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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呓黄土-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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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桃花满山红,老祖先留下个人爱人。”
  峁顶上飘过来的,洪亮而悠扬。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经典对词。
  这一唱还真把大伙的兴头唱起来了:
  什么“正月里油馍腻死个人,哥哥留下人爱人”、“四月里豌豆缠死个人,妹妹你留下人爱人”……
  又有人又转调:
  “三十三颗荞麦九十九道棱,妹妹你虽好是人家的人。”
  酸酸的从坡下传来。
  “谷子长大穗一根,心诚才进你家门。”
  女子细细的吟唱声。
  “何时才能迎进门,哥想妹子眼生疼。”
  年轻后生的轻佻声。
  “想妹妹想的眼发花,别把谷子锄了嗨呀草留下。”
  坡上吼过来。
  “谷子莠子你分不下,秋底下谁进你的家。”一语双关,脆脆的女生。
  一坡的笑声,都说唱得好词编的好。
  中午吃饭,顺茂送来一罐冉糊涂,家里没有女人,顺茂还小,不大会做,也没啥硬粮食,糊稀汤伴着生疙瘩,顺祥喝着直皱眉。茂兰拿过一个黑面饼,递过来苦菜拌洋芋的碟子,想在顺祥身边坐下。她娘(广田婆姨)叫她过来,她没转身。又听见一声亲切的呼唤:“兰子,你来看下嫂子给你做的鞋帮。”茂兰只好走过去,在她嫂子——李茂山婆姨身边坐下。另一边茂山在低头吃饭,斜睄了她一眼。
  5。2。9 祥兰之恋
  夜黑里,茂兰悄悄进了顺祥家的窑洞,顺祥哥俩的晚饭还没弄利,还是糊涂。灶口柴火烧的红彤彤的,铁锅里咕吐咕吐直响。茂兰赶紧掀开锅盖,拿起勺使劲搅和,顺手还撤了灶口的两根柴,冲顺茂说:“俄滴猫娃呢(顺茂小名“毛娃”、“猫娃”),熬糊涂不能这大火,要不停的搅和,要不都成生疙瘩了。”从锅里撇出一些生面糊疙瘩倒到一个盆里,让顺茂搅合散了。又冲顺祥说:“有洋芋没有?”顺祥递过几个才削的洋芋。茂兰舀过一瓢水,在盆里涮涮,在石板上细细的切成小块,扔进了锅里。
  “小蒜。”茂兰向顺祥伸手。
  顺祥赶紧从解下的腰带中拿出一小把绿茵茵,连根带土的细苗苗。陕北人家很少特意去种大蒜,都是收工回来,在路边、崖畔草丛中寻那种小野蒜,只要眼尖,总不会空手。连根拔出,根上连着雪白的小疙瘩,小小的豆粒大,那就是蒜头,不分瓣。去掉须根,洗净,连根带叶一起切碎,咋吃都香。茂兰从石板底下摸了一阵,摸出一个陶罐,是一罐陈年老酱。拨开霉层,舀出一小勺,与小蒜拌在一起。过一会儿,把顺茂搅散的生面又倒回锅里,使劲的搅……
  兄弟两总算吃了一顿热熟、香喷的晚饭。
  吃完饭,顺茂帮茂兰收拾完碗筷,上炕睡去了。
  “这娃也熬得。”顺祥说。顺茂又要做饭、又要下地,窑里窑外一应杂务,没有女人,顺祥又是干部……
  茂兰没有言传,擦干手,走出门外。茂兰自打和顺祥上了那几年学,就把贾家的门限(hàng)趟的跟自家一样,先是两小无猜,互帮互助,后是心生爱慕,互相牵挂。渐渐大了,不能那么随便,有空、有机会她还是要往贾家跑。她读过书,见过世面,没有乡村女子的扭捏矫情,也不管娘、哥嫂如何训斥。这姑娘虽任性,但也渐渐感到了压力,她像一只被笼住的小兔,无畏的、盲目的想冲撞出笼舍,这个倔强的小女子不想在笼中等待挣扎,她想尽快完成这次突围,今晚就是一次尝试。
  贾顺祥的窑洞在南坡,在冷庙的上方。也就是六姓为受伤的贾中军挖的浅窑的地方,逐代扩建,形成了两孔深窑一孔侧窑,一块丈宽的睑畔(知青初来时就是住在这里)。
  睑畔上有一个碾盘,茂兰在碾盘上坐下。硷畔下正对着两丛树影,一处是冷庙后的松柏黑黜黜掩立在远处坡下庄严肃穆,一处是贾家先人种下的核桃树就在硷畔脚下,巨大的树冠被微风吹起发出“哗哗”的波涛声,对面窑洞的灯光渐渐熄灭了。顺祥黑塔似的站在碾道旁。
  “坐下!”茂兰拍了一下碾盘。
  “兰儿,你赶紧回去吧,你娘会着急的。”一向亲切,把“兰子”变成“兰儿”,儿音很轻。
  “你说怪不怪,其实最急的不是俄娘,是俄哥哥、嫂子。”
  “解下(hài  hà)为甚?”
