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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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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狱阴寒无比,接近地狱底层,离刑室尚有一段路。小鬼拖了人一路行去,交给看守的狱卒,趟水入内,将杨戬锁在狱墙上,半浮在水面,不顾而去。
三圣母一直揪着的心稍稍松了些,和沉香、小玉一起站在水里。他们可以离开去室外,却不愿。黑水狱中的玄水比冰水更冷,冷到骨髓深处都在刺痛,可这又算得了什么,这也许是他们唯一能与杨戬一齐承担的苦难。
地府辨不出日月,只能靠动刑来估算时间。李靖一般在早朝之后来上一趟,公务脱不开身时,便由阎罗主持大局。刑室崭新的刑具上,已全是斑斑血迹,都是这两天在杨戬身上沾去的。而他的身上,大概除了颈椎与脊椎,也再找不出没断的骨头了。
阎罗并不知丝囊具体对应着哪些人,每天凝聚念力时,倒有几分象在猜谜,谁也不知会是谁又被抽中。李靖若在场,便认真地旁观着,即便有的幻相已非第一次被召来,他也决不肯松懈分毫。不过,对杨戬而言,唯一庆幸的是,阎罗为了用刑时的收效,第二天提审时便向他施了法,免得他会因熬刑不过昏迷过去。
痛苦虽增加了许多,但神识也因此清明,让他能冷静地掩饰住任何可能的破绽。而刑毕浮在黑水狱的玄水之中,他更是任由全身冻得呈青紫,也不催动一丝真气自保驱寒,不肯显出丝毫启人疑窦之处。
受刑时偶尔望向李靖和阎罗,他的目光里,除了冷嘲便是轻蔑,仿佛看到的不是威风凛凛的重臣,而是极为可怜可悲的棋子。毕竟事既至此,对峙的无非是耐性与时间。时间,对他而言,现在是极有利的。再熬上十来日,约战之期一到,无论棋枰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弈者,都再没有分毫的区别。
众人出渐渐看出,李靖的目的,倒不象要公报私仇,制杨戬于死地。似乎更重要的,是要透过幻相和杨戬的反应,拷求出什么秘密来。但仅仅是为了旧案文牍吗?众人虽有疑惑,但分析政局关系,解剖各方利害,并非众人的长项,相互商量了多次,终是全不得要领。
这一天,破天荒地,没有小鬼来提人。三圣母涉水过去,摸索着抱住二哥的身子。这身子早已伤痕累累,伤处翻卷着的皮肉,被玄水浸成了灰白之色。
还有十来天才出阵……那个时候,还来得及吗,二哥那时,会是在哪里?虽然依稀记得,来这华山前,听下人提起过二哥,说在小屋里一切如常,而刘富刘刚,也还在按时地领取着例钱……
水忽然退去,杨戬身子下坠,重重砸向墙壁。三圣母猝不及防,被带得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沉香和小玉正上前扶住她时,呛啷一声,黑水狱门忽然大开,剌眼的光亮从门外传来。
室中三人抬眼望去,门口一女子背光而立,看不清面目,但身态熟悉无比,沉香已叫出来:“娘,是你……这回是你来了!”
三圣母绝望地看着,自己念力聚成的幻相,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而远处的光源里,有几条绰绰的黑影晃动,想是李靖等人跟过来旁观事态的发展。
终于轮到她了,她又会做些什么?在华山下二十年,除了思念丈夫和儿子,她就在怨恨二哥,恨他拆散姻缘,恨他隔断爱儿。后来,更是恨他心狠手辣,几乎逼死爱子。这二十年的仇恨,二十年在华山下朝思暮想的报复,一旦来临,她会怎么做?
