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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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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丫头——我外甥女,很会长,眼睛头发都是黑的,瞳仁尤其大,乌溜溜的,像八月里成熟饱满的葡萄,使得她洋不洋土不土的长相看上去顺眼了不少,整天不是吃就是睡,小野猪似的,分量却不见长。
小妹在医院坐的月子,小孩儿快满月的时候,她说道:“大哥,你给她取个名儿吧。”
我说道:“我可不会起洋名儿。”
“哪有什么洋名儿?”小妹黯然道,“我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孩子没了爸,她不跟着我跟着谁?”
“你别瞎合计,”我说,“孩子的名儿我早想了好几个了,就等着你来挑。”
说罢拿过纸笔,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了。
孩子是个女孩,便随了她表姐依宁的“宁”字,也是宝字盖。属龙,辰龙,又是早晨生的,便取了“宸”字。
另外还有“守”字和“宗”字。我希望她守护母亲,更不要忘了自个儿还有个美国祖宗。
小妹逐字看过,我在旁搭腔道:“最终还是得你做决定,看哪个念着顺口。”
小妹怔怔盯了“守”字一会儿,又盯了“宗”字一会儿,却说道:“就这个吧。”
边说着,边指了“宸”。
我说道:“好,这个念起来好听。”
小丫头正醒了,我探头去看她、抱她、叫她:“宸宸,小宸宸……”
臭丫头回敬了老子一泡尿。
孩子满月这天,小妹也回了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没有特意广而告之,警署相熟的同志也是登门道喜、络绎不绝。
刘国卿和邹绳祖自然也在此列,罗琦兆也来了,他似乎过得不大好,整个儿人憔悴了不少。
小妹提不起精神应对,这些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招呼他们放下礼物,接着就都被我挡了回去,只是刘国卿和邹绳祖是不能拒之门外的。
一方面得和他们提前打招呼——我马上要动身去上海,家里的大事小情还需邹绳祖多加照顾,而刘国卿……就是想见他而已。
老子真的真的特想把孩子的事儿告诉他,但是这次去上海不是跟上回似的观望,上回也就是个小打小闹,而这次是要正式打入敌人内部,凶险非常。
我怕事先告知他了,万一——万一再出了岔子,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承受不起,到那时,无论他信与不信,我都他妈没脸见他了!
邹绳祖很是痛快,叫人取了愚园路那栋公馆的钥匙回来,又抄了几个电话号码,是一些和他交情颇深,又身居高位,能在日本人面前说得上话的商人朋友。
末了,他叹气道:“你就是太较真儿,没事儿找事儿!我劝不动你,只好陪你疯。”
我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等回来了请你下馆子,甭给老弟省钱!”
刘国卿的态度却暧昧了。
他说道:“听说你结识了白行长?那人怎么样,可靠吗?”
我说道:“那人不咋样,不可靠。但不可靠又能咋整,我要做的事,从他这里着手最容易。”
他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又想起冯虚。我没见冯虚蹙过眉,但他们两口子挺像的,不是说神态、相貌,而是感觉,都是清清淡淡的,带着天然的疏离。
我亲了他一口,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见依宁了。”
“怎么了?”
