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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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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禾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会某人的厚颜无耻。
林简彻抬起头,还想调侃季禾两句,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进了纸袋深处。
棕色的药包被零零落落的东西挡着,堪堪露出了一个角。林简彻话语中顿时无了玩笑的意味,“怎么还买了药回来……生病了?”
季禾背对着他,不动声色地解释说,“几钱补品罢了。本来是送去监狱给家姐的,她死活不肯收我的东西,只得先搁着。”
林简彻微微眯了眯眼。
季禾一开始说谎,话就变多了。
林简彻想起季禾那天苍白的脸色,心下忽地一疼。
季禾垂眼站在那里,额角似乎还流着冷汗,指尖也好像蜷在一起。当时看着不起眼的细节,在此刻忽然变得无比清晰,一件件浮现在了眼前。
季禾是军校出来的人,心理和身体素质都是过硬的,能是遇上了什么要命的事情,让他的脸色白成那样?
季禾原先的伤在这些时日也恢复了七七八八,根本不至于疼成那幅模样。
该死,他当时就该追着问两声的。
林简彻顿时有些懊恼,面上却未显出丝毫怀疑之色。他避开季禾的眼神,状做不经意地问,:“哪家店铺?我还不太识路,有时睡晚了会头疼,得了空也要去抓些药。”
季禾拿了张地图过来,给他圈了一个点,道,“这条街,走进巷子里就能见着。”
林简彻看上一眼,记下了。他笑了笑,沉默了半响,忽然开口喊道,“季禾。”
季禾转过身,“嗯?”
“……”林简彻顿了一下,把喉咙里的追问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没事,我就是喊喊你。”
他笑着说,“谢谢上校的糖葫芦,我很喜欢。”
季禾反手撑在桌面上,看了看他,轻声叹了口气,“上头刚刚来了通知,明天让我单独出去执行一趟任务。”
“去做什么?”
“护送军火。”季禾说,“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两日的车程。”
“这是怎么安排的?”林简彻皱了皱眉,说,”我看路也不太远,这是哪批稀奇的军火,非得喊上你去护送?”
季禾想了想,道,“估计是黄善不太想见着我,就让人随便找了些事情塞过来。”
“……”林简彻低下眼,犹豫了一会,说,“你那时……其实不用管我的。”
“不管你?”季禾想起林简彻昨天晚上的模样,简直要被气笑了,“我就在你旁边,你让我怎么不去管你?”他说,“黄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和他也原本就不和,只是他一直不肯在明里撕破脸了皮,挂着一副笑面罢了。”
季禾摇了摇头,说,“怨我。我本来就不该告诉你。”
“那上校岂不是把我该做的事给偷偷扛下来了?”林简彻说着,左手搭在了季禾的肩上,平缓而坚定的语气中带了笑意,“我自己可以处理的。活这么大,什么人都见过了,又不是照顾小孩子,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揽着。”
“如果上校愿意和我一起面对这些,我会很高兴。”
季禾心中忽地一暖,好一会才回应说,“好。”
21。
清晨的风带着还未散去的寒露,凛冽地扎进了骨头里。
季禾出了门才觉察到冷,顿着步子将绒衣系上,坐进了早时便备好的专车中。他侧过头,瞥见林简彻从门口跟了过来,打了个招呼让司机先停着。
“怎么了?”季禾摇开一点窗,抬眸去看外面的人。
“没事,就想过来送送你。”林简彻停下来。他站在覆满冰霜的车窗前,白茫微微模糊了那双眼睛,可还是能清晰地觉察到他的笑意。
季禾把玻璃窗全部放下来,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天气很冷,不要着凉了。”林简彻站了好一会,最终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我就不耽搁你行程了。走了,任务顺利。”
季禾却在这时把手探了出去,一把抓住了林简彻的手腕。
“凉的。”他皱了皱眉,说,“衣料有些薄,回去要换件暖和些的。”
林简彻怔了一瞬,随即弯下了眼睛来,“好。”
季禾点了点头,把手收回去,目光也移向了前坐的司机身上。“劳您等着,”他说,“可以出发了。”
司机摆摆手,发动了车子,笑道,“上校这是哪里的话,能载着您一块,今天可是给这车上的坐儿添光咯。”
“可惜一会到政府,就不是我载您咯,”司机说,“上校这次去出任务,肯定很不容易吧?路上要当心着啊。”
“我会当心的,谢谢您了。”季禾说。
