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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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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发现了新大陆,啧啧称奇:“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下巴,也没见你刮过,它咋就不长胡子呢?你其它地方可是长毛的啊。”
  我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了些,并不想和这个毛刚长齐的小崽子讨论“毛”的问题。
  老子一大老爷们儿,当然长胡子,长得还快呢,得一天一刮!直到……肚子里面有了小崽子之后,就长得慢了,有时候一个月都不见得刮一回。
  但这种私密的事情,没有和他交流的立场。
  正斟酌着词句,终于有人出来了,打更老头提着风雨灯,亮得扎眼,后面跟着个小老太太,腿倒腾得挺快,不一会儿来到我们面前。
  小老太太借着光先看了看曹维,然后看了看我,惊喜道:“大少爷!”
  我笑眯眯叫道:“马姨。”
  “外面冷,赶紧进来,赶紧进来!”又对曹维道,“这位是我家大少爷的朋友吧,天晚了,可得在这儿住,我叫人把客房打扫出来。”
  “还这么麻烦您,真不好意思,”曹维道,“我和依大哥住一屋就行了,明早我就走,别费劲收拾了。”
  我俩在火车上挤一个铺位,彼此都习惯了。马姨犹豫地望向我,我一拍脑袋,说道:“甭拿他当且儿,让他跟我睡,还能聊会儿天。你叫人做点热乎的——咳咳!”
  进屋刚关门,带进来一股寒风,猝不及防之下,又是连连咳嗽,有之前的咳嗽做底儿,此番更上了一层楼,咳得发出空响,好似掏空了内脏,舌头一甜,嘴里一湿,又是一口血。
  马姨见着血,连蹦带跳:“大少爷,您这是……您这是……”
  接过毛巾擦了擦嘴和手,哑声道:“没事儿,一会儿往我屋里多放几个炉子,别声张。”
  “炉子放多了喘不上气儿,您先烫烫脚,等屋子熏热乎了,叫人把炉子撤下来几盆,您再上去。”
  “你看着办吧。”我挥挥手,不愿多说。
  马姨又道:“大少爷,知会柳管家一声吗?”
  我倏然回头,厉声道:“不许告诉他!”见客厅里面摆满了下人,熟的生的,都忙着手里的活计,不由扬声道,“你们都给爷听清楚了,爷今儿晚上来这的事儿,谁嘴上没把门的,走漏了风声,爷挨个儿给你们的嘴缝上!”
  我没通知柳叔来接,也没回家,一方面不好让曹维一个人去住宿舍,尤其他明儿还赶早去复县,我这当大哥的在火车上没少折腾他,回到奉天这块地头儿,不得照应着点?
  再一方面,我落了一身的病,需要一个晚上的休整,做好思想准备,拼上最完美的精神头,来面对奉天的人和事。
  吃了粥,烫了脚,屋子也暖和了,方觉身上舒坦了些。和曹维双双躺在床上,他睡意全无,和我天南海北的聊。我累得够呛,回答也敷衍,忽然听他问了句:“依大哥,你把我当朋友吗?”
  我眼睛都没睁,只觉得好笑:“你说呢?”
  他罕见地沉默下去,我有些怪异,便扒开眼皮看过去。
  他突然伸手盖住我的眼睛,说道:“依大哥,你喜欢男人吧?”
  老子一巴掌拍下他的手:“瞎说个什么玩意儿,我可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再过两年都能尽享天伦了!”
  他凑过来,没等我做出反应,已经扒拉开我的衣领,勾出那枚戒指,说道:“那这个怎么解释?”
  老子烦了,又不好发火,只在被窝里透踹他一脚:“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睡觉!”
  “我睡不着,”他恢复仰躺,双手交叉垫在脑袋底下,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屋子里依旧一清二楚,“依大哥,你说这打仗,啥时候才是个头儿?”
  “这事儿你得问神仙,问我没用。”
  “那你说,几十年、几百年之后,满洲国会是个什么样儿?”
  “……”
  他低声叹了口气:“算了,你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且儿:客人
哦,忘了说了,1940。10。17 杨爸爸出生啦~
留言哦留言~^^

☆、第一百三十章

  
  回到奉天的曹维,不知是个什么缘故,成了霜打的茄子,大清早起来无精打采,喝个粥,勺子直喂到了鼻孔里去。
  我敲敲他的碗:“还没睡醒?”
