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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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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他正要答话,跑堂的又跑过来了,手里端著一盘凉菜,摆桌子上,陪笑道:“两位大人,这是小店送的,您二位尝尝。”
我对刘国卿笑道:“还是你面子大,我来这几次都没这待遇。”
跑堂道:“哟!那是小店的不是,这麽著,再给您上一壶酒,怎麽样?再加一瓶汽水!”
我笑著让他下去忙活,看刘国卿真的一筷子夹向那盘凉菜,忙阻止道:“诶诶,别夹!”
他疑惑,停箸抬头。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我无奈,拿筷子磕磕盘边儿,“这盘凉菜,粉条四分钱,黄瓜两分钱──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喝口小酒继续给他讲,我发现他真是二虎吧唧的,啥也不懂,“加上油盐酱醋,一盘也就一毛钱的量,咱能吃几口?末了付账,不得打赏?怎麽也得一块钱吧,一毛钱换一块钱,菜也没动几口,拿回去拌拌,下位爷来了照样上上去。”
刘国卿脸色很不好看。
“咱这盘儿,头前儿不定几个人吃过了。”
刘国卿喝了口汽水压压惊,撂下筷子不吃了:“那他端上来的时候你咋不说?”
“说?说啥?说你家这盘给别人吃过?”我被他的天真搞得後牙槽子直疼,“人家好心好意送的,你这麽说,店家还咋做生意?这玩意儿咱心照不宣就行了,别较真儿,”说著给他的剩茶泼地上,重新倒了杯,七分满罢手,说道,“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尝。给人家留三分余地,对谁都好。”
他面色缓了些,笑道:“这就是为啥我说,你这人自相矛盾。”
我笑道:“你说说,哪矛盾了?”
“第一次见你,嫉恶如仇的,哪有什麽给人留余地的架势?然後刚刚又给了那对儿小乞丐一盘点心──人家都是给钱的,有谁给吃的?再说现在,明知道店家坑钱,也不做声,你说矛不矛盾?”
我嘿嘿乐,不说话。店家又上了一壶酒和一瓶汽水,他喝不下了,只看著我一杯一杯啜著酒。
我晃晃酒壶,问道:“你真不喝?”
他摇头道:“不喝。真不喝。”
这顿饭到底是我请的,他特不好意思地要抢过账单,不过没抢过我,最後只好道:“下次一定我请。”
付了钱,连带著把後来上的酒和汽水也付了,没让店家找零,听堂头喊了嗓打赏,然後走出酒楼。我礼貌性地邀请他到我家坐坐,他拒绝了,我就没再邀请。
我说道:“你也知道我家在哪,有时间就过去。”
他点头道:“一定、一定。”
我不是不想他来,他来我老高兴了,但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家宅不宁,家宅不兴啊。
要说放个个把人,很简单,但上面有罗大公子压著,就不能不给他留面子。而我恰好知道有条线能联系上他,不禁感慨,什麽事都不能做绝,不定啥时候就能用上。
回了家,刚进门脱了大衣,就看依诚和依宁两人捅捅咕咕的蹭过来,便扬声道:“干嘛呢?走路大大方方的!哪来的小家子气!”
太太不在客厅,想来是在房里小憩。一到秋冬,人就犯懒,太太身子骨弱,就不总出来。
依宁瞅瞅哥哥,又瞅瞅我,跑过来,我蹲下要像往常那样抱她,却看她怀里抱著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狸猫,黄棕相间的条纹,眼睛刚能睁开,动动小耳朵,冲我喵喵叫了两声,很是媚气。
我挑起眉毛,这小猫崽子可爱极了,复又板著脸道:“不是说过,咱家不准养小动物吗?”
依宁被我惯坏了,不像依诚那样怕我,这只猫肯定是依诚抓的,想养又怕被骂,就撺掇妹妹来跟我说。
依宁道:“爸爸,你看它多可爱呀!它没有爸爸了,多可怜呀。”
小猫也应和似的,叫了几声。
闺女是爹的心头肉,听她软绵绵的腔调,啥脾气都没了,但还是警告说:“你养行,但不能给你大哥养。”
依诚叫道:“爸你偏心眼儿!凭啥我就不能养!”
“男不养猫女不养狗,”我瞥他一眼,“咋咋呼呼像什麽样子!”
他气呼呼地:“那明天我再抓一只狗崽子回来!”