他靠着后面的软垫,目光有些离散地看着手心,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直到被寒风冻回了神,季禾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把窗户关上。
——
林简彻回去换了身衣服,喂过自己和猫,也打算出门了。
他拿着季禾圈过的地图看了一会,把东西放回原先的位置,开门下了楼。
林简彻把脸埋进厚围巾里,在寒风中慢慢地朝前走。
直到身体开始暖和,指尖不用放在口袋里互相摩挲着生热时,他才终于走到了那家季禾圈画过的医馆门口。
林简彻其实不太明晰自己找过来的目的。
他好像没什么资格与立场去涉及季禾的私事,但一想到季禾那时苍白的脸,林简彻还是止不住地在乎着。
这时的天色还不是很亮,天空灰蒙蒙的。一尺长的冰棱凝在屋檐上,丝毫没有化开的迹象。
医馆在牌匾处挂着一盏灯,似乎是燃了一夜,还未来得及熄去。林简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少年人中气十足的声响,“劳您等会勒!隔会儿就过来!”
林简彻在边上等了一会,见门拉开了一条缝,一个裹着大红棉袄的小男孩探出了头,笑嘻嘻地说,“您进来吧,里头有炭火烧着,可暖和了。”
林简彻随小孩进去,穿过前堂,进了东侧的老屋。
“先生,有人来啦!”
他走进虚掩着的门,看见一位老先生正在药屉里头抓药。老先生听见声响,放下手中的药材,回过了头。
“怎么了?”他温和地问道。
“我来帮季上校取些药。”林简彻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绉瞎话,“是昨日取过的药包,不小心给家里的猫儿抓散了。”
“我这就给他拿。”老先生一听季禾的名字,便了然了,“您是他什么人?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他让谁帮他取过药。”
“他的……搭档。”林简彻顿了一下,说。
“这样吗?”老先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笑了,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小禾从不肯让上头在自己身边放人,就连司机都是当年他父亲的人。您和他……关系肯定很好吧。”
他把药抓好,叹了口气,说,“那您可得好好看着他吃药。小禾的病一直这样,早上刚和与他说的话,下午就忘干净了。”
林简彻愣了一下,心猛地往下沉了沉。他勉强笑着,问,“季禾是怎么了?”
“他没和您说过吗?”老先生将药包好,说,“没什么大毛病,但他这胃一疼起来呀,可真是不好受的。老毛病了,他也总不听我话。您要是愿意,就找时间和他说说吧。”
“成。”林简彻说,“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回头一定好好注意着。”
“也没什么,让小禾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太辛辣的东西。”老先生拿出一小袋冰糖,放在药包的旁边,“一定要按时把药煎了喝。可以多放两块糖,他可怕苦了。”
“我记下了,”林简彻付了钱,把药接到手上,笑了笑说,“谢谢您了。”
老先生看着他,半响摇着头说,“哪里的话。小禾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和人不大亲近,也一直没人愿意跟在他身边。好在现在遇上了您,也是承蒙您的照应了。”
林简彻听过这话,牵了一下唇角,觉得自己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原来在遇上他之前,没人愿意真心诚意地陪着那位孤高的上校。
他的长官,孑然一身地活在烽火漂茫的乱世中,就这样活得没了人间烟火气,活得孤孤零零。
林简彻怀着一腔不明不白的低落,与老先生告过别,转身离开了医馆。
22.
装着军火的大型卡车碾过泥路上的砂石,颠簸着行驶于山林间。
离车队出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天也完全亮透了。
季禾斜靠着座椅,低眼看向窗外稍纵即逝的树影,在摇摇晃晃的卡车内岿然不动。
他旁边端端正正坐着个新来的小兵,手上扶着一柄斜放的长枪。
少年人见着季禾,似乎有些紧张,眼角余光不断朝那位清冷的上校身上瞟,但除去刚上车时行的军礼,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季禾早就觉察到了,可惜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善于交谈的人,想了想,还是侧头看千篇一律的风景去了。
“季上校。”新兵踌躇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凑上去搭话了,“这风有点大,您……冷不冷?”
