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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莲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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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把信找到,我要瞧瞧。”
  “娘!”唐芙不依的喊。
  “去,娘自有盘算。”唐夫人抬起头,安抚女儿。
  两个时辰后,唐芙满脸挫败的回来。
  “娘呀,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你不是才丢了,问过那些奴才没有?”唐夫人似乎下太相信她。
  “问过了,没有看到。”唐芙不耐烦的说:“八成被谁捡到当垃圾给烧了,他们全部是目不识丁的浑人,捡到了也看不懂。娘,那封信有这么重要吗?”
  “信上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唐芙有些脸红,随即不悦的低喊出声:“不过就是些浑话,什么偶遇,想再与我见面。真是活见鬼,谁认得这人来着!”
  “照你这么说,信看来倒没什么,不过这镯子入手沈实,色泽雕工又细腻,倒值不少钱,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少爷开这种玩笑?”
  “难道你不相信女儿?”唐芙瞪着母亲,没好气的开口。
  “娘不是不相信,只是平空飞来这几样东西。瞧这镯子,还是男人的尺寸,信上具名又是给你,孩子呀,叫娘不得不担心。有什么事,你千万别隐瞒呀。”
  唐芙眼眶含泪,气呼呼的坐下来。“要是真能认识像这样大手笔的有钱公子,女儿早就嫁了,哪会拖到这时候,让个随便的轻浮男人来糟蹋女儿!”
  唐夫人一愣,知道这话委屈了女儿。
  “你要是不把信给丢了,娘还可以想想,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她叹了口气。
  “会做这种不正经的事,能是什么好人家出身的少爷!”唐芙咬牙骂道。“真有情意,何必这么鬼鬼祟祟!再说,什么镯子不好给,竟给个雕白虎的,这不是存心咒咱们家吗?难道您忘了,去年替爹办法事的林道长不是才说,咱们家今年流年不利,会犯上白虎星?这会儿又平白飞来这么只镯子,难道娘不担心?”
  经过女儿的一番穿凿附会、加油添醋,一直很镇定的唐夫人也乱了阵脚。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自然是丢了算数。”唐芙冷冷的说。“难不成娘还嫌咱们家被善堂那个扫把星败得不够?娘别忘了,她也肖虎,可就是她,一进门就克死了爹。”
  提到骆泉净,唐夫人心情也变得糟了,女儿在一旁加油添醋,她更是一早的好心情全蒙上了阴影。
  “我怎么会忘。”唐夫人脸色一沉,拿起镯子时,口气又有一丝犹豫。
  “不过……这镯子值不少钱,平白扔了,岂不可惜?”她轻轻细抚着镯子,眼神是贪婪的。
  “女儿呀,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别跟银子过下去。”
  唐芙在一旁坐下,闷闷不乐的望着母亲把玩着这只男人的镯子,久久,她突然心生一计。
  “娘……。”
  “什么事?”她抬起头,看见女儿眼里闪着怪异的光芒。
  “倒不如就趁这时候,把那扫把星给撵了出去,省得看了她就着恼。”
  “什么意思?”唐夫人放下镯子,狐疑的问。
  唐芙起身,在母亲耳边轻语,神色有一丝阴恻。
  “这样做……好吗?”她犹豫的望着女儿。
  “怎么不好!赶走那只白虎托生的扫帚星,对咱们家才是大好呢。”唐芙强调。
  蹑手蹑足的回到柴房。这一晚,骆泉净连饭都舍弃了,她小心翼翼的自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样小心而不舍。
  透过暮色里那一点点微亮的光线,她喜孜孜的摊开那被人揉成一团的信笺,一次次压平,又小心抚弄着那信笺尾端。
  “真漂亮。”她喃喃的赞叹着。
  “这花儿多么美丽呀。”
  这张被大力揉坏的信笺中央已有些微的撕裂破损,但笺边写信者信笔所绘的几枝莲花仍完好如初,栩栩如生的展现在她面前。
  大字不识一个的她并不知道那些横撇竖勾方块字所代表的意义。除了唐哲的书房,她从没一次见过这么多的字。不过,书房那儿,早在成亲的第二天便成她的禁区。
  今天在中庭花园里打扫的时候,无意之中捡起了这团纸,没想一展开却是个惊喜。这样意外的喜悦,在她简单的生活里却是屈指可数。
  还记得自己上一次的笑容,是八人大轿抬她进唐家时那种虚荣;披着喜服,听着外头震天价响的鞭炮声,不时捏着颈上腕上唐家寄陪的首饰,她的惊喜盖去心里的忐忑不安。
  在善堂,她只是个无依无亲的孤女,一颗圆润的珍珠都能教她咋舌,何况是这样热闹隆重的排场,那可是贫穷人家打拼三世也得不来的婚礼。
  这个夜晚,反常的没有愁苦和失落伴她入眠,捡到那笺信纸,仿佛也捡到她失去一部分的快乐;她几乎要相信,属于她生命里的某些契机,也跟着这信笺的小小莲花扭开了。
  直到第二日,她在柴房里被唐夫人恶狠狠的拎醒,并拖了出去。她才明白,那契机并下是快乐,而是一连串更真实的磨难。
  慕容府。
  叶飞迈开脚步,在偌大的院子奔跑,企图以最快的速度冲去慕容轩所住的别庄。
  “公子爷!”他喊道,声音喘息。
  慕容轩两手推出,从容的吐息,身子沉着摆动完太极最后一个招式,才慢慢的回头。
  “两天前公子爷要叶飞送去的信,出事了!”一直忍到将手盆和绞干的绢子递给他擦汗后,叶飞也顺了呼吸,才语带焦急的开口。
  “出事?”慕容轩停手。“什么事?”
