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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呓黄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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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铲粪、拾野菜……。顺茂还给她许了个婆家。一次树青从顺祥家出来,看见宝心儿仍然坐在阳光下的硷畔上看远处篦子沟朦胧的景色。打趣的问她:婆家怎样,她摇摇头,又转过脸,手背托腮,眉梢微耸,小嘴微翘,美丽的眼睛望着远处的黄土高坡,像是被那黄土坡的反光刺了,眼睛眯眯的,淡淡的带着忧伤,真如黛玉转世。
  你要是再想和宝心儿谝闲传,她就指指南边的篦子沟说:“你们悄些不行,看那多美,俄舍不得离开它。”
  原来宝心儿是舍不得离开她们家门前的篦子沟。让她一说,青、芸怦然心动,是呀,多美的篦子沟。老贾家的睑畔正对着篦子沟,深沟大壑,东边是蓝色薄薄的蓝翠屏(后来才知道它叫了这么好听名字),西边是褐色的方井峪峁子,南边雾蒙蒙的像是有一层屏障,整个篦子沟被包围在峭壁当中,群山环抱,阳光明媚的洒在深壑之中,四周颜色千变万化,刺眼,又刺着人的心。青、芸陪着宝心儿看篦子沟,看呆了。
  “篦子沟要是能种地就更美了。”老贾站在一旁说。那是老贾的一个梦。
  在贾家吃饭除了美食、美女、美景之外还有一绝,就是顺茂家的四眼狗。这狗浑身褐黑,两只眼眉生出两块白斑,远看跟四只眼睛一样。长得又高又大,后背快赶上柳树青的髋部了,是村里最大的一只狗。说实在的,在这高岭上住,没有一只好狗看家护院还真不行。头一次来的时候,狗趴在硷畔上,伸着舌头呼呼直喘,吓得树青不敢近前,顺茂喝住,大狗绕着树青、小芸浑身上下闻了半天,才让出道来。第二次来,树青一人,肚饿,早忘了四眼的存在,扛着锄头往院里闯,一只黑影嗖的一下扑了上来,几乎超过头顶,吓得树青“妈呀”一声,丢下锄头就往出跑,哪里跑得快,衣角就被咬住了。树青就大叫顺茂,宝心儿出来,一改她的愁脸,笑着说,你摸摸它的脑门,再摸摸它的下巴,它就不咬你了。树青照做,果然松了口,反而用嘴拱他进院。顺茂笑着说,你每次来,得要先跟它打招呼,要不它嫌你不理他。狗就是这样,即使它认识你,你不和它亲,它也不和你亲。至此树青喜欢四眼,每次来,又抱又搂,摸额顺颈。吃罢晚饭,四眼送他们下山,一路安然若泰,其它知青羡慕不已。
  吃饭的时候,顺茂就讲了不少四眼的故事。讲着讲着就从狗讲到狼了,冷庙沟附近有狼,但只有唯一的一条母狼,还是瘸腿,总在冷庙沟附近打转,从不离开。从体型来说,四眼还赶不上母狼,四眼始终处于下风,但是母狼腿瘸,也占不到便宜,开始两畜生相遇,还撕咬一阵,渐渐两个畜生没了打架的兴趣。人们寻思,母狼实在是不想与冷庙沟为敌,而四眼是有点男不跟女斗的傲气。后来相遇,惺惺惜惺惺、英雄惜英雄,互相望望,再不打架,即使人们起哄吆呵。树青听了觉着奇怪,给知青们传说。
  2。2。3 派饭问题
  分散在村民家派饭才吃了两轮,问题出来了。
  首先是下地送饭引起的。第一轮树青和小芸在地里吃了一顿和和饭、两顿小米冉饭;元兵和新华吃了一顿“钱钱”饭、一顿精玉米面菜团。金豆子、耿四和胖涛开始送到地里还有两顿冉饭,后来一漫是大半掺麸(不是麦麸)的黑面馍加上些洋芋嚓嚓、红薯和一清见底的碴子汤。地里的饭食不一样,自然引起三人气愤不平。树青和小芸在地里吃了一顿杂面疙瘩汤,元兵和新华还吃了一顿荞面饸饹。燕子和秀才送上来又钟驳恼翕桑缘阶炖镉挚嘤稚岩韵卵剩凳巧撑钭涯サ拿嬖儆肟肤锖驮谝黄穑舫隼吹摹7故澈没挡畹奶叮诘乩锶月冻隼戳耍芸嗳瞬痪踉醯兀骷夜饩叭肥涤胁钜臁V嗫墒懿涣肆恕
