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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恋史-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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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厂里的会计,有事无事必须坐班,好歹一个月有几百块钱的工资,比下岗的那些人强,不然怎么生活呀?”
“啊,是这么回事。你去上班吧,我拍完了就走。”
晚上九点多铁戈又到宿舍区走了一遍,他想找到当年晚上到何田田宿舍的感觉。现在宿舍区没有路灯黑黢黢的一片,完全没有当年的感觉。有几家人在看电视,大多数人早已熄灯睡觉了,而在大中城市里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就是城市和乡村的巨大反差。他鬼使神差地再一次走到办公大楼的院子跟前,却只见铁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四周一片漆黑,小北风悠悠地刮着,厂区里不时传来阵阵狼狗的狂吠。他把脸贴在铁门那冰冷的铁栏杆浸人肌肤,突然间不禁悲从中来,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潸然而下,人到了怀旧的时候就老了。
他颓然回到旅馆里,恹恹地靠在床头默默地抽烟。
忽然手机响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陌生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铁戈,你还好吗?”
“我还好。对不起,你是……”
“你猜猜我是谁?”手机里是带北方口音蹩足的红州话。
“抱歉,我真猜不出来。”
“我是何田田。”这才是他等了多少年的哈尔滨话。
铁戈大惊,提高嗓门喊道:“田田!你在哪里?”
“我在红州,在封大哥家里。封大哥到外地的工地去了,是晓茜姐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你现在在哪里?”
“田田,我在白菂河。我现在就打的赶回红州,你等着我!”
“铁戈,你不用赶回来,我明天就到白菂河去,离开白菂河三十三年了,我很想再回去看看。”
“行,我住在月弓桥头的一家私人旅馆里,名字叫再回首客舍。你到了白菂河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记住旅馆的名字叫再回首客舍。”
“行,不见不散!”
这一夜铁戈兴奋得睡不着觉,书和电视都不看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就盼早点天亮,直到凌晨三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吃过早点,他就拿了一本杂志坐在旅店门前的法国梧桐下边看边等。九点多钟他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何田田的,他马上接通:“田田,你在哪里?”
“我在你身后。”
铁戈触电似的马上转过身去,看见何田田身边放着一个旅行箱,正调皮地冲他微笑着。
何田田一改原来那两把小刷子似的短辫,飘逸的长发很随意地披在肩上,穿一件深黑色的高领羊绒衫,外罩一件红色的风衣,脚下是一双长筒高跟皮鞋,更显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只是少了一份少女的天真活泼,多了一份成熟的气质。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看来何田田今天这身打扮是刻意而为之。
他怔怔地瞅着她,像中了魔法一般抑制不住自己的惊愕。就这样猝然相遇,这就是那守候了漫长的三十三年的渴望吗?
“瞅啥?还不帮我拿箱子?”何田田俏皮地嫣然一笑。
铁戈这才醒过来,赶紧上去拎起旅行箱带何田田上楼。
铁戈关上房门把箱子放下,兀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把何田田看得心里有点发毛。
何田田问道:“有啥好看的?”
铁戈梦魇般的说道:“我怎么觉得这是一场梦?你一点也不像当年的何田田。”
她嫣然一笑道:“这就奇怪了,当年的何田田是啥样?”
“我只记得你当年红卫兵的模样,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两把小刷子似的短辫,那印象太深刻了,几十年来在我脑海里只有这种印象。如今却是长发飘飘,我都有点不敢认了。”
何田田灿然一笑道:“六六年春天我刚从哈尔滨来红州也有一对齐腰长的大辫子,文革破四旧时刮起了一阵改名字绞辫子的风潮,我也不能免俗跟着就把辫子绞了,当时只有这样才能表现红卫兵的革命造反精神。想想那时候真傻,这辫子跟革命怎么就势不两立了?铁戈,你别说我你也变了。”
“是吗?变成啥样了?”