  “唐老夫人揪着她媳妇,一状告去了衙门。”
  慕容轩擦脸的手停住了,再出声时,语气变得很严厉:“说清楚。”
  “唐老夫人状告媳妇,说她与人私通,偷唐家的东西要和奸夫逃跑。”
  “证据呢?告状得要有凭有据。”
  “这件案子唯一的证人就是唐芙,唐芙一口咬定说是骆泉净在外头妍上了奸夫,偷了镯子想要变卖。”
  慕容轩震愕万分的坐下来。
  “你是说,镯子变成唐家的?”他静静的重复叶飞的话。
  “看来是这样。”
  “鬼扯!”突然,啪了一声,慕容轩拍着石桌站起来,脸色阴沉不定。
  那是愤怒,一种足以教人害怕的愤怒。
  叶飞把错愕藏在眼里。从没有人,还是一个陌生又不起眼的女人,能这么快激起慕容轩的情绪。
  “那封信呢?”
  “信不见了,我想肯定是唐夫人毁了信,而把镯子据为己有。”叶飞明快的回答。
  “好。”似乎愤怒到了极点。慕容轩没有发怒,反而是冷笑连连。
  “唐家那老太婆倒有本事,反将了咱们一军。”
  “公子爷,事情变化至此,公子爷万万不可再介入此事。”
  慕容轩看了他一眼,声音更寒冽:“真要我不管,你又何必跑这一趟?收拾一下,我去解释这件事。”
  “公子爷,千万不可!”叶飞挡在他身前。“公子爷何等身分,你这一出面,慕容家的声望……。”
  “别跟我提慕容家的声望!”他恼怒的开口。“这跟声望无关。是咱们捅的楼子,难道不该咱们收拾?”
  “叶飞不能不提。还有,老夫人怎么办?她的病才刚有起色,公子爷总不忍她再操烦吧?”
  “这只是件小官司,她从不管这种事,只要命令下人不说,自然没有问题,你多虑了。”
  “就因为是件官司,公子爷才更要不落人口实。公子爷世代下封官晋爵,与官场也向来保持良好关系,就是……就是……!”叶飞有些发急,胀红着脸,吞吞吐吐半天。
  “有话直说,就是怎么样!?”
  叶飞被骂得一愣!接着像横了心似终于开口说了:“就是像大老爷那样不正经,也恪遵慕容家训,从不敢介入关说任何官司。公子爷生平最恨欠人情债,何苦为了一名陌生女子,蹚了这浑水。”
  叶飞的话,突然让他安静了。
  “公子爷……?”
  “我从不知道你口才这么好。”慕容轩闷闷的坐下来。“偏偏你说的……该死的又有道理。”
  “倘若公子爷真不放心,就让叶飞匿名去办了这事。”
  “匿名?”慕容轩冷笑出声,含混着莫名的恼怒和嘲弄。这其中更多的是针对自己当时寄了那封信的愤怒。
  当初就是顾及慕容世家的颜面,又压不住心里那份怒气,才冲动的选择这么做。结果事情出了意外,还闹上了官府,难道他还能这般偷偷摸摸解决?
