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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爱情故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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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呵~~你以泪为标点,点去了我的浑沌。
  像个孩子似地,靠在她的怀中哭泣着。感到她的身体由抗拒、坚持、而后慢慢适应了我的拥抱。望着她的双眸,有一星如月。
  我再次吻上她的双唇,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交融。有股硷硷的滋味,不知道是她的泪,还是我的,亦或根本是海风的错觉。
  彷佛是你我久违的初吻。
  潮来潮往,像滔尽了什么,又彷佛从来没有带走过些什么。
  黄昏。六月的湖边。金黄色的阿勃勒放肆地开着。树鹊嘎哩嘎哩鬼叫着。带着兰去看喜鹊的旧巢,全无踪迹可寻。
  “咦~~以前还在啊~~……台风来大概刮掉了吧!?”
  妻浅笑着瞅着我。听我道天宝遗事。是呵。时移事往,飞快向前的箭。来不及沈淀的人生,忽忽向前。旧地重游,不单人事全非,景物也不依旧了。陪伴我渡过两年岁月的旧馆早已铲为平地。篮球场也荒废了。大草坪的木棉,依旧不开花。
  推着婴儿车到湖畔。坐下。小翔刚好醒来,吵着要吃奶。妻忙不迭亦地取出奶瓶。阳光透过阿勃勒投影下来,像一阵金色的雨。
  “兰……”
  “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阿勃勒还有个美丽的名字?”
  “没有……你跟谁说啦……”妻笑笑。
  “哪有……跟你说……它又叫金急雨……金色的下得很急的阵雨。”
  妻抬头上望开的满树灿然的金黄,同意地点点头。
  远处一株凤凰木烧起了满树的红,像火焰一般。这样炙烈浓厚的情感固然动人,但如同午后的骤雨,来的急去的快,在艳丽地烧伤双眼、烧痛了心后,在夏日结束前,终将化为满地凋零。
  我曾经惑于这样的艳丽,迷于这样的激情。深信夏天不会结束,可以拥有一季的红花绿叶,永不凋零。一定要苦尝花果凋零的衰败跟严冬的寒凉,才相信身边默默吐着芳华的幽兰才是最香最美。
  许是我幸运吧!?再回首时还有人殷殷盼着。常在梦中回到过往,生命中每个环节。回到跟兰相遇在忠孝东路行人道的那个下午,阳光依旧灿然,只是多了份青涩的颜色。回到嘉义车站,那个站在雨中痴情又好笑的自己,抱着一盒化了的巧克力。回到跟兰走在光华桥头,远眺火车铁轨到天的尽头。回到布拉格之春。水木咖啡厅。回到了莉的容颜。回到了过去的……情爱罢!?
  我常在想,若是没有遇到莉,是不是会有其他女子进入我的生命?
  我常在想,寂寞是真的难熬?还是放纵自己的藉口?
  我常在想,若我是兰,会不会接纳曾经背叛过的我?
  每次问她,她总是笑笑,骂我无聊。说她全忘了。偶尔又会亏我一两句,特别是要奴役我买什么礼物给她时。久而久之,莉反而成了我们的旧友。因为常常提起她,她已经变成我们过往不可忽视的存在。
  口袋里揣着一张信。是莉寄来的。昨天在办公室收到的。
  少青:
  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她呢?也好吧!?照时间推算,你们应该结婚了吧!?你还是没跟我说。自己想想,也没给你留下什么住址,自己从来就是飘零不定的,也无法给你确实的落脚所在,所以,还是不能怪你吧!?
  猜猜我在那里?
  知道吗?我来到了布拉格。就是那个的布拉格?还记得那部电影吗?好久了呵~~想去找汤马斯跟特瑞莎隐居的乡村。心目中他们是一直好好的活在那里的。电影最后不是他们开进浓雾中吗?我相信是浓的化不开的雾,只是一个蒙太奇手法,不是代表一个结束。
  想像自己是莎宾娜,要寻到汤马斯,吓他一跳。看他如何被特瑞莎踢下床、睡客厅。我还可以跟她说汤马斯还有几号几号女朋友,住在那边。哈哈~~看汤马斯如何神气起来,怎样,够变态罢!?哈哈哈……
  报社会派我来欧洲,是个机缘。靠着自己一点语言天份,一路由法国走过来,跨过德、奥、进入捷克。涂涂写写,赚点特约稿费,也补贴一下自己旅行的开支。看过我写的稿子吗?我到过了几个老城市。其实欧洲最吸引我的还是一些小城的人文气息跟艺术气氛。
  此刻我投宿在一家小旅馆,由窗台可以俯见弯弯的河流蜿蜒。时近黄昏,河上弥漫着薄雾,映出了阵阵金光闪闪。远处是松林,高高低低深深浅浅,河对面有人家,烟囱冒出阵阵炊烟。如果把这幅景象剪下来,活脱就是一张圣诞卡片,只是纯白为浓淡不一的绿,点点的红跟金黄所取代而已。
  窗台种着一株郁金香,孤傲地在风中摇摆着。空气中弥漫着阵阵小麦的香味,还有股平和的气息。想起个叫做罗兰巴特的作家。他是不是写过这样的景致?