  他像只沾了水的猫,甩甩脑袋,蔫头巴脑:“你昨晚打呼噜打了半宿,吵得我睡不着。”
  “那你叫醒我呀!”
  他把脸埋进碗里:“得了吧,你也是乏。”
  用过早饭,派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送曹维去长途汽车站,待他出门后,我也回了家。
  昨夜似乎又下了雪,路面上结了冰。没有昨儿个幸运,只叫到了一辆敞篷的黄包车,路上滑,人走得慢,我也没个棉袄,冻得哆哆嗦嗦的,脚底板子往上窜冷风,骨头都像是结了层冰茬子。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下人一开门,将行李丢给他,自个儿闷头就往屋里蹽。正是上午,除了孩子在学校,家里人倒是齐全。
  柳叔连声道:“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太太接过大衣,塞过来一个手炉子,对柳叔道:“大冷的天儿,别说你的大少爷不通知你,就是通知了,我也不能让你去,随便让个抬轿子的去就得呗,反正不轮班的时候,他们也没事儿干,成天不是抽烟就是喝酒。”
  “又没在你面前抽烟喝酒,你管那么多呢?”我骂了她一句,太太不以为意,扭身吩咐厨房赶紧烧热水。
  见她走远了,方得了个空子和柳叔单独说说话。我让他下午把那大夫找来看看肚子里的崽子,又让他找个管肺的大夫。这天儿还没到隆冬,喘上一口,肺子就刀割似的,揦得慌,疼得很了,又是咳嗽,吐出一口暗红的淤血,这是个顽疾,不治不行,否则天渐冷,更得难受。
  喝了姜糖水,捂着手炉子缓了不短的功夫。我合计去趟警署,却又怕和刘国卿打上照面,可见刘国卿是迟早的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做什么缩头乌龟?
  可我又想,能拖一天,不就能和刘国卿多黏糊一天吗?
  柳叔动作快,下午就将两个大夫分批带了回来。未免得太太凑趣儿,便没进卧室,而是去了茶室,茶室有张小塌,坐卧皆可,说话也方便。
  孩子到如今将近五个月,生命力很是顽强,心肝脾肺肾也都齐全,只是发育不大好,远远小于同月份的胎儿。柳叔老眼昏花,架个眼镜,仔仔细细逐条记下了大夫的忠告,我听了几条,无非就是多进补,到后来也就没多加留意。
  再说肺子,这个有些棘手,得长期将养,不能吃辣不能受凉,等等好些个规矩,听得老子脑袋大了一圈,昏昏欲睡,到后来真打了个盹儿。
  眯了半个多小时,睁开眼睛,阳光正好,照亮了窗前一大片地板。外头是个难得的大太阳,如果天气不是这么冷,我就出去晒一晒,省得像砖瓦似的长青苔。
  人没事儿做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想到冯虚用命换来的名单,我琢磨着尽快和上头对上夹儿,如此一来,见刘国卿的计划又往后推迟了些,颇为庆幸。
  摸着脖子上的戒指,又摸了摸肚子,起身下楼,不想楼下正热闹得像过年。我一出现在楼梯口,欢声笑语戛然而止,众人齐刷刷抬头,其中一个少年面孔被簇拥在中央,见了我,眼里涌出一泡泪来,颤声道:“老爷……”
  老子最不耐烦人哭,女人也就算了,一大男人站在一群娘们儿中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成什么样子?当即慢条斯理的下楼梯,开口骂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是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了,哭哭哭,哭个屁哭!”
  照他脑袋瓜子扇了一巴掌,下手虽重,可满心满眼的全是笑意,掩都掩不住。
  佟青竹边抹眼泪儿边嘿嘿傻笑,呱唧跪在跟前儿,规规矩矩磕了个头,扬起花猫似的脸,朗声道:“老爷,我回来了,您还要我不?”
  老子指着他鼻尖骂:“你小子出息了,还回来干啥?两年了,连个信儿都没有,心里早没了我这个老爷了,我老依家也装不下你这尊大佛,滚滚滚,赶紧滚!”
  佟青竹扑过来抱住我的腿,连连讨饶:“老爷,就算您不要我,我也是您的狗皮膏药,这辈子您都撕不下来,您就认了吧!”