杨戬也听见了声音,微微睁开眼,是三妹,阎罗又施了法吧?这几天来,他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沉香等人只会有恨意,但三妹呢?想起封印初除的那次受伤,三妹曾为他调理了十多日,他心中无端地一热,又复一紧。万一……万一三妹还念着一些兄妹之情……他不禁苦笑了一声,数千年来,头一次,他竟期待着,这唯一的妹妹,除了恨,对他再不要有其余的感情。
幻相款款地走了进来,静静地平视着杨戬,脸上是比玄水更冷的阴寒,没有一丝留情的样子。杨戬蓦地合上了眼,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却是岔了一口气,突然便呛咳不止。心是放下来了,但巨大的苍凉,一瞬间竟让他有些眩晕——
难道,就连三妹心中,最占上风的感情,竟也只是仇恨了吗?亲情,友情,一无所有……罢罢罢!这样的一生,就权当是这天地之间,一场最大的笑话了罢……
“二哥,你关了我二十年,在那个小小的平台上,我坐了二十余年!”幻相叫着二哥,口气却冷得没一丝热度,“你知道我在那上面都想了些什么?开始我有还在奢望,奢望我的好二哥气头过后会放我出去,让我和家人重逢。”
顿了一顿,幻相微微一笑,“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啊,但再天真也有绝望的时候。天天对着窄小的囚室,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只能睡了醒、醒了睡地混着日子。那时我就想着,有一天我若能出去,一定要认真修炼,让你也尝尝这种好滋味!二十年啊,我想了二十年的主意,今天到底有机会试上一试了……”
幻相的微笑是那样甜美,又那样令人心寒。三圣母神经质地揉搓着衣带,二哥已经被关起来,她应该不会再干什么了,可想到穷极无聊时动过的那种种念头,她又紧张得几乎站不稳身子。
门外两个小鬼扛着几件物事进来,在室中心支起,固住,却是个牢固的铁架。细细看去,应是幻相选中了的刑具,呈大字形,大约是绑人用的。但上面又钻了许多小孔,也不知会派什么用场。
幻相走到刑具边,俯身捡起些什么。小鬼自动帮忙,解开锁,将杨戬拖到了铁架边。是要绑上去吗?也许这样,反比吊在墙上好受些。三圣母和众人都这样想着,尤其是看到又进来两名小鬼,拎着一捆细韧的麻绳时。
但小鬼只是架着杨戬按在刑架上,并未动手,幻相蹲下身去,抬头看着杨戬垂落的脸:双手从衣袖里伸出,一手持锤,一手拿着长长的铁钉。
“我没有你的神通,可我也要好好地关上你二十年。二哥,不要生气,一会就行了……你左右是铁石心肠,我很想知道,你待自己时,也会不会象对我那样的……无情和残忍……”
幻相柔柔地说道,低下头,长钉抵在了杨戬左腿之上。三圣母顿时一声呜咽,软倒在沉香的怀里,小玉根本不敢再看了,死死抓着沉香。
叮叮声响起,一下,两下,三下,铁钉入肉,碎骨,穿过架上的小孔,直至完全贴合。杨戬勉强平复心境,只默然地忍着。他早该料到,关了她那么久,现在的三妹,除了恨还能记得什么?三妹性子温柔,又是女子,本人自不会如此行事,但换成了幻相,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第二根铁钉抵在膝盖处,再次敲击下去。膝盖骨应声而碎,钉卡在了铁架上。她从前面敲入,自然不会对得那么准,前一次是刚好穿过小孔,这次却偏了些。幻相微侧着头,秀眉微蹙,嘴唇稍抿,显是在想办法。杨戬垂头端详着她的神情,不觉黯然笑了一声,一时竟有些走神了。
多久没好好看一看三妹了?可三妹的样子,还是这么可爱啊,和小时候一样——记得她小时候,有事想不通时,就最爱这样侧着头,安静地动着脑筋的。
那一回,是在山上采药吧?三妹采了好多花儿草儿,一心磨出个新编法,好编成花环让他戴。那时候,三妹也是这样,蹙着眉,满是不认输的模样。后来自己急着去村里卖药,没等编好就要带着她离开。三妹有点生气了,嘟着嘴,伏在他背上一声不吭。三妹小小的身子,软软的、似乎还带着乳香,满山的鲜花也比不上他的妹妹呵……
一阵剧痛将他从回忆中惊醒,幻相想是想出了办法,皱着的眉也打开了,正极认真的扳弄着铁钉。铁钉是敲碎了腿骨穿过的,她这一扳弄,就听骨骼咯吱作响,硬是撑开碎骨,斜着对上了架上的孔洞,幻相这才满意一笑,又加了几锤,牢牢地钉入。
左踝上再钉一根,确认已固定得紧了后,幻相才转到右侧,将右腿也如法固定在铁架之上。三圣母一会闭眼,一会睁眼,刚才她见到了哥哥黯淡的微笑,不知他又想起了什么,他怎么还会笑得出来……
