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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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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咧开嘴,哼笑道:“又不用你看。别磨叽了,赶紧把东西给我,然后你该干嘛干嘛去。”
  成田道:“你来得不巧,你要的东西,我刚刚烧了。”
  我当然不信,却又较不准资料握他手里是个什么寓意,便拉下脸,说道:“我一直看不透你,你不像浅井,也不像横沟。他俩心思好猜,无非效忠你们的天皇老子。但你不是。有那么多次,我以为你要揭发我了,你却都放我一马。如今又将资料烧了,那资料的重要性不必我多说,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成田道:“说了你会信吗?”
  “不信。但不信归不信,你总得讲出来,供我参考参考。”
  他先低头看向脚边的木质栈道,背过手,复抬起头,目光像一枚轻柔的羽毛,悠悠落到枯萎的樱花树上,日本标志性的小胡子根根萎靡不振:“我出身军官世家,父兄皆为天皇陛下死而后已,”他转过眼,继续道,“可他们是我的父亲和兄长。国葬一时风光,可是我所见的,只有夜夜拭泪的母亲,和嗷嗷待哺的幼弟。父兄卓著的功勋,也会被后人超越,没人会记得他们的付出,所以我讨厌战争。”成田坚定道,“常言道,将门虎子,我无法选择我的道路。我知道我大日本帝国入侵邻国,杀害妇孺老幼是错误的,我宁愿它败了,也好过良心上的不安!”
  我说道:“要你这么说,我中华上下数千年的历史,各个王朝,都要自我谴责,良心不安了!不过你有这等觉悟,实属难得,依某佩服。”
  成田摇头道:“我不希望有杀戮,不希望有人和我父兄一样愚忠。可直接或间接死在我手上的人也不少,这是时代的悲哀,我愿下一世出生在和平的年月,渔樵耕读,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祝你心想事成,”我笑道,“那些资料你都给烧了?没有拓本?”
  成田定定然看着我,一字一句,语重心长道:“你大可放心。”
  “……好,我便信你一次,”我朝他一拱手,“依某告辞。”
  “依君,时间尚早,若无要事,还请稍等片刻。”成田慢吞吞道,“你今天来,我是没有想到。这大概是你我最后的缘分。我们为满洲国共事十余载,一朝分别,我有一物相赠,还望笑纳。”
  我十分愿意接受礼物,尤其是来自降军的,有一种缴获战利品的满足感。成田见我并不推拒,反而坦然受之,便进了灵堂。我懒得脱鞋,只在门外偷窥:灵台上供奉着两张黑白照片,上面人脸模糊不清,轮廓却与成田诸多相似,想来是他所提的“父兄”。他敲了下小盅,“当”的一声,清脆悦耳;再双手合十,不知在心底念些什么;少顷,捧着一把长刀大步而出,来到庭院正中间,“唰”地长刀出鞘,成田虎虎生威地比了两手刀法,然后收刀入鞘,郑重地递给我,说道:“此刀为介错刀,今日相赠,望君牢记你我之情义!”
  受他的语气感染,我也没了吊儿郎当的流氓气,双手接过后,说道:“多谢!”
  跑了一趟,资料没见,手上莫名其妙多了把刀,待反应过来时,不禁哑然失笑,只能归咎于天命。回到春日町后,此刀被安置在高处,得了一个辟邪镇宅的功用。
  翌日,报纸上刊登了一则消息:南城一处日本宅院夜里突起大火,火势凶猛,不过两小时,庭院夷为平地。据悉,该宅院房主为伪满洲国奉天警察署次长成田正二,已确认在火灾中丧生。
  又三日,又有一条类似的消息:伪满洲国奉天宪兵队队长、日本中佐浅井秀一,昨日夜间于府邸自杀身亡。
  当日的头版则是:日本宣布,中国东北遗留日军及家属已全部撤离完毕。                        
作者有话要说:  好哒,抗日遗留的尾巴全部清零~接下来,嘿嘿嘿~
留言!(敲碗)

☆、第二百零九章

  成田和浅井没有料理后事,只是被政府派几个在监狱服役的日军罪犯,在西郊外的乱坟岗挖个坑随便埋了便罢。
  这些是我从王美仁处得知的,我本还等着去给二位旧识吊唁,后来方知自己蠢笨——丧尽天良的侵略者、杀人如麻的恶魔,只配老百姓“掷烂果盈车”。悄无声息地土归土,已是赋予他们最大的风光。
  刘国卿很担心孟老板,自末场演出被打断后,孟老板就深居简出,隐姓埋名。这日,我们同邹绳祖一道去拜访罗大公子时,罗家正在主持装箱工作,十分的大工程,似乎要给这片土地上只留下一个公馆的框架,接着把背井离乡落实到底,不打算回了。
  罗大公子却迫不及待地往大门外走。我们老远就瞧见老态龙钟的罗老爷罗曙华先生拄着拐杖,身躯佝偻,颤颤巍巍地指着罗大公子的脊梁骨,怒其不争破口大骂,骂着骂着,见到我们,竟是老泪纵横,身板往后一仰,厥了过去。
  我们慌慌张张地围上去,罗大公子也懵圈了,又是叫大夫又是掐人中,依然不好。等到大夫来了,在胸膛猛按几下,又给吸了氧,罗老爷子才悠悠转醒,却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地盯着罗大公子,眼泪又流将出来。
  罗大公子低声道:“爸,您先到楼上休息。”
  罗老爷子呜咽两声,眼睛一闭,转过头不愿再看儿子第二眼。
  下人和护士轰轰烈烈地抬走罗老爷,此地空余我们几个中年男人。我无甚多顾虑,便说道:“跟老爷子吵吵啥呢?”
