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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呓黄土-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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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曹见老贾坐下,就问:“今年这收成真格毬事?”老贾唉声叹气:“甭说今年这饥荒过不去,恐怕开春就要饿死人呢”。沉默一会儿,老曹说:“不想点别的法子?”老贾瞪着老曹说:“你可是干部,这话怎说。”老曹说:“不是俄说,上头要增产呢。”手指向上指了指,又画了个圈。何家坪和冷庙沟的干部都害哈,这个圈指的是谁,那个圆圆像皮球一样的小脸。
  老贾一看那个圈就懆了:“你妈的个屁,他李家害得俄四年大狱还不够。你告诉他,俄宁可不干这书记,也不给他当枪使。”
  出来碰见杨队长,又问起柳树青,老贾对树青是满口夸赞。杨队长说,那还不把他用一用。贾顺祥心中咯噔一下……
  一伙人拉着化肥回到村里。一问,没人见着柳树青。
  二女子见老贾回来了,跑过来要记早工的工分。说:“可邪乎啦,俄再晚去一步,自行车就让马家峪那两灰娃携走了,正顺着车辙上坡寻呢!”
  文莉急问:“树青回来啦?”
  “天不亮就回来了。”
  “那人呢?”
  “看是回窑去了,俄取完车就去打柴,再没见着。”
  天不亮就回来,这人怎会没影啦,没带干粮,两天没吃东西呀!人们都慌了,一伙人直奔学校跑。
  树青头年冬天是睡在灶房窑渡过的,灶房火旺炕暖,没受什么罪。今年冬天,大家等着招工,都没走,树青就不好意思一人睡进灶房,等一个个招工走了,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也没顾上搬家,就还在学校窑凑合着,天就渐渐冷了下来。学校窑门窗不严,炕烧不暖,睡下裹紧了被子也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今晨,柳树青换种回村,天还没亮,叫醒二女子是实在没法,不愿再打搅别人。累得不行,只想赶紧躺下。一头钻进学校的冷窑,衣服也没脱,裹紧被窝昏昏睡去。
  历经艰辛,两天没吃东西,大汗劳累,又睡进冷窑,柳树青这身子就进入膏肓,魂魄飘出了学校的冷窑,不知为何,又飘到了锅塌沟,桃李满园、万紫千红、篱笆窑洞、扫帚碾盘、小狼翠鸟一样样的映现,那么清晰真切,最后停在那块写着“我的桃花源”的石头跟前……
  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第四节 昏醒
  那哭叫声最响的是周文莉,其次是赵熙芸。
  “别哭啦,还有气。赶紧烧炕、烧热水、换衣裳。再煮上一锅热粥。”老贾抱过树青的脑袋,搓他的眉心和人中。秀才下到灶房提来两桶煤炭开始烧炕。小芸爬上炕给树青换衣,汗浸得连绒衣棉袄都湿透,裤子也湿透,显是人累的尿失禁,浑身酸臭,看得人心疼之极。小芸去年冬天就给累死的柳树青拾掇过身体,这次再遇,只有心疼,毫无尴尬之感,手脚麻利的褪衣解裤。文莉先有羞怯,看小芸手快,也赶紧上手。小芸看了,拿起脏衣渐渐退了下来。到灶房熬粥去了。
  树青本无所争,不愿管灶,偏让当了个灶长;喜好技术,就管了机器;羡慕打坝,还真把板蛋沟的坝打了;首阳沟差点被埋;麦场崾岘差点让机器甩到崖下;冬天背粮差点累死;这次换种又饥寒交迫魂飞锅塌沟。树青这种人就是那死皮赖脸、钝刀子割肉、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小青年,就知道认死理的老老实实做事。小时候。姥姥带他去打牌,门口挂了一个鸟笼,人家就说,你看着点,别让猫把鸟吃了,他就一眼不眨的盯着鸟笼,直到姥姥打完牌出来,还在那里盯着,其实猫根本够不着那个笼子。
  可是柳树青身上总发生奇迹,蕴藏着一股活力,这次又奇迹般的活过来了。