  “无论如何,这种事都称不上好事,公子爷如果坚持出面,势必会传到老爷子和夫人那儿。夫人那儿倒好,可你和老爷子向来不和,要是惹得他出面,这件官司只会越弄越糟。再说,你出面又能如何?这案子摆明着就少个奸夫,公子爷去了徒沾上一身腥,那唐家小媳妇完全不认识你,你好心澄清,却只会把你和她之间越描越黑,有谁会相信这种事?”
  “阿飞。”
  “是。”
  “官府主事者是谁?”
  “郑元重。”
  “那个浑官?”慕容轩的心一揪。不知为何,心里越来越不安。
  “你替我注意这件官司,尤其那位小媳妇,不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公子爷,您的意思……?”
  “我没想到一封信可以弄巧成拙,怎么都是我们欠人家的。你这几天别跟着我,到衙门那儿等着,就算帮不了她,至少打点打点,让她能周全些。”
  第二章
  这场莫名其妙的官司,比叶飞预期的还久。唐家告得有模有样,官府不知怎么着,竟也配合办得有声有色,连抚养骆泉净的人——善堂的女主人吴秋娘也被传唤到案了。
  除了唐家,几乎曾经与骆泉净接触过的人都被传去问答,没有任何听说她与人私通的传闻,更多的是站在她这一头的舆论。
  不过所有街坊邻居的指证全抵不过唐家私下送给官老爷郑元重的一箱银子。凭着唐芙的指证,郑元重在公堂上否决了所有人的说法。
  “这种败德的媳妇我不要了!”唐老夫人大吼。“大人,请你作主。”
  “是呀,娘,这种女人,咱们家再留她,会倒霉的。”唐芙掩着脸,细声细气的哭着。“今日害着咱们上了公堂,这么丢人现眼,您叫女儿将来怎么过夫家的门!”
  “没错!”爱女在一旁煽风,更让唐夫人一把火烧得烈焰冲天,莫须有的事全当了真。
  “大人,你要主持公道呀!这贼妇与外人私通,偷我唐家私藏,唐家门风今日已败,民妇说什么也不容她再进门!”唐夫人又喊了起来。整个公堂上,全是她的吵闹声。
  “我没有呀!大人!”莫名其妙被拖到公堂来,骆泉净喊得嗓子都哑了。她惶恐,她哭泣,更多的是心里的无辜和畏惧。这辈子她从没见过官,她一直安分守己,甚至忍气吞声的在唐家待着,为什么这样的事还会落在她头上?
  “相公,你帮帮我,我真的没有偷人,也没有伦任何东西!你要是不相信,尽管找人去搜柴房,我真的没有做这种事!”她跪走到唐哲身前,哀哀的抱着他哭。
  “你再说你再说!”唐夫人不由分说,扑过去就给骆泉净一巴掌。这场官司已经拖得太久,她巴不得早早了结,把这扫把星赶出去。
  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是真是假,好不容易能寻了这样光明正大的借口把这女人撵出去,再怎么可信的理由她都会推翻。
  见嫁出去的女儿公然受人欺负,吴秋娘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推开唐夫人,两个女人在公堂之中当众拉扯揪打起来。骆泉净寻了个空隙钻出来,哀哀的跪在唐哲面前。
  “相公,你相信我,我求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
  唐哲心软的望着她,却碍于母亲和姐姐在场,迟迟不敢伸出手去。
  “弟弟!”唐芙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唐哲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把骆泉净的手扯开。
  “娘和姐姐都说了,你偷东西,和男人不干不净,你会骗人,你对不起我。”
  这一扯,骆泉净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大人,冤枉呀!我女儿柔顺谦恭,恪遵妇德,是唐家存心相害!”吴秋娘也频频呼冤。
  “够了够了够了!”堂上的郑元重捂着耳朵,把板子朝案面重重一拍。“公堂之上,岂容你们这群泼妇撒野,任何人再多说一句,都给我赶出去!来人,把吴秋娘拖下去掌嘴!”
  待在一旁默默流泪的骆泉净听到最后一句话,急急慌乱的匍匐上前,哀怜的磕着头。
  “大人!大娘是无辜的,她心疼民妇,一心只想为民妇说话,这一切都不干她的事,要掌嘴,民妇来受便是!”
  一听此言,郑元重的眼神即刻示意衙役停手。
  “那偷窃财物、私通他人的罪名,你认是不认?”邹元重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抓着板子,冷冷的问道。
  那么羞耻的罪名,她连想都没有想过,骆泉净瞪大眼,死命的摇头。
  “不认不认!民妇真的什么都没做,大人叫民妇怎么认!”
