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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呓黄土-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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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贵是真懵了。农村的受苦人成年累月与土坷垃打交道,没见过世面,他只见过警察把老贾从雪地里押走的情景——顺茂的嘶喊、茂兰的哭叫、五花大绑的顺祥背影……:“队长,队长,救救我,长娃离了俄没法活。”长娃是他儿子。
  队长刘树生又冲官生娘说:“别哭了,深更半夜的,球也挨(nái)了,也没少啥物件。你也别寻(xing)死,他也别坐班房,你有娃,他也有娃。都要活人呢。说吧,你要啥,能私了?”
  “两石粮食!”那婆姨立即止住哭喊说。
  “俄没(mè)两石。”长贵低声说。
  “拿不出两石俄就死在你家硷畔上!”
  “打死俄也拿不出两石粮。”
  “算了,官生娘,你也别逼他,俄是队长,各家饥荒我还是知道的,长贵你拿出1石2升粮就算把这事了了。”
  于是,三人到长贵家用口袋装了1石2升粮,傻长贵还给人把粮食背到窑洞里。
  回到家里,躺在炕上,长贵左思右想,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来那儿不对。但是特别心疼,心疼那1石2升粮。受苦人的粮食就是命,家里再没什么比粮食更精贵的东西了。这几年队里分的、历年攒的,统共就有1石2斗粮食,给了官生娘,就剩下几粒粮食铺在囤底,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奇怪的是队长怎么算得那么准,还带个零头!他爬起来,又看看空空的粮屯,忽然觉得:不行!得把粮食要回来!
  于是半夜三更的就爬到山上贾顺祥家,又把满村的干部都找来。
  听完事情的原委,树青和大部分干部都明白得跟明镜似的。
  官生娘家今年日子更加艰难,劳力少分的粮就少,娃又多,过了年就没什么吃的了。长礼饿的不行,人就跟疯了似地,到处寻吃食,四个娃饿的成天哭叫,老三更是难活得不行。荒年麻耶的,匠人来这穷山沟的越少,来了也拉不到家生,官生娘也少了卖屁股的营生。
  那说书的唱两晚也不容易,来官生娘家一晚,第二晚死活不来了。头晚的钱,官生娘死赖着说钱没给够,找刘树生给他断理。官生娘干这营生也是麻烦不断,常有人睡完了赖账。由于家挨着近,树生又是干部,官生娘找上门来,树生就常帮着训斥几句,要回点钱。主要是树生吃人嘴短,暗地里占了官生娘不少便宜,村里人说那第四个娃媚眼与树生才像,树生婆姨也闹过几回,山村里这种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愿管。
  说书的死活不加钱,再逼要,说书的宁可第二晚不唱了,那事情就闹大了,张扬出去树生也担待不起。官生娘死缠着说:“那你给几升粮,俄那个死鬼男人再吐两天恐怕就顶缸了。”哭声楚楚。大家都知道长礼是个吃了吐,吐了吃的废人。
  树生正让官生娘缠得没法,就见长贵从硷畔下担水走过,想那也是个缺心眼的单身汉子,树生忽然就悟出了这么个吃窝边草的瞎(ha)注意。
  这件事牵扯到班子成员,不好当面裁决。
  老贾说:“长贵你先回去,我们干部合计一下,明儿再解决你的问题。”
  长贵磨叽了一会,见大家都不言传,说:“请掌柜们千万给俄做主。”给干部们鞠了一圈躬,出门去了。
  老贾说:“树生,你咋能和那骚婆姨干出这种事来……”
  “我亲眼看见长贵趴在那婆姨身上。碰上了能不管吗?”树生说。
  “你就不知道那婆姨脱裤子比谁都快。离她家就一丈远,不回家屙(bǎ)屎,跑你们家硷畔下面装什么洋蒜。”老胡说。
  “1石2升粮,你倒算得这么准。”老申说。
  “你是不是得什么好处了!?”树青倒是直来直去。
  “没!没!没,官生娘说要给我那零头2升粮,我把她臭骂一顿,日她先人的,忙了半夜才2升粮,原先说好……”树生见说漏了嘴,就闭了嘴。说是长贵缺心眼,其实树生也不是什么精明的人,全仗着他表哥李丕斗才当的干部。他导演的这场戏经不得半点推敲。
  柳树青来了气,把树生狠狠批评了一顿。新官上任三把火,又是治保该管的事情,于是就慷慨激昂了一番。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评论了几下,老贾厌烦,并不言传。天不早了,就商量怎么办。本应老贾拍板,老贾不想管,就说:“青娃子,你现在管治保,断一下(hà),看如何处理。”
  树青来了精神。别人发言的时候,他心里已经琢磨了几个来回。这事双方都有过失,要想摆平,不能只打一方。论理,官生娘是设局诈骗,但是长贵也被抓了现行。要是摆不平,官生娘闹到公社去,打官司抓人的,冷庙沟的日子也不好过。就说:“这样,长贵今晚也算占了些便宜,官生娘也不容易,给外面卖屁股也要收钱,一晚上多少?”