  “解不下(hài bu hà)。”
  “俄解下,咱两家不能结亲呢。”
  “我不管,小二黑还能跟小芹结婚呢。”一把拉过顺祥坐在她身边,把辫子往前胸一摆顺势就靠在顺祥胸口上了。小二黑的故事在陕北有文化的青年男女中是憧憬的榜样。
  “新社会了,谁还能管得了咱自由恋爱。”
  顺祥闻着茂兰头上的发香,盛夏时节,顺祥只穿了一件粗布坎肩,敞着前怀,茂兰精薄的单褂透过来少女的体温,壮实的身体一阵颤抖。默默的,没有言传。
  “顺祥哥,自由就是自愿,你愿意吗?”撒娇似的明知故问。
  顺祥还是没有言传。
  “我知道你不娶婆姨、你等着我。我现在大了,你娶我吧,别等了,再等就……”兰子仰起脸,瞪着大眼,瞧着比他高一头的顺祥脸。说话的气息飘向顺祥的脖颈。又一阵颤抖。
  “你是不是着凉了,抱着俄就不凉了。”
  把他的两只胳臂从后面拽过来,握住他厚实的手掌紧紧抓住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这女子才健康,胸部挺拔,富有弹性……茂兰矫咂,翻身坐在顺祥腿上,双手钩住了脖颈,热吻着这个壮汉的嘴唇。
  顺祥抱起茂兰,走向黢黑的另一间窑洞。这时已经没有了颤抖,有的只是从心底升起的遗传在贾姓壮汉中的雄气。轻轻把她放在炕上,拉过毡垫,点起油灯,轻轻的去解茂兰的衣裳,羞得茂兰咬紧嘴唇、捂上了脸、蒙住了双眼。……黄土高原上、蛮荒村落中演绎着比任何华丽殿堂中都和谐的男欢女爱。
  贾顺祥从背着茂兰上学时起就喜爱这个活泼的小妹子,无奈茂兰那时还太小。顺祥看着这女子一点点长大,等着她慢慢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一个标致丰满的大女子,等着这个成天叫他顺祥哥的女孩变成一个会疼人的女人。心无旁骛,失去了对其他女子的兴趣,地里那些露骨的儿话根本激不起他壮实的身体里野蛮的冲动,他只有一个美好的渴望,娶兰子进家。他早已过了陕北婚娶的年龄,他一直在等她……
  渴望是美好的,可是现实又是痛苦的。他从来没有表白过,也没有让媒婆去李家提过亲。他父亲临终前已看出端倪,给他讲了那个传说、那个赌咒、那个陋规。说:其实咱们贾家对李家没有什么成见,只有兄弟间的歉疚。李家开始也是置气,总也咽不下这口气,后来传着传着后代就把这事变成了耻辱、变成了仇恨。好像李家的女人进了贾家就成了奇耻大辱。别的方面两家咋都行,女人不行,坚决不行。祥子,千万不要打他家女子的主意!冷庙沟这么多年延续下来,和睦相处,都是这六姓兄弟情谊啊!