“你敢!”我呵斥道,“翅膀硬了还敢顶嘴了?撺掇你妹妹跟你养猫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来劲儿了?!”
他干脆扭头跑屋里生闷气去了。
依宁回头看哥哥跑了,过来拽拽我的袖口,稚声道:“爸爸别气,别说哥哥了。”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找奶娘把她带下去,却听奶娘道:“老爷,有俩叫花子在咱门口跪著,咋叫著都撵不走,您看这……”
我皱眉:“养你们是吃干饭的?给点钱打发走。”
“哎呀,给啦,她们不要!就在这跪著,说是要给咱干杂活儿。”
我一听倒乐了,今天这怪事儿多,要饭的不要饭,懂得做工了?
这样想著,吩咐道:“找几个人,随我去看看,谁这麽胆大,敢在老子门口跪著,还赖著不走!”
☆、第九章
待出门一看,门外跪著的正是那对收了我一盘点心的姐弟──亦或是母子?
见有人出来,两人微抬起眼来,隔著铁门栏杆,见到我出来好似很激动,女人赶忙拽拽男孩,跪著往前蹭了两步,雨後湿润的泥土沾满了她们的裤腿,不过本身就贼埋汰就是了。
我挥挥手让人把门打开,走过去,停在离他们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垂下眼皮,不冷不热道:“非要爷亲自请你们走?”
那女人也撂下眼皮不敢瞅我,双手拽著衣角,捏著、拧著,很是紧张,倒是那个男孩,眼睛乌溜溜的在我脸上、身上打转,没什麽紧张、害怕的意思。
我正要打发下人给他们点钱,却见那女人“砰”地一声,额头狠狠砸向地面,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她也不管,只是连连磕头,再抬起头来,额上都渗出了血丝,瞅著端是吓人。
脚边传来一声猫叫,低头看去,依宁瞪著圆溜溜的眼睛,抱著猫崽子,不知是吓著了,还是好奇。
我来不及理那女人,弯腰抱起了闺女,摸著她的後脑勺,按在怀里安抚,那猫儿被挤著难受,扒著我的领口直叫唤,我一皱眉,领口都被猫爪子扒拉松了,但看依宁紧著它的模样,便没把猫崽子提溜下来。
“你怎麽跟来了?”
这句话我问的是依宁,却被那女人听了去,低著头答道:“老爷,您是好人,就可怜可怜我们姐弟,留下我们干点活计,赏口饭吃。”
我说道:“你可知这是什麽地方?我家不缺帮佣,钱你拿著,去什麽店里找活干,你弟弟也能当个学徒。”
她竟掉下泪珠儿,泣涕涟涟,哽咽道:“老爷,要麽您留下我弟弟吧,求求您给我家留下个香火,我家可就剩他一个男人了。”
我有点烦了,不是我不同情她,实在是这种事太多,管不过来。
刚要开口撵人,忽听那男孩道:“老爷,我读过书,能给您伺候笔墨。我姐姐女红好,绣花漂亮,能给小姐绣花包。我们不要工钱,赏我们口剩饭填填肚子就行!”
之前我说过,他们穿的埋汰,但是努力让自己体面些,头发都油腻腻的有了味道,却还是坚持梳整齐,看得出不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孩子。再听那男孩说话甚是得体恳切,不由也疑惑:“看你们也是读书人家的,怎的出来要饭了?”
那女人泣道:“我们是搁哈尔滨来的,爹爹过世不久,亲戚们就来把钱财都分走了,还撵娘和我们姐弟,我们没办法,就想著来抚顺投靠娘舅,存的一点私房钱换了盐,想著到抚顺再卖出去,不然孤儿寡母的,带著钱容易被抢。谁知道……”她哭得更大声了,“在路上,那劫道儿的不抢钱,专抢盐了!”
现下盐一转手,卖的价钱高,劫匪也是有脑子的,脑袋别裤腰里过日子,还不如赚差价。
看姐姐哭的说不出话来,男孩接过话头,继续道:“好不容易快到了抚顺,是我不好,夜里太冷了,娘又生了病,我们看不起,又买不起药,我就半夜聚个火堆,拿以前在外面烧烤用的打火机点了,可一下转了风向,我们的衣服、被褥都烧没了,”说著也哽咽起来,“娘病死了,我们还没到抚顺,刚进了奉天,实在撑不下去了,几乎要绝食。”说著也磕起头来,“老爷您是好人,赏我们吃的,我们就跟过来了……您就当养了两条狗,您让我们做什麽我们就做什麽,我们识字儿,也有力气,会干活,就赏我们口饭吃就行!”