  虽说活过来了,可是元气尽失,一时半会儿还爬不起来,好在炕热被暖,有人端饭送水。甚至还有端屎端尿的——尿盆都有人倒。树青乐的整天窝在被窝里浑睡。树青不是偷奸耍滑的人,确是没有缓过劲来,加上这两年来的日子太苦了。不要说地里受苦,灶上劳累。就是这窑里睡觉也从来没有睡好过。元兵和树青两人都是对生活小节不太计较的人,学校窑就是个睡觉的地方,黑里进去,黑里出来,自打住进来就没打扫过,尘土盖的老厚,窗户纸几乎各个格子都在飘旗,被窝从来不叠,也不洗、不晒。经常是累的不脱衣服就上炕睡了。门也从来不关,尿憋醒了,冲出门在硷畔边上解决完,冲回炕就又睡死过去了。树青养的那窝鸡,头年还精心,每晚记着盖石板,灶上吃了些日子鸡蛋,喝了几次鸡汤。等第二窝长大的时候,正是元兵打洞、树青打坝最忙的时候。那天半夜,狗吠鸡叫的动静闹大了。两人睡得虽迷糊,但都明白那是鸡窝闹的事,累的实在睁不开眼,在被窝里:“嗖嗖!”叫几声(村里人都这么叫,轰狗去战斗),就又睡死过去了。第二天一看,七只鸡,剩了半只,就只剩那只最大的公鸡丢了半只爪子。原来是耶黑忘了盖石板,让黄鼠狼美餐了一顿。灶上的知青这骂呀。树青他们过的就是这种昏天黑地的日子。
  树青一生中也没这两年受的苦难多,这两年来也没像这几天这样舒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干燥的被子和内衣,飘着一股异样的馨香,是那种太阳和香皂中裹着的体香。使得树青越发留恋那被窝,甚至醒了也不愿睁眼,“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树青就是这种心情,难得有这几日舒坦,能赖几日是几日吧,反正也是冬闲。
  能听见有人悄悄的走进来,一只软绵绵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水拧毛巾的声音,一条热乎乎的手巾在额头和脸颊上划过,那软绵绵的手又伸进他的后脖颈,轻轻的垫起,热毛巾轻轻的擦过。不要说树青现在还没恢复元气、没有力气、还在迷糊,即使他现在清醒异常,他也不愿睁开眼睛,惊走这温柔的抚摸。然后是捅灶火加煤炭的声音,拨弄炭火的声音,打扫硷地、擦拭桌椅的声音……
  是文莉还是小芸?蒙在被中的柳树青,享受这奇妙的感觉,昏昏又睡过去了……
  树青能下地了,毕竟是坐不住的人:灶上今年粮食分得怎样?柴打得够不够?酸菜腌了没有?换回的种子还没给队上交代;有些谷种需要分别存放,那是给实验田做对比试验用的;背峁子梯田修了没有?修好了给他一块地搞试验就好了……
  像树青这样一脑门子事的人,不会长时窝在被窝里面。夜晚睡不着,披上棉衣,坐在硷畔上,看星星,想心事。这些日子一到晚上总爱看星星,陕北的天总是清澈的,晴日里星星总能布满天空,深邃、闪烁、令人遐想。也总是冒出那首童谣:“天上星,亮晶晶、看着我、眨眼睛,想问我,烦啥心……”后面的词树青就是跟着当时的心情,想到哪,编到哪。没完没了的和星星说话。
  招工还在断断续续的进行。公社要招一个专职干事,文莉应征了这一名额。走时特别叮嘱柳树青,俄也没走远,有事到公社找俄。
  赵熙芸家的出身太烂脏了,说是有血债,海外、台湾还有亲属,招工单位一审,都摇头。小芸对走出冷庙沟,已不抱希望,虽然伤心却不落泪,默默地承受,过着知青的日子。
  风卷残云一般,招工只剩下三个知青。
  作者有话要说:
  换种与第六章 “冬天”中的“背粮”一样是柳树青第二场较大的苦难。换来的糜种将在最后引发更大的悲剧。可以对比柳青的《梁生宝买稻种》。“换种”过程艰难曲折,凸显柳树青性格中的憨直、执拗。


第26章 第十一章 饥荒


第一节 饥荒之谋
  天气渐冷,各家日子过得更加恓惶,不擂粪、不打柴,啥也不干猫在窑洞里省一顿少一顿。不敢动分的那点粮食。娃多的,老少家户就受不了,摔盆打架的时常从各家窑洞里传出来。
  宝财家更是邪乎。宝财守着那点粮食,一粒也不让动。说是我一人养你们几口,明年下地受苦,没有吃食,看拿什么挣工分。刚周岁的娃在哭叫,丈人、丈母饿的苦苦哀求,婆姨小兰嘶声裂腑的跟他打架,给她爹娘讨食吃。宝财没法,求老贾,让他们出去寻饭。此时老贾已然有了怂管之心,叫树青给开了证明,拿出章子就给盖上了。宝财打发老两口出去,小兰说要相跟上,宝财不让,娃太小,没人做饭。连打骂带捆绑,把两个老人赶走了。老两口体弱多病,一去则音信全无,此是后话。
  宝财家的一走,来开证明的一个接一个,都要出去寻饭。申有福和胡凤三一看大事不好,赶紧过来劝阻,说:“可不敢这么放开,满世界都是冷庙沟寻饭的,你我可怎么担待。要是上头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老贾举着章子,说:“你们说咋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饥荒谁能扛谁扛去。”把章子一扔,扬长而去。
