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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呓黄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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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驴圈窑
男生就不同了,南坡有一处闲窑,两孔联排、独门独户。知青刚进村时都挤在了这里。背坡阴冷,多年无人居住,蛛网挂帐,冷灶凉炕。多数村民都住北坡或后沟,南坡背阳,住户极少。
后来知道,这是老贾家原来的老窑,贾中军时代翻建的,虽说年代久远,却是老贾青春爱情的见证。老贾搬到山上去住了,就一直空着。这窑长期不住人,阴冷湿霾,离村中心较远,开会上工都不方便,七八个男生住在一起也有点拥挤,性格习惯到底不和。住了不到一月,一个个就都搬走了。
驴圈旁一处,窑挺大,也干燥,离灶房很近,最好的是里面没盘炕,支了一些木桩,搭了一些板条,有说是放牲口料的,有说是雇的匠人或麦客短工睡的。耿四、秀才、树青、邢飞几个又搭了些木椽和谷草,铺盖搬过来,就是床了。城里娃,还是喜欢睡床。这一处,住的时间较长。
虽也不是很清净:夜里同升老汉喂驴,动静挺大,倒料抬水、踢打喷吼,时常让人惊醒。后窑掌还有点漏,雨大时,能灌进一汪泥汤。
驴圈东边有一家东迁来的地主成分,就是娘俩,说是老娘是地主婆,儿子大名何得有,小名驴娃,三十大几了,还没有媳妇,许是老家那里斗争的厉害,迁到这偏僻山沟躲清净来了。老娘格外热情,今天送一碗杂面饸咯、明天送一罐绿豆汤。邢飞病了还熬了姜糖水。后来公社根据上头指示,要求各队打击落网四类分子,知青要领头执行。于是就要斗地主婆,儿子不干,顶着,死活不让斗争他娘。知青知道,旧社会地主婆参与了剥削活动,儿子只是地主崽,不斗地主婆哪行。驴娃把住门,任谁不让进,知青和几个后生娃连拽带打,这个儿子平时顶多也就是8分(工分)的身板,精瘦,四五个小伙却搬不动他,惨烈之情无法磬书……后来,老娘照样颠着小脚到知青新搬的窑洞送吃食。起先,知青都憋着不吃,实在馋得憋不住了,拿起碗来猛喝两口。老太太来拿碗时,看见剩下的汤食凉凉的放在那里,哆嗦的拿起碗,抹着老泪又颠颠的回去了。还送……。
尽管有这些琐事,这窑由于离灶房最近,又干燥朝阳,又有床铺,所以住的时间也长,直到秀才最后一个离开。
2。1。4 学校窑
还没集体灶时,苏元兵派在广生婆家吃饭,广生婆听说元兵是部队子弟,把他照顾得跟亲孙子似地,爱得不行。广生婆以革命烈属自居,丈夫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所以对军人格外亲切。冷庙沟这样的老根据地,军烈属、老革命很多,德茂老汉原来就是中央警卫团的排长。知青自然就认为他们是依靠对象,对他们就格外尊重。元兵从小崇尚革命先辈,对广生婆更是情有独钟,不但吃在广生婆家。后来知青从南坡窑中搬出后,他就搬进了广生婆家。