  罗大公子拱手道:“让三位见笑了。罗某正有事出门,不便相陪,改日我做东赔罪,今日劳烦各位白跑一趟了。”
  我笑道:“得了吧,跟咱们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瞧你这猴儿急的样儿,是要去找孟老板吧!”
  罗大公子强笑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邹绳祖道:“那正好,咱们也计划着要去一趟。择日不如撞日,罗大公子,咱哥四个一起去,您看您方便不?”
  罗大公子应了声,又道:“我爸这样我不放心,我外甥学仕过会儿就回来,我们等他回来再走。”
  说着将我们引到客厅看茶。客厅环堵萧然,已是整饬一空。我抿了口茶,便放到一边,问道:“罗大公子,你这是要离开奉——沈阳,去哪里呀?”
  罗大公子唉声叹气,说道:“不怕哥几个笑话,前几日,我们在市里的一处公馆和两爿店面让几个苏联兵和几个学生给抢了,抢也就算了,拿不走的,就地就砸!你说说这,”他摊开手,手中是一无所有的空气,“说是满洲国的时候,我罗家光给日本人看病,不管中国人的死活,笑话!啊?上海成孤岛的时候,是咱家维持着原价不动!其他的药房,哪个不涨到天上去?为此,我得罪了多少同行?我是个商人,谁有钱我就和谁做生意,总不能光做赔本买卖吧!我有啥错啊我,本本分分的做买卖,反倒成罪过了!”
  邹绳祖叹了口气,他深受其害,自然感同身受。刘国卿皱眉不语,片刻后,问道:“苏联兵领着学生砸店?”
  “哪里是兵啊,那就是一群土匪!”罗大公子愤慨地直喷唾沫星子,“得亏我们不咋在市里呆着,不然得吓死——下人说,那些个老毛子踹门就进啊,问清了房主姓名,就说是汉奸,又抢又砸,我那些个宝贝——诶呀!”
  我也皱起了眉。如果这样,我还真得回大北关看看——我他妈还戴着汉奸的帽子呢。
  刘国卿似与我想到了一处。我俩交换个眼神,这时郑学仕扛着大包小裹回来了,才知道他平日住在学校,今天把全部家当都给搬了回来。
  互见了礼,罗大公子再也坐不住,遣下人叫了四辆黄包车向孟老板家赶。而我因为老毛子的作为,一路魂不守舍。到了孟老板家,只听得罗大公子强劝孟老板随他走。我嘴欠,问了一句:“罗大公子,你决定去哪儿了?”
  “去香港,”罗琦兆道,“那边有我们的分店,我也去过多次,对那边熟悉,”他已经消磨了全部耐心,转头冷硬而愤懑地对孟老板道,“你他妈就是忘不了那个日本鬼子是不是!”
  我与刘、邹二人对那一场跨国而又敌对的罗曼蒂克消亡史闭口不言,此刻当事人捅破了窗户纸,我们顿觉尴尬。刘国卿道:“罗大公子,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好好说……我他妈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我他妈还咋说!”罗大公子站在堂屋中央,惨笑道,“你那张通关证,是我豁出老脸,跟政府的人求来的!我爸都被活活气厥了!那不是多少好话,多少钱的事儿!我是我罗家的门面,我他妈不要脸了,就为了你!你倒是轻飘飘一句不走了——那个日本鬼子死了,报纸上报的,你还有什么盼头?还是你就那么喜欢他?哈哈哈哈,你喜欢他,他都不把你当人看,你还喜欢他!”