  “大胆!”
  板子狠狠甩在桌上,郑元重这会儿真的是恼了。
  “如此刁妇,事已至此,你竟敢不承认!你婆婆是长辈,你小姑是见证,难道她们与你有仇,非冤枉你不成?来人呀!打她二十大板,看她还嘴硬不?!”
  那板子足足敲得骆泉净心一颤,还没会意过来,两名衙役早用力把她拖了出去,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再回神,棒击的伤痛已经像炸药一般在她身后一处处炸开。
  初时的惨叫声随着板数增加,她的声音渐渐消失,气息若游丝,越来越微弱;到了后头,骆泉净连知觉都麻木了。吴秋娘凄厉的哭叫,衙役的杖子,还有郑元重的怒喝,甚至婆婆的指责,所有的声音都像沉入水底,一层层的淡开了。只有她的眼泪,尚有一丝不甘心,在脸上流淌着。
  在这不公平的世间,什么才是她该相信的道理?
  二十大板结束,两口鲜血吐在公堂铺就的红毡上,她全身瘫软,所有力气全数脱尽。双眼紧紧闭着,只愿意相信自己已经死去了。
  “拿她的手,替她画了押!”郑元重命令道。
  衙役抓着骆泉净的手,在纸上乱划一通,待呈上状纸,郑元重总算满意的点点头。
  “本案终结听判:骆泉净偷窃属实,与人私通有罪,唐家念及情分,予于宽容,不再追究此事;然骆泉净此举有染民风,若不加以责罚,实难堵众人悠悠之口,本官判你休出,从此离开惠山城,至此一生,再不准踏入半步!”
  终于唐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和女儿相视一笑,又对堂上的郑元重点点头。
  她紧握儿子的手,对骆泉净投去胜利的一瞥,得意洋洋的走了。
  “阿静!”
  骆泉静在痛楚中艰难的睁开眼,那张泪痕斑斑的脸在瞳孔里放大。
  “大娘……。”她喃喃喊着,越过吴秋娘的头顶,盯着那冷森森的公堂横梁,一时间只觉得恍如隔世。
  “我可怜的孩子。”吴秋娘哭着揽她入怀,一摸,却是满手的血。“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你这么乖巧、这么柔顺,大娘真的相信你什么都没做,可他们竟逼你画了押!你明明没有错,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待你?!”
  她呆滞地瞪着吴秋娘,直到脑子里完全明白这些话的意义,她直直不能相信一个女人最大的羞辱——被休的命运竟落在自己身上。
  “这名刁妇扰乱公堂,来人,把她也拖出去!”身后,邹元重又拍案喊道。
  骆泉净尚未做出反应,四面八方伸出的手,粗鲁野蛮的把她和吴秋娘架了出去。两人狼狈的栽在围观的人群中,那些眼光多半是怜悯、无奈,却不敢多事。
  同情和舆论并不代表正义,在这种钱能通神、穷人卑贱的年代,什么都不站在她这边,就连王法,也站在有钱人那一边。
  更远处,她看到唐夫人和唐家姐弟的背影。他们走得又快又急,仿佛她是个毒瘤,那样迫不及待的想把她甩脱。
  在身心俱痛的缠绕下,骆泉净伸手想唤他们、想求唐夫人,末了,她颓然的把手垂下,心里终于明白:再回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这件官司,根本只是针对她的阴谋。
  人人都当她是个顺命的女人,不忮不求;因为离不开她的命,她活得卑微。但发生这种事,却没人瞧见她心里的好强,她真不甘心。
  因为不甘心,她撑着站了起来。人群里自动让开一条路让她通行,每对眼睛都是同情的。只是骆泉净谁都不望,被着散乱的头发、带血的衣衫,逃命似的拖着步伐走。
  这只是场噩梦,骆泉净捏着拳头想着。她必须走出这场噩梦,她什么都没有做,命运却待她这般。这太残酷,她不接受!
  沿着湖堤的那条路,她走得摇摇晃晃,走得跌跌撞撞,路似乎长得走不完,就像她的噩梦,也是那么长、那么丑恶。
  路人的侧目指点,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阳光把湖水映得那么翠绿亮眼,骆泉净停下脚步,愣愣的、痴痴的瞪着那湖面,眼神里,有一种令人害怕的执拗。
  “我不认错。”她喃喃的说。
  “我没有错。”她喃喃的说,沾血的手指猛握住栏杆。
  “阿净!”吴秋娘在身后哭着叫她。
  骆泉净握着栏杆,仍死死瞪着阳光下缘得发亮的湖水,也不知哪儿生来的勇气,突然,在吴秋娘的尖叫声中,她纵身跳了下去!