  那晚和茂兰发生那事以后,他仍然没有去向李家提亲。他不想在这全村人都为度过饥荒奋斗的关键时节,和李家闹翻,尤其不能和李茂山闹僵。贾家骨子里那种义薄云天的遗传,抑制了他的儿女情长,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他还可以再等。
  有一个人不能等了。段和生也是从小喜爱茂兰,又是一同上学,耳鬓厮磨,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茂兰的情爱已经深深的困扰着这个年轻人。这次回来,看见茂兰对顺祥追得那么紧,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向茂兰表白过,茂兰似乎无动于衷。那天晚上又去找茂兰,看见茂兰上了南坡,急的火燎。回来寻思再三,给爹说,他要娶李茂兰。段李两家本也世交,世代屡有姻亲,也到年龄,无有不可,段德盛寻了媒婆去提亲。
  媒婆来广田寡妇家提亲,广田寡妇正急,女大当嫁,外面风传兰花儿和顺祥相好,不知所措。两个软儿,一个吐血而死,另一个软的不能下地只在家中白吃喝,根本不拿主意。女婿赶走、女子茂花改嫁到李家湾。就剩那个外姓孙子刘树生还有点灵性。说了声:“婆,赶紧去寻茂山叔吧。”
  广田寡妇就隔着院墙叫“宝斗他娘”。茂山婆姨颠颠的跑过来,听广田寡妇说提亲之事。就说:“好事,赶紧。”
  “你回去和宝斗他大说一下,看他咋说。”
  “他大成天叨咕,茂兰妹子该嫁人了,再晚要出事呢!”
  西边广生婆听见侄媳妇和她婶子拉话,也颠着小脚跑过来说:“女大不中留,赶紧寻(xíng)个婆家。咱李家的女子可不能违了先人的训。”广生婆也是听到闲话,虽是寡妇,却是李家最忠诚最权威的卫道士。
  已经不用李家男人出面,茂兰的事就定了。
  其实李茂山比李家所有人都关心这事。他虽不是李家一族辈分最大的,却是权力最大的,李家的事自然他都要操心、维护。茂兰跟他同辈,他却以长兄自居,在茂兰的的婚事上一定要维护李家的脸面。
  当广田寡妇收到段家送来的彩礼时,茂兰才知此事。把彩礼捣了稀烂。跑到贾顺祥家哭着质问他,为什么不提亲。顺祥说:“俄想等秋底下,粮食打下来,大伙有个好收成,再提……”
  “你就是个懦夫!怂蛋!”到底念了几年书,文明和野蛮的词汇从这个愤怒的山里女子嘴里全蹦了出来。
  当天就背上书包回了学校……
  5。2。10 分粮事端
  忙了一年,天渐渐变冷,冷风吹过,满山的庄稼一片一片的变黄。受苦人一坡一坡的收下来,一场一场的打下来,心还是紧紧的,没有一点松懈。今年雨水虽还是不多,但庄稼总算还是熬到了抽穗,看着不甚饱满,但总算有了收成。地开得多,“场”就比往年多了好几个:杜梨沟崾岘、九阳山顶、打谷峁最平的腰背上都新斩出平坝,并压实成打粮的场子。一背背的谷子、糜子、豆秸堆上场里,牛蹄踩、碌碡(lìu  zhóu)压、连枷打,有了欢快的节奏。老汉们抖起扬锨,把谷碎抛向天空,风吹着扬起的谷碎,秕土飘向一边,沉重的谷粒落下成了小山,人们开始张开笑脸。
  贾顺祥笑不起来。谷堆越多,他越烦躁。他不是一般农民,他受过党的教育,他知道政策。