广生婆辈大,在村里有点威望,说话有人跟听。这威望是因为她老革命的资格还是她们家族的势力就说不清。反正是爱站在硷畔上叫评村上的事端,或村干部们开会时擅自闯进去说上几句。对元兵还真不错,问寒问暖,穿衣吃食无所不管,经常站在硷畔上叫元兵吃饭,即使集体灶以后,还是叫唤。逢人就说元兵父母来信感谢她对元兵的照顾。
到后来,元兵实在受不过她的热情,也搬出来了。不过还是经常回广生婆家串门吃饭。成为苏元兵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联系户。
元兵搬出来时,驴圈窑已经住满,集体灶已经成立,为了就近,元兵就找到离灶房最近的学校窑。
知青新窑脑畔顶上就是村里的小学校,有两孔干窑。一孔作教室,无炕无灶,摆些桌椅、黑板。另一孔作为教师的宿舍,有炕有灶。但常年无人居住。因为偏僻小村,并无外来教师愿此教书。几任教师都是本村青年,各有家舍,谁愿住这干窑。说是干窑,这两孔窑确实干燥,硷地、窑壁的土都是干得拉拉的,用手一撮就能出粉末。由于常年不住人,无人拾掇,门窗不严,炕面坑洼,破席拉撒,炕沿的椽子也不知哪里去了。元兵决定搬进去住,一来离灶房也比较近;二来比知青窑干燥;三是地方比较偏高,只有一条陡坡小路通上去,少了很多烦扰。但是一人住有点寂寞,他到驴圈,动员树青几个陪他。其他人都不愿意。驴圈窑虽然烦吵,但床铺舒服,地主老婆虽然腐蚀,但饭菜香味还是温馨的。谁也不愿到那远离“人间”的破干窑居住。
只有柳树青碍于情面,答应了苏元兵的邀请。树青和元兵在学校算不上铁瓷,但是爱好相投,搞个无线电、弄个留声机、扩影机什么的总能经常凑到一起鼓捣,相互就比其他同学走得近些。看元兵孤单,也就搬到学校窑来陪他了。两人收拾了一下,还好,干燥倒容易收拾,把灰尘扫光、擦净,贴上新窗纸,铺上新炕席,顿时整洁亮堂许多。学校有桌有椅,读书写信方便,倒是随了树青的心愿。夏天,学校白天上课,他们晚上睡觉,互不干扰,硷畔上月洒虫鸣,清静幽雅。硷畔西边崖根下还有一个碎窖,也许是为窖粮食准备的。树青管灶后在碎窑里养了一窝鸡娃,打鸣扑叫好不热闹,晚上拿石板一盖,万无一失。可惜这干窑冬天不行,门窗不严不说,先是烟道不通,烧的满窑是烟。把它捅开了,又太抽烟,一漫烧不热炕。一方面哪舍得用那灶房驮的碳,另一方面元兵和树青都是忙的脚朝天的主,哪有时间烧炕。头年冬天,知青们都回家探亲,树青就搬去灶房居住,熬过了第一冬。第二年冬天,树青差点没冻死在这窑里,这都是后话。
2。1。5住新窑
孙建光住到了申有福家,开始也是和苏元兵一样因为派饭在老申家。后来就是情投意合了,因为两人都爱喝两盅,很对脾气,老申有了酒友,正好男知青都从南坡搬出来了,没地方住,老申就拉他在家先住着。
孙建光住他家,可享了福了。桂芝娘把他照顾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像在自己家一样。孙建光和老申一家感情渐深。虽然后来也搬出老申家,跟元兵一样,也把老申家作为了联系户,时不时到老申家串门,直到他离开冷庙沟。
老申不但自己精明,婆姨桂芝娘也是个利索之人。虽也破衣烂裳,但总是穿着周正、干净利落,再苦再累短发梳得溜光。知青求她啥事,总是有求必应。不知为啥老申总也不给他个好脸,别看她在外面风风火火的,一到老申跟前就低首敛声。队干部开会,作为妇女主任的桂芝娘发言时总要看老申一眼。老贾说:“你睄(sào)他作甚,说你自己的意见。”就是因为桂芝娘始终没有生个男娃。后来知道桂芝娘再不能生育了,老申就奔上头(榆林)背回来个娃,桂芝娘爱得不行。一个心慈能干的女人。