  那天秀才肚子疼得在地里打滚,说是想大便,怎么也把不出来。梁子也说肚疼,两人躲到背坡的山洼里,老远听见两人大呼小叫好一阵,忽然梁子秀才同时“一二三”高叫一声,凄惨之极,像是月婆子临产。耿四、树青几个跑过去一看,两人都光屁股趴在地上直喘气,旁边各有一厥儿又干又黑的屎厥儿,上面还带着红血丝。秀才边喘气边大骂:“我□□妈,混昌!把他娘的骨殖给人吃。吃下拉不下,把人憋死。”梁子气软也哏叽的骂道:“狗冒不是个东西,憋死老子了。”耿四和树青大笑着把两人扶起来,让他们用土坷垃擦了屁股,说:“你俩光吃干的,不吃稀的,还不憋死。”“干的还吃不饱呢,喝稀的能顶事!”梁子愤愤的说。汪燕和陶玲那天根本就没有上工,憋在窑洞里闹肚子呢。一个女孩子在地里要像秀才、梁子他们那样折腾,那怯就露大了。
  不罗细的老糠麸,吃下把不下,这在受苦人已是常识习惯了。受苦人经年累月都要吃这些东西(当然各家光景不同,掺的多少也不一样,但是一年到头不吃糠麸杂娘的在冷庙沟没有一家。)因此肠胃都锻炼出来了,虽也难活,但没有知青那样痛苦。城里娃的肠胃那经得住那些粗糙的食物折腾,根本就不消化,还易集结,集在□□处的那种痛苦是长这么大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其实受苦人也不是生来就能受这个苦,多数受苦人在还是碎娃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经历。碎娃的肠胃与城里娃的肠胃一样嫩的未经过锻炼,开始家长让他们吃糠麸的时候,常就圪蹴在硷畔上一哭老半天,屙不下来呀!婆姨们忙闲了手,走到硷畔上,蹲下,抱起娃,趴在自己膝盖上,一手扒开屁股眼,一手拿一个碗碴、或一根柴棍,从□□里一点儿一点儿往出挖屎,娃疼的滋哩哇啦乱叫,娘拍打几下屁股,扔到一边。其实这些知青也都看在眼里,秀才就亲眼看见混昌家的几个娃排着队让混昌婆姨挖屎;同升家的小儿子贵喜那么精贵,也吱哇乱叫的被娘抱在怀里挖屎,邢飞吃饭走过硷畔的时候,都看楞了,二女子说,这有啥恓惶的,我们碎娃时都是这样。
  宝财家给三个男生派饭。开始还行,饭食还能对付,还往地里送了两顿冉饭,不久就做的就不像样了。宝财是村里出了名的涩皮,不但混、还吝。家境其实还算不错,他们家在村里是大族,再怎么也不至于把光景过成那样,完全是借着派饭,想赚知青一把。
  第二轮混昌家给秀才、燕子派饭,混昌一溜生了五个碎娃,婆姨有点儿憨,不常下地,自己也有点儿瘸,劳力不多,分下的粮食顶多够半年吃的,算是村里光景最差的几户。队里照顾他,让他给知青派饭。不是不想给知青吃好的,刚过冬,青黄不接,怎奈家里是真没有吃食。把头年秋下打下的沙蓬籽(砍下一面坡的沙蓬也打不下一碗的籽,舍不得用),仔细磨了混到老糠里,没想到知青的肠胃还是受不了。秀才差点没把肠子挤出来。
  还未吃完第二轮,金豆、耿四、梁子和秀才苦不堪言,死活不愿吃派饭了。
  陶玲、胖涛两人家境虽然不好,但是在家是主事的,自己在家是老大,父母常不在家,做饭、照顾弟妹、柴米油盐都能张罗,生活自理能力很强。觉着在老乡家这样吃饭,饭食口味不能随意,吃好吃坏没法掌握,主要是觉得太亏得慌,不如自己做饭。也不想吃派饭了。
  文莉和邢飞第一轮在同升家吃的还凑合,第二轮在李茂山家吃的,茂山婆姨饭做的不错,就是总觉不够吃,吃不饱,也不想派饭了。
  第二轮陶玲、梁子在狗冒家吃的极差,陶玲就到老胡那里告状,提出想自己做饭自己吃,把她的那份商品粮直接分给她。后来胖涛也提出来自己做。几个知青三番五次找老胡,死活不愿派饭。老胡被几个学生娃为吃饭问题缠得不行,急在心里,队里让他负责知青之事,听到知青对派饭的意见,尤其是梁子、秀才、陶玲闹肚子的事,觉得不能耽搁,赶紧跟老贾、老申商讨。三人商量半天,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村里自古都是各家过自己的日子,即使合作化以后,也是上工集体,吃饭自己。偶尔打个平伙,也是几个人一顿饭的事。这么多的学生,没个家,这饭不在各家吃,怎么个吃法?对于几辈子在深山沟里熬煎的受苦人来说,还真是个巨大的难题。