我瞧著心里也不是滋味儿,那女人和我妹妹差不多年岁,那男孩儿和依诚一般大,依诚还因为一只猫跟我闹别扭,人家能为了一口饭做工了,这差距。
见我不说话,那男孩儿希冀的目光逐渐黯淡,也落下泪来。
依宁趴在我耳边细声道:“爸爸,他们真可怜。”
我颠了颠她的小身子,把她抱上来些,问道:“宁宁想让爸爸怎麽办?”
依宁大眼珠子一转,笑道:“让姐姐伺候多多吧。”
“多多?”
“小猫的名字,”说著炫耀似的把小猫举起来,“我起的!”
猫崽子难受的直踢腿儿,张牙舞爪的,使劲儿叫唤,好家夥,直踹到了我的鼻子。
我有些尴尬,这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猫都比人值钱了。
我把猫崽子塞回她怀里,把她放下来,一拍小屁股,回头对奶娘道:“你先带小姐下去,叫依诚做好功课就去教妹妹写字,”说罢又对那女人道,“你叫什麽?”
“回老爷,我们姓佟,我叫翠珠,弟弟叫青竹。”
“这名儿到好记,你们姓佟,哪个佟?”
“人冬佟,不是立里童。”
我诧异道:“也是满人?”
在我印象里,姓佟的好些也是显贵。
她答道:“爹是满人,娘是汉人。”
我点头道:“你跟著奶娘,照顾小姐。可要伺候好咯!”
其实哪里用得著她伺候,伺候依宁的比伺候我的都多,就是想让她帮著喂喂猫。
她郑重道:“老爷大恩大德,我们姐弟铭记在心,一定会用心伺候好小姐的!”
我又对弟弟道:“你先跟著我,具体活计,我让人看看再说。”
他又磕了个头,方站起来,跟在我後面。
看依宁回了房间,著奶娘打发翠珠去洗澡、上药,扭头看了青竹,他眼睛亮晶晶的,见我回头,立刻大声道:“老爷什麽吩咐?”
我做样地捏住鼻子,叫来管家,对青竹道:“你先别跟著我,先跟著柳叔去洗刷干净!”
管家姓柳,打我记事起他就在咱家呆著了,可谓看著我长大,便是我,也拿他当亚父敬著,虽然他总说当不得。
柳叔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使,但脑筋还好,转得快,眯著眼上下打量了小子一番,对我道:“大少爷,咱家库里,没有这麽大的衣服,还要重新做,裁剪费时。”
打依诚出生,我做老爷已经近十年了,偏生他改不过口,我也不在意,听他唤我少爷,却直呼依诚依宁依礼他们大名,也挺有意思。
“他跟依诚身量差不多,先拿一件换上,其他再说。”
“这、这如何使得。”
“没什麽使不使得,总不能让这小子光腚吧?”
佟青竹突然插嘴道:“老爷,我把衣裳洗干净了就行,不用费心了。”
我笑骂道:“你说干净了,我还嫌埋汰呢。”
他挠挠後脑勺,嘿嘿笑了声:“老爷您真好。”
废话,我心道,给你们饭吃给你们衣穿,我还落不著好?我闲的慌。
作者有话要说: 搁:从
☆、第十章
打发佟青竹跟柳叔下去,我直接上楼迈进了依航的房间。
能联系上罗大公子的那条线,正是依航。
奉天城里的一些个纨绔子弟大都是聚在一起,捧戏子、搞堂会、玩舞女、烧烟泡,依航和罗琦兆罗大公子正属此列,说起来,我还和罗琦兆、孟菊生有过一面之缘。
上次依航他媳妇大半夜带著孩子寻到我们家,说是依航连著好几日没著家了,我就让太太留著陪弟妹,自己亲自带人出去找,正在那一条花街柳巷里找著了,依航身边坐著个日本女人,淫声浪语,不堪入耳。
当时台上演著贵妃醉酒,扮相惊豔极了,眼角眉梢那风情,真真是连女人都学不来的。
唱罢後,罗大公子便把那戏子拉进了怀里戏弄亵玩,见我要拉依航走,还让那戏子留我,见我坚持,他居然说让我留下陪他喝一通才肯放人,气的老子直接叫人把那地方砸了,罗大公子也不恼,搂著戏子喂酒,然後瞅著我,挑衅似的嘿嘿笑。
事後赔损不提,我是听依航抱怨,才知那戏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孟菊生。一代京戏大家,竟沦为男人玩物,真是可悲可叹!