“老了,皱纹起来了,头发也白了。”何田田拉着他走到窗前仔细端详着,一面用手细细地拨弄着抚摸着他的头发心痛地说。
“咱们从七六年分手到现在都三十三年了,能不老吗?你还是那样风姿绰约,不减当年。”
“啥风姿绰约哟,老太婆一个。”
“在我眼里你永远没有老。”他说道,抑或说这是他真诚的希望。
两人上身前倾渐渐靠得更近,他又闻到了她身上的淡淡的熟悉的体味和化妆品混合成的特别的香味,特别好闻的气息,那是一个成熟的女人的气息,也是他渴盼了多少年的气息,那么诱人,夺人魂魄。
两人深情地默默的对视着,此时他俩才明白这么多年他们都是为对方而活着。
他猛地一把搂住她,何田田也紧紧地抱着铁戈,两人忘情地拥吻着,泪水潸然而下……
多少青春年华的鲜活记忆,多少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多少魂牵梦萦的绵绵思念,多少蹉跎岁月的苦苦熬煎,多少度日如年的漫漫期待,多少望穿秋水的默默守候,此时此刻有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苦涩的热吻才能表达此时此刻复杂的情感……
一阵激情过后他俩靠在床头,何田田温柔地依偎在铁戈的怀里,他抚弄着她的长发责怪道:“田田,你让我想得好苦啊。你啥时离开红州的?这么多年怎么也不写封信来?”这是他心里不解的谜团。
“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各种老年病都来了,这边的医疗条件又比不上哈尔滨。七九年春节前我爷爷把他的各种关系转回哈尔滨,又瞒着我办了调动手续,这样我只好跟他们回哈尔滨,我知道这一生再也不会在湖北工作了。七九年国庆我在全家人的逼迫下跟一个男人结了婚,就像现在网上说的闪婚一样,我的婚姻也快得像闪电,从第一次见面到结婚只有三个月。这男人也会打篮球,歌也唱得挺好,字也写得很漂亮,我是按照你的标准来衡量的,他有很多地方像你,就是没有你那种气质和个性,所以我对他无论如何也爱不起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这桩婚姻我只是奉命而为,婚后一年我生了一对龙凤胎。有一次我在睡梦中哭着喊你的名字,那男人问我铁戈是谁?我知道瞒不过去了,就说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于是我们开始了冷战。本来想和他离婚,可一想到我的儿子和女儿今后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我想给你写信,可又总觉得实在是对不起你,写信又有什么用,是诉苦还是忏悔?把我的事告诉你岂不是让你也为我伤心?你呢?过得怎么样?”说着禁不住泪水潸然而下。
“田田,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赎罪半缘卿。是我连累了你,我一直在赎罪,所以我没有结婚,总觉得你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回到我身边,我一直在等你,等啊盼啊,盼啊等啊,用我的一生在等你。唉,造化弄人哪,一等就是三十三年,这都是命啊!”他把元稹的诗改了三个字来描述自己三十三年的苦恋。
何田田抹掉眼泪幽怨地说:“你这是何苦呢?耽误了大好年华。”
铁戈却反问道:“还记得老水校有个教英语的女老师吗?”
“记得。”
“她为啥一生都不结婚?”