  老耕地打下的粮食按惯例都分成了两堆。新荒地打下的粮食堆成一堆,人们都跟虎狼似的围着,吵嚷着叫干部和会计赶紧分。顺祥问茂山怎么办,茂山说:不急,全部打下来再说吧。
  于是就派人把晒场都看住,粮堆盖好。同时催着其他几个晒场加紧打粮食,叫会计段德盛赶紧斗量,估算出一个总数出来,并算好每家的工分帐。
  腊月十五后半晌,东平峁生荒地上的糜谷终于打完、扬净,按惯例,糜子总是在最后打。今年的收成总算落定了,从来没有哪年的庄稼收的这么晚。
  天灰蒙蒙的,刮着北风,东山已经把淡红的太阳遮住了。场上遗留的人还很多,除了打场的几个人和队干部外,村里还有很多人圪蹴在场边上,其中还有婆姨娃娃。一个个瑟瑟抖抖的盯着粮食堆堆。
  到底怎么分,贾顺祥心里还是没有底。四处张望,不见茂山,冲着副队长曹文隆说赶紧寻茂山。会计段德盛说:
  “大前儿,夜黑里从俄这里拿了税表、公章,茂山带人把前沟的麦子装袋,进城送公粮去了,跟俄说,交公粮排队,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有啥事,就让你张罗呢。”
  顺祥脑子“嗡”的一声,一股热血冲上心头:“这个时候他去送粮,怎么不和俄言传一声!”
  “他没说怎么分。”
  “没说,倒是叫我赶紧结账,一切听贾书记的。”
  顺祥定定的站在场边的楞埂上,捏紧了拳头,像一座铁塔似的一动不动……
  风渐渐加大,天渐渐暗下来,人们已经蹭不定了,娃娃哭,婆姨叫。汉子们嚷嚷着:
  赶紧分吧!
  毬!就这点粮食,有啥好算计的!
  日他先人呢,受了一年,还吃不饱肚子……
  有些人已经聚拢到黄橙橙的糜谷堆旁,张开了帆布口袋,迫不及待……
  贾顺祥受过锻炼,还有点政治素养。如果让这些受苦人、父老乡亲情绪激动起来,把粮食一抢而光,那后果就不可想象了……
  他需要承担、他必须承担,他没有退路,就像那场大雪中,贾中军断后的豪气一样,他大叫一声:“段德盛、曹文隆,分粮!”
  两人就等这一声,早就准备好了。德盛拿账本,文隆拿升斗。德盛不愧做过盐商伙计,阴阳顿挫的唱起人名、数量。文隆让几个后生帮忙,升斗兼用,一拨一拨的往人们的口袋里灌粮。人们欢呼着,婆姨捧一把糜子,鼻涕眼泪洒的,娃们就要嚼吃,被汉子们骂的,相拥着背回去了。
  村里先前没来的人都来了,用打剩的豆秸点起了篝火,照的人们的脸红彤彤的,喜洋洋的。半夜了,东平峁的糜子分完,兴致极高。说,都分了吧?顺祥没有言传。人们就跑向另一个晒场。
  一夜之间,所有新开的晒场打下的粮食分了个精光。
  离过年还早呢,就有人放起了鞭炮。村里所有的碾子、磨盘都打起了架,争抢着碾糜子、磨面粉……
  顺祥家像是过事情的道场,昆德叔送来了枣糕、混昌家送来一碗软糜子甜饭、茂山婆姨送来了油圈,吴长礼小婆姨一扭一扭送来一罐杂面,这婆姨做的确实香,丈八远就扑鼻而来,嘴里不断地叨唠着:“救命粮,救命粮呀!”。茂林涩皮,但心里高兴,也送来半张糜面锅盔……
  5。2。11 进城路上
  顺祥感动,一一劝他们拿回。心情澎湃,这些乡亲们跟先前茂山说的一样,给他的都是赞赏和支持,没了理性的顾虑,打消了无名的烦恼。心想:怂管毬呢,只要冷庙沟的乡亲们能熬过来比啥都强。心情一高兴,就想起茂兰。粮食分了、地里没活了,给曹文隆交代了一下,抬腿就往城里跑。