季禾把目光转回来,摇了摇头,“不冷。你要是觉着冷,就把窗户关上吧。”
“我不冷,不冷!”新兵见季禾愿意理他,似乎很惊喜的模样,鼓起勇气说,“我是二连过来的,叫张小飞!以前在部队见过您,不过您大概不认得我。”
张小飞说着,拍了一下脚边的麻布袋,“这么早出任务,上校吃了东西没?我这还带了几个烧饼,嘿嘿,我阿姐大清早起来给我烙的,可好吃了。”
他手快,掏出一个烧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妥。
张小飞懊恼地想,季上校这种光风霁月的上等人,哪里会看得上这样的粗粮?
不料季禾却丝毫没嫌弃,伸手便接了过去。他低头尝了一口,说,“你阿姐的饼很好吃。谢谢。”
张小飞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空去的手心,脖子根都有些红了。他满脸欣喜地说,“上校喜欢就好!我阿姐其他都不会,就会做些干粮,要是给她知晓了,肯定高兴地睡不着了!”
季禾看着手上的饼,似乎也被少年人身上的朝气感染了些许。他抬起眼来,刚想回应少年,却忽地皱上了眉。
滴答、滴答。
季禾凝了凝神,从卡车巨大的嗡鸣中觉察出来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像极了黏浊的液体漏下来,滴到金属板上的声音。他似乎想到什么,忽然踢开车门,迅速扯住张小飞的胳膊,带着人一把跳了下去。
张小飞还没从兴奋劲中缓回神,一下被季禾拉着从卡车上坠下来,满面都是茫然的。
手臂被树枝划过的疼痛感让张小飞瞬间回了魂,只是他在泥土中滚了好几圈,撑起身体,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便听到前方“轰”地一声,紧接着漫天的泥土和沙石带着热浪,都朝他炸了过来。
张小飞匆忙用手挡住眼睛,任由拇指大的碎铁片在皮肤上狠狠划过,动也没敢动一下。过了好一会,他才颤着手臂睁开眼睛。
这一睁,全身却抖得更厉害了。
三辆护送军火的卡车,在离他们几百余米的地方,全数炸开来了。
如果多停上一分钟,和卡车一起炸成灰的就是他们了。
张小飞瞳孔一缩,顾不得身上的疼,踉跄着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四处环顾着。
“你没事吧?”
季禾从张小飞身后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在确认人有没有受伤。他雪白的绒衣沾了大半尘灰,右脸被碎片划了一道,正在汩汩往外流着血。
“上校!季上校!”张小飞跟在他旁边,指着不远处卡车的残骸,难以置信地问,“车子!车子怎么就忽然成那样了!?”
季禾停下来,苦笑了声说,“是我连累你们了。”
“上校!”张小飞说,“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场爆炸,怕是冲着我来的。”季禾看着他,语气近乎平静,“他们想利用这次任务来除掉我。政府里头……一直有人不太乐意我活着。”
张小飞闻言,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一咬牙,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我兄弟,刘子也在前边的车里!上校,刚刚爆炸的声音好大,他们是不是都被炸死了?!”
季禾看着他,眸里带了几分痛苦与愧疚。
张小飞痛苦地吼了一声,“他才刚刚还和我说过话,我不信,我不信!上校,您救了我一命,我求求您,让我把刘子的尸体收回去吧!”
季禾闭上眼,点了点头。
张小飞大步跑过去,在卡车的残骸中翻照着战友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满手是血地拼着,最终重重往地上一跪。
他垂下手来,撕心裂肺地朝天哭着喊,“刘子!我们还没一起亲手杀鬼子!!你死得不值得!不值得啊!!”
他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惨淡,额头朝前重重磕了几下,咬牙切齿地对眼前的战友承诺。
“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白白地死!我一定要帮你报仇!”