幻相站起身掠掠发,舒了口气,满意地笑了。三圣母只当结束了,没想到她又举起长钉,不厌其烦地将沉香钉出的伤口一一捅穿,拿过了麻绳,从伤口处穿入用力拉扯,再按到铁架上,在对应的孔洞处细心绑好。待四肢全部固定后,幻相上下打量一下,又在颈上勒了一道绳,转身退回了室门处。
随了她的离开,狱中玄水开始漫上来,由足而膝,缓慢地上升,至胸而止。起始倒不觉得如何,反让火辣辣的疼痛缓和了些。但不一会工夫,那冰寒又带来另一重痛,骨骼深处钻出的阴寒蚀痛。杨戬的心,也随之向冰窖慢慢坠去,痛楚变成了麻木,三妹,他最疼爱的三妹,真的是这样恨他。
身子浮在水中,难免被水流带得摇晃不定,颈上的绳圈也一次次扯紧,几乎令他窒息。伤处麻绳上的毛剌刮擦着血肉,便如万蚁乱噬一般。玄水呛入腹里,腹内也冷得似要结冰,反而让头脑分外清醒,清醒得连最轻微的疼痛也无法漏去。
此后,玄水每天都会退去一次,方便小鬼将他从铁架上移下。李靖若来,便拖去刑室,不来,阎罗省事,施法后,让小鬼引着幻相,直接来狱中行刑,刑毕再挂回架上。杨戬也懒得睁眼去看,只听着幻相说话,模糊留下些印象。
指根关节是老四来的吧?空暇时,他偶尔也会回忆一下。第二指节处是老六,第一指节是龙八又来的。十指用夹棍已夹得粉碎,腿骨也已断了几处,若再动刑,却让这些幻相往哪处下手?他带了一丝嘲讽地想。
但无论是谁,那种憎恨都是一样的,而这样的日子,又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尽头呢?与独臂人战后,他是真的要走了,去一个无亲无故,连自己也不存在的世界,那样的地方,才是最适合他的。
三圣母陪着哥哥,日日伏在铁架边,靠沉香的扶持才不至沉入水底。但沉香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着,每天的情形,象走马灯般地在眼前晃动。他的泪水喷涌而出,从心底迸出一声悲嘶:“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狱……这是地狱没有错。可是,舅舅的地狱呢?就凭这阎罗?是亲人,是亲人!伤舅舅最深的地狱,从来,从来都只在我们这些亲人的心中……”
但他不能说出来,自看着自己的狠辣之后,他就再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守护,他已明了这两个字是如何的沉重。“舅舅,我不会让你失望,你要守护的,我会帮你继续下去——无论有多苦,有多难,我也要成为你这样的人,舅舅!”
他默默对自己重复着,于是口中,只能说出完全不同的话来:“娘,不要这样……有因必有果。舅舅这几千年来,做错了太多的事。果报,他受的是他应受的果报,我们没有办法帮他。以后,回去之后,我们好好照顾他,还可以帮他多行一些善事,抵消他的罪孽……娘,相信我,舅舅不会有事,我们将来,将来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第十一卷 空里悲欣 第一章 此亦怜才意
更新时间:2009…10…27 17:01:53 本章字数:5363
第十三日上,李靖没有过来,照例由小鬼将幻相引到黑水狱来。众人最近已然明白,阎罗倒不全是躲懒,只不过胆量有限,怕事泄后代人受过,所以李靖不在时,便尽量避免到场,免得落下话柄。反正纯阴法力耗尽,幻相就会缩成丝囊,自行飞回七星轮盘,原也不必他寸步不离地看着。
这次的幻相又是三圣母,温柔地倚近哥哥站着,伸出手指,剜入他肩上的血洞,用力通了过去。杨戬身子微微一颤,似感觉到了来的是谁,数日来第一次艰难地撑开双目,看向三妹纯真得意的笑脸。
含糊地吐出几个音节,终还是无力说出,但他的心中,已比狱中的玄水更加冰冷。三妹的眼里,仍是连一点点怜悯都没有。是啊,那只是幻相,但是,她体现出来的,不也是她内心最深的欲望?三千年的兄妹之情,一次的严厉,就被永远地葬送了去。
一厢情愿……三千年里的付出,原来都只是一厢情愿的执着,她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给自己这个二哥,留下过一席之地……
三圣母伏在刑架上放声痛哭。她听不清二哥想说什么,更不明白自己的内心里,到底还隐藏着怎么样的恶毒。自己一直恨着他的薄情,可自己呢?念力是最不会隐瞒自己心底欲望的,如果自己记得二哥的好,稍稍将他放在心上,又怎会如此的狠心,在隐蔽的欲望角落里,将折磨他视作了无比的快乐?