  原来谈生意谈得好好的,听到叶飞急急捎来的消息,慕容轩心一抽,竟洒落了杯中酒。
  是那一瞬间兴起的感觉,此时此刻,他对骆泉净竟有说下出的心疼和抱歉。
  “公子爷,怎么了?”一旁酒楼里陪坐的姑娘好奇的问。顶着紊乱的心,他第一次无法纵情欣赏周遭的丝竹笙歌,那罪恶感像空气一样,在他鼻息之间游走。
  他原以为同情与怜悯并没有错,可……如今他却逼得她彻底走了绝路。
  如果可以,当日他宁愿不要叶飞去探听她任何消息,在客栈里看到那一幕就不该动情,下该教人送了镯子和信过去……。
  他错估了人性里的丑陋和贪婪。
  “人在哪?”他眼神一闪,却是他人也看不出的难堪。
  “她投湖的地点离教坊那儿近,我便送去了谭姑那儿,已请了大夫医治,人没什么大碍,倒是……。”叶飞说。
  “说。”
  “她身体底子差,加上又被刑求,再加上泡了水,背后一片血肉模糊,大夫担心,伤口要是发炎,只怕会更糟糕。”
  “刑求!”慕容轩再也压不下那份怒火。“当日,我是怎么吩咐你的!”
  “事情太突然,按审案的步骤,根本不可能在今日就了结完案。”叶飞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唐老夫人花钱贿赂了郑元重。
  原来就是这个原因。难怪连街坊邻居全站在她那边,判决的结果还是没有倒向她,慕容轩捏紧扇柄,在心里冷笑。
  “我要见她。”
  “公子爷,还有外人。”
  “谁?还有谁?”慕容轩胸口闷得微微发疼。这个时候,除了他还有谁能站在她那一边守护骆泉净?
  “是善堂的一位大娘。”
  “打发她走。”他似乎无法厘清那个身分的意义,直觉下达命令。
  “是。”
  “我可怜的孩子,你们让我守着她!不要这么残忍!”吴秋娘哭喊着。
  “你在这儿吵闹,教大夫怎么医治她?!”叶飞怒斥。“拉她下去!”
  慕容轩依旧维持同一个姿势,冷漠地看着吴秋娘被几个下人劝着硬拉出去。一直到叶飞点头,他才走进房。
  终于,隔了这么久,他再见到她了。
  女孩腹中的积水全吐了出来,可是经湖水一浸,她的嘴冻得发紫,几缕血丝勾在唇边,脸颊更苍白了。只有唐夫人在公堂上给她的五个指印,红沉沉的像个烙记,刺眼的印在脸上,洗也洗不去。
  慕容轩干咽着口水。有什么情绪——柔软又酸涩的在他喉头里打结。对这个年纪差了自己一截的女孩,他只觉得自己此刻也跟她一样无助脆弱。
  她好小、好虚弱!好象他一闭眼,她就会随时死去。
  但,这条孱弱的生命若是熄灭,他却是罪魁祸首。
  “谁打的?”他差点伸手想去触摸她,但是很快的想起自己的身分地位,慕容轩眼神一寒,捏紧拳头,僵硬地转过身。
  “唐夫人。在公堂上打的。”叶飞开口答道,专注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老女人!慕容轩眼底冒起火来,满脑子的念头,都只是想把那女人揪过来,也如法炮制的甩她一耳光。
  “公堂一退,人便散了,她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位大娘沿路哭着喊她,谁知她却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走到沈翠亭的湖畔,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我才赶过来,却见她跳了下去。”
  叶飞叙述着事发的过程,平淡三两句。慕容轩被迫听着这一切,他满心想的是要帮她一个忙,没想到……。
  “替她再请位最好的大夫来,用最好的药,还有,叫他们口风紧点,别到处嚷嚷去。”
  “你们走吧,等她醒来,我会派人跟你们说的。”
  慕容轩转向声音来源,一名美少妇不知何时已悄声立在身后,冷漠却不失艳丽的一张脸,直觑着主仆俩看。
  “谭姑。”叶飞恭敬的唤了一声。
  谭姑应了声,走到慕容轩身边。“你还有事要办,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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