老申奔上头背娃,建光住着就不方便了,后来也搬出来,搬到了新窑。
男生里面就是梁子、金豆子、大豆芽和胖涛总也不能安定,换了几个地方,总也住不长,不是嫌脏,就是嫌远,也不愿和老乡家伙住。没有办法,只好打新窑的主意。
刚打的新窑,挖窑的土把硷畔下面的沟堵住,积了一坝水,窑里就显得很潮,洇得墙壁上泛出白色的碱面。这还好说,没有门窗、没有灶炕,怎么睡呀。几个人死乞白赖缠着老胡。老胡与老贾、老申一商量。新窑这么晾着也不是办法,陕北有个说法,窑洞是越住越结实,越不住越容易塌,特别是没有门窗的窑。这钱不能省了,知青的安家费不知何时才能下来。于是卖了些谷草,又糊里糊涂让知青们凑了些钱,买了些烂木料,请了个歪木匠,打起了门窗。那木匠老态龙钟,工具也是锈迹斑斑,那门窗做得呀,七倒八歪,窗檩之间缝隙老大,老乡都说跟牲口圈差不多。队上又忍痛颇上点儿人工,从篦子沟搬来些石板,把窑檐给压上了。窑面抹了泥,窑内就不管了,窑壁不抹,灶不砌,炕不盘,窗不贴,缝不补。老胡说,等安家费下来,再重新修一下吧。
胖涛他们挑了正中间的一孔窑洞,不东不西,既不靠崖,也不临坡,还算阳光灿烂,两边都是空窑,也还空旷。
新窑在打窑时都留下炕台,就是在窑掌上留下一块土台没有刨掉。但那土台不能当炕,要盘炕的话,要挖烟道、要盖石板、要泥炕面、要箍炕沿、要铺炕席,麻烦得很。几个同学,都是在家怂管惯了的人,暖壶倒了不扶、洗脚水一夜不倒的主。哪愿盘炕,把土台整平,垫上些麦秸,再铺些谷草,找了块炕席盖上,铺上褥子床单,再把窗户纸贴上,硷地打扫干净,还算光鲜亮堂,就住下了。总算有了自己的窝,愿逑咋地,听天由命吧。刚住下还行,清静宽敞,四人还美滋滋的。住着住着就不咋地了。陕北窑洞,冬暖夏凉,越住越好,越不住越荒废。这里说的住,是要生活:要烧饭、要暖炕、要婆姨骚、娃娃叫、要鸡进窑、猫上炕。要有人气。知青的新窑,潮气重,无烟无火,无炊无气,门窗一漫关不严实。硷畔挨着坝基,积了小半年水,阴气就更重。虽然平整过的炕台离地还有两尺高,但那是直接和黄土相连的土台台,四人实际上是睡在了地上,住了一阵,就浑身不舒服,腿疼、腰酸、起疹子、闹肚子。加上四人都懒得打扫,臭鞋烂袜到处乱放,味道熏人,因此除了睡觉,轻易不在窑里生。见他们这样,其他知青能找到再差的老窑,也不愿意住这新窑。后来,除了灶房由知青自己拾掇出来以外,其他新窑,始终空着。直到知青都走完了,七个黑洞洞的窑洞就一直把守着村口的小路,为冷庙沟永远印证着一个时代。
后来建光搬过来,才把这展新窑收拾得利落。
第二节 吃
其实比“住”更急迫的是“吃”的问题。
2。2。1 派饭
知青刚来的时候都是分散在各家吃饭,叫派饭。队里把知青供应的口粮按下放干部的标准,计算好顿数再分配给各家。各家吃啥,知青跟着吃啥。开始村民和知青觉得这事很好。农民做派饭,吃的是自家杂粮,给的却是商品粮,一点儿都不亏,都争着往自家引知青。知青觉得即然是来受教育的,就应该和农民打成一片,不管吃啥,同吃同住同劳动才像个插队的样,不便计较。
第一轮派饭,柳树青和小芸(赵熙芸)在老贾家吃饭;苏元兵和李新华在广生婆家吃饭;孙建光和大豆芽在老申家吃饭;文莉(周文莉)和邢飞在同升也就是二女子家吃饭;金豆(金解都)、耿四(耿瑞)和胖涛(杨涛)在宝财家吃饭;秀才(葛振文)和汪燕在刘树生家吃饭,陶玲和梁子(梁大山)在胡干大家吃饭。