“二哥,不是这样的,不是!”她无力地为自己辩解着,“我知道错了,不会,再不会了。你那个不懂事的妹妹,再不会去伤害你,将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应该的给予。等我回去……等我回去,我要接你回华山养伤,我要弥补我做过的一切。我们还是兄妹不是么,二哥……”
“还要做什么呢,二哥。”幻相也在说话,盯着杨戬的眼睛,带着顽皮的笑,轻轻地道,“知道吗,二哥,在华山下的日子里,我最恨你的眼神,是那么的冷酷无情……那时,我常常会想,你的双眼,会不会和你的心一样的冰冷?”
三圣母神色越来越恐惧,幻相的话,让她想起了曾有过的一个残忍念头。“不……”她大声叫了起来,却只能绝望地看着,看幻相轻轻抬起手指,按在了二哥的左目之上。
一阵阵的压痛袭来,杨戬却只安静地看着三妹的幻相,似想将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印入脑中。“剜去了双眼又如何呢?残破不堪的身体,这样艰难的生存,还有什么是不忍失去的?只是莲儿,唯一的不甘,就是二哥再不能多看你一眼了……”他模糊地想着,头昏沉得厉害,却唯独不再伤心。
而幻相依然在笑,温柔而又亲近,软语说道:“真的很有趣呢,二哥。都说心与眼相连,你的心,不是一惯冰封似地肃杀么?可为什么,你的眼却是如此的温暖?”
疼痛对他而言,早算不了什么,反而,令他自嘲般地苦笑出声。
“温暖?我的眼上,还有温暖么……那是我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东西。或许,已没有温暖存在的余地了,所有的,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啊。自从三千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生日之后,一切,就只剩下狼藉的灰烬,和这长达三千年的自欺与不甘……”
生存,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无休止的负累啊。只是,既然选定了,就只能一路行来,不能回头,也不忍再回头。
纤柔的手指,正微微加力,停下来,想了想,又微微加了一点力,似打算生硬硬地压入眼眶之中。杨戬惨然一笑,合上右眼不再去看,惨黯中,犹自带着几分安详。
“一世的兄妹,那也是永不复来的缘份。三妹,无论你如何对我,我始终是你的二哥,你的幸福,或许,已是我存在着的唯一理由。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我的付出,也不必要你任何的回报……只要你幸福,那就足够了。”
但预料中的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来,反倒是按在眼上的手指猛地僵冷如死物。杨戬有些意外地睁眼看去,近在咫尺的幻相,正被莫名的大力拉扯着,木偶般地一步又一步缓慢后退。每后退一步,便有一道纯阴法力迸向空中,在空中拽出浓浓的一抹黑烟。
黑烟四逸,带得整个空间都虚无飘渺起来。沉香等人讶然四顾,藉了水镜神力,发觉门口的小鬼一无所知,仿佛还在看着狱里用刑的好戏,而杨戬周围三丈之内,一层诡异的光华形如樊篱,四面八方合拢得严严密密。那幻相迸出的纯阴法力被困死在樊篱中,化为黑烟,渐渐淡不可见。
幻相仍在后退,面目渐起变化,如蛾破茧,又如大蛇褪去旧皮,自手足而胸背,波波轻响不断,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破体而出。先是纤手上的如玉肌肤裂开,再向腕部逆向剥落,露出一只苍老却遒劲的手掌。续而剥落不停,衣衫血肉纷纷裂去,由腕至臂至肩,露出一角飘忽的灰色大袖来。那手掌得了自由般地向上抬起,顿了一顿,突然重重往头顶拍去。但听得喇地一声,幻相的身体四下散裂飞开,一个灰衣道装老者,正带着冷嘲的笑意,站在幻相原先的立足之处。
“老君?”
镜里镜外一阵哗然,能在此时此地见到此人,竟是让人人都乱了分寸。从李靖的言谈中,不难揣磨出老君便是幕后的主使,但既选了暗中指使,为什么竟会突然前来,而且,明显是用的化身之术,如此诡密不宣的悄然而至?
老君踱了两步,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杨戬。许久,才听他轻叹着说道:“真君,数年不见,想不到你果然应了我昔日的八字批语。这猪狗不如,生死两难的滋味如何,想来你已有极深的体会了罢?”