“没怎么,”我说,“她长大了,有了自个儿的主意,咱俩一对儿亡命徒,就不要把她也牵扯进来了。”
依宁是冬季的阳光,是沙漠的绿洲,而如今,她要收回阳光和清泉,我除了干瞪眼,别无他计。
刘国卿不知前因后果,这让他的话难得带上了几分天真:“我真心把她当女儿疼,不过你的意思也对,毕竟是大姑娘了,我又不是亲爹,太近乎也不大好。那等你回来,我们,再带上三个孩子,出去玩去。”
我哈哈一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俩刚认识的时候,你想吃李连贵熏肉大饼?被人忽悠找那个西贝货,还好遇着了老子,我那时候夸下海口,说有时间带你去四平吃正宗的去,一晃多少年了,一直没吃到。”
“还有这事儿?”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只是米面眼见着涨价,不知道他家还在不在。”
他一抿嘴唇,嘴角轻扬,仿佛下一刻就要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花:“这个我不记得,我倒是记得你做的苏子叶饽饽。”
“胡乱做的,亏你也喜欢,”我笑起来,“那等我回来,等回来老子再给你做一次,看看这两年有没有长进。”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呀留言~QWQ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八月末,我去了上海。
依宸还不认人,我走的时候正在喝奶,没哭没闹。依诚和依宁在学校念书,没见着,依礼在房里背日本假名,也没让人叫他。太太出来送我,被我劝了回去,要她照顾好小妹,最后是柳叔送我到了火车站。
离开车还有段时间,柳叔提着行李箱子,眉头就没展开过,说道:“早上起得早,就没见你吃啥,你等着,那边有卖大果子、火勺的,我去给你买点儿,你路上吃,省得饿。”一边掏钱袋,一边絮絮叨叨,“在火车上要呆一个多礼拜呢,要你多带点儿干粮你就不带,半道儿饿了咋整?哪有厨子给你做饭?你现在胃口又不好,啥都吃不下,还不嚼景,不知道你身子现在不一般?还非要出这趟远门……”
被他念叨得脑袋疼,赶紧把钱袋子抛给他。他接了钱去买,火车站旁边的早点摊排着大长队,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他,可算得到了片刻安静。
柳叔一直记挂着我的肚子,上一个没留住,我又消沉了近一年,他不说,是怕再刺激我,他心里也不好受。好不容易这回又得了一个,看管我颇有当年看管我背书的架势,搞得本老爷一度以为这胎要是出了丁点儿问题,他就会掏出沉寂已久的戒尺打老子的手板!
八月末,正是三伏的天气,太阳挂得高,瞅着又大又亮,但这都是假象,早晚已有了凉意,到了九月,就要披外衣了。
然而上海却不是,就连比它北边的天津也不是。
我不带干粮,不是说嫌沉,又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娘们儿,而是里面已经装了不少东西,是带给小弟的。
两年不见,说不挂念,哪能真不挂念?自个儿的亲弟弟,走哪儿不都是心尖尖儿?
这次上海之行,我抱了十分的劲头,打算来个破罐子破摔,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与此同时,安全也成了大问题。
我怕我回不来,所以提前把该见的、想见的,都见了个遍,死也死个无憾!
只可惜了孩子……
柳叔买了吃的回来,抱了一大袋子烧饼和几个香瓜。他不胖,却带着老人的体态,集中在了宽厚的肩背上,肩是拢的,背是驼的,怀里的烧饼香瓜却纹丝不动,不时有黄包车在他身前忽悠而过,他就这样走走停停,来到我身前,脚步还没站稳,就掏出捂在最里头的大果子和豆浆递了过来。
我抬头看了眼火车站头顶上硕大的表盘,三口两口吃完,提起箱子急匆匆往里赶。待上了火车,挤到个挨窗口的座位,柳叔便沿着站台寻过来,将新买的烧饼香瓜一股脑推了进来。
我把吃的放在一边,扒着窗口对柳叔道:“柳叔,家里就劳你多费心了。”
开车的时间就要到了,人潮汹涌,人流涌动,柳叔被推搡得东倒西歪,却坚定的把着窗口不挪地儿,说道:“大少爷,家里你就放心吧,倒是你自个儿,出门在外也没个人照顾,办完事儿早点回来,小河沿那头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随时都能住进去。伺候的人虽少,但都是伶俐的,又知根知底儿——”
开车铃声响了,火车长鸣,车厢一节一节动了起来。
柳叔随着送行的人流向前移动,嘴里接着说:“大少爷,你可得早点儿回来,等回来了,就别遥哪跑了,咱安安生生过日子!”
火车越来越快,窗外的景物从挪动变成了飞奔,远远地,将站台和站台上的人甩在身后。
旅程漫漫,车厢过道里挤满了男女老少,一家子一家子,看似拥挤,实则泾渭分明。我落着个座位,还算好,出门在外,也没了讲究,翻出个布帽子扣脸上,迷糊到晌午方醒。
醒了就觉着饿,却又没胃口,打眼一瞅,四周的布局有了变动,似乎已经过了几站地,坐我对面的,也从一个中年妇女换成了一个青年。
青年迎着阳光看报纸,见我有了动静,抬眼彬彬有礼地一笑。他长得好,是个俊秀的年轻人,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衬着光亮,令人心生好感。
我搓把脸,打起精神来,向窗外看看,问道:“这是到哪了?”