  “少的五毛,多的三块。”刘树生说,他常给官生娘断卖屁股官司,知道行情。
  “给她留1斗2升,其余的长贵背回去,队里再给她半斗,她要是闹大了还不是得俄们来收拾。”树青把他刚才琢磨的道理给大家说了。大家都点头。
  “她卖屁股还要队里给她粮,都让自家婆姨卖屁股去好了。”老申笑说。
  “话不能这样说,”老贾说:“眼看官生娘家这饥荒就过不去了,本就是救济的对象。不是逼得没办法谁干那营生。逼出人命来,还不是我们干部的麻达。”对官生娘老贾还是有恻隐之心的。
  商量完此事。申有福说:“马上就要开春了。赶紧筹划筹划今年的生产吧。”
  老贾说:“深更半夜的,哪有精神,再说吧。”
  树生说:“饥荒这么重,要赶紧谋划。”
  老贾说:“这不青娃子也进来了,读书人,有的是主意。你们先合计合计吧。”
  老胡说:“你得拿个大主意。”
  老贾忽然提高嗓门:“不就是扩不扩种吗,这事俄定不了。”一语道破,趿鞋出门。又从门外传回来一句话:“再要让俄定这事,书记不当了!”
  树青听着发愣。
  第二天,树青和树生带着长贵到官生娘家,宣布了队里的决定。官生娘先是紧张的死死抱着那还没打开的一石二升粮。听柳树青说完决定,愣了半晌,泪就下来了,慢慢松开了抱着的粮食口袋。长贵从口袋里挖出1斗2升粮,把剩下的9斗粮食背回家。树生领官生娘到库里提回半斗粮食。
  晚上官生娘跑到柳树青窑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谢干部的处理,特别谢谢队里的半斗粮。其实那半斗粮对她那六口人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平常人家也就十天半月的光景。但是她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困难时期、做出这样的事、这半斗粮对她来说是格外温暖。
  官生娘诈粮是娃们实在饿得没办法了。她丢人现眼想尽一切办法弄来的几颗粮食,要算计着度过这一冬的饥荒,得先顾着四个娃。老三饿得抠土吃下,涨得肚皮发亮,正在炕上打滚煎熬。哪还舍得给长礼吐了糟践,只管让他自己找食。
  正月里长礼满世界的找食吃,跟牛驴猪狗抢食。那夜里,外村来的赌徒们为了驱狗,扔了些糟糠裹着的鸡骨,长礼和狗们争抢,狗咬加上鸡骨卡喉。正月二十九,也就是柳树青抓赌的第二天早晨,长礼死在他家硷畔底下。
  长礼衣服撕得稀烂,才过一夜,尸身那臭啊,飘满了后沟,无人敢近前。不是尸腐,而是长期疥疮脓水的恶臭,加上呕吐的秽物。
  官生娘挑来两担水,把他冲洗了个净,在硷畔下挖了个坑,把尸首推进坑里埋了。按说人死了是不能埋在自家附近的,可是谁能帮她呀。过事情要炸糕、要请吹手、要请十几个后生抬棺上山呢!
