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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燃灯-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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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齐深满头大汗地迎到他面前,显然已经找了有段时间了,“将军呢,没和你一起?”
  “在后头,非要拉我去比试。”柳易将刀剑给他,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来,“有吃的么,被他折腾饿了。”
  “有,直接回帅帐吧,已经让人送饭菜过去了。”
  齐深将刀剑递给路过的士兵,朝他笑了一笑,便往前去走找宫季扬了。柳易回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见他寻到了跟在后头的宫季扬,也放心地往帅帐的方向走去,省得将他们的对话听进耳朵里。
  他在帅帐前遇到了余墨白,后者拎着空食盒出来,看到他还愣了愣:“柳先生。”
  “嗯,吃过没?”
  他随口问了句,余墨白应了句吃过了,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看:“先生……”
  柳易寒暄过了就要进门,却被他这一声叫住了,回头来看他:“怎么了?”
  “……”余墨白又盯着他看了几眼,最后却摇摇头朝他一笑,“没事,我先走了,将军的午餐给送进去了,你们一块儿吃吧。”
  他匆匆走远,去的却不是自己住处的方向。柳易稍作思考便明白了他反常的原因,所幸余墨白已经走了,否则他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前一日他还能给自己找借口,可现在他自己都心虚,余墨白再吃味他也无可辩驳。宫季扬把自己的长寿锁都交在了他手里,柳易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那就太矫情了。
  他藏在兜里的手摸了摸那犹带湿意的木盒,稍作犹豫,还是抬腿进了帅帐。
  余墨白在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两个人吃绰绰有余。柳易看了两眼,没去管它们,将木盒放在床头,想了想,又拿起来揭了盒盖,将里面的小锁取出来看。
  打造锁的金匠手艺精湛,小小的一个挂锁被他打出了十分的精致。他取了手帕沾湿,将长寿锁仔细擦了一遍,又换成干布擦干,这才停下来盯着它,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宫季扬把这个给了他,可柳易光拿着它都觉得烫手。
  他盯着锁上小小的一个“宫”字瞧了许久,想起一个不知真假的传闻。
  前朝皇族有一支旁支,常年驻扎在北边的雪原上,替前朝皇帝看守这座冰天雪地的“后花园”。可后来当时的顾将军揭竿而起,带着自己的副将一路打到京城,这一支的后人却一直没有出手护驾,而是安居一隅,自顾自地休养生息,任由顾将军夺下皇位,建立庆延朝。
  前朝的国姓正是宫,到了如今,多数后人已经为了避嫌将自己的姓氏改为龚。宫季扬的爷爷辈就是将军,兵符传到他手上已是第三代,宫这个姓却是一直用着的。
  柳易用手指摩挲着那个小小的宫字,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宫季扬会不会是前朝皇族旁支的后裔?
  先皇不是什么昏君,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宫老将军谋逆,总得有个理由——前朝皇族之后,这恰好是个敏感至极的身份。在护国玉玺失落后,皇帝一度有些神神叨叨,他信护国玉玺的传说,总觉得没有玉玺要出事,龙椅坐不安稳,甚至为此将自己最能干的三儿子派到漠北去替他绞杀蛮族。三王爷在漠北呆了快十年,最后皇位却传给了他的草包二哥,这也是方士观星所得,柳易听到这消息时还以为是玩笑话,没成想居然是真的。
  这样迷信的君主,某一日听说自己偏安一隅、手握兵权的臣子,竟是前朝皇族,他会怎么想?
  如果真是这样,那宫老将军也可真够冤枉的。
  如果真是这样,宫季扬知道这事吗?
  长寿锁上的宫字是秀气的蝇头小楷,看着像女子手书的字,柳易猜想,那多半是宫季扬名满天下的才女娘亲写下,再让金匠照着雕上的。如若没发生那件事,他多半会在爹娘的庇荫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吧。
  柳易将视线从锁上移开,寻了块新的手帕折起来,将长寿锁小心翼翼地放在其中,然后合上盒盖,将它放在床头。
  然后他站起身来,抚平衣裳下摆的褶皱,转身出门。
  宫季扬正在外头跟齐深说事情,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将领,柳易没去打扰他们,只与宫季扬的视线交汇一瞬,点了点头便要走,宫季扬却撇下那两人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想回一趟雁城。”柳易也不打算瞒他,“将军府里落了些东西,我去取一下。”
  “你不是要跑吧?”宫季扬故作怀疑地看他,“万一你带着我的宝贝跑了,我上哪儿追你去?”