青年人道:“马上要出山海关了,才来了查票员,说把车票、出境证都提前准备好。”
我一拍脑袋:“都睡糊涂了!”
对曰:“可不是,还打了呼噜呢。”
他是笑着说的,抱怨便成了打趣。无意与他再多话,翻出证件攥在手里,打算啃个烧饼,却没有水,茶房又不在,只好把空水杯放在餐台上,伸长了脖子打探茶房的位置。
青年人又道:“茶房早来过了,又去了头等车,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拿出水杯晃晃,“我这水就刚才打的,你要不嫌乎,就给你倒点儿。”
借着半杯子水,我俩彻底搭咕上了。独行之旅很是寂寞,能有个说话的人,也是难得,不指望能把天聊个通透,只为打发漫长又无趣的时光。
青年人姓曹,单名维,复县人,才从工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铁路部负责研究开发,此次是公派去天津和苏州帮助日本修建铁路。
“那我们倒是顺路了,”我说,“我也得先在天津踩一脚,不过我要去的是法租界。”
“法日两个租界挨着,倒也不坏。我来过天津几次啦,吃喝玩乐知道的可不少。起士林对面新开了一家义顺和,这是哈尔滨的牌子,俄国菜做的地道,偏生开在起士林对面,两家对着干。像我这种喜欢起士林蛋糕,又喜欢义顺和烤鱼的,真是为难!”
我乐了:“得,这回好了,你去义顺和点餐,我去起士林买蛋糕,再一会合,不就得偿所愿了?”
“有老哥这句话,弟弟的心算是放下了,等到了天津,一定要和你聚上一聚!”
聚会并不难,随便找个晚上的时间即可。在火车上嘎悠了足有四天,方进了北平的地界儿。下火车踏上实地,晕乎乎的感觉才略略消退,胃里不很舒服,可忙着赶路,想着早点到天津,便和曹维搭伴儿,一同去买了最近一班到天津的火车票。
曹维健谈,性情又开朗大方,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有眼力见儿,会照顾人,见我难受,不多言不多语地剥出两块糖泡进水里,水泡开了,甜滋滋的,沁人心脾,身上舒坦了不老少。
第二天凌晨,我们终于抵达天津。两人均疲惫不堪,来不及赶路,便就近找了个旅馆睡下,第二日醒来,一同吃过午饭才分手。
临别前,他找茶房要了纸笔,把他在天津和奉天两地的住址都写了上去,递过来说道:“我三天之后就要去苏州,相识一场就是缘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奉天,到时候记得联系。”
他认认真真的样子逗得老子直笑。
他认认真真地入乡随俗,用天津话问:“你笑嘛?”
我认认真真地不忘根本,用东北话答:“咱俩缘分没尽,三天之后还得搁一块儿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大网终于撒开,好激动哈哈哈,老1就是瓮里的那只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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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弟所在的戒烟医院在大法国路上,路旁的法国梧桐高大挺拔,姿态魁梧,直入云霄。宽阔整洁的柏油马路上已有了零星落叶,叶面绿油油的,叶根却枯黄。我捡了好几片大的,能做扇子使,又能自个儿和自个儿拉皮勾玩儿。
小时候,一到秋天,小弟见个人就缠着人家和他拉皮勾,可他力气小,又不会选叶子,每每裤衩都输没了,仍不收手。三岁看八十,那样的年纪就有了日后赌徒的影子,有些人有些事儿是天定的,谁都改变不了。
戒烟医院是法国人建的,透着股子罗曼蒂克,长得挺好看,像个穿蕾丝的男人,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外表精心打扮,华丽繁复:有廊柱,有雕花,还有细致的石头地面,皮鞋踩上去踢踢踏踏,偶尔踩着片落叶,踢踏声中就混杂了贝斯似的音响。
我没有预约,也担心小弟出去遛弯儿,还要等他。问了护士,护士说:“前天他刚被家里人接走啦!”