季禾转过了身。
张小飞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挤出了点笑,对季禾说,“上校……没法收了,他们全都给……给炸没了。”
季禾沉默了半响,道,“对不起。”
张小飞看着手上的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满心的愤懑与悲伤,指尖的液体依旧带着煺不去的灼热,烧空了整个人。
可就在这时,林间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与子弹上膛的声音。季禾脸色微变,带着他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别出声。 ”
23.
脚步越来越明显了,伴随着布料与草木摩擦的沙沙声,少说也有三四个人。
季禾领着张小飞,不动声色地转移到较为隐秘的树丛中。他按住腰间的枪,慢慢抽了出来,听见张小飞小声问,“上校……是不是就是这些人,让车爆炸的?”
季禾注视着前方,从里衣里摸出一把匕首,“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要意气用事。”
张小飞刚张了张唇,就听见前方传来搜寻和交谈的声音。
“这是谁啊?舍得让上头那位弄这么大手笔,好歹也是三车军火呢,啧啧。”
“别说,我听过些这位上校的事,早些年还在战队立过大功呢。不过也只能怪他命不好吧,都惹到上头去了。好好一位上校,这死相,也太难看了。”
“看来是死透了。要不还是别找了,这么冷的天,早些回去吧,我老婆还等着我吃饭呢。啧,看看那几辆车的模样,人肯定炸没了。”
“你有老婆等着,我们就有了?没找到尸体,你回去想怎么交差?”
“可这还能怎么找?场面都成那样了,难不成从烧焦的尸体堆里找出来给他拼上?”
几个人不由得笑起来,手上的刺刀随意在丛中划了两下,继续说说笑笑地朝前走。
张小飞看了看季禾,也拿出枪来,满身的热血都冲上了头。他额头青筋暴起,死死攥着手中的枪,眼里带着鲜明的愤怒。
季禾摇了摇头,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前方却有人忽地停下步子来。那人眯起眼睛看过来,随后朝季禾这处开了一枪,“我看见了!那里有人!”
张小飞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军纪和理性顿时都散得一干二净,他死力咬着唇,在冲出去的瞬间朝前方开了两枪。
走在最前的两位一时没回过神,身上顿时见了血,可惜张小飞的手过于抖了,连着准头也差了一截,离要害处还是偏了几分。
后面跟着的人迅速反应了过来,抄起刺刀就往张小飞身上扎。张小飞太过莽撞,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想再补上几枪。等他注意到身后刺来的刀时,根本来不及躲闪了。
季禾紧皱着眉,随着张小飞离开掩体,几乎是在刺刀落下的瞬间将手中的匕首甩了出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看见张小飞因疼痛瞪大的眼睛,看见穿//插过身体的红色刀锋。
季禾立即开了枪。
季禾拽过一人的胳膊,膝盖骨狠狠朝柔软的腹部撞了过去,握住胳膊的指尖猛地往下一转,骨头脱臼的声响顿时响在了空气中。他侧身扯住那人的身体,挡住了后方的子弹。
季禾冷冷转过头,右手迅速扣动扳机,干脆利索地解决了前面惊慌逃跑的两人。他一把丢开人,余光瞥见中弹的小兵还在哆嗦着手够枪,直接抬手补上了子弹。
张小飞闭着眼,极度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身上的刺刀还没取出来,刀锋上浸满了刺目的鲜血,正一滴滴往下淌。
季禾看见张小飞的模样,垂下手中的枪,一瞬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上校,”张小飞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朝季禾笑了笑。他说,“我可能是太冲动了,可我不后悔,我甘愿着。就把我扔在这吧,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啦。”
季禾没说话。
张小飞咬牙说,“给我一枪痛快吧,上校。”
季禾闻言,眼中闪过一点悲哀的挣扎,但还是重新抬起了手上的枪。
张小飞缓瞌上眼,面上带着些惨淡的笑意,悄声说,“刘子,兄弟算是帮你报过仇了,只可惜命不大好,这下过来陪你啦。”
“就是好对不住阿姐……她若是知道我没了,该会多难过啊。”
季禾偏开脸去,没有丝毫偏差地扣动了扳机。
张小飞短促地叫了一声,随后再也没了声息。
季禾执着枪,低垂下眼,兀自在林间站了好一会。
他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胃部的疼痛忽然扎上来,冰冷的钝痛迫使他微低下//身,那双狭长眸里的光才逐渐凝起来。
又犯病了。
季禾扶着一旁的树身,将身体的重量靠了过去。
他压着胃里的不适感,缓缓移开步子,走过去拔出张小飞身上的刺刀,拖着尸体往丛林的深处走。
尸上的鲜血还未凉透,微热的鲜血透过布料,浸了季禾满身。
季禾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蹲下//身用刺刀挖开一个成人大小的土坑,把张小飞放了进去。
他用手将泥土一抔抔地覆在了张小飞的身上,末了站起身,将青年人的配枪郑重地放在了上面。
所有的战死的军士都该拥有一个刻着名姓的英雄冢,只是他这时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拿着黄土和枪,给死去魂灵一个简陋的交代。
24.