第三节 推选灶长
  没办法,胡干大跟几个村支委合计了一下,就用生产队的办法,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开大会。第二轮派饭快结束的一天晚上,胡干大就把知青都叫到一起,商议吃饭的问题。新窑还没修好,就在生产队库房外的硷畔上,硷畔三面凹进坡里,一面还有半堵院墙,吃完饭学生上来的时候,月亮刚刚升起,把硷畔照得白花花的,早春季节,还有点凉,一些人袖着手站着,一些人靠着墙圪蹴在墙根。大家又冷又乏,想着赶紧开完会就回去睡觉,明天一早还要上工呢(到农村来最大的煎熬就是缺觉)。没想到会开得很尖锐。
  胡干大说:开会的意图是解决吃饭问题,看大家这阵子对派饭有什么意见。梁子、秀才马上就来了精神。
  梁子说:“再吃下去,不饿死、也得憋死!”秀才说:“大丈夫不为三斗米折腰,可是我们天天要看人的脸色吃饭,吃好吃坏都不能言传……”
  元兵不同意说:“咱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不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算什么再教育。”
  胖涛说:“宝财那叫贫下中农?接受他的再教育就学会刁、钻、懒、馋、吝!”
  秀才说:“混昌自己都顾不过来,还教育别人呢?”
  建光说:“那是你们自己没有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仅看阴暗面,不看优秀品质。”
  陶玲嘴快:“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就是称兄道弟喝酒打平伙呀?!”
  新华说:“咱们到农村来是要吃点苦的,农村也有落后的地方,正是需要我们去改造。大家现在面临一些困难,要想办法解决。这样吵来吵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文莉说:“是要解决,‘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吃饭也革不了命。吃饭问题不解决,身体都拖垮了,还怎么接受再教育啊。”
  耿四有过教训说:“文莉你可别瞎引语录。我们要和农民打成一片,但是要从心里真正认同农民的生活,不能仅仅是形式上的……”
  没等耿四说完金豆子说:“没有形式上的‘三同’,哪能说明你心里真正认同了受苦人的生活!”
  胖涛说:“我们户口都落到农村了,现在我自己就是个农民,还什么形式上、心理上的。民以食为天,不解决吃饭问题,其他都是白搭。”
  陶玲不耐烦的跟了一句:“就是!赶紧讨论吃饭的办法吧,你们往下半夜吵啊。”
  柳树青一直没有说话。他在贾家兄弟那里吃的挺好,对派饭并没有什么抵触。不过同学们的情绪他也受到了感染。大家都吃不好也影响下地受苦,还谈什么接受再教育。他反复琢磨:有什么办法让大家都吃好饭。
  树青嘟噜一句:“不和农民吃派饭,大家吃什么?”
  会议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是呀,一些反对派饭的人从来没想过,不吃派饭还有什么吃饭的形式。大家都是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多数学生生活还不能自理,那里想过饭是怎样做出来的。
  陶玲小声嘟囔了一句:“那还不兴自己做呀。”
  胖涛也说:“对,自己做!”
  大家有点疑惑,自己做?怎么做?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个学生娃能搞得清?沉默。
  汪燕半天没话,忽然小声冒出一句:“各做各的呀?”