  知道吗?在这个异国的黄昏,格外想念起以前在学校的种种。与你的种种。
  成功湖的薄暮,是不是也有相同的金黄波光?相同的松林?
  空气中是不是依旧有相仿的花香跟笑语?
  常想起跟你在一起的琐事:跟你小声地守在乌臼下,你看着白头翁上上下下地觅食,我则担心着最后一枚枯叶是不是就要离枝?
  总是害怕这种凋零的景象,害怕这种破败感。所以我必要一直寻找着,躲避着,也伤害着……
  不说这些了。只想跟你说,这时刻突然想起了你。看着一家家灯火亮着,有一家是汤马斯跟特瑞莎,有一家是少青跟慕兰吧!?
  收到信的时刻在做什么?吃晚饭吗?
  衷心期盼你跟她能长长久久,相伴一世。兰没有问题,倒是你,依旧花心吗?年纪大了就要收敛些啦……站在老朋友的观点上,还是要劝劝你的。
  住址是你很早前给的,不晓得收得到吗?不过反正也没关系,写过,也就算了。
  我大概还是会一路旅行下去。回台湾的日子大概是明年春天吧!?这边的阳光不强,温吞吞的,令人格外想念起南台湾耀眼的烈日跟满眼放肆的绿。
  希望来年春天可以去探访你们。
  祝:心怡
  莉 旅次于布拉格
  06/16/1994
  阖上信,一份依稀相识的感觉。桌上一盆螃蟹兰开的鲜艳,微微荡着枝条,好像在点着头。努力去思索着与莉的过往。昨日梦已远。
  兰也看了信。因为信,兰想来看看这里,看看我跟她讲过多遍的旧游之地。
  梦过、来过、走过,不晓得自己何以会有这样一段出轨。跟兰平静地托出以前种种,或许已经沈淀归档,除了一点点悸动,再也没有波涛汹涌的激情,彷佛说着别人的故事。旧游如梦空断肠,没有断肠的愁绪,只是当时已惘然。
  牵着妻的手,推着婴儿车,慢慢沿湖边踱着步。成功湖湖水拍击着湖岸,几支雨燕在掠过湖上低飞着。
  我常回到那个海边,在梦中。
  有时梦见兰就此化为海的泡沫,消逝在风中。每于午夜瞿然梦醒,汗流浃背;翻身见妻安然睡着,就向她紧挨了过去,有种解脱噩梦的快意。时日一久,噩梦逐渐不见代之的是蓝天白云。
  回忆着再次拥着兰的感觉。往事起起伏伏,尽付风中。像被海滔洗过的礁石,姿态不变,多了岁月的刻痕;坑坑洞洞更多,看似更脆弱了。但也有了苔藓生长,有了蟹虾栖身。不再是枯石,而是有了生命滋延的所在。因为有过裂痕,知道这样的痛。所以更加小心翼翼珍惜,不再使它再次受伤、碎裂。因为有了滔洗击打的经验,更懂得去包容生命中必然的缺憾与不安,是相濡以沫的扶持,一同走过的珍惜跟坚持。
  远处草坪有几支风筝飞着。牙牙学语的小孩跟大人亲奔逐着,嘻笑着。低头望着沈睡的小翔。孩子,再过几年,你当能走、能语、能跑、能跳。我当要与你,跟妈咪,一起奔逐于草原上。我将教你,天空为什么是蓝的?红花跟绿叶,是为了什么而红而绿?阿勃勒其实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金急雨……
  我将与你同习,如何去爱人,去爱这个世界。
  我曾经一度失去了这个能力。贪恋地把手边纷沓的情感都处分成爱情。我曾一度忘却爱情的背后,有个更大的叫做承诺跟信守的东西。我曾一度以哭为笑,以泪为歌。
  我将与你同习,把我学自他人跟自己体会的,全教给你。
  我知道你会跌倒,在学步的时刻,但我会教你慢慢来,一步一步走。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我将把这美丽的黄昏指给你看,教你念一首诗,一位叫做莉的阿姨教过爸爸的诗。
  成功湖弥起了阵薄暮,映出了阵阵金光闪闪。湖畔的松林,高高低低深深浅的绿,风吹过的松涛跟啸声,是似曾相似的景致。我转头看妻,她对我笑着。我们都看到了啊!