  被他看得全无脾气,柳易哭笑不得地回头进了帅帐,片刻后拿着木盒子出来,当着他的面塞进怀里,道:“我跑了你就回家去找,这样行不行?”
  宫季扬笑起来。
  “好,那我信了。”他说。
  柳易将那个小小的木盒揣在怀里,解了缰绳上马,看了宫季扬一眼,见他没有让路的意思,又道:“我过两日就回来。”
  大将军这才笑得眉眼弯弯,给他让开了路。
  柳易策马出了军营,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去摸怀里的盒子。
  这下是真的栽了。
  他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在怀里握住那个木盒,觉得自己头脑发热,傻得可以。
  他最终还是拿了宫季扬的锁,这一拿,就再也撇不清关系了。
  柳易从北疆军的军营出来,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官道上,再一路循着来往的行人走,很快便看到了雁城的界碑。
  雁城还是他走之前的模样,将军府也是。他在门前下了马,便有仆役出来替他将马牵去马厩拴好,杭杭也很快迎了出来,脸上是毫不掺假的惊喜:“先生您回来了!快进来,我让人给你准备饭菜去!”
  他与杭杭一同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小姑娘一路盘算着给他加菜,直到走到门前才一拍脑门醒悟过来:“我还没给您换新被单呢!屋子每天都有打扫,可床都这么久没人睡过了,得先给您换被单!”
  “我连屋顶都睡过,这有什么?”柳易摇摇头,无奈道,“没这么讲究,你别忙活了,我是回来取东西的。”
  “不行,哪能让先生睡没换的被褥呢!”杭杭边走还不忘叮嘱他,“屋里摆设都没动过,您要取什么就先找吧,我去给您抱新的被子来,昨儿刚晒过,暖融融的!”
  杭杭和霍家班的那些小姑娘年龄相仿,叽叽喳喳像小鸟似的,一张嘴能说出十八般道理来,说也说不过她们。柳易没拦住她,只好随她去了。
  他独自推门进了屋,从窗台上拿了他要取的东西,用布包好顺手揣进怀里,和木盒放在一块儿。然后他打开角落里的箱子,将自己来时带的衣裳和一些杂物收起来,看着没什么人气的房间,突然觉得他住在这儿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转念一想,他认识宫季扬才多久?屈指算来,不过半年而已。可这短短的半年时间,却处处脱离了他的初衷,他来北疆前全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收宫季扬的长寿锁。
  都像做梦似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一步。
  平心而论,宫季扬的锁,他收得是亏心的。他没有回报宫季扬这份心意的决心,自觉也做不到为了宫季扬放弃自己的初衷,就连接近宫季扬都是别有用心。柳易自认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可他还抱有一点有些可笑的天下大义观,他不在意谁坐在龙椅上,可在顾怀和宫季扬之间选一个人当皇帝,毫无疑问,他会选择顾怀。
  这不是对顾氏的爱戴,而是对他们二人的公正判断。连沈无青那样久居山中的读书人都能审时度势,看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他拥有听风阁遍布大江南北的千余探子,又怎么会不明白?