  说着,政策就下来了:一律在家学大寨搞生产,不许上街要饭。
  肤县街头要饭的成了群。领导们都着急开了会。领导着急还不仅仅是饥荒。
  一是去年中央召开的本地区知青工作会议,知青反映了陕北穷困的状况;二是中央领导带外宾来参观革命圣地,顺便了解一些现状。领导就问陕北的干部,老根据地都解放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贫困。陕北的干部很没面子,保证尽快增产,打翻身仗。
  会议一个宗旨,要快、更快的打翻身仗,消灭要饭、少报饥荒;分片包干,保证增产。
  一分工,李丕斗负责何家坪、蹲点冷庙沟。战备停摆、康家坪大坝差点让洪水冲垮、冷庙沟探矿出意外,这些都给他的政绩打了折扣。这次不得不去抓农业增产,这是他最不情愿的事情,他在那个山沟待过,他知道陕北山沟的粮食要想增产比上天捉鳖、下海捞月都难。他不愿回那个穷山沟,可是这事又不得不做,还要做好。
  李丕斗虽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物,在黄土地里也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他穷尽思考,也想不出在那个山沟里快速增产的办法:打坝修田?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问题呀;即使修成了,那缺水少肥的还不是靠天吃饭;科学种田精耕细作?那片黄土坡、那些受苦的人,没条件、没经验、没意识、没技术……
  这要是再弄砸锅了,他这个新结合进来的委员位置就难保了。
  说是蹲点,大冬天的,他根本不想回冷庙沟生着。顶多就在何家坪公社住几天。今天把这个叫上来,明天把那个叫上来,大部分是李家的亲戚朋友。多数都是诉苦来了:粮不够吃,明年春上就要挨饿呢。就是原来有余粮的几家富户,也叫苦不迭,年年征购、年年灾荒,余粮早就吃光,如今冷庙沟家家缺粮、户户挨饿。自家婆姨来闹了一场,说,分的粮早已吃光(根本不是过日子的主),要钱买粮呢。还说,广生婆在炕上熬着,省吃食呢;广田寡妇一家都已经出外寻饭去了。听到这,丕斗心急,李家人都出去要饭,这不是丢他的脸吗!因此推动他去抓冷庙沟农业生产的动力,已经不仅仅是县革委的分工,他要让冷庙沟、要让冷庙沟李家重整旗鼓,吃饱饭、粮满仓,响遍延河川,至少也不要让他那个烂婆姨为要粮钱成天到领导机关来打架。
  给他出主意的人倒是有一个,就是他二叔李茂林。李茂林当初给李茂山出了个“拿地换粮”的主意,闹得改天换地。如今茂林颠颠的跑到何家坪又给丕斗出这个主意。这个老家伙遗传了李家对土地的渴望,只认准一个理“有地就有粮”,这是颠覆不破的真理——李家祖上广种才在冷庙沟安身立命。
  茂林回嗑,丕斗豁然。开荒扩种是增产的最快方法。他李丕斗怎能不知道这一点,只是现在的地位一时蒙了心思。想起上次他二叔给他大出了“拿地换粮”的主意,而后冷庙沟出现的风云变化,前因后果他是知道的,他大的所作所为虽然下作,但胜王败寇,成就了他今天的辉煌。他造反起家,诧叱风云,看惯了人世间的鬼魅魍魉,他天生的胆大妄为,什么规章政策、什么礼义廉耻,只要能达到目的,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李丕斗那种混世魔王的性格决定了他必须去做这场赌博。
  大方向已有,如何实施。丕斗自己是不想出面的,细节还要弄得天衣无缝,而且出了事还不能担责任。老贾不会再上他李家的当,已经几次递话灾荒太重他当不起这个责任。
  申有福更是滑头,已经明确表示他不想顶这个缸,那人太聪明,也不好驾驭。胡凤三这人不摸底,跟他若即若离,再加上那条腿也干不成大事。刘树生没个主见,就是个摆设,丕斗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其他人?冷庙沟还真挑不出人来了。
  他在公社蹲点的档口,几次碰上杨队长,说起冷庙沟的事,杨队长说,考虑考虑柳树青吧。夏初的时候,李丕斗曾经给杨队长提起过,冷庙沟应该提拔一个知青进班子,当时丕斗是有人选的,一个是他看中的,苏元兵;一个是申有福推荐的,孙建光。杨队长就开始留意观察冷庙沟的这几个知青,两个骨干已走,眼光就落在柳树青身上:柳树青两年没回家,这在知青中是很罕见的事迹,又把集体灶弄得风风火火,问过元兵、问过文莉、问过老陈也问过老贾,都说是好样的,实实在在的一个好青年。杨队长是从竖立知青典型,促进知青工作的角度向李丕斗推荐柳树青的。李丕斗对柳树青没有太深印象,只是上次送机器,看他摆弄机器的样子,实实在在的,陕北话就是个瓷娃。杨队长这一说,心里咯噔一下……