也是据依航说,这罗大公子,是个不爱红妆的,这便不难理解,为何他一再为难与孟菊生。
那次过後,依航便不再与罗琦兆来往了──当然,这是我知道的方面,私底下两人有没有过接触,我就不晓得了。
进了房间,看到依诚和太太在。依诚还在堵气,本来正和叔叔说话,见我进来,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嘴撅得都能挂酱油瓶子了,被太太揪著耳朵转回来,不情不愿跟我问了声好。
我忍住苛责,只应了一声,依诚像是难以置信似的,还揪了揪自己面皮。
我冷声道:“你在丈量自己脸皮有多厚麽?”
依诚冲我做个鬼脸,不说话了。
太太本是坐在椅子上,见我进来,遂起了身,颔首浅笑:“让人连夜赶了几套棉卦和棉马甲出来,挨个儿分了,也给小叔拿了两件。”
我说道:“速度倒是快,冬天的料子买了没有?”
太太道:“买了,明儿人家给送来。”
我点点头,然後委婉的请太太和依诚出去:“有点事,我要单独跟依航讲。”
太太借口去试衣服,我叫住她:“新来了两个下人,女孩儿我让她去帮著依宁喂猫,男孩儿先让他跟著我,你看看有没有什麽活计,到时再调换。”
太太应了一声,笑了句:“就知道你宠丫头。”然後拉著依诚出去。
依诚趁他妈不注意,转过脸来,冲我做个不满的表情。
我无奈地摇头,等他们出去,方坐在太太刚刚坐著的椅子上,看向依航。
他半躺在床上,冬天的厚棉被都盖上了,背上还披著棉大衣,脸色却仍是白,透著青色,双肩微拢,看上去挺不直腰背,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刚想开口教训,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了下去,毕竟是我弟弟,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我一直信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麽大人了,再说他,我都不好意思。
依航偷眼瞄我,紧了紧手中抱著的暖炉,小声叫道:“大、大哥。”
我“嗯”了一声,问道:“住的可还习惯?”
“还行,”他说,“从前又不是没住过。”
我把後一句当作耳旁风,又说道:“你身体不好,在这将养将养,马上过中秋了,到时候叫弟妹侄子一道儿来咱家过节。”
他没吭声,我想说些什麽话宽慰他又说不出来,我知他恨我厌我,但又能怎麽样?只盼他有一天能念着我的好,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便心满意足了。
说了些客套话,接下来便问了正事:“依航,你和罗大公子可还有联系?”
他立刻摇头,警惕道:“没有。”
我沈默片刻,说道:“大哥有事找他,你写张拜帖,咱一道去。”
他狐疑地瞅著我,见我没有套他话的意思,渐渐放松下来,居然还拿乔儿:“大哥,当初是你把我从媋筒子里拽回来的,还砸了人家的店,我哪还有脸再跟人家来往?”
“你别跟我搁这儿耍洋枪放洋炮,”我怒道,“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天天偷著和那群人出去烧烟泡?要不你三万的债咋来的?!”
他斜我一眼,不敢还嘴,只是道:“你别总‘老子’‘老子’的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爸呢。”
我气得脸涨得通红,猴屁股似的,想揍他,但看他病歪歪的样儿,只能踹翻椅子泄愤,甩著袍角离去,门摔得震天响!
娘了个腿儿的,小逼崽子!老子就该砍了他!
☆、第十一章
跟依航不欢而散,但日子照样得过,我索性腆著个老脸写了拜帖,让人送去了罗公馆。
心里也憋气,但憋气不能当饭吃,弟弟不懂事,我不能再耍脾气。
第二日从署里回来,进了门看见太太正在给依宁他们仨,外加佟青竹,比量布匹,见我进来,佟青竹唤了声“老爷”,然後忙过来帮我脱下大衣,打理好捧在手里。
我爱他的机灵劲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对太太笑道:“这麽快就送来了?”
“可不是,”太太道,“往常都要等个两三天才能给配齐,今儿你前脚走,他後脚就给送来了。”
我笑道:“这是好事,你们挑的怎麽样了?”说著抖起适才依宁攥在手里的布,弹她脑门儿,“宁宁还要粉的?那边有银白绣梅花的,喜不喜欢?”