  宫季扬带兵能带好,可他性格乖张,喜怒无常,比多少人都难伺候,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头,实在不是做皇帝的好人选。眼下漠北的游牧民族仍对庆延虎视眈眈,皇家眼下只剩顾怀和大王爷的幼子,能镇得住那帮马背上的蛮子的,只有在漠北驻守多年,曾在千军万马中斩首他们大帅的顾怀。
  顾怀是眼下最适合登上帝位的人选,也是唯一的人选。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答应燕翎九,到北疆来拖住宫季扬,不让他在顾怀登基前出兵。可柳易没想到,来这一趟,他最后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眼下他骑虎难下,都是自作孽。
  宫季扬即使仍在怀疑他的身份,也不会再将他往顾怀那一边想,可他早晚是要露馅的,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只能寻个契机跟宫季扬摊牌。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将宫季扬瞒着他练兵的意图弄明白,然后给沈无青去封信。余墨白若真是沈家弟子,宫季扬招揽他必定是想打仗的,但无论他要打哪一边,柳易都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动手。
  顾怀半月后登基,他戍边多年,在京中根基未稳,身边只得自己的亲卫及沈无青可以倚仗,宫季扬在这个时候打进京城,多半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他得先弄清宫季扬的目的,给沈无青提个醒。
  至于那之后宫季扬会不会对他起疑心……柳易不知宫季扬信不信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信宫季扬,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想法很有些伤人,可他只能做这样的最坏打算。
  连他都不信自己,何况是宫季扬呢。
  柳易转了转手里的洞箫,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即使宫季扬真对他下手,也是拦不住他的。他别的功夫不行,逃命功夫堪称一流。
  就看用不用得上了。
  
  第28章
  
  柳易在将军府住了两夜,第三天清晨,他收到了沈无青的回信。
  余墨白确是在沈家学过兵法的,而且不是跟旁支的半吊子学,他是正儿八经的沈家家主沈懋言的学生。此人三年前出师后一直留在沈家替沈懋言带别的门生,直到今年年初才离开蜀中,不知去向。
  沈无青与余墨白不甚熟悉,只知他擅奇袭围攻,走得是兵行险着的路子。他在信中说余墨白是北疆人,离开沈家回北疆也不出奇,可若是余墨白替宫季扬练兵,那就值得警醒了。
  如今的京城最怕什么?怕的恰恰就是余墨白擅长的两样,可以说,宫季扬已经捉住了顾怀的死穴。
  柳易将信纸烧掉,吹了吹桌上的纸灰,不知该怎么给沈无青回信。
  他直到回了北疆才知道,宫季扬一直没有放弃想要龙椅的念头,去江南就是为了引开他,摸清他的底细,顺带让余墨白可以不受干扰地练兵。如今北疆军既已能放在他眼皮底下,想必是有所成了,只缺大将军一声令下就能出发。
  挥师京城。
  虽然早就有些怀疑,但他自以为多少牵制了宫季扬一段时间,也不算毫无建树。可宫季扬与他周旋这些日子,丝毫没耽误自己招兵买马,日夜操练的正事,他以为的牵制,其实只是不痛不痒的一点小事,大头都在余墨白身上。
  是他自以为是了。柳易叹了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揉碎纸团丢进水里,反复数次后忍不住丢下笔,墨汁在薄薄的纸上溅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痕迹。那支笔在纸上滚了几圈,最后撞在洗笔的瓷盅上,发出“叮”一声轻响,柳易才回过神来,伸手捡起它。
  他在想,他和宫季扬争先恐后地算计对方,谁也不让着谁,到头来还能不能信对方。他拿到长寿锁的时候想信,可现在又不敢信了,谁能说得准自己在尔虞我诈中放了几分真心?
  最终他给沈无青写的回信还是只有寥寥数字,嘱咐他提防余墨白的战术,想了又想,还是添上了宫季扬的动向。
  他想替宫季扬说情,又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思前想后还是犹豫着添了一句,权当让自己安心。
  薄薄的一张信纸,折起来比手指还细,他盯着折好的信看了半晌,撕掉重写了一封。
  除了嘱咐沈无青小心余墨白,宫季扬这边练兵的成效和他的推测,柳易还是另起一段,洋洋洒洒花了百余字来替他说情。他怕宫季扬知道老将军的事后会冲动,也将这事在信上说了,让沈无青有个准备。
  写完后他通读一遍,发现自己前半写得像个探子,后半写得像个傻子,怎么看都可笑得紧。
  可让他当个彻头彻尾的探子,他是做不到了。宫季扬是动了念头,可柳易不想让他走出那一步,也不想让三王爷那边将他当作反贼料理。说情这事按理不该由他做,但他还是做了,也做得问心无愧。
  等他将信送出去,杭杭已经替他拾掇好要带的东西了。
  “先生,您这是要到军营里长住?”她边将包袱往马背上挂,边回头来看柳易,“将军不回来,您也跟着去啦?”