  今年入冬,饥荒闹得大家不想动弹,村里都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老贾叫给开寻饭证明,柳树青是治保协理员,这倒是治安的事。老贾叫开就给开,反正章子在老贾手里,他又不负责任。过了几天,老贾把章子撂下了,说是不管了。申有福来找他,递给他两样东西,一个章子,一张入党申请表。章子先收着,申请表赶紧填。
  这么严肃的事,怎么这么匆忙。树青心有疑惑,但是那张表却是梦寐以求、憧憬已久的事情。激动异常、心潮澎拜。
  不几天,树青入党,还进了班子,从协理员变成治保主任。章子由他保管。
  要出去寻饭的受苦人又都拥到了树青这里。政策已下。树青哪敢违反。树青哀叹这权利可不是好玩的。闹腾的灶房乱哄哄的,秀才说你要那章子作甚!


第二节 饥荒之乱
  13。2。1 诈粮
  树青没想到,开证明还是小事,一个小小山村,要处理的治安事件还多着呢。纠纷要撮合,矛盾要化解,违法要堵,案子要破。当这个破干部,多少麻烦事缠上身。
  静悄悄的过了年。
  到了正月十五村里仍是静静的,毫无节庆气氛。后晌,几个人圪蹴在牛圈的坝地上谝闲传,来了个说书的匠人,众人围上。今年过年,让饥荒闹得,没有心思欢闹,既没扭秧歌,也没耍旱船,连鞭炮也没响几下。这说书的一来,倒是勾起受苦人娱乐的兴趣。但是只围着说笑,因为听说书是要大伙凑份子钱的,虽说平摊起来并不多,饥荒之年,大家都舍不得拿出仅剩的那点儿银子。这说书的看大家没反应,就在坝地上展开了十八般武艺。一般说书的就两件家伙,一把三弦,一串耍板。这匠人加了一把板胡,一个梆子,一个小锣,右手腕上还挂了一串“麻喳喳”木片。一个人三弦、板胡轮换弹拉,左腿颠耍板,右腿上绑的小锤轮流敲梆子和小锣,右手的“麻喳喳”随着弹拉,有节奏的噼啪作响,好不热闹。随口唱了几句大家熟悉的段子:“秃子尿炕”、“寡妇上坟”,最后唱了一段王宝钏见夫的长叹调。一问,是匠人从长安新传的本子,叫《寒窑记》。陕西民间王宝钏的故事流传甚广,但都是只言片语,陕北人更是只听名声,未闻其详,唱得受苦人心痒难耐。段德盛老汉说:“就听这《寒窑记》,过年呢,大伙凑钱热闹热闹。”男女老少纷纷应承,就定下唱两晚《寒窑记》,长短就两晚,但要全本,至于如何精简拼凑,匠人自己看着办,不满意不给钱,管两天的饭食。
  说书的乐器,不管三弦还是板胡声音凄厉发聩,很是刺激这些受苦人的神经。通常说书前都有一段长长的过门,弹奏得受苦人热血偾张,竖起耳朵等听下文。绑在小腿上的耍板,那是要使劲颠的,唱起来才有节奏,纯陕北口音,干蹦沉厚。
  年轻人在开说前总要起哄,叫来上一段儿段子。说书人走村串户,人称戏子,他们可不甘下贱,自觉还是文化人,唱儿段子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说书的匠人都准备那么几段,从心底里还是不愿唱,唱的稀松平常,甚至都不打响器。年轻人听着不过瘾,叫还来一段。老汉们不愿意了,一来花钱是听正本的,听这些不是浪费银子吗?二来老年人睡得早,熬不得夜,就说:“你妈的个屁,想听儿段子,回家找你婆姨说去……”这边板胡、耍板才正正经经敲打起来,那音乐一响,受苦人都如醉如痴,就像干燥的沙漠上倒进了一瓢凉水,润进了心田。
  树青和秀才也去听了,王宝钏与薛平贵的爱情故事,凄厉委婉,以前从未听过,很是入迷。
  有人在旁边戳他说:“你学生娃不破‘四旧’啦。”树青在冷庙沟待了两年,对陕北的风土人情渐渐有了了解,有了兴趣,像年巳扭的秧歌,那是多么醉人的舞蹈。这些东西在城里人看似“四旧”,对这里的受苦人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破”了他们还怎么生活。何况知青走了大半,也就带走了运动的热情,树青本就是个随性之人,没有了大溜的热火,在这深山老沟中,他哪来的那兴头。
  第二晚,听完《寒窑记》已是后半夜了,在农村受苦,早出晚归,睡觉就很精贵。树青更是耐不得熬夜,他已搬倒灶房,暖和得倒头就睡过去。
  沉沉的在梦乡中遨游。
  “起来,起来。”是老贾在叫。
  “天还没亮,什么事呀?”