“我没有和她接触过,不知道,反正就觉得那个老姑娘怪怪的。”
“你可别小瞧她,她是燕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燕大读书时她和一个同学相恋了。抗战爆发后她的恋人考上了空军,四九年这人奉命到台湾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可这个女人却一直苦苦地等待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多少人都劝她找个人结婚算了,但她坚决不听,就这样一直等到去世时还是孤身一人。我刚听说这件事时感到不可思议,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为啥偏要死等一个人 ?http://fsktxt。com当我在监狱中思念你时,这才猛然明白她为啥要苦苦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人,其实她守候的是一个似真似幻的念想,对爱情如此忠贞不二这就不能不令人叹服。田田,她能等待一个去了台湾的白马王子,我为什么就不能守候一个还在中国的初恋情人 ?http://fsktxt。com爱情是个说不清道不明永远不能以常理来衡量的东西。就说你吧,在我被捕的那天晚上你突然亲吻我的手铐,当时真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那时已经被捕了,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可你却偏要送我最后一程,这能用常理来衡量吗?你不是也等了我几年吗?虽然你后来结了婚,但你心中只有我一个人,这又说明了什么?只有四个字可以说明它——至死不渝。多少人的一生都是在这四个字中度过的,他们心甘情愿地忍受着那份寂寞难耐的孤独,却始终不曾放弃心中珍藏的感情。在别人看来这是毫无意义的,在我看来却是永远值得。就因为值得所以才用一生去等待去守候!还记得我们在水库游泳时我对你发过的誓吗?此生只恋初恋人,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恋人,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你在湖北的那十年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对我来说却是永恒。”
她轻轻叹道:“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听了她这句话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是韦陀那个无义郎君,我一直思恋着我的昙花!”他低下头又在她的嘴上、脸上、眼睛上、鼻子上、脖子上印下无数个温柔的吻,她则很享受地让他亲吻个够。
“你啥时平反的?”良久她躺在他的臂弯里柔声问道。
“八零年二月十二号。我平反后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月,老爸就逼我回厂报到,三月三十一号我回厂报道。厂里给我补发了三年的工资,但也扣了三年的伙食费,我不在乎那点钱。我回厂里报到时把原来那些整我打我的王八蛋吓得够戗,但我没有报复他们,和那些小人计较太有损我的形象,降低我的品位。八二年红州地区要召开第五届篮球运动会,红州县的刘县长也是咱东北老乡,和我爸关系挺好,亲自把我调回红州,这样我就成了红州县球队的主力队员。”
何田田问道:“你们平反就是一张通知书吗?”
铁戈笑道:“不是通知书是判决书,进去出来都要经过判决。我们平反时县法院给我们留了一条黑尾巴,说我们在文化大革命中说了一些错话,做了一些错事。连我们原来的交待材料都不退还,这说明他们只要有机会还想再整我们。”
“这不奇怪,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后来我们去找地委要求退还原来的交代材料,地委派了一个秘书长跟我们谈这个问题,他说:‘你们的案子比较特殊,为了防止以后还有反复,所以地委决定那些材料目前不能退还。’说得真是悲天悯人,其实他们心怀鬼胎。后来郎超雄说不必在这件事上纠缠,先把那条黑尾巴剁掉再说。于是他和左子海又开始申诉。这次申诉一直拖了好几年,到八六年十一月县法院进行第三次判决。判决书说八零年的第二次判决中‘认定郎超雄、左子海等人对党的领导、社会主义制度和无产阶级专政等问题,持有不同看法,发表过不同意见,存在某些错误言论、观点和口号是错误的,郎超雄、左子海等人对此不服,再次向本院提出申诉是正当的,应予彻底纠正,彻底宣告无罪。’从七五年石庵村、辛建被捕算起,就为了无罪这两个字整整花了十一年时间。”
“总算恢复了清白,不容易啊。”
“真不容易。后来郎超雄和石庵村找到地区公安处据理力争,要回了他们当年写的哲学、政治经济学的手稿,经过重新整理修改终于出版了。”
何田田有点不理解:“不是都当成罪证了吗,怎么又发还了?”
“郎超雄和石庵村的嘴巴好使,他们跟公安处辩论说你们已经说过交待材料要留下来,我们写的这些东西并不是交代材料,在我们被捕以前就写出来了,你们是老公安应该知道交待材料和学术手稿的区别吧?公安处只好让县公安局把东西退给他们。哟,十一点多了,咱们去喝点酒,为咱俩的重逢也该好好庆祝一番。”
过去整个白菂河镇只有一家餐馆,现在满大街都是,这个小小的山镇也是与时俱进。他俩找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小酒馆,上到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包厢坐下,那里正好能看到当年他俩在河边谈恋爱的地方,不过那片柳树林已经被砍伐一空变成了菜地,只有靠河边堤畔还剩下几棵柳树,在微微的北风中随意摇曳着。
老板是对年轻夫妻,一见铁戈便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铁戈一愣,问道:“你怎么认识我们?”
那人笑道:“我老爸是搞采购的,姓付。”
“喔,你是付师傅的儿子,怎么开起餐馆当老板了?”