  才把长礼埋下,老三也直挺挺了,一并埋在他大坟前。
  冷庙沟的哭声长流水。垒起坟头,官生娘就坐在坟前哭,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死去活来,一天一夜呀。哭得狗不敢再叫,驴不敢再吼,二月里飘起了漫天大雪。
  13。2。2 抓赌
  生产队的治保主任不仅仅就是处理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那点儿纠纷小事。还有许多大事要抓。
  赌博在陕北农村根深蒂固,源远流长。一到冬闲,各村就开了各种各样的小赌场,在家里、烂窑、避雨窟窿、山沟野洼,三五人一聚,一只宝盒,两颗骰子,押大押小、押单押双,“梦壶”、“顶贵”、压明宝,昏天黑地的就是一宿。怪了去了,这些受苦人是越穷越赌,越是灾年赌的越厉害。今年冬天赌博成了一股风,刮遍了延河川。何家坪公社下过几次通告,也组织公安、民兵抓过几次赌。前几天,在解家沟的行动中,抓住了冷庙沟的两个娃,狗茂和二狗。公社叫冷庙沟去领人,树青去了,公社治保主任狠狠批了一顿,说人家都在学大寨,你们村倒好,放了羊啦,人心散了,明年生产怎么搞。
  回来给老申、老胡一说,两人苦笑说:你要能把咱村的赌博治好,俄们给你烧香,你还是找老贾抓抓生产吧。这才知道为什么让他管治保。这是他治保主任非抓不可的事,又上山找老贾去了。
  老贾听他叨唠,长时间也不言传。后来哀叹一声:“青娃子呢,你说这要饭、诈粮、赌博都是饥荒闹得啊。饿死人了呀。俄没本事让大家伙吃饱饭,罪过呀!”说着就嚎起来,慌得树青不知说什么。老贾抹抹眼泪说:“俄这个书记是当不成了。你是个好娃,你挑了这个担子,带着大伙渡过饥荒吧。”老贾恢复平静:“荒还是要开的,要不饥荒过不去的。但不能把老祖宗的根基都挖完了。俄是弄怕了,四年大狱啊。就是难为你了,但是你是知青,也许不会……”树青听了老贾一番话,灌了一肚子苦水,还是没有抓赌的要领。
  正月初七迎灶王,正月十五闹元宵,村里除了听了回说书再没什么动静。二十三送山,要把回家过年的老人送回山上墓地;二十五送土,要把硷畔上从腊月二十三就没扫的垃圾扫下坡去。按说这时已经没有什么忌违,可以动任何工具了。说是正月里闲得睡个够,实际上哪个受苦人不是早早的就开了工,打柴的,起粪的,拾掇自留地的,生产队一动弹,就没有功夫忙自己的事了,受苦人命里注定不得闲,都是为的那点吃食。二十八吹喇叭,就是要咋咋吙吙忙活开了,可是村里静的就跟没人生的似地,没有一点儿动静,就是南坡上自留地里也没有一个人影。原来说好过完年就上背峁子修梯田,也没有见干部开会。树青坐在灶房前看着南坡有点着急,可又没办法。今年过年晚,一翻黄历,迩时就快过阳历二月了。树青明白,都是晚上去赌博了。可是又抓不着把柄,就是满山都是赌场,没人带着,树青也找不到。
  小芸有意躲着树青,做完饭扒拉两口就回去了。秀才这几天正闹心,一个是他的村史大纲,一个是给汪燕写信,一天一封的写,连吃晚饭的心思都没有。他俩在村里时没好好谈,离开了才知道心里有了牵挂。
  秀才没回驴圈窑,就在建光他们窑里写信。那窑让老陈整的干净利落,关键有一张安稳的桌子,不用趴在床板上写,写起来心情也流畅些。
  树青在灶房窑里,靠着炕墙,拿起那本《青春》(苏联小说)又看起来。书很吸引人,忽然东边窑里有响动,听着像是秀才在大喊大叫。
  灶房窑离建光他们的窑的中间隔着两孔闲窑。声音虽然压着,在寒冷的静夜里也让人惊悸。树青赶紧披上棉袄走过去。
  门敞着,一个精勾子、披散发的婆姨哆嗦的背站在硷地中间,裤子褪到脚跟,棉袄对襟耷拉在两侧,显然前胸是敞着的。
  秀才已退到原来做炕的土台上,见树青进来,赶紧说:“你看这赖婆姨,半夜闯进来,把人吓得半死,叫她出去,倒把裤子棉袄都脱了。”
  树青当然不相信半夜闹鬼,但又不好强拉硬拽。自己已是干部,知道一般群众还是怕干部的,摆出干部架子:“干甚呢,干甚呢?半夜三更的,日鬼呀,再不穿衣出去,把你狗日的绑起,送公社!”