  柳树青说:“当然是集体做呀!”他说这一句时是下意识的,冲口而出。他上中学以后由于离家较远一直在学校食堂吃饭,几乎吃了五年,对这种大锅饭情有独钟,潜意识中似乎食堂就是“集体吃、集体做”。他不知道这一句话给他惹下多少麻烦。
  胖涛、邢飞、陶玲、秀才、梁子、文莉、燕子都七嘴八舌、不约而同的说:“对,集体做!”“好,就是集体灶!”“集体灶好。”
  把“集体做”变成了“集体灶”,不知是口误还是心会,总之是一个创举。
  月上中天。
  胡干大还是用生产队的法子,解决不了的问题,开会;再解决不了,表决。同意集体灶和同意继续派饭的分别举手表决。
  还是同意集体灶的人多。
  耿四、大豆芽、小芸不置可否。
  元兵、建光、金豆子、新华开始也表示反对,后来看同意的人轰轰烈烈也就不那么坚持了。都是集体生活过惯了的学生,谁愿意做离群孤雁呢。
  柳树青虽然提出了“集体做”的想法,但是他根本不知道“集体灶”是个什么玩艺儿。他留恋老贾兄弟的饭食、留恋从老贾家看篦子沟的风景、留恋宝心儿忧郁的脸庞、留恋那青石板上的杂面。正在他犹豫恍惚的时候,梁子、胖涛几个把他的手推举过了头。
  第二个议题是谁做饭。这个问题异乎寻常的很快解决了,胖涛说:“头一轮我来做。”大家忽然想起,他父亲就是管机关食堂的,耳闻目染,胖涛曾经在京密引水渠劳动时在大灶上过饭。他是实在不想吃派饭了,想着自己在家就做过饭,又做过大灶,并不是难事,自己要不出头,还得回去吃派饭。胖涛接着说:“但是我不能总是做,得有人轮换。”陶玲说:“下一轮我做!但我也不能总做,得有人换我。”第三轮没有人再应声了。今日有酒今日醉,眼前问题解决了,以后的事再说吧。
  胖涛说:“我只管做饭,柴米油盐、碾米驮碳、钱粮账册我不管。”
  大家刚高兴起来,一瓢冷水又浇了一头。这些知青都是有宏图大志的青年,谁愿意管这婆婆妈妈的家务小事呢。又是沉默。
  到这时胡干大反而不急了。吃饭的大事已经解决。知青集体必须有一个管事的。知青们不提,支委们也在踅摸呢。要不,仅凭胡干大一人,怎么管得来知青这么多的事情。今晚必须把这事定了。管灶之事看来又要举手表决了。
  这种事对于知青来说可不是争先恐后的事,这帮知青只愿意下大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谁愿为那三尺灶房额外费力劳神。
  大家七嘴八舌提了几个人,元兵、建光、新华、树青。本来有人提陶玲,说她会管家务,无奈陶玲自己说她出身不好,千辞万谢的拒绝了。元兵和新华是死活不干,高干子弟,自有鸿鹄之志。
  剩下建光和树青。
  胖涛说:“树青在班里就当过生活委员,到京密引水渠劳动也当过伙夫,到郊区支农还管过灶。他一直在食堂吃饭,有体会有经验。又是他最先提出办集体灶。他一定有想法。”然后又冲孙建光说:“你是咱班的班长,将来是要管大事的,还是让树青管灶吧。”胖涛跟树青关系不错,跟建光更是铁瓷,两人一个胡同的发小,这番话他是各有所向。男生基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胖涛说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树青又是比较随和的人,哪派也没掺和,人缘就稍好些,多数人都同意胖涛的提议。女生虽不了解,两个多月的交往对树青印象也不坏,很厚道的一个人。天已很晚了,为一个柴米油盐的管家婆大家也不想再争论了。纷纷表示同意。从心里说,建光也不愿当这个灶头,但是当干部当惯了,落选了还是有点失落。
  胡干大说:“那就这么定了,柳树青担任知青集体灶的灶长。这事回头我和支委汇报一下。”
  知青群体是没有组织的,不像在学校、工厂、部队。插队了就和农民一样,听生产队的。树青被选出来就是个管理柴米油盐的管家婆。同学们也没把他看成是集体的领袖、头头。柴米油盐的事有人管了,大家反而觉着更加轻松自由了。
  寒风冷月,大家纷纷站起,带着美好的期望各自散去。孙建光拉着老胡说了会儿话。柳树青却一头烦恼袖手低头往回走。元兵、邢飞、耿四、秀才几个簇着他,直说“不就柴米油盐那点事吗,大家相帮着,会搞好的。”树青还是不快。
  当树青登上西去的列车时,当其他同学擦干离别的眼泪开始打牌、聊天、打鼾的时候。他默默的站在车门的窗口旁,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那首《西去列车的窗口》:
  “在九曲黄河的上游,
  在西去列车的窗口……
  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夏夜,
  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
  一站站灯火扑来,象流萤飞走,
  重重山岭闪过,似浪涛奔流……
  呵,在这样的路上,这样的时候,
  在这一节车厢,这一个窗口—
  ……
  你可曾想见:一个年青人火热的胸口,
  在渴念人生路上第一个战斗?