  走到半路,看到大道旁聚着一堆人。挤过去一看,一辆驴车翻在路边,本村的两个后生浑身是土的正抬一个血肉模糊的中年人,细看是茂山。二话不说,赶紧把驴车扶正,放上茂山,也不套驴,拉起就往城里跑。进了县医院,还好没伤要害,右腿折了,肋骨断了两根,胸腔里积了些血,医生给做了手术,打了石膏,住院。
  茂山交粮,交的早,人本不多,当天就办完手续,拿了□□出来,说还要给队上置办点儿家什,大家有什么事尽可去办,于是就在城里找家大车店住下了。自己哪也不去,就在店里候着,两个后生怂管,倒是逛了个美。住了两天,村里有人捎信来说,粮食分了。茂山驾起车就往回赶,驴车飞奔,迎面碰上汽车,躲闪不及,驴车一歪就翻到沟里去了。
  贾顺祥叫后生们赶紧回去报信,顺便带些住院的钱财衣物回来。自己在医院里陪床。茂山无大碍,只能静养。两人谈心,顺祥说起心中不安。茂山问村里情绪怎样,顺祥说很好。茂山说,那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村里人拧成一股绳,一切无事。但是,你公粮帐一定要把它做平了。
  茂山婆姨来了,宝斗、宝斗小妹有彩、树生也跟来了。顺祥交代了一番,出来,奔了北关师范学校。
  刚放寒假,学校寂静,寻不见人。
  转了两圈,远远看见紧北边上排窑洞下来一人。走过去,是段和生。和生见是顺祥,咬牙切齿,握拳想打,又怵顺祥虎背熊腰,骂一声:
  “你驴日的,干的好事,害的茂兰好苦!”
  “她在啊达(哪里)?”
  和生不理。顺祥循和生来路奔去,一脚踢开窑洞门。茂兰正在炕上躺着……
  茂兰回校,不久发现自己怀孕,撑到快显怀了,寻了安塞她堂姐家(广权嫁到安塞的大女儿),村里的一个赤脚医生,给做了流产。(千嘱万叮不让她姐给冷庙沟的人说。)条件不好,技术不行,弄得死去活来,不知是感染还是弄坏了什么,流了好多血,身子就亏得不行。回来,硬撑着上了几天学,考完试,难活得不行,就倒下了。学校放假了,师生都急着回家,没人理会。幸好还有个痴心郎段和生,也不回家,前后帮忙照顾着……
  茂兰看到顺祥进来,顿时两行泪就流下来了。顺祥蹲到炕前,握住茂兰伸出被子的手,只唤:“兰子,兰子,俄来了。”
  “你来做甚?”
  “俄来娶你!”
  “真格!”
  “咱村打下粮食了。全村都红火,趁这喜庆,咱们过年就办事!”
  “你又喧谎呢。”
  “茂山在城里住院呢,俄明天就和他说去。”
  一声吼:“你休想!俄们家早就提亲了,俄把你做的丑事先告诉茂山叔去。”段和生一直跟在后面看着、听着。吼完一溜烟跑出了门外。
  顺祥陪茂兰坐了一夜。茂兰一看到顺祥,心里就暖和和的,所有的怨气都化作了深情的眷念,靠着顺祥的胸口,不停的说,不停的咳。顺祥抱着茂兰,发现那健康丰满的身体变得那么单薄、颤抖,抱在怀里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绵羊。他忽然感到,他爱的不是一个姑娘,而是一条生命,一个抱紧就拥有,放开就消失的生灵。这种感觉折磨得这个壮汉从心底里生出刻骨铭心的痛楚,泪流满面……
  5。2。12 茂山施计
  段和生跑到县医院,找到茂山病房,李家一家人都在。和生走到床前说:
  “叔,您要给我做主,你们可是收下俄家的彩礼的呀!”