“哪里是老板哟,设备厂垮了总要做点事糊口啊。我原来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万般无奈才租了这间门面开餐馆,好歹饿不死。”
铁戈打着哈哈笑道:“混得比我强,自己给自己就业,还能给别人发工资,顺便弄个老板当当,凡事都是你说了算,你们老付家还真是出人才。”
小付笑道:“还人才呢,我们是夫妻店,我只能给老婆发工资。”
铁戈点了一个斑鸠火锅,一份红烧野猪肉,一盘西芹百合和一瓶劲酒。
老板刚要离开,何田田叫住他:“老板……”
“何大姐别叫我老板,叫小付。”
“小付,你把VCD打开,放《心雨》听听。”
铁戈说:“《心雨》太一般,放别的歌吧,像《魂断蓝桥》、《卡萨布兰卡》就很好听。”
“不,就放《心雨》,声音不要太大。”何田田坚持道。
包厢里响起《心雨》幽怨的旋律:“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
何田田手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那样专注,那样深情……
铁戈不解地问道:“为啥放这首歌?”
何田田说:“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哭了,这就是我结婚时的心情。”
“……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
菜上来了,歌声还在继续回荡:“……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空气中充满了哀怨。
他打开劲酒说道:“田田别伤感了,咱们不是又见面了吗?来,喝酒。这劲酒只有三十八度,是一种养身酒,姜昆做的广告。你想喝多少自己倒,这么多年没见面我还真不知道你的酒量到底有多大,要是把你整倒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小样!这酒咱俩对开,今天谁把谁整倒还不一定。”何田田依然是当年那种敢做敢当的关东女子的豪爽劲,这恰恰是铁戈最喜欢她的地方。
看到何田田心情好了点他故意说:“哟嗬!三十多年没见面要打我一个下马威是咋的?行,咱俩今天就分个高低。”
说完铁戈把酒倒进两个玻璃杯,杯中呈现出琥珀色,散发着诱人的酒香。
何田田淡淡一笑道:“你别看我爷爷是湖北人,我奶奶可是俄罗斯人,她喝酒基本上不要啥菜,半根酸黄瓜就行,喝酒就像喝白开水似的,俄罗斯人喝酒那可是全世界都有名。我记得七一年咱们到山里去挖冬笋时你还不怎么会喝酒嘛,啥时练出来的?”
“我调到红州后被安排在工商局工作,慢慢也就被潜移默化了。”
“啥潜移默化,腐败了吧?来,咱俩整一个。”何田田打趣道。
俩人碰了杯各自喝了一口。
“喝汤,这斑鸠汤可好喝了。听范火木说这斑鸠汤凉了以后没人可以偷嘴,因为只要有人偷着喝了这汤,汤上面的油皮就合不拢,你说怪不怪?”说着便给何田田舀汤。
何田田喝着汤问道:“听晓茜姐说你退休了?”
“我九九年开后门搞了个病退,早就不上班了。”
“好好地为啥要退休?”何田田不理解。
铁戈解释道:“七九年工商局从商业系统独立出http://fsktxt。com来单设机构,当时国家'炫'财力不足,国务院没有钱'书'给工商局做开办费,就让工商'网'局收取管理费作为部分人的工资和机构建设的费用,这其中包括市场、办公楼和宿舍建设,在当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一个国家是靠税收养活的,工商局收费应该有一个时间限度,不能总这样收下去。八二年我调回红州在红州镇工商所干了三年,八五年我和另两个人被调到郊区去组建一个工商所,那里的人都很彪悍,我们有一个管理员去收费还挨了打,所以没人愿意去,领导就把我派去要我尽快打开局面。我很快就把工作全面展开,当年就把年初定的任务翻了两番。八六年为了适应工商管理的需要红州城区成立了三个新所,对人员进行了大调整,结果市场所搞不起来,局领导又把我调回红州市场所当了专门分管市场管理的副所长,其实就是专门抓收费的。等我把市场所搞起来了,我组建的那个新所又垮了。八八年领导再次把我调到那个所去当所长,我当时就骂,我这哪里是什么所长,完全是救火队队长。