  那婆姨听见来人,又是干部,羞得、吓得赶紧提裤子。一翻身,朝树青跪下了,哭天抹泪的说:“实在没法,俄家要死人啦……”
  是混昌婆姨。原来今年收成不好,混昌劳力少、娃多,分的粮食肯定不够吃,混昌就想耍几把翻身,赚回全年的嚼谷。他哪有什么赌本,就是分得那几颗粮食,干脆一次就背个几斗到赌场。过完年已经输得囤底朝天了。这黑下,已揭不开锅,娃们饿的不行,老三、老四饿得躺在炕上起不来。混昌还要去赌。混昌婆姨没法,就去找老贾,老贾仰脸琢磨半晌,给她出主意说,去找知青借,今晚让知青把你男人抓回来。
  说混昌婆姨憨,就是有点懵懂,手脚不利落,干活,做饭都不行。但是接人待物,人情往来、养家糊口的事情上还是明白的。刚下乡时,秀才几个曾在混昌家派过饭,混昌涩皮,吃的不好,混昌婆姨偷偷还给加过干粮。知青刚来的一段时间,不少人为了体现扎根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都建立了联系户,像苏元兵与广生婆、孙建光与申有福等。秀才也算是走形式,和混昌家往来就多些,常给娃们带来些家里寄的糖果等东西,借个块八毛的,也就不要还了,算是给混昌接济了不少。一来二去秀才与混昌就算建立了“联系”。去年冬天,秀才探亲回来,听树青说,混昌婆姨穷的连棉裤都没有,就到集上买了两条棉裤送去了。混昌婆姨感激不尽,做了两双鞋垫给送来,绣得龙飞凤舞,众知青看了都嗤笑。知青们都见识过陕北婆姨女子的绣活,粗狂而美丽、夸张而憨厚,混昌婆姨绣得夸张大发了,大公鸡的鸡冠比身子还大,牛犄角比腿还长。汪燕倒喜欢,秀才干脆都送给了她。
  这夜,混昌又去赌,老贾也来到后沟,催着混昌婆姨去找知青,混昌婆姨就踅摸到秀才这里来了。知青只剩三人,她死心眼,只跟秀才熟,只跟秀才借,受秀才的恩惠太多,又要去讨烦人家,混昌婆姨心思简单,不忍白要,为了这个家,为了五个娃,为了报答好人。
  夜深人静,混昌婆姨穿上新棉裤,把头散了,梳了几下,悄悄从后沟来到前沟,来到驴圈,同升老汉一般下半夜才来喂驴,驴娃家早熄了灯。转进驴圈旁窑,黑咕隆咚,没有人,转一圈,不敢叫,又不甘心,下了硷畔,过了猪圈厕所,朝知青窑睄去,见前窑还有灯光,轻推门,正是秀才在聚精会神的写信。混昌婆姨轻脚走进窑里,在秀才背后站了半天,见秀才还不抬头,忍耐不住:“葛老师,俄想借几升粮食。”
  秀才忽的站起。昏暗的油灯下冒出一个披头散发、龌龊古怪的女人,悄无声息的站在硷地中间,是人是鬼,吓得秀才心跳到嗓子眼,大叫:“出去、出去!”
  混昌婆姨被他的叫声喊得有点慌乱,忽的退下棉裤,拉开衣襟:“不是白借,俄让你睡,三升……三块钱也行……”
  陕北农民没有内衣,解开棉衣就是体肤;免裆裤,松开裤带就掉下了腰。陕北婆姨皮肤本来就好,混昌婆姨常不下地,煞白煞白的,加之这憨婆姨把头发散了没有挽上,鬼不鬼人不人的。吓得秀才退到土台上大叫:“出去、出去”
  树青听了混昌婆姨陈述,对混昌婆姨说:“你的行为是乱搞男女关系,破坏知青下乡,按理是要给你治罪的。”其实树青治什么罪,连官生娘抓了现行都不治罪。说得严重点,也就是吓唬吓唬她,好有威严。混昌婆姨并不是那不知羞耻的□□之妇,他跟官生娘不一样,她有夫有娃,有脸有面,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她动这心思,一方面为借粮,一方面为感恩。家中一贫如洗,身上别无他物,前两天听见官生娘卖屁股诈粮,这憨婆姨就动了这瞎念头。被树青一吓,有点醒悟此事不妙,要是让混昌知道,要是让全村人知道,这脸还怎么出门呀,娃们还要活人呢。赶紧跪下磕头:“青娃嘞,您给一条活路,一治罪、一声张,俄就没法活了,俄那五个娃也活不成了。”树青知混昌家困难,但没想到还没开春就揭不开锅,要出人命了。都是这赌博害的。忽有一念:“混昌今晚在哪里耍?”
  混昌婆姨低头扭捏,树青又说,“把混昌弄回来,好好教育一下,安心过日子,岂不更好。”
  混昌婆姨想起刚才老贾也是让她请知青把混昌弄回来。但是眼前咋办呢?
  “窑里娃们迩个都没吃的了。”
  “今晚你带俄去找见他们,俄给你舀两升玉米。”
  混昌婆姨抬头:“真格?”
  “找见就给!”
  “那葛老师这……”这憨婆姨有点绕不清其中的奥妙,树青又气又乐,冲秀才讪笑:“这两升玉米可是灶上的,她要还你这情……”
  秀才明白树青在耍笑自己,赶紧打断:“赶紧抓赌去吧!”