之所以男女搭配,是村民觉得男生吃得多,女生吃得少,参差着谁家也不占便宜,谁家也不吃亏。当然,第一拨干部都得到分派。男生多女生少,多出的男生本来似乎便宜少些,有些犹豫,李宝财就抢着要了,心里小算盘:多一个人就是加一瓢水、添一根柴的事,不费事,多一个人赚一个人的,那三个男生他全包了。说好了,一月一轮,村里各家都能轮上。知青来之前,为知青派饭之事还开了村民大会,吵的不亦乐乎,各家的小算盘拨得哗哗响。
吃派饭就要到各家各户,虽说陕北生活习惯大致相同,但是各家各户光景不一,人口不同,劳力差别,脾性各异,有会过日子的、也有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有大方热情的、也有那悭吝各色的。因此上饭食质量大不相同。特别是各家做饭婆姨的手艺不尽相同,同样的光景,做出来的饭差的很远。
到了陕北,只有吃了派饭,才能真正了解陕北的风土人情,借此派饭,单表知青柳树青派饭的这家,看看陕北人是怎样吃饭的。
2。2。2 老贾家的饭
柳树青、赵熙芸在老贾家吃派饭,实际上是在老贾兄弟俩家轮流吃饭。这一吃饭才知道,老贾两家和其他村民大不一样,既不住前沟北坡、也不住后沟,却住在麦场崾岘的东边,向东转过一个山墚(本村人就叫它贾家墚),紧靠着北坡修了一溜院墙,一隔两半,弟兄两个各有两眼窑。这窑实际是修在了山顶上,座北朝南,硷畔下就是篦子沟,山川沟壑一览无余。在山顶上建窑在陕北不是没有,而是实在太少了。山高水远,住高点儿,对于陕北人来说爬坡上梁不算什么,唯一的缺点就是吃水困难。每天上工,如果是在坡下或北边干活,兄弟两都要担一对空水桶下坡,把桶放在井边,收工后担一担水上山,要不就是两个婆姨下山担水。不过树青从来没感觉在贾家用水紧张,喝洗随意。可是贾家为什么住这么远、这么高,柳树青一直心存疑义。
显然弟弟贾顺茂光景要好一些。不是多富裕,顺茂家里窗明几净,收拾的利利索索,当然就有一个年轻能干的婆姨。也不是顺祥婆姨不能干,主要是早年顺祥当干部犯下些事,惹下些饥荒,顺祥婆姨就拼命下地挣工分,家里就顾不上收拾了。除了婆姨理家有差距,两家的娃也不同。顺祥家是个男娃,十四五了,是个憨憨,整天鼻涕老长,走路一摇三晃。跟着他娘天天下地挣工分,问什么只是憨笑,嘴里说不清什么字。能跟着他娘后面做些简单农活,大家看是书记的儿,也就一天给个几分工。一般不惹事,还帮他娘拾柴拣野菜。有些儿娃子没事爱逗他,说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说:“脚心儿(小名),我夜黑里把你媳妇睡了。”马上就急了,拿起镢头就砍人,追的人,真砍!吓的娃们满山跑。只有他娘能把他叫住。脚心儿已经说下媳妇了,才十一岁,前沟贺团峪的,常来他家蹭饭吃。树青在老贾家吃饭时见过,是个挺灵性的小女娃。看来也是个光景不好的人家,穿的破衣烂裳,满脸土泥麻花,头发蓬乱,分不出哪是小辫。还没过门,自己常常就一个人走七八里山路来到婆家,人太小也帮不上什么家务事,给上一只碗,狼吞虎咽的吃光舔净。小芸看不过去,给她抹把脸,头发梳了再重新扎上小辫,脸光目清、唇红齿白,出落得也是一个小美人。