  孟老板轻声细语道:“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去和你父亲讲和吧,这辈子我负了你,下辈子我做牛做马——”
  “菊生……”罗大公子单膝跪在孟老板身前,落下泪来,“那日本人死了,你跟我走吧……奉天不太平啊……”
  “我知道他死了,”孟老板别过脸,透过玻璃窗,望向远处,“我知道。”
  我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悄悄起身溜走了。刘国卿随我出来,邹绳祖左右看看,也留下他们,不去做电灯泡。出了胡同,我深深咽口气,摇头道:“罗大公子得恨死咱们。”
  “咱这是给他留脸,”邹绳祖道,“时间还早,咱还去哪儿逛逛?”
  我正心烦意乱,又赶上他没眼力见儿,便说道:“你想挨砸?还逛逛,赶紧回家去吧!”
  邹绳祖不与我计较,叫了车便回小河沿。我想回大北关看看,苦于没个正经由头,身边还跟着个刘国卿,端是束手束脚,便只好先回春日町,打算找个伶俐的伙计把柳叔找来,好好地问上一问家中情形。谁知那伙计一听地址,竟连连摆手,给多少钱也不跑,问他,只道是:“那不是个大汉奸住的地儿吗,这位爷,您认识那大汉奸?传言都说他撇下一家老小跑关内了,劝您一句,您可千万别跟他扯上关系,要挨打!”
  心情一言难尽。每天更是提心吊胆,却又自我安慰:既然知道当事人不在,一家子住的又都是老幼妇孺,那些老毛子好歹是军人,总能放过一马吧?
  担惊受怕的日子似乎无边无际,直到十月十号,两党终于谈出了结果:共产党承认国民政府的合法领导地位,彻底实行三民主义,长期合作,坚决避免内战!
  放下报纸,我松口气,向身侧看去,刘国卿眼睛头一次那么亮,就像黑暗里的电灯。我们筋疲力尽地靠在一起,安心地笑了。
  然而第二天,柳叔鞋都没穿,破衣烂衫跟逃亡的难民般凄风苦雨地拍开春日町的大门,噗通跪我跟前儿,涕泪纵横,含糊地哀嚎道:“大少爷,家呀——家没啦——”
作者有话要说:  【点根蜡烛】

☆、第二百一十章

  大北关终于没能逃过一劫,罪应当诛的我却没受到任何虐待。我的太太和孩子们挡在了前面,他们伤痕累累地维护着遭到侵犯的家,可是他们那么弱小,哭哑的嗓子和单纯的眼眸,都在控诉我的懦弱。
  我拖着恍若凌迟的内脏,跪倒在太太身边的破碎瓷器中,将她的素面按在我的怀里。她还有气息,但她的后脑流着不尽的血,手里紧握的,是我送她的宝蓝色耳坠子。
  小妹在一旁抱着依宸哭,柳叔上前来扯我,哭道:“大少爷,碴子都扎您腿里了,快起来吧,已经联系医院了,他们派车来接,您先把太太松开,先松开……”
  说着掰我的手,可是它们如同沾染了尸僵,定格成钢铁模型,人力无法掰开。我的眼前一片朦胧,不停的用脸颊磨蹭太太掺杂白丝的头发,咕哝道:“你醒醒,你别吓我,你醒醒……”
  刘国卿从门外探进头,大声道:“医院的车来了!赶紧的——依舸!”
  我没法动。
  丧尽五感的麻木深入每一根神经,好像出现了两个我,一个高高在上漂浮在高空俯视,一个失魂落魄颓唐在地板僵直。我是自己的提线木偶,如今线却断了。
  柳叔跪着哭,小妹宸宸缩在翻倒的沙发边哭,刘国卿举起手刀,要照我后脖颈来一下子。我两眼发直,等候外力的帮助,却没等到刘国卿,反倒是左脸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我迟钝地抬头,眼前是面目长开的依宁,神态却还是小时候的。忽然间木偶有了生命,我跪起来,分过一只手臂去揽女儿,却被她推开。她后退了几步,与我拉开一定距离,大声道:“你放开我妈!”