  太太早在一边“哎哟哎哟”笑差了气儿,指使人扶起佟青竹,埋怨我道:“这孩子一进屋就问你,连帽子都没来得及摘,你们主仆的事儿我不管,但好歹也得让人家喝上口热水呀,你看看你,连骂带打的,有你这样的吗?”
  我瞥一眼佟青竹:“老子打疼你了?”
  “没,您那点儿小劲儿,还没猫一巴掌力道大呢!”
  老子一脚把他踹一边:“怎么说话的!”
  他嘿嘿的爬起来,摘了瓜皮小帽,除了外衣,投了个热毛巾递过来:“老爷,您刚睡醒,擦擦脸。”
  我斜着眼,乜斜他半晌,终于忍不住乐了:“这两年没你在身边,还真是不舒坦。两年了,次次睡醒没个热毛巾递上来,好不容易习惯了,你又回来了。”
  上下打量他一番,这个子窜的跟窜天猴似的,都赶上我高了,浓眉大眼的,是个俊秀的小伙子,纵然脸上泪痕东一道西一道,也是越瞅着越稀罕,可咋办?
  接过毛巾,冲他挥挥手:“去洗个脸去,丢人!”
  佟青竹得寸进尺:“老爷,我一天没吃饭了,饿呀!”
  “鼻子底下两瓣嘴,厨房在哪儿你不知道?吃啥自己说去,还让老子给你做不成?”
  他乐得眼睛弯成了倒扣的小船,清脆得应了一声,扭身跑去了厨房。
  我在后面喊:“你他妈的先去把脸洗了!”
  佟青竹一回来,近日的阴霾终于漏尽了几缕光亮,我高兴极了,想跟他喝上两盅,可碍于身体,只得做罢,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让厨房把剩的半盘烧鸡和一盘酱肘子都端上了桌。
  我打发走太太,客厅里只剩下我和佟青竹。佟青竹也不拘束,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看得我胆战心惊,心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要顿顿这么吃,我可真养不起他了。
  半只烧鸡剩了个架子,肘子也造进去半盘。我问道:“这么着,这一桌子就打是从哈尔滨到奉天,你吃到哪个站了?”
  他囫囵半口饭,实话实说:“刚出哈尔滨吧。”
  “……”
  我又叫厨师炒了几盘荤菜,全堆到他跟前儿,时不时提醒他喝口水,活似我是他的跟班儿!
作者有话要说:  事儿多,所以字儿少,塞塞牙缝哈~下张一定让1和6见上面!
留言哈留言~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桌子菜被佟青竹吃了个七七八八,夹菜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我没叫人来撤下碗筷,反是抄起筷子,就着残羹剩饭挑了几口菜吃。
  佟青竹忙拦着:“老爷,您别介——”
  “怎么,你还没吃完?没吃完也没有了,你小子是猪啊?”
  “不是,您哪能吃我吃剩的呀!”
  我拿筷子尖点点茶壶,里面是太太泡了一下午的茉莉香片。佟青竹伺候人的技术荒忽了两年,眼力见儿倒还在,倒了残茶,换上热水端上来。
  “老子都没嫌乎你,你叽歪个什么劲儿?”
  边说着,边摆出畅谈的架势,叨一口花生米,问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怎么突然回来了?你姐姐呢,没跟你回来?”
  他倒水的手一抖,热水溅到桌子上,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遂笑道:“你紧张啥?”