  “我可不是跟着他去。”柳易提着她拿来的一包点心晃晃悠悠地走,闻言笑了笑,“我不是当兵的,军营能呆多久?跟在将军府作客一样,都只是暂住罢了。”
  他没把话说到明面上,杭杭却听懂了,“那……那还回来吗?”
  “也许吧。”
  柳易翻身上马,将那包点心挂在马鞍上,抓着马鞭朝她晃了晃:“行了,别送我了,外头风大。”
  杭杭穿得单薄,裙子外头只穿了碎花小袄和罩衫,在屋里还算暖和,屋外的冷风可没这么温柔。她眨了眨眼,正待说些什么,供马车出入的偏门外却忽然一阵喧哗。
  她与柳易一齐扭头去看,宫季扬已经被人迎着进了门。
  柳易与他对上视线,却见他面沉似水,眸中无半点暖意,像个披霜戴雪的刀客,在他面前翻身下马,伸手来拉他。
  “怎么了?”
  柳易被他吓了一跳,也跟着下了马,疑惑道:“不是说好了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了宫季扬手里的东西。
  那是他刚送出去的信。
  柳易抬头去看宫季扬,后者冷着脸与他对视,寒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许久没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柳易怔了怔,又去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信。
  “你……看过了?”
  他将信给了听风阁的“信鸽”,他们训练有素,几乎从不出错,更别提将信弄丢这样的大事——宫季扬既然得了这封信,想来替他送信的那个人凶多吉少。
  而宫季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与人通信的,又盯了他多久,柳易几乎不敢去想。他抱着最后一点希冀,重复了一遍刚才问的话:“你看过信了?”
  “你想我看什么?”宫季扬反问道,“是你与人探讨余墨白的身家底细,还是你将我军中的情况分毫不差地写在信里,要寄给别人?”
  他说的都是真的,可信里远不止这些。
  “我……”
  柳易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却想起了自己在后半张信纸上写的话,他明白这时说什么都过于苍白,只好生生遏住话头,无力地笑了笑,“你已经看过信,那么我也没别的好说了。”
  宫季扬却不打算这么放过他,眼神冰刺般扎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无话可说,还是自觉理亏了?柳长明,这些日子里,你有没有拿出过哪怕一份真心待我?”
  他话里净是不忿,柳易却听得有些糊涂。
  他原本就没期望过宫季扬的原谅,可宫季扬这番话听在他耳中,倒像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指责。假如他信中大段的求情宫季扬也看不进眼里……柳易垂下眼帘,无奈地笑了笑。
  “我要说的都在信里了,你看过信还是这样看我,我确实无话可说。”
  宫季扬一直盯着他,闻言冷笑一声。
  “好,那就不必说了。”
  他伸手疾点柳易肩头几处穴位,在后者猝不及防的目光中扶住他不受控制倒下的身体,脸上缓缓浮起一点令人遍体生寒的笑意。
  “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想,想好再跟我交代。”
  柳易想提气冲开被封的穴道,却发现自己丹田空空如也,像是中了化功散。
  “别试了,省得伤到自己。”宫季扬冰凉的手指划过他颊边,竟是动作轻柔地替他拨开了一缕乱发,那点笑意还在他脸上盘桓不去,他望了站在一旁的少女一眼,似笑非笑地低声道,“你就没对杭杭起一点疑心?她可是我的人,做点什么手脚不行?”
  柳易去看杭杭,穿着碎花小袄的小姑娘站在风中,扭开脸不愿与他对视。
  他笑不了,便垂下眼帘,眼里露出一点笑意来。
  是啊,杭杭再怕宫季扬,也始终是宫季扬的人。她在将军府长大,对他一个外人说的话,能有几分真?
  宫季扬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横抱起来,朝杭杭吩咐道:“去把春晖园收拾好,我给柳先生安排个新住处。”
  杭杭睁大了眼,她嘴唇动了动,看一眼柳易又看一眼宫季扬,最后却只是低下头,应了一句是。
  宫季扬将他抱着,动作倒是轻柔得很。柳易四肢修长,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身板摆在那儿,他却浑不在意地抱着,没半点撒手的打算。他身边的一个侍卫上来要接手柳易,宫季扬却避了一避,冷声道:“下去,他也是你们碰得的?”
