳朵,像又实体,但又像是一缕若有若无的烟雾。
    可就是阴魂不散。
    “别烦我。”韩琅喃喃道。
    地面传来振动,好像有人靠近了。韩琅意识朦胧,自从被扔进了那个漆黑一片的暗室之后,就像当初进了云海山庄的酒缸,恍恍惚惚就失去了意识。他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又来了,忽明忽暗,捉摸不定。韩琅就像个刚刚睡醒的人,意识飘飘荡荡就是不肯回归原处。他好不容易才强迫着自己睁开眼,面前依旧昏暗,不知道哪里泛出一抹微光,影影绰绰,好似鬼火。
    面前有一双脚,
    是那个声音的主人么?
    借着模糊的光线,他看到这双脚穿着一双价值不菲的皮靴。再往上看……便没有了。韩琅一惊,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是的,没有了,他面前只有一双孤零零的脚。
    他顿时惊坐而起,感到阴风拂面,冷得他直打哆嗦,犹如落进了寒冬腊月的冰湖之中。再定睛一看,所谓模糊的光线,根本就是从这双脚上面由内而外的发散出来。上头的断口整齐而平整,像是被迅速切断的,连血都没有。
    “你醒了?”
    那个幽幽的声音再度响起,韩琅判断不了声音的方向,对方好似无处不在,紧紧环绕在他周围。他不敢搭话,双手撑地,接连后退。直到脊背撞上了一面墙,手伸出去摸索一番,又碰到了另一面墙。
    这屋子很小,而且很窄,无路可退。看来只能一战了,可等他暗自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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