依宁一个劲儿的点头:“都喜欢。”
我哈哈大笑,捡了几件,又放下,忽听太太道:“对了,我听下人说,丝房多送了两匹,真丝面夹绒的,说是他们老板指名给你的。”
我一怔:“那都是上好、顶贵的料子,你就接了?”
太太道:“我也是不知咋办了,想你回来,问问你。”
说著唤人抱著两匹布出来,真丝夹绒倒在其次,只是这两匹,清一色的绛紫。
太太还在絮叨:“要我看这真是好的,那丝面摸著,绣个啥都容易。”
我说道:“喜欢买下就是了,何必受人家恩惠。”
太太欲言又止:“我这不是……”
我抱起依宁,对太太笑道:“那三万块你不用记挂,我都办妥当了。你乐意买什麽,有什麽喜欢的,就买去!让人赶紧把这两匹料子钱送过去,若是喜欢这种料儿的,就再买几匹回来,还有好些个色儿呢!”
太太道:“就依你说的,”说著叫人去账房拿了钱,又转头笑我,“人家大老板可是指名给你的,但要我说,你还是穿青色好看。”
我乐了:“可有人说我穿那个色儿──”说著指向那批绛紫布料,“好看。”
太太作势唾了一口:“真没眼色,咱家先生顶天立地,那个娘们儿色儿,哪里好看!”
“反正我的衣服都是你吩咐做的,选什麽颜色也是你说了算,”我调笑道,转过话锋,“挑得怎麽样了?”
“依诚还是黑的,臭小子天天往外跑,滚得一身泥,别的色儿,那泥洗都洗不掉。”
我点头看向依诚,听他不满道:“妈,我天天上学,哪来时间滚一身泥!”
老子一拍他後脑勺,老实了。
又说过依航的,我瞅瞅一直默不作声捧大衣的佟青竹,问道:“你可有喜欢的?”
佟青竹道:“老爷太太赐什麽是什麽,少爷小姐喜欢的拿过了,剩下的赏给青竹和姐姐,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我笑著对太太道:“倒是个懂事儿的,我稀罕。”
太太也笑,我翻了翻料子,看到压在底下的有两匹绿的,一匹翠绿,一匹苍绿,拿出来往佟青竹身上比比。
佟青竹洗干净了,长得极是讨喜,乌溜溜的大眼睛,瞅著机灵,头发油黑,眉毛浓,嘴唇也较厚实。都说眉浓唇厚的人重感情,看他应该是这样的。
我说道:“正应了你们的名儿了,这两匹给你和你姐姐。”
他又要跪下,被我拽起来,听他连连道:“谢谢老爷,谢谢夫人!”
又聊了会儿,上楼去,唤过柳叔,问他拜帖的事,却道还没回音。
我想,要是明天还没回,老子就直接把人放了,管你天王老子的面子!
管天王老子的面子终究没管得了,第二日下了班,便有家里的人在警察署门外候著,双手递过请帖,说道:“今早罗公馆回信儿了,柳叔见您好像很急,便吩咐小的来这等您。”
上了车直奔罗公馆,一路上合计怎麽能顾全两家面子,又能不伤和气,还得把人平安弄出来,一合计脑袋就疼。
开车的司机见我按额角,问道:“先生,您没事儿吧?”
我挥挥手让他专心开车。怎麽能没事儿,事儿多了去了!
罗公馆坐落在小河沿,小河沿属近郊,人少,环境幽静,是一佳处,很符合罗老爷子的养生之道。
车顺著春日町下千代田通,到头向东走,行驶了不短的时间,方看到罗公馆气派的楼房。
下了车,我让人去按了门铃,待有人出来开门,便让跟班儿回车里等著。
等门开了,屋里又出来个人,定眼一瞧,正是罗大公子。宽正的国字脸,粗重的眉毛,看上去极是英武,穿著衬衫西裤,很随意的打扮,甚至袖子还挽著,完全没有迎客的尊敬。
罗琦兆热情地迎上来,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拽过我的手臂就往屋里拖,边嬉笑道:“难得你主动找我,依航被你勒令不能出门,这账还没找你清算呢!”
我想甩开他的手,却挣不开,又不敢动作太大,只好勉强笑道:“依航太混,我得管教管教。”
“得、得,你管教你弟弟,别管教我就行,哈哈!”
进了客厅,罗琦兆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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