为了完成任务我又重新开展调查,我发现有很多个体户是用木板做的小商店,上面用石棉瓦一盖,五六个平方,摆上几盒烟、几瓶酱油、几袋盐,外加一点针头线脑之类的杂货,实在是赚不到钱,要我收这些人的管理费简直是杀命养命,我真的下不去手,所以我命令全所的人对这种个体户一律免征管理费。可是局里定的任务年年都在往上调,完不成任务就要扣工资,我又不能让手下的弟兄们喝西北风,这就让我进退两难了。于是我把收费重点放在了汽渡上,专查走私车和假冒伪劣农资,总算混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一头牛身上能扒几层皮?有一次我们几个人闲来无事数了一下,收取税费的有二十几家,税务、海关、工商、卫生防疫、动物检疫、植物检疫、药品监督、武警消防、公安局、文化局、城管、环卫所、环保局、质监局,你想想个体户受得了吗?所以我特烦收管理费,于是九九年我就办了病退,工资虽然少点,但我没有了精神压力,打打球,看看书,上上网,好多单位都请我去当教练,有吃有喝还有外快,活得倒也滋润。哎,田田,多吃菜。你以前也不大喝酒,啥时学的这一手?”铁戈满脸疑惑。
“回到哈尔滨远离了你和那些老朋友,我好像失去了精神支柱,这心里呀一直堵得慌。爷爷奶奶看我情绪消沉,就让我也喝点酒,可能是遗传的原因吧,一来二去就会了。看过北岛《生活》那首诗吗?就一个字:‘网。’生活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我们就像是一只撞进网里的昆虫,等着网上的蜘蛛把我们所有的东西吸个干净,青春、爱情、事业、欢乐。唉,酒这东西好哇,能让人忘记烦恼,喝高了往床上一躺,啥闹心的事都没了。”说完又干了一口。
“田田,慢点整,咱又不上班,别的没有时间还有。哎,爷爷奶奶还好吧?”
“八十年代末都走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完成爷爷最后的遗愿。”
“啥遗愿?”
“爷爷住院期间对我说他死了以后把他和奶奶的骨灰搁在一块然后分成两份,一份撒进松花江,一份撒进长江,黑龙江和湖北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地方,只有这样他死后才能闭眼。你爸和你妈咋样?”
“我爸零六年也去世了,我把他的骨灰送回本溪老家的祖坟山。今年我回本溪去了一趟,给我爸圆坟。我妈现在武汉,跟铁瑛住在一块。”
“铁瑛咋样了?”
“咱家就这个小妹妹干得还不错,她是一个大学医院的院长兼书记,人家现在是正教授了。读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她给大学的那些教授讲养生保健课,把那些满腹经纶的教授们讲得一愣一愣的。”
何田田忽然咯咯地笑起来。
铁戈问:“你笑啥?”
“我笑铁瑛,那年我到武汉买东西顺便去看她,给她带了点吃的,轻而易举地就打听到你的下落。”
“你还说!后来她去接见让我好好训了一通。”
“这不能怪她,那时她还小才十七八岁,人也单纯,我很喜欢她。七八年高考前我到你家去看见她正在复习,那时候正是夏天条件很艰苦,她倒也有招,把脚泡在水桶里用裙子罩着,既能挡蚊子又能降温。一手拿着大蒲扇,一手还在写作业。看看,人家终于考上了大学,现在不是功成名就了吗?所以我对读书人格外高看一眼。当年我对郎超雄、石庵村、辛建那些人都很佩服,他们都是读书人,只可惜时运不济,读书人都关进监狱里了。”
铁戈却说:“记得六九年夏天封老大在辛建家里跟姜军进行了一次辩论,封老大当时就说你们不要教铁戈学什么狗屁哲学、政治经济学,学了那些东西就去玩政治,玩来玩去要出大事,果然一语成谶。其实我这人并没有什么很深刻的思想,要说有思想深度郎超雄、石庵村还能算得上。”
何田田又和铁戈碰了一下杯,叹道:“那时候我们多么单纯,单纯得近乎愚昧。左拉说过:‘愚昧从来没有给人们带来幸福,幸福的根源在于知识。’一段错误的历史,一群愚昧的青年,一曲不堪回首的青春之歌。”
“田田,我觉得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愚昧当然不可能给人带来幸福,但幸福的根源在于知识我不敢苟同。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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