  ……”
  车上一夜,他的胸潮都是澎湃的。树青从小就是一个爱看书、爱思考、爱动感情、爱幻想的孩子。看到英雄事迹就浑身激动地发抖。看《红岩》,就自己拿铅笔扎手指,咬紧牙关,心里在说:“我能当江姐,绝不做叛徒蒲志高。”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做了一个竹签刻上:“永不向困难低头,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字样挂在身上。后来大些了,看了《军队的女儿》,小海英的形象就挥之不去了,向往那种在艰辛中磨难,得到欢乐得到认可的生活。跨上奔向西去的列车,就要实现自己多年的梦想,他睡不着觉,独自站在车门口的窗旁,看着闪过黑幽幽的山峦、原野,默念着那首激动人心的长诗……
  到冷庙沟柳树青最早让顺茂婆姨给做了一身粗布衣裤(当然是给了钱的)。上身是白粗布对襟锁扣小褂,细袖、园肩、竖领;下身是黑色、免裆、布腰带、宽臀、窄腿裤,带上白羊肚手巾,和农民一摸一样。柳树青最先听懂和学会粗糙的陕北话、才来两个月已经能唱两首悠扬的信天游了……
  他要让自己成为“农民”,成为像老贾、老申、长贵、德茂一样“受苦”,一样坚韧,名副其实的庄稼汉。
  树青就是这样一个充满幻想的青年。
  唉——如今却让他管灶!


第四节 建灶
  本想在农村大干一场的柳树青,没想到让他管灶房,管锅碗瓢盆。他单纯的想过,可能也是多数知青的想法,在农村干得好不好,主要看农活干得好不好,看农民认可不认可。管灶势必耽误干农活,势必影响自己的表现。树青心里这别扭呀。别扭归别扭,第二天他就被老胡拉着去看灶房。给知青自己干活,不算出工,不计工分。
  新窑还没有收拾好。进入农忙季节,队里也抽不出人拾掇。吃饭要紧,只好另找地方。生产队库房旁边,有座闲窑,原是生产队的办公室兼会计室。冷庙沟说是大队,从劳力上来说连人家一个小队也不如,没有脱产或半脱产干部。干部们都是白天干活、晚上回家,跟一般农民没有区别。因此,大队办公室就长期闲着。胡干大说先借给知青当灶房。
  办公室窑洞就在那晚知青开会的院子尽西头。座北朝南,东边并排紧挨着两孔窑作为队上的库房,上着大锁,存放着耩子、犁铧等集体农具、杂物和谷种。再往东,东崖下还有两孔窑洞,座东朝西,各住两户人家。一户就是德茂老汉,他是单身一人,窑门成天大敞着。还有一户,长期锁着,搞不清是公窑还是私窑。这院子处于村的中心位置,不高不低。多年风吹雨打,窑洞略显陈旧,硷畔凹进,三面有崖,面对坡下的一面还有半堵墙,显得相对逼仄。
  马上第二轮派饭就要结束了,要赶在结束前把灶房建起来。
  老胡叫来吴长贵,三人齐动手半天时间,垒了一个大灶堂,挖好灶眼,摆上炉篦,砌平灶台,再盘好两个锅眼。把牲口圈的大锅暂时借来,锅里倒上水,烧了一把柴,泥干水热。打扫干净,把破办公桌修好擦净,又从库窑里拽出一张破席,擦干净了铺在炕上。灶房算是有了。
  这个窑洞很宽大,胡干大坚持要在灶房再摆几个粮囤,说你们十几个人,队里分了粮要有地方放,一些早熟作物像豌豆、黑豆、甚至麦子可能会提前分一些,没地方放,就糟蹋了。树青本嫌麻烦,觉得不是当紧家什,好在这个窑洞硕大,有的是地方,也就随他。拉来两个大柳条囤子,架在了原有当板凳的树桩上,叫吴长贵在囤里抹上了泥。老胡说:“这囤就算在你们安家费里了,是要记账的啊。”
  树青和胖涛把需要的东西开了一个清单。第二天赶了一辆架子车到城里把配给的粮食和一应家什和油盐酱醋都买回来了,还捎买回来一些青菜。当然这些不算出工,也不给记工分。
  第三天又去冯富川的炭窑沟驮了一回碳。幸好听了吴长贵的话,拉上邢飞、元兵两个壮劳力。那些驴可儿了,驮到半路,乘你不注意,甩下背上的碳口袋就跑,把它驴日的追回来,再把一庄庄羊毛口袋碳重新掐到驴背上,没有一把子力气哭死都没法。回来累得半死,三人都嚷嚷,打死再也不去驮碳了。当然还不算出工,不计工分。
  第四天树青又没出工,帮着胖涛收拾灶房,安上新卖的锅、搭上新买的案板、担水、生火,洗菜、和面(棒子面),蒸锅、炒菜。一早起就通知大家,晚上都到灶房吃放,各家不再派饭了。
  白天做饭的时候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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