将手里的丝囊掷下,他突又笑了一声,续道,“不过你我之间,也算是缘份极为非凡。譬如刚才,如非突然我心血来源,一气化三清,以丝囊为依凭前来地府看望故人,否则你的双目,只怕就要当场毁在令妹的怨念上了。”
左眼虽未被剜下,但仍有鲜血从眼角渗了下来,看出去的视线,也极是模糊不清。杨戬微皱着眉头,移目向远处略一示意,虽说不出话,却在神色间显出几分可惜之意。众人都在不安地乱猜老君的来意,谁也没有注意,反倒是老君猛地敛了笑容,白眉一轩,竟露出几分凶恶的表情。
“李靖阳奉阴违,一意借老道来讨好今上,你当我是分毫不知吗?这些日子,李靖不来,阎罗便只在狱中行刑,你也真当成是一般的巧合了么?杨戬,你不晓外界之事,尚能看出其中蹊跷,老道堂堂道德天尊,又岂会如此轻易地失策中计?”
口中说话,他将手从衣袖里伸出,掌上托着的,赫然是一只小小的鼎炉,正是龙四公主栖身了好几个年头的定魂鼎。
杨戬目光凝在鼎上,老君冷冷地道:“不必惊讶,或者说,你该好好谢一谢我。四年前新天条出世,昆仑山上有异相直冲瑶池,正面击伤了王母那死物——此事与你有无关系姑且不说,但造成的后果,想来就是现在,你也能够推而知之罢!”
老君“昆仑异相”数字一出口,杨戬脸色突变,苍白中透出不正常的晕红,剧烈的呛咳声从喉中挣出。左眼原渐凝固的鲜血,忽然如血线般从眼中洒落,在玄水里渲出一抹夺目的殷红。
沉香心中一颤,伸手想去扶舅舅的身子,终又生生地忍了回来。没有用的,一幕幕摧肝裂肺的痛楚,却都是既成的事实,无从改变的过往。只是,老君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件事呢?三千年啊,木公,也许是舅舅三千年里唯一的朋友,也是他三千年的寂寞中,唯一的一点安慰……
不敢去看舅舅的神情,想也能想像得到舅舅此时的心境。王母的受伤,固然会让舅舅布下的局,能更快地收获成果,但是那代价,却真的已沉重到不堪背负……
老君把玩着鼎身,森然又道:“如非玉帝忙着安排王母下凡治伤,老道又甘冒奇险,抢先一步去了昆仑查看,将这遗在山洞中的定魂鼎带走,否则只要联想到龙四是在昆仑复活的,再追查此鼎最后一个主人是谁,杨戬,就算玉帝要隐忍待机,但顺藤摸瓜之下,只怕你连这四年的偷生,都复可望不可求了。”
他打量着杨戬的反应,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抓紧了定魂鼎,将来之前想的那个主意,再度在心中默过了一遍。
这四年中,他固然是风光无限,可风光的背后,却意味着隐忧日甚于一日。毕竟九重天上,还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深沉得连他太上老君,也无法真正地看透——
除了交好各方外,这四年里,玉帝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对兜率宫更是恩遇有加,默许纵容着,刻意令老君的影响越来越大。最初老君感受到的,只是志得意满,可渐渐地,就变成了些微的讶然,再往后,竟是觉出了如芒在背的不安。所谓阴阳交互,盛极而衰,更何况,是这种全不费力,几乎失控了的盛极局面?
权柄是真实的,却是陷在险局之中的权柄。应对之法也很多,却已是一步都不能走错。但那双眼睛,偏在这个时候,紧盯住了这落魄的前司法天神。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前司法天神的心中,果然藏着一些令人梦寐以求的秘密呢?
“我设下的结界,三界中就算如来亲临,也要大费手脚才能发现,所以你不必有丝毫的顾虑。至于这定魂鼎,老道带来,也不是要你如何领我的人情。只是李靖既利用你另有所图,老道说不得,便偏要对你一施援手了。想来你并非不设时务之人,这当机立断,取舍之间,自然能主动分个轻重明白。”
将定魂鼎掷向空中,光华从鼎上烁出。老君沉声续道,“但无论你愿是不愿,我这一趟来,都要带走你的魂魄。杨戬,这是老道能想到的,救你脱险的最好办法。”
三圣母惊道:“老君,老君他想做什么?”凝神细听,老君正向杨戬解释,容色甚为慈祥和蔼:“我带走你魂魄之后,自会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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