  “没有,刚才不小心,别烫着您,”佟青竹道,“我姐去年嫁人了,我舅妈给说的媒,是当地一个商铺老板的儿子,说是挺争气,读过书,又能挣钱,与我姐八字正合……”
  “你姐为了你,耽误了不少年,是该嫁人了。”
  “嗯……”
  说起姐姐,他有些心不在焉,我怀疑是他姐和他姐夫相处的不融洽,他又是个多余的,便起了回来的心思。
  甭管他的心思是啥,无所谓,反正他回来,我就多了个帮手,这小子我看着他长大的,不说推心置腹,也算得上半个亲信。
  佟青竹做事灵巧,甫一回来,便包办了我的一切杂物,用起来十分顺手。柳叔缜密,看出了我的意图,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要带他去小河沿。
  我正有此意,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做许多我不好单独出面的事情。
  头一件是依宁。
  依宁比起她的亲弟弟,似乎更喜欢连坐都坐不稳当的小妹妹,下了学,书包往下人脚边一甩,就哒哒哒跑去了小妹的房间。
  小妹还在哺乳期,时隔几个月重新踏入她的屋,一股腥蚝的奶味扑鼻而来,我是闻不大惯,见小妹胖了些,精神还好,孩子也养得珠圆玉润,便放下心来,打定主意少进她那儿。
  依宁闻得惯,她和多多形影不离,绕着妹妹玩。一向不睬我的多多,今日居然蹭了蹭我的裤脚,这是个意外,而意外之喜是,依宁主动跑了过来,虽然只是要带走多多,虽然仍是没叫我“爸爸”,但至少没了从前的怒目而视。
  或许,她已经学会了漠视。
  我动了动嘴唇,叫她的名字,不知她听没听见,总之她头也没回。
  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而佟青竹的回归,成为了我和闺女之间的传话筒。
  …………………………………。。
  我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陆续将名单上的名字复述给了上头。东北又披上了白色的大氅,我们这群东北大地上的蝼蚁,依旧在为着相同的未来庸碌。
  农历九月三十日,太太给我煮了一碗面,里面卧个鸡蛋,算是过完了三十四岁生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家庭、工作,我都立得住,然而我还没到四十,仍有着许多疑惑。
  我带着依诚依宁和佟青竹去了东陵。依宁想念彭答瑞院子里的一群小动物,却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让佟青竹去问她,小丫头回道:“我哥去,我就去。”
  外面天寒地冻,依诚一丝犹豫也没有,严词拒绝。
  我放软了口气,对他说:“走吧走吧,看书都看傻了,出去玩一天,放松放松,要学会劳逸结合。”
  依诚似笑非笑,瞅了眼妹妹,说道:“好吧。”
  等到依宁上去换衣服,依诚趴我耳边说:“爸,看你生日的份儿上,就当是送你生日礼物了,不客气。”
  老子冲自个儿大儿子挥了挥拳头,到底没揍下去。
  有依诚带着依宁,自是放心得很。到了彭答瑞住处,他俩在院子里玩雪玩动物,玩的不亦乐乎。佟青竹是个大小伙子了,少了玩乐的心思,与我寸步不离,我也打定了主意不瞒他,便叫彭答瑞给我号号脉。
  号了有一阵子,彭答瑞收回手,郑重其事对我道:“十有六七是个男孩儿。你养得不尽心,可这孩子天生天养,胎息还算稳健有力,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你——”
  我打断他的话:“男孩儿?我却希望是个女孩儿。”
  “如果是男孩儿,就是我们的少主子。”
  “女孩儿就不是了?”
  他沉默下去,算是默认。
  佟青竹听得云山雾罩,却知情识趣儿,没有当场发问。等下了山,他才背着依诚依宁,小声问道:“老爷,您和太太……”他迟疑一下,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们是要添小主子了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想拍头来着,但高度不大合适,只好退而求其次——高深莫测道:“回去单独和你说。”
  彭答瑞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偏方,试过几次后便对他深信不疑,这次他又给了些养胎的药粉。我自小不安分,阿玛去了才收敛许多,这要放在二十年以前,一准儿要留下拜师学医,不读那些个恶了吧心的圣贤书了。
  得亏我的孩子们没继承到他们老子偏爱旁门左道的性子,顶多就是在树上掏个鸟蛋,草里揪个天儿天儿,真要闹着上山拜师,看老子不撸袖子开揍!
  不是我不讲理,若生在普通人家,我烧香拜佛也让他们出去学一门手艺,以后好养活自己,但他们姓依,从前清延续至今的荣耀意味着他们会面对比同龄人更多的迫不得已。大清的皇上还在,大清却没了,到我这代,旗人已然没落,日本人的侵入让我们这些旗人子弟更是夹缝里求生存,一面维持着门面,一面又要与日本人找平衡,从前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旗人,似我这般出来做工的并不多,但出来做工的,大都是和日本人打交道。
  有些人认命,我累的时候也想认命,一直以来,支撑我走下去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民族大义——我生在清末,我阿玛忠于大清朝,在我们眼里,无论成立多少个政党,都与义和团、太平天国是一丘之貉,成不了大器。
  可又是什么,让阿玛改变了想法,他让我有了“国”的概念,他说只要江山还在中国人的手里,谁来做主并不重要,眼下亟待解决的是棘手的外国人。
  回家的路上我陷入沉思,阿玛……究竟经历了什么,会不会……和我的另一位“父亲”有关?