  晚风吹来,乌臼摇晃着枝影点着头,彷佛为我许在风中的承诺背书。
  告别缤纷(台北爱情故事的补述)
  你说:写完了,要说一两句话吧!?感谢也好,预告也罢,或是说说是什么样的心情跟动机,要去写这样的故事?
  你又俏皮的问:这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少青是你吗?
  望着你眨巴眨巴的眼,渴望寻找答案的神情。我不忍抖抖衣袖,告诉你全空了,全空了,答案全在风中。我在湖畔徘徊,尝试着要搜索出所有记忆,回到那样的时空,回到开始打“ 台北……”第一字的心情。
  我已遗忘。唤不回这样的心情。
  我回不去。再也回不去。
  我只能告诉你,现在我在想些什么?我揣摩着过去我或想着的事,或想说出的心情,保持沈默的结果,在咽下了千言万语后,竟无一字可说。
  你不曾冷冷地说:“就像一杯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回不了过去。”
  心情像陈酿,有点醺然又带点酸涩,只是我再难想像枝头新绿的缤纷跟离枝落土的苦痛。日子隔的太远,自己有意无意地拉长书写的距离,期望可以更客观地看待这样的心情。退呀退呀,终于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可以放心大胆的远观,却发现景物早已模糊,人儿早已沓然。心情,淡去死去。仅能缝补修缀,少不了美化跟遗漏,善意及恶意地。心灵像个筛子,漏掉的比留下的多,层层筛去过滤后,到底剩下什么面目,惟己可知。
  是急切的心情罢!?想记下、写下什么。惧怕身边流过的太匆匆,好像时间的流动会滔尽身边所有一切,好友、亲人、季节、生活……迷信文字可以为时间的见证。在最焦虑跟无聊的时刻。天天上BBS,没事打开pager,看看什么人找来。等待、等待,生活只是等待,等待论文结果吗?等待毕业吗?然后呢?自己也不知在等待什么?
  (你眨巴眨巴眼说:等着钓美眉,对不?再丢给我暧昧的笑)
  是那么一天,自己百无聊赖地看着破,然后读到了你的破。
  (你又笑:我?是呵~~当然不是你,是“你”。)
  是什么的心情呢?
  是在花东海岸一间国小,听见破旧的教室中传来萧邦离别曲,跟涛声相互激荡着,未见你的面,已爱上了你的弦。
  是在水边汲水洗面,瞥见水中野花的倒影,背景是错落的青枫跟蓝天,花浮在云上,已经爱上你的容颜,忘了你是镜中花、水中月。
  是在残酷的季节,孤寒小馆,听你娓娓道来,那支蝎子是如何刺伤了你的心(射手又是如何撕裂了你的形骸),泪痕不比墨痕多。我以为,那是爱情;我想,可以让你避避感情的风寒。
  然后说:或许澄清静滞的心湖所缺的,就是那么一点点涟漪,一点点清风,在吹皱的湖面上。彷佛能忆起年少岁月的雨暴风急,不确定却是充满激情希望的年代。
  你说:爱情没有全盘皆赢全盘皆输。
  我说:自己在梦碎的霎那,彷佛长大了一点点。
  你说:蝎子螫伤了你让你心痛破碎。
  我说:生命本是苦少乐多,痛楚只会让我们更清楚尝知生命的滋味。
  你说:心如止水不起波涛,如死水乾涸孤绝。
  接下来你全知道了。就像所有的故事,开始,结束。来得急、去得快的暴雨。以为自己重新活过来过的风暴。感情风暴。萎谢得比绽开快速的故事。翻读着来往的一纸一信,像偷偷翻阅着陌生人的书信。不能相信在那样的时光跟角落,有过那样一段的故事。真的,很短很短的故事,一集就可以说完,用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的故事。
  有想要写些什么的冲动。不只记下你我,还有她,以及我们的青春岁月的故事。想为自己以“长恨此身非己所有”为藉口,亲手埋掉的感情,写下一段墓志铭。
  只是没想到这墓志铭一写,竟是如此之长。再回首墓木已拱,一星如月,昏鸦乱啼,留一个孤单的灵魂在人世寻寻觅觅,拾拣走过的脚印跟泪痕墨痕。
  这只是一个故事。
  少青跟兰、莉的故事。
  没了心,少了情的汤玛斯,在特瑞莎跟莎宾娜两个女子间摆荡缠缚的故事。
  叫你莉,因为见你的时刻是清晨,你一脸灿然似初开的茉莉。不全然是预告着莉香的结局。
  (记得吗?我未曾看过,在当时。)
  像改写着一个程式般。取心情为骨,所见所忆为肉,加上传说。我开始编织着种种可能,变幻每个环节。在每一个if…else的判断中选择,是生活的投影,也是想像的奔逐。在梦中不能得尝的心事与渴望,何妨在故事中改动、幻灭、以及圆满?