晚时又落了一场大雨。
一月的天气实在冻人得很,林简彻见季禾不在,也没什么做东西的兴致,出门随意吃了碗馄饨,最后冒雨抱着猫回来,浑身冷得哆嗦。
旁边那只毛团子被罩在衣服底下,没怎么淋到雨。它这会刚吃饱,懒懒趴在沙发上,抖了抖身上的毛,乌黑的瞳仁里满是惬意。
林简彻泡完了澡,满身热气地靠在肥猫旁边,有些心不在焉地擦着头发。他揉了揉猫脑袋上的软毛,抬头看向窗外,发现雨势竟又大了几分。
“肥猫儿,”林简彻把猫抬到半空中,盯了它半响,说,“一天没见你主子,你就不想他?”
肥猫可能是吃撑了,反常地没一爪子挥开林简彻,翻个白眼喵了两声。
林简彻笑了一下,自顾自地低声叹道,“我好像……有点想他了。”
肥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两只爪子搭上脑袋上那只不安分的手,随时准备狠狠往下一抓。
林简彻见好就收,迅速把手收了回来。他玩够了猫,留下一楼窗户旁的台灯,从行李箱里拿了本老旧的书来看。
林简彻翻开泛黄的书本,转眼看见雨水打到窗户玻璃上,晕着树影交错,落下来明明暗暗的光。
他有些发怔地看着窗户上的落雨,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指尖还夹着第一张的纸页,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林简彻低下眼,指节抵在下巴处,似乎有些想不明白自己频繁走神的缘由。他坐了一会,最终轻叹了口气,把书本合上,打算上楼睡觉。
只是林简彻刚走到楼梯口,便听见外边传来了一阵细小的敲门声。
那道声音过于轻了,好像主人只是侥幸试一下运气,本就不抱着有人会来开门的意愿。
林简彻习惯性地把手枪往口袋里一兜,走过去开了门。
玄关处的灯有些暗,但足以让他在打开门的瞬间看清眼前的脸,也足以让他整颗心如坠冰窖。
季禾站在门口,淋了一身雨,衣服四处都沾染着血水,正滴滴答答往地板上淌。他眼神空洞地看着里林简彻,没说一句话。
可能是因为光线昏沉的缘故,季禾的眸子似乎过于漆黑了,乌沉沉的,看不见一丝光。
他就像是在雨夜里被浇熄了的灯,没了火焰的生气与热量,只剩下一堆还未丧失本能的残骸。
林简彻一把扶住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气都在往上冲,连着耳畔都是巨大的嗡鸣声。
他上一次见到季禾这个样子,还是在一片没有月光的断壁残垣中。
铺天盖地的硫磺味涌入口鼻,林简彻跑过去,看见废铁上缓缓划落浓稠了红色液滴,而下面是季禾被狠狠贯//穿的身体。
他连恍惚间想起都觉得后怕,这辈子更是不想再见着第二次了。
“季禾。”林简彻颤声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到处……都是血。”
“不是我的。”季禾走进来,眸光聚上了些焦。他似乎是冷得厉害,步子微微有些不稳了,“我没事,回来了。”
林简彻把湿透的外衣从季禾身上解下来,见里面确实没了血红的颜色,稍微放了些心。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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