  “好、好……”我轻手轻脚地将太太转移给柳叔,医生护士抬着担架冲了进来。然后我一步步向依宁爬过去,只能够到她的腰,她长得很高。
  “宁宁,别怕……”我让她的下巴钻进我的肩窝,“别怕啊,爸爸在……”
  她连踢带踹地蹬开我的怀抱,冷静得可怕:“我没空陪你疯,我要去看我妈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拽上依礼扭头就跑,随柳叔跳上救护车。我后知后觉地爬起来要追上去,刘国卿一把按住我,说道:“你妹妹还在呢,你不能慌呀!”
  我反手抓住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力道十分紧,给他的胳膊勒出五道红痕。我焦虑地重复道:“不能慌,不能慌……国卿,你别走,你留下来……”
  他似乎叹了口气,下一刻,手起刀落。我后颈一麻,立时陷入沉睡。睡也没睡踏实,来回梦见流血的梦,没几分钟就醒了。地点则变换到我和太太的卧房。女人长久的独守空闺,这个房间里没有半点阳气,躲进被子里,也能感受到刺骨的阴冷。
  这时房门开了一道缝,我半坐半靠在床头,眺望来人。
  依宸一手还把着门边,混杂了东西方特色的小脸蛋微微上扬,怯生生道:“妈妈让我来看看你。”
  看来先前的疯癫在她心里刻下了一道害怕的阴影。我露出亲切柔和的笑脸,说道:“你去和你妈妈说,大舅醒了。”
  她乖巧地点点头,蹬蹬蹬下楼去,没一会儿,小妹端了碗姜汤上来,依宸跟在她的腿后,不声不响。
  小妹眼睛红肿,撮着帕子道:“没合计你这么快醒,汤还有点儿烫,得晾晾。”
  我本来就没食欲,因此正合心意。等她把姜汤放床头柜上,我招手让她坐在床边,揩揩她的额角,说道:“吓坏了吧。”
  话题一开,她的大泪珠子又噼里啪啦掉满襟,回道:“哥,我可想你了,你都不回来看我。”
  我垂下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小妹道:“我不是让你道歉,我真就是想你了。”
  “哥知道。”我说,眼珠子挪到依宸身上,“一晃多少年了,宸宸都长利索了。”
  小妹闻言侧过身,把女儿抱到床上,说道:“来,给大舅好好看看,咱们宸宸长得多俊呀。”
  小丫头害羞,脸塞在妈妈怀里不抬起来,万没有依宁大气。我摸了摸脸,依宁那巴掌可真对得起这些年吃的饱饭,现在脸还有点儿肿。
  小妹让依宸抬头不成,有些急了,又不舍得打,便对我道:“诶,小丫头片子没出息,都被惯坏了。”
  我笑道:“女儿家,就该惯着,你小时候,我不也惯着你。”
  小妹终于破涕而笑:“那我打小也不认生。”
  失去了关注,依宸有了勇气撬起半张脸,偷眼瞅我。我心中暗笑,看她眉骨高耸,几乎越过我去,心念蓦地一动,问道:“小诺,你跟你公公婆婆还有联系吗?”
  小妹道:“上个月他们才来了信,是宸宸生日寄出来的,我给他们回了两张宸宸照片。”
  我点头道:“眼下奉天……我是说沈阳,太乱。你是美国人的媳妇儿,还占了优势,现在挺多人巴望着往美国跑呢,要不……要不你合计合计,到了那头儿,宸宸她奶奶爷爷还能帮衬帮衬。”
  “哥,那你呢?”小妹道,“这次都是苏联人闹的,等他们走了,就没事儿了。”
  小妹被护得太严实,当妈了还天真烂漫。曾经我巴不得她烂漫到八十岁,如今却后悔了。
  我语重心长道:“哥没法面面俱到,有时候你们遇到难处,我又不在跟前儿,总会鞭长莫及。你嫂子……”我闭上眼,睫毛根颜色洇重。
  小妹忽然道:“哥,我跟你说件事儿,嫂子天天夜里偷着抹眼泪儿,我看见过好几次了。”
  “……说这些干啥,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管。”
  “眼瞅着半老徐娘了,还小孩儿?”小妹嘟嘴道,“你和嫂子那么恩爱,干啥一不见就是好几年?嫂子不敢问,我敢问——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我自嘲地在心里掰手指头数:忙着躲日本,娶刘国卿,找宝藏,还生了娃。
  “——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啧,”我恼怒道,“哪家妹妹像你似的,还问起哥哥的闺房事儿了!”又道,“宸宸还在呢!”