  这样说来,莉不是莉,兰不是兰,少青也不再是少青了。
  我只是恣意地让他们活起来,有了自己的性格。你抱怨少青跟兰太像,让你分辨不出。必是相处太久的关系,少青心中有个兰;兰心中有个少青。莉在一开头就打算谈场没有胜算的恋爱。是不是警幻仙姑已警告过宝玉,一切由来都是梦。宝玉偏要自己走他一遭,恋他一回。无以如此,无以偿黛玉欠他的情泪。无以如此,无以确知白茫茫大地真乾净之下,原来有七彩缤纷的刹那?!
  这样说来,一切又回到原点,是不是空梦一场呢?
  我不知道。只是泪流过了,心疼过了。梦,也该有个痕可以与他人说罢!?
  你严肃地说:
  “热火之后,势必冷酷。
  我不认为死灰可以复燃,破镜犹能重圆。
  啊!要怎么说才更清楚?
  所有的故事在一生当中都只能一次。
  一次俱足生死。 “
  我也不知道。
  离开现场越远,心情越平静。散步构思着如何去结束这样的梦,不得其解。知道每一种结局都有人喜欢有人骂。既然圆的是自己的梦,何妨做一个乐观的外插?生活苦汁苦矣,自己尝久吐久,有种反胃的骇然。说是媚俗也罢,迎合也罢……只能说这是一个祝愿,不能在生活、在梦中实现的,何妨有个乐观的祝愿跟期盼?心中其实拟好了几种结局,最后挑出最甜的。是不忍太真实太苦涩的苦汁坏了作梦的胃口。只能说:对不住莉,让她浪迹天涯。
  莉是少青心中永远的痛。永远的痛。
  给少青的不只是一首诗,还有作梦的想望。
  又看到你冷酷地预言着:“深情为序,必有痴恨为跋。”
  自己从来不敢为自己的故事写序。对于一份还在酝酿、尚未成形的心情,我如何用言语去概括、去论述?像匹脱缰的马,自己只是望东一指,鸿飞那复计东西?只有事后的一点点素描,希望能草出远 的心情,留予他人说梦痕。
  这是plover第二篇故事。距第一篇故事隔了三个月。若说是告别青涩岁月的情色之作;算是要离开校园,告别二十余年学生生活的一分依恋跟不舍,也是份滥情的墓志铭。期间忙于论文、毕业。断断续续写了半年,篇幅已经无法控制。自己采取很随性的写法,不设进度跟情节,只有大纲。心情也跟主角们流转、漂浮。连载期间很感谢各位网友给我的来信指教跟鼓励。让初写小说的我有了一份信心跟安慰。小说技法跟修辞或有待加强,尤其是注音输入,又没打草稿,语意不通跟错字必定很多,但却是心情真实的告白。故事可以编织,使心情转换却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一直掏出,有种失血的感觉。自己对于这样的笔法跟题材,也有了一种微微的倦怠。
  想好好休息一下,吸收一些养分。像莉投栖于旅行中,往天涯的尽头单飞,或回到少青跟兰的家,台风可以刮坏,喜鹊营巢的决心不变。现实生活的我,只是沈浮于繁杂琐事中,打算着而立之后应该要作什么?经营着筑窝纳巢的材料。忙碌,似乎是情感的杀手。所以短期之内,应该不打算写些什么。除非有了什么感觉或尝试。顶多写写日记跟杂文。是不是最后一篇小说,我也不敢肯定。
  只是像所有要嫁女儿的妈妈,总是叮咛个没完。早忘了把故事破出来的时刻,就把演绎、推理、诠释的部份完全交给了读者。你们如何看待,我无可多言。既是痴恨为跋,当以献辞作结。痴恨也好,贪爱也好,都已如风中歌声,淡淡而去。寒冬将尽,春之缤纷要开展。我再不惑于缤纷的耀眼灿烂,内心要去追求秋收的饱满。
  告别缤纷,迎接金黄。
  把这篇故事献给莉。
  plover 于清华园
  01/30/95,点召前夕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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