  突然肚子动了下,呆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是小崽子在动。这是第一次感觉到他动,突如其来直观生命在自己体内形成的感觉……说不上来。
  眼前出现一双手,手晃了两晃,顺势看过去,是佟青竹。
  佟青竹皱着眉头,轻声唤道:“老爷,您不舒服?”
  “没,”我冲他咧了下嘴,“你会揉面不?”
  “会啊。”
  “回去给我打下手。”
  “您要做饭?别别别,您要是不想吃厨子做的,想吃啥我给您做。”
  忍不住还是揉了揉他的脑瓜顶子:“你也老长时间没见着刘先生了,晚上带你去看他。”
  他不大明白“做饭”和“刘先生”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他很快就懂了。
  我蒸了十五个苏子叶饽饽,三个孩子、佟青竹、太太各一个,剩下的装进了食盒里,由佟青竹拎着,送去了刘国卿府上。
  想和佟青竹一起去来着,却怎么也无法迈出那一步,终是目送佟青竹出门,心下忐忑。
  我像一个天亮即被行刑的暴徒,却无法阻止天亮。
  第二天,我收拾得油光水滑,人模狗样,套上板正的军装,裹上了厚重的军用斗篷,带上了崭新的白手套,洗干净头面,涂了发油,揽镜自照,发肿的腰部被遮了个严实,正是一个玉树临风、英明神武的军官形象。
  然而还没等大部分警署的人见着老子光彩照人的一面,便被迎面碰上的刘国卿,悄无声息地握住了手,又悄无声息地带进了洗手间。
  没等我发话,一个带着寒气的吻落在了嘴唇上。干燥的双唇摩擦产生热量,抵抗住了窗外的天寒地冻,从身体内部迸发出热度来。
  老子他妈的想死他了。
  分开之后,他气喘吁吁地问:“昨晚怎么没过来?”
  我说道:“不方便,正巧青竹回来了,他熟门熟路的,就让他给你送的饽饽。”说着笑道,“一共十个,那小子没偷吃吧?”
  “我要同你说正事,”他低声道,“横沟秘密派浅井去了上海,据消息说,是安排在了土肥原手底下。”
  “土肥原贤二?”挑高了眉毛,惊讶道,“难道横沟是土肥原的人?”
  横沟军衔不过是少佐,不可能与土肥原平起平坐,只有横沟伏低做小,两人才能共处。
  “无论是在76号还是在特高课,横沟都等同于一只手伸到了上海——”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离开上海的当晚,我见到过浅井,他把孟老板也带到了上海。”
  刘国卿用他漂亮的眼睛看着我,正在默默的倾听着,他还没有听到他想要听的部分。
  但他还是打断了一句:“孟老板可好?”
  “……还不错。”
  “罗大公子愈见消沉,他到我这儿来,打听过你几句。”
  “哦,”我干巴巴的笑了笑,“我也无能为力。”
  刘国卿继续道:“依舸,和你在天津遇见的当晚,冯虚就跟我说了,你们两个居然认识。我没想到那丫头胆子那么大,敢跑去上海做那样的事业,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能让她冒然收手,就同她说了,有事可以去找你。”
  我低下头,去掏戒指盒,同时苦笑一声:“你太太真是个人物,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她却更映衬了后一句,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刘国卿缓缓挺直了背脊,不知为什么,让我联想起了狼。
  “……这话什么意思?”
  “她让我带给你一样东西。”
  打开戒指盒,里面却是枚男戒,我连忙收回去,说了声“拿错了”,从另一侧又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盒,打开递了过去。
  他接过来,良久、良久,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说到做到!两人见面啦!((一见面就谈公事什么的,累不爱_(:з」∠)_
粗长的一张,记得留下爪印哦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二章

  呼吸渐渐急促,逼仄的洗手间不见天日,他没有改变动作,却散发着极大的压迫感,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心如鼓擂,勉强打起精神,急于辩解:“当时情况比较复杂,她走投无路,与其落在鬼子手里,不如……”牙一咬,心一横,说道,“你也不希望她生不如死吧?”
  他定定地瞅着戒指出神,声音没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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