  “……是,将军。”
  宫季扬又低头来看柳易,见他闭上了眼,忍不住笑起来。
  “怕什么?神通广大的柳先生,能只身一人潜入我将军府,难道没为这样的境况作打算?”
  他连柳易的哑穴一并点了,明知他说不出话只能听着,仍是自顾自地出言讽刺。
  仿佛这样便能减轻些被骗多时的屈辱似的。
  柳易把这些刺耳的话都听在耳中,睫毛最终还是蝴蝶般颤了颤,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宫季扬点他哑穴也是好的,他不知自己能说什么,不如只听不说来得稳妥。
  他说得对,独自潜入将军府,又怎么会不替自己早作打算?
  他被宫季扬抱着去了将军府深处的一个小院,杭杭在门口候着,低着头,从柳易的角度,只能用眼角余光瞥见她乌黑的发髻和上面戴的一朵藕色珠花。
  小小的,仿佛还带着晨露,不知是她在抖还是被风吹的,上面的珠子微微颤抖着。
  宫季扬跨过门槛往里走,眼看就要将她甩在身后,杭杭却在这时小声开口了。
  “将军。”她叫了一声,没等宫季扬应答便径自说了下去,“我……我能不能也跟到这儿来,伺候先生的饮食起居?”
  她说得又轻又快,生怕被旁人听见似的,但宫季扬在她身前顿住脚步,扭头去看她时,她却仍然不避不让地站在那儿,像株在风中顽强扎根的羸弱花草。
  宫季扬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好,有你照看他,我也放心些。”
  他算是将这事应了下来,杭杭仍站在原处,目送他将柳易带进了刚收拾过的屋子,微微松了口气,掏出手帕拭去额角出的汗。
  她将帕子攥在手里,不无担忧地又抬头望了望房门,但终究没有继续逾距的胆子,低头离开了春晖园。
  这院子本是宫季扬他娘的住处,可当年那位夫人乍闻老将军的死讯,一病不起,发病时须得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才按得住她。年幼的宫季扬遭她神志不清时打过数回,却一直事必躬亲地照顾她,最后他要领兵剿匪,不得已才亲自监工将春晖园的屋子改造一番,让她住了进去。
  屋子摆设都是按照宫夫人的喜好来的,可她发病时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认得,更遑论这些个装潢摆设。里头的东西换过一茬又一茬,直到宫夫人过世,宫季扬才将春晖园封存起来,不让任何人再进去。
  现在他将沈无青带进了他娘住过的地方,大有用这个牢笼将他也关一次的势头。宫夫人的事她都是听别人说的,可方才她去收拾春晖园的屋子,亲眼见到里头的摆设后,却忍不住对宫季扬说出了那番话。
  柳先生一个人住在里头,太可怕了。她边走边想,在路上撞见了齐深,也只面色苍白地微微颔首,绕过他便要走。
  齐深刚从别的地方赶回来,不明所以地叫住她:“杭杭,柳先生呢?将军呢?”
  杭杭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来看他。
  “在春晖园,我正要回去收拾东西,搬到那边去伺候先生。”
  齐深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朝杭杭来的方向前往春晖园,却遇到了站在院门外的另一个人。
  余墨白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看,听见他的脚步声,缓缓回头来看他。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也回来了?”齐深往里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瞧见,便拉着余墨白低声问,“杭杭说柳先生要搬到这儿来,怎么回事?”
  余墨白又将视线重新移到原本的位置,嘴角勾起一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声音里还带着些少年特有的清亮,此时却显得格外刺耳:“还能是怎么回事?内奸捉着了。”
  齐深在脑内设想了好些可能,可没想到竟是这样。他心知余墨白对宫季扬的心思,这番话不一定全是真的,可他同样知道,再给余墨白一个脑子,他也不敢空口白牙地污蔑柳易。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正要再问问事情原委,余墨白却又开口了。
  “齐大哥,你说,将军会怎么处置他?”
  他平时不会在背后这么说人,可不知怎的对柳易的态度总有些微妙。齐深扭头看他一眼,从他脸上看到了些嫉妒之色。
  他冷着脸叫道:“余墨白。”
  余墨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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