  “她懂啥——”
  话没说完,房门敲了两下。刘国卿适时端了碗小米粥进来,说道:“你们说啥呢,还吵吵上了,”说完也不求甚解,紧接着把小米粥放下,转而拿起了姜汤,“趁温乎,赶紧喝了。”
  我屏住气一饮而尽,收了碗,问道:“医院那边儿传来啥消息没?”
  刘国卿顿了顿,说道:“没呢。嫂子磕了脑袋,不能怠慢,得检查仔细了,慢点儿应该。”
  我掀被下床道:“我得去看一眼,宁宁他们也在医院,刘国卿,你跟我去一趟,把孩子领回来。”
  刘国卿道:“那儿有柳叔呢。你之前魇住了,柳叔特地嘱咐,让你搁家好好呆着。”
  “于情于理也得——”我弯腰穿鞋,血液逆流上头,泛起迷糊,差点大头朝下撞地板上。
  “哥!”
  小妹惊叫一声。刘国卿冲上来,忘了手里还有一碗小米粥,洒得床上一半地上一半。小妹赶紧把宸宸抱走,拿来毛巾收拾,顺手给我脸和手也擦了一遍。
  刘国卿蹲下,把我刚穿了一半的鞋脱了,塞回被窝里,说道:“你别动弹了,我去替你看看情况,再把孩子带回来。”又道,“当务之急,是得想想办法,怎么约束苏军的行为。”
  苏联在东北胆大包天,一方面迎合了民众仇日的自满心态,尤其是热血青年,极容易煽动;另一方面,国民政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思全部在组建新的军队编制上——汉奸人人喊打。摆出放任自流的态度,恰好可以缓解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固有矛盾,从而巩固政权,何乐不为?
  我对刘国卿道:“你说得对。你去医院吧,别的事儿我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其实。。。。。。依宁才是全剧的大总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刘国卿一夜未归,直到天色大亮,几近晌午,才将依宁和依礼领回来。
  家里穷途末路,米面散落满厨房,只余富个底儿,还因着我,让刘国卿洒了最后一点小米粥;更不说女人的珠宝首饰,或抢或砸,没了完整;就连仓库里丝绸缎帛也被焚之一俱,只怕来不及备置新的,今年的冬天得委屈孩子们穿旧衣裳了。
  我休息好,便去书房打电话,联系王美仁。曾经我以为“汉奸”虽然是块儿大石,但砸下来,也就死我一人,谁知它竟还会株连九族,我可不依。到头来,退出政治舞台,避免与刘国卿对垒,全是我一厢美好的情愿罢了。
  王美仁得到甜进心坎的答复,对我的其他要求也应得很爽利。我的几处房产,大北关已经不能住人,小河沿住着邹绳祖,东陵老宅住着冈山母子,所以只能等恢复党籍后,由政府出面解决家属住房问题。太太又要长久地住院,只余小妹和柳叔照顾孩子,家里还是没个主心骨。
  我将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捏鼻梁,对往后的日子没有十足的信心。等到刘国卿敲开书房的门,我已不知不觉顶着鼻梁睡了过去。
  刘国卿说明了太太情况,脑袋不比别处,如同精密的发动机,里面遍布复杂的线路。太太磕的地方不上不下,正是个有呼吸却醒不来的地儿,之后醒不醒的过来,得百分之百的依赖运气,属于持久战。目前已请了一个医科大学毕业的女学生来护理,再加柳叔留院,所以暂时无大碍。
  我叹气道:“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看看,这家一点儿一点儿的,就散了。”
  刘国卿道:“先顾眼巴前儿吧,家里没粮了。”
  我搓把脸,重整旗鼓,勉强笑道:“我得了个好差事,每个月薪饷不薄,走,今天咱全家下馆子去,权当给我做庆祝!”
  刘国卿不为所动,问了一句:“王美仁?”
  我笑道:“除了他,还有谁看得起我。”
  他合上嘴,随我一同下楼去叫小妹和孩子们吃饭。小妹和宸宸很是捧场,尽管没了装饰,梳洗打扮却也在可行的范围内一样不落。依礼也饿了,倒是依宁紧闭房门,装聋作哑。
  我上去先敲了敲,女孩儿一大,父亲便不能肆意进出闺房;又想她熬了一宿,困得七荤八素也无不可,见还是没动静,才扬声唤道:“依宁,先起来,吃完饭回来再睡。”
  回应我的是一个砸到门板后摔碎的物件。我站在她门外,微微低下头,心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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