  抓赌,树青真不知道叫上谁一起去,村里似乎人人都在耍赌。树青只好带着秀才叫上小芸。先到申有福家,树青新当干部有事求教,这几晚有福总不在家,今晚巧了,有福在窑里,可是死活不去,说是难活,眼神又不好,走不了后沟的黑道(还没说去后沟呢)。然后又到老胡家。老胡腿脚不好,家还殷实,不喜耍赌,又是外来户,又当过治保,一般人也不愿意找他耍,在家早已睡下。叫醒出来,听是去抓赌,不太情愿管这事。树青说,“你们叫我管治保,也得教教我咋办啊。你到现场不用出头,教我怎样行事就行。”树青说的在理,老胡没法。相跟着去了。
  从老胡家出来,不用绕道,混昌婆姨领他们沿着后沟,绕过刘树生家、长贵家、官生娘家、混昌家的窑洞。
  在官生娘家硷畔下模模糊糊见着一群狗打成一团,好像还有人影,此时树青一行人已顾不上看那龌龊景致。后来才知道是长礼和狗们在抢食。
  过了混昌家窑洞。离沟掌就不远了,北崖下有一个半截土壁,还栽了些杂树。混昌婆姨站在土壁后再不走了。指指沟掌,说就在那里。树青疑惑,这后沟掌都是万丈峭壁,上面就是东山,哪里有路。树青到冷庙沟两年从来没来过这里,上东山都是走麦场崾岘或是脑畔山崾岘。问:“真在这里。”
  混昌婆姨狠命的点点头:“那里有个天窖,天窖后面有个大窟窿。”
  老胡也说:“是罗,听说这后沟里是有名堂。”老胡是外来户,不是六姓本家,因此不知这后沟的底细,但是风言是听过的。
  混昌婆姨说:“你们去抓,俄可回去了,让俄男人看见了不得了。”转身就走,忽又回来说:“抓着了,俄可要那两升玉米。”老胡听着迷糊。
  四人趴在土壁后往沟掌伸头,使劲瞧,操心听。是有动静,细小的嘈杂人声飘过来。大家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因为这人声中有很多熟悉的声音。
  老胡搓手摇头,站起跟树青他们说:“这样,我先进去,把局势稳定下来,回来再说下一步处理方式。你们要是进去,炸了窝,会出人命的。”老胡一反常态,先是不愿去,后是自告奋勇独闯赌窟。树青大是不解,正在犹豫,老胡已经向黑洞洞的崖壁走去。
  不到半个时辰,老胡回来,搓着手说:“也不瞒你们,里面熟人太多,还有干部。给他们个面子,也给俄个面子,放他们出去,保证不再赌了。”
  树青感到事态严重。冷庙沟要是这么赌下去,那不是就要队破人亡了吗?
  “不行,不彻底治这股歪风,明年生产怎么搞?”公社干部的话在树青脑里重复着。
  老胡急的直作揖:“俄的祖宗唉,搞生产还不是得靠这帮人,都惹害气了,没人揽这堂账,还不是冷庙沟倒糟。”
  树青瞪眼不说话,除了公社干部的批评语言,树青再拿不出什么大道理。
  僵了一会儿,老胡说:“这样,你放一部分,抓一部分,两头都好交代。”
  树青不言传,老胡赶紧又跑回沟崖。
  不一会儿,一串人跑出来,是真没看见还是装作没看见土壁后的树青他们,一个个连头都不转一下,像鱼一样溜过树青他们的身边。他们不看树青,树青倒是把他们看得真切:贾顺祥、刘树生、李宝京、韩生根、王坤山、李茂林……一溜熟的不能再熟冷庙沟乡亲,也有不少外乡人。那老贾走出来还是大摇大摆的,直往树青这里睄,生怕树青没看见他。
  树青看得惊呆,一眨眼功夫跑出几十个人,秀才惊叫:“快跑完了!”赶紧奔向崖壁,一个万丈天窖后面真有一个硕大的土洞,像一个半圆形天穹,丈高的穹顶,四五丈的方圆,装个上百人没问题。几个土台上还点着灯,有油灯、马灯、还有盏汽灯,狗冒在手忙脚乱的收拾赌具,吹灭灯火。混昌在往口袋里装粮食。还有个娃在暗处里塞东西。只剩这三人了。
  树青走近一看,又是狗冒,气得,刚从公社把他领回来,这又赌上了。另外那个娃不认得,手里拿些零碎票子。命令他仨把赌具、赌资收拾到一起,押回牛圈前的坝地上。
  树青心里想着,下决心把这个赌博的毒根铲掉,不来点儿极端手段不行。把三人捆在一起绑在了坝地上。上次“诈粮”的事他处理的不错,受到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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