我一怔,复又想到弟妹、侄子都在天津,他们住在太太的亲戚家,论辈分,是太太的叔公,也是我们皇帝的表叔。早年日本人刚打进京城,皇帝在天津的日本使馆里住过些日子,叔公就率领一家老小,捧着颗忠心追随而至。由于使馆分给皇帝活动的地方太小,大臣都得在使馆外头候着,一侯就是大半个时辰。深冬腊月,寒风萧瑟,叔公受了寒,病了好些日子,期间,皇帝又回了京城,未过问过叔公一句病况,叔公心灰意冷,自此称病,蛰居天津,不问朝政,再不动地儿了。
及至九一八之后,皇帝来到了满洲国,成为了满洲国的皇帝,叔公与他,便是连君臣的名分也尽了。
叔公的住所在日租界,是个顶大顶好的二进四合院。我到时,已是日薄西山之景,恰有下人从后门出来买菜,见了我,诧异道:“这不是……这不是咱们堂少爷家的姑爷吗,诶哟,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还专挑后门走!”
这下人在叔公家做了有些年头,说话竹筒倒豆子似的,其次咔嚓,这会儿菜也不买了,拽着我就往屋里走:“老爷见天儿的在幽流堂呆着,正好见他之前你想想你要吃点儿啥,我一块儿买全乎咯!”
幽流堂正是书房,说到这个,也是有趣:叔公在京城的书房,匾额上写的是“深柳堂”,取自“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自打到了天津,似乎呕着股火气,京城那套统统不要了,就连一个书房的名字,也换成了“寂历弹琴地;幽流读书堂”。
我说道:“我知道地方,自己走就成。你去买菜吧,不用带我的份儿,我就是来看看叔公,这就要回的。”
她却一跺脚,辫子一甩:“老爷定是要留您的,这饭横竖也得加,我就看着多买些得了!”
说完一溜烟儿走没了,留我在原地哭笑不得,打起精神来,去了幽流堂。
幽流堂在二进院的西厢,树影憧憧,风一过,沙沙作响。院里只有个扫地的大爷,见了人也不吱声。我脚步一顿,便直接了当地敲响了幽流堂的门。
叔公果然在,里头也没有个伺候的,还要他亲自来开门。我这才后知后觉,如今早不是前朝,前朝那些个人丁兴旺的风光,就像天边儿的夕阳,死撑着最后一刻,却终是要下山的。
叔公不剪辫子,这似乎是他唯一的坚持。因为隐居,不出门走动,身上穿的也是多年前的旧衣,长袍马褂的一披,就是一天,一天又一天的,就成了好多年。
他的头发全白了,蓄了胡须,身形却如同下午瞧见的法国梧桐般挺拔。我娶太太那年,他来做高堂,那时候他的头发只是零星斑白,也没有胡子,很显年轻。
打个照面,他眯缝起眼睛仔细辨别了一番,慢腾腾开口道:“……是依家老二啊,还是那副模样,没变。”
我行了个礼,笑道:“叔公,我也是顺道儿来看看您,就没提前知会,太太可念着您呢。依航这两年叨扰您了,一直住在这儿,有什么需要,您尽管使唤他,也让他有些事做。”
叔公喟然叹道:“……我这里下人走得差不多了,你就是来知会,也找不着人。我都是一脚迈进棺材的人了,也不在意这些,你来看我,说明你还是个念着情分的。”
边说着,边相携进了书房。桌案上摆着台灯,灯下摊放着一本书卷,茶水是冷的,没有人换,只好由我亲自动手。和叔公说了说太太的情况,又把话题转到了小弟身上。
岂料叔公道:“依三去年不就被你接走了吗?”
我愣道:“什么?”
“你是奉天警署的吧?去年也是这时候,你们警署来人把他和他媳妇儿子都接走了,说是你派他们来的。”
心下一慌,犹自镇定道:“我没有派谁来过,小弟来这儿戒烟,都是秘密的,哪会大张旗鼓让人来接?”
叔公神色凝重:“是我考虑不周了。现在外面的局势,我并不很清楚,对你们东北,更是知之甚少。不过来接的人都是中国人,大概有十来个。”
“小弟的烟戒得怎么样了?”