  茂山知他想说什么,也不惊讶,也不言传。
  段和生就把茂兰怀孕、流产,顺祥去探望,要娶茂兰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茂山。
  茂山刚才正听婆姨讲,他大姐回冷庙沟娘家和兄弟媳妇谝闲传,陕北婆姨嘴边哪有把门的,就说了茂兰堕胎的事。茂山听了渐生起一股无名之火。这时又听和生说,顺祥真要娶茂兰,那无名之火腾然而起。茂兰和顺祥相好他早知道,但是在陕北农村虽然解放多年婚嫁还是父母做主,哪有自由可言。茂兰早年丧父,茂山夫妇把这个小妹当闺女待着,何况还有家规。茂山原想,等茂兰一成年就把她嫁出去。没成想,茂兰堕胎,顺祥欲娶,生米熟饭。李家旧愁未解、新怨又来……
  茂山毕竟是个经得住大事的人,城府很深。脸色虽变,却没发怒。把众人都喝退到病房门外,自己思前想后。他不想当面和顺祥翻脸,不想在村里显得小肚鸡肠、打击报复。这次开荒扩种,虽然主意是他出的,但事情是顺祥带领大伙干的,全村度过这个难关,大伙都在念顺祥的好,这个态势茂山心里清楚的很。开荒扩种的主意虽说是他提出来为村里解困的,但他一开始就不想担这个责任,粮食一打完他就借故跑出来了,造成分粮由贾顺祥一手决策的局面。但这只是他老谋深算的第一步;是不是走出凶险的第二步,茂山没想好,毕竟太过龌龊、太伤人心,甚至想放弃。茂兰堕胎、顺祥硬娶一下子使茂山下了决心。
  他先把和生叫进来,问:“你打算怎样?”
  “俄还是要娶茂兰。”
  “俄不是问你这,你打算对顺祥怎样,你不把顺祥摆定了,能行?”
  段和生有点发愣,顺祥是一村之主,俄能怎样?
  “村里人摆不定,他还有上级呢!”
  和生眼睛一亮:“对呀!俄去告他,告他□□幼女。”
  “这倒是一条,但是你们读书人都知道,现在提倡自由恋爱,恐怕理由不太充分。”
  “那怎么办?”
  茂山把右手半握放到嘴边,和生见状凑过左耳。如此这般,茂山低声说了半天。和生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最后把嘴都张开了。茂山伸直了腰,声稍大一些:“你先回村,找你大,把他的账本要过来,能拿来最好,拿不来就仔细抄下最后分配的数字,公私都要,连夜写个简单材料,赶紧回来。”最后又叮嘱一句:“要快,要在顺祥回村前赶回来!”叫树生也一起回,帮段和生给他大说:公粮帐算不清,要看账本呢。
  段和生和刘树生惶惶的去了。
  茂山又把宝斗叫来,仔细嘱咐了一番,说,村里发生什么事,你都别管,过年也别回来。宝斗睁大了眼。茂山说,别问,只管照常上你的学。
  最后把婆姨叫过来,让她去茂兰那里跑一趟。交代了怎么和茂兰说、怎么和顺祥说。婆姨说:
  “这能行,你们李家能答应。”
  “去吧,俄自有安排。”
  第二天一早,茂山婆姨带着有彩来到茂兰窑洞。顺祥正给茂兰熬粥。茂兰叫了声嫂子。顺祥辈分大,只好叫一声:“宝斗她娘。”
  学生窑洞,没有锅灶,用煎药的小碳炉在熬粥,瀑得到处都是。茂山婆姨赶紧拾掇,叫有彩拿出糜面锅盔在炭炉上烤。有彩乖巧,边烤锅盔边和茂兰拉话,一口一个姑的叫个不停。茂山婆姨就把顺祥叫到一边说:“你要娶茂兰,宝斗他大说了,他和你共事多年,情意深重,他绝不会拦此事。但是你也知道,冷庙沟先人留下的规矩多,不管是好是坏,各姓族人都有个脸面。何况茂兰又落下这事,李家一些人过不去这个坎。要是顶杆起来就不好办了。”
  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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