要说小美人,顺茂家的小女子才真是美。树青和小芸第一眼见到就惊叹不已:陕北出美女真是不假,俗话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在贾家可真是见了世面。那天到顺茂家吃饭,顺茂婆姨在灶上忙活,顺茂陪柳树青在炕上说话。小芸不好意思与树青坐在炕上,就要到灶上帮忙,顺茂婆姨死活不让。一会儿顺茂婆姨就叫:“宝心儿——,宝心儿——快来端饭。”从窑门外进来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娃,接过她娘手中的碗,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树青和小芸顿时看呆了,粉白的小脸蛋,翘鼻子、小嘴红缨缨的,大大的眼睛,收拾得干净利落,对襟小褂可身的裹着那小巧的身材,头发梳理的光滑整洁,两只小辫匀称紧凑的挂在肩膀上。不知比脚心儿的媳妇强多少倍。不但在冷庙沟没见过这么美的小女子,就是在京城——现在不兴说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应是最好的幼儿园或小学出来的校花儿。柳树青赶紧接过大腕,也不管热腾腾的碗里是什么,把碗放在炕桌上,赶紧拉过宝心儿的小手端详,小芸也伸手抚摸宝心儿的脸蛋和小辫,直个劲冲顺茂说:啧、啧,你咋养了这么个漂亮女子。原来顺茂婆姨就是个从米脂来的美人,顺茂疼爱的不行,也不常让他下地,生了个宝心儿,就好长时间没有再开怀,把心思都用在了拾掇宝心儿身上。缝袄、梳头、做鞋、编辫,把个小女子打扮的粉白水灵的。陕北女人本来皮肤就好,多数都是大眼睛、细身腰,这娘俩就集中了陕北女人优点,一个赛一个美。
不过小宝心儿不爱笑,树青小芸见她的时候眉头总是耸得老高。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就转脸盯着她娘的肚子,原来顺茂婆姨的肚子已经高隆,快到分娩期了。这婆姨不但长得好,也真是能干,挺这么个大肚子,在石板上擀杂面,擀得风生水起。陕北做饭没有木头案板,家家户户在灶头要砌一块大石板当案板。到窑里一看石板大小、材质、光滑程度就能看出这家的光景,特别是板面油光锃亮、漆黑乌滑,那说明主家富足,婆姨能干。那油光锃亮漆黑乌滑的石面完全是婆姨们长年累月碾糜擀面、油刮布抹出来的。
擀杂面是陕北婆姨最显本事的饭食之一。村里别看种了不少麦子,多数都交了公粮,一年到头吃不了几顿白面。要想改善伙食,只好用杂粮擀面条吃。玉米面(这是好的)、黑豆面、豌豆面、荞麦面、桃黍面、糜面(这也是好的)、甚至麸面、糠面、豆渣混合在一起,这些东西哪能像白面那样揉到一起呀,混到一起就更不粘了。婆姨们就有本事按一定比列配料(这个比例很重要,各种不同的杂粮配比是不同的,这都是婆姨们从娘家学来“密不外宣”的)。柳树青惊讶的看到了两种配料,一种是碾成面的榆树皮(这是顺茂告诉的,说是有粘性,还带有特殊的香味),还有一种是黑褐色的面面,顺茂婆姨说叫什么“咕嘟芽”,树青始终没听明白。这些东西只放一点点,有时候放这个不放那个,神秘而高深,树青听着有点儿转向,也不想弄明白了。但小芸始终在问这问那,伸向衣兜想掏纸笔记下来。可惜下地劳动,谁还带那玩意啊,意犹未尽。没想到,后来小芸还真把杂面学会了。