“情况不错,都从医院回来搁家住了。”
手里捂着热茶,心却凉了下去。
事情渐渐脱离了我的掌控,一切正在向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傍晚,叔公留饭,偌大的宅院只他一人,形单影只,惹得人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便未拒绝。他如今虽落魄,风骨却仍在,饭食不见得样子多,却个个精致。下人是真的少了,不说布菜的,就连奉茶的也不见了。
茶是好茶,秋老虎的时令,正是喝水仙茶的好季节。我家里并不讲究这些,就是茶叶末子也能入口,太太常年喝着茉莉香片,小孩儿喜欢喝橘子汽水,茶就是茶,分不出个三四五六来。
叔公道:“刚也没见你吃多少,想来是天气热,没胃口,就喝些茶解解暑吧,这还是我四年前得的台湾的水仙茶,可宝贝着。”
一喝上茶就没完没了,晚上便在叔公府上留宿。一天下来,疲乏不堪,解了衣服,低头看了看小腹,那里的肉松懈了些,却依旧平坦,看不出里面有个小崽子的模样。正要脱裤子,忽然听得“噗通”一声,似乎是什么从天上掉了下来。
我住西厢,后面连着个小小院落,没了园丁,就任由它自个儿长,颇有些自然写意之趣。值得一提的是,这没说没管的小院子,似乎沾染了隔壁法租界的习性,在院子墙壁长出了一溜儿鲜红的玫瑰,十分的罗曼蒂克。
声音正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我提上裤子,披上上衣,来到玫瑰丛中,一眼就叨见了那位倒霉的——
“曹维?”
他跟个大刺猬似的,趴在锦簇花团里,被扎得呲牙咧嘴,听我叫他,恬不知耻一笑:“依大哥,咱出去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拉皮勾:就是用两根树叶的根茎,绕在一起拔,根茎断了就输了~各地有各地的叫法,但意思都一样啦~
小曹深夜会佳人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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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曹维宵小行径,却不得好处,得亏这院子不是在二十年前,否则曹维才从外面一爬墙,就要被成群的家丁拖下去围起来揍。
我带他进屋挑刺儿,他不知疼似的,笑道:“今儿下午我看着你进了这宅子,本以为晚上你能出来,我就在对面街的咖啡馆等你。离这儿不远就是家舞厅,我在那儿有朋友,想你出来了,可以带你去玩,谁知你一直不出来,我也不想大张旗鼓惊动府里的人,就想着先进来再说,没想到这一跳,正跳到你面前了!你说我俩这缘分!”
他一兴奋,就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打扰了给他挑刺儿的视线,我也没好气儿,拽着他的手冷声道:“别动!”凑到台灯地下,捏着绣花针。
老子啥时候碰过针线?
曹维胳膊上扎得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玫瑰刺儿硬,折进皮肤里的没几根儿,翻来覆去挑完之后,我摆出兄长的架势,正要教训这个毛毛躁躁的年轻人,他却从裤兜里一掏,送出支玫瑰花来:“这花开得好,你看看,多好看!”
我瞅他一眼,没了脾气,接过来随手插进杯子里:“我是不是该谢谢老天爷,墙角长出的不是白菊?”
“白菊又没到开花的时候,不如玫瑰好看。”
“别嘻嘻哈哈,严肃点儿,”我说,“你大半夜翻人家墙干啥?”
“刚不是说了,找你出去玩。”
“我没空,去不了,我这就送你出府,赶明儿晚上的,请你吃义顺和。”
“用不着你请,你在天津的事儿要是办完的话,就去找我,你可别忘了。”
我气笑了:“后天还要和你一块儿去上海,还能丢下你?少胡思乱想,有空合计合计找点儿药膏,给你那两条胳膊抹抹,别留了疤。”
好说歹说给劝了回去,回了屋子倒头就睡,浑身疲乏,却睡不着。
我心里自有计较:戒烟医院说,小弟是前天被人领走了;叔公却说,一年前小弟就离开了戒烟医院,住回了他家,然后才被奉天警署的人带走了。
奉天警署能调动人员的,无非那么几个。睁开眼睛在脑子过了一遍,起身摸到书桌,摊开两张纸,又从衣兜里翻出钢笔,分别在纸上写上:成田、横沟。
我排除了成田。
成田是警署次长,名字虽好听——像我似的,警察署长,听着威风——却是个鸡肋,能调动的只有警察,连宪兵队的尾巴都够不着,而具有出城执行任务资格的,只有宪兵队。
在成田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只留下了横沟少佐。
他是管辖宪兵队的,手下又有浅井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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