  “开会!”
  树青刚当上村里的大队干部,书记叫开会是不能不参加的。咳!又要熬个通宵,这个干部当的……苦不堪言!
  跟着老贾来到老申家窑洞。几个支委都在,围着四周坐着,中间圪蹴着吴长贵。
  “说说吧,咋回事?深更半夜的!熬人呢!”老贾说。
  “请干部们作主,要回俄的粮食。那是俄爷俩今年的口粮。”长贵哭诉。
  “不是都给你解决了吗?你还有脸要回粮食,你把人日古了,就白占便宜了。想坐班房了是吧。”队长刘树生在一边狠狠地说。
  听了一会儿,树青算是听明白了——
  今晚听完书,各自回家。长贵鳏夫,屋里没事,谝了两句闲(han')传(闲话),把一口烟抽完,起身回家。他家在后沟,曲终人散,一人独行。已是后半夜,月满中天,星光普照,沟中白亮的铺满月光,长贵顺着沟底的小路进了后沟。远看见路旁一个白生生的东西在动,以为是白增喜家的大白狗,吆喝了两声,那“白狗”没动窝,走近一看是官生娘正精勾子圪蹴在路旁。白生生的勾子和半个后背冲着长贵。
  “这婆姨,咋急,不能就在这路边屙(bǎ)吧!”长贵说。
  “长贵,俄这急得没办法,麻烦你到远处给找个干净的土坷垃,路边的脏。”陕北农村大便都是用土坷垃擦屁股,大便前要事先挑选不湿不干不带草根远离人迹的土坷垃,还挺讲究卫生的。
  “日你个先人,谁揽你那脏活什。”嘴里说不干,鬼使神差的就到沟崖上掰了个土坷垃,递过去了。“给!”
  “俄手腾不开,你给俄擦吧。”官生娘挪了个窝说。
  这长贵不知是真懵,还是那女人的骚味把它熏得转了向。拿着土坷垃的手就伸向了那女人的勾子下面。
  长贵是那多年没闻女人味的单身汉,这阵势还不是干柴烈火似的,裤腰带一松,不管天地乾坤……
  这时官生娘突然叫起来了“救命呀!救命呀!长贵日人啦!”那日鬼地方的上方不远就是刘树生家窑洞,不知咋日怪的,眨眼工夫刘树生就站到这两男女跟前,就算抓了个“现行”。大叫一声:“住手!”
  长贵一屁股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官生娘呼天喊地的哭起来:“没脸活啦,俄要是跳崖上吊了,这几个娃咋办啦……”,后沟几家人亮了灯,又熄了。
  刘树生就冲长贵说:“你把人日古了,俄是亲眼看见的,这要坐班房的。前村宝天家的不都因这事被抓,老贾也是因这事坐的牢,你是知道的。你说咋办吧?”
  虽说当年老贾坐牢定罪时他与茂兰的事并没有坐实,但村里人还是知道有这么一条罪状。树生就偏要提上这茬。
  长贵是真懵了。农村的受苦人成年累月与土坷垃打交道,没见过世面,他只见过警察把老贾从雪地里押走的情景——顺茂的嘶喊、茂兰的哭叫、五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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