和好的杂面要想筋斗,全凭揉,要且揉一阵呢。只见顺茂婆姨把个面团翻上翻下,连揉带揣,大肚子顶在石板上,全身的劲用在面团上,一点儿不惜力、不娇柔。揉毕,稍醒一会儿,开始擀面。擀杂面才是婆姨们真正显本事的时候。先用擀面杖把面擀开,然后把擀开的面饼卷到擀面杖上,在石板上搓动,散开换一个方向卷上再擀。北方地区可能都是这样擀面,看了不稀罕。不一样的是,哪里有冷庙沟这样大的案板、哪里有冷庙沟这样长的的擀面杖、哪里有冷庙沟这样不粘的杂面、哪里有这样大肚子不惜力的婆姨。顺祥婆姨头点的跟鸡磕米似地把一小坨面擀得铺满一米见方的石板上,薄的像一张纸、匀的像一泼水。顺茂说好婆姨擀出来的面能透过油灯的光,小芸真就提(di)溜起面的一角,真就在面皮上映出豆油灯的亮点(豆油灯才多大点儿亮啊)。做杂面的第二大本事就是切面,顺茂婆姨把面来回折好,拿起刀来,刚要切。顺茂说,我来。说着下地接过菜刀,手把面皮,一阵狂飘,刀不是切而是飘过去的,因为听不见声音,每一刀不是上下走的,而是前后溜的。瞬间一米多长的面皮被切完了,一提溜,全部沥沥散开,没有一丝粘粘(zhān nían)、断丝,又长又细。顺茂骄傲的说:他曾经给民工食堂做过饭,跟一个师傅学的手艺,特别是刀工。“陕北切菜、切面都在石板上,要像你们城里人使劲在案板上剁,刀和石板都毬势了。谁家石板好不好,就看出刀工好不好。俄婆姨刀工也不错,今天我是给你们显摆来了。”
做臊子,这在冷庙沟也不是好弄的,没有新鲜蔬菜、没有荤腥、没有作料。就用萝卜丁、洋芋丁、野韭菜。
顺茂婆姨说:“最拿味的是则莓,杂面、抿节儿拌上它才香。剩的不多。天暖了,墙头上有的是,开满白花,才美!”舀一小勺酱,在小锅中炖上。
然后再拌一些野小蒜、鬼子姜、腌甜苣放在一个小碟中。从大锅里捞上一筷子面,舀上一勺臊子浇到面上,吃的人自己再夹上一些野小蒜、辣子面等拌上,那香!主要是那面,吃到嘴里细滑、筋斗。第二碗又上来了,吃了还想吃,吃了一头汗,顺茂说:“还吃不?”,又叫宝心儿往上端,直摇头,撑得已经站不起来了。
擀杂面虽说是陕北婆姨的拿手饭食,但毕竟不是家常饭。一方面杂面多数还是精粮食(与糠、麸、薯、芋相比),另一方面确也费时费力,不是有客,也不常做的。后来吃饭多数还是黑面蒸的饼馍、杂粮碜子熬的冉粥,再加上红薯、洋芋(这些是管够的)。黑面就是各种杂面磨的,在罗的时候粗细不同,留下的糠麸多少不等,越粗糠麸就越多、面就越黑、口感就越差。碜子就是杂粮混在碾子上碾出来的。碾的遍数越少、碜子的颗粒就越大,当然就越难嚼咽。这都是为了省粮食。顺祥、顺茂两家的吃食也差不太多。说实在的两家对知青还真不错,粮食都紧着树青、小芸吃,汉子们都尽量吃红薯洋芋。婆姨、娃们是不能上炕的,一般等吃剩下多少,吃多少。脚心儿不管,有时就蹭到炕上来拿馍,老贾给他个洋芋,他也美滋滋的拿去吃了,回头还要。宝心儿一般就到窑外边去了,坐在阳光下的硷畔上看远处篦子沟朦胧的景色。自打顺茂婆姨怀上后,就不太拾掇宝心儿了。听接生婆说可能是个小子,喜得一漫不行。后来,顺茂婆姨还真生了个小子,一家人,包括顺祥两口子也都高兴的不得了,帮这忙那。再后来,顺茂婆姨就只管喂养这小家伙,根本就顾不上宝心了,家务事全归了宝心儿:做饭、洗尿戒子、喂猪、铲粪、拾野菜……。顺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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