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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表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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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摇头,“我不用,我会跟我哥一样长得很高。”
“覃哥?”
“嗯。”
他问完了才发觉自己是明知故问。何肆是独生子,只有一个表哥,而且那个人他还见过。印象里那是一个身材颀长,连土气的校服都能穿得很好看的阳光少年,气质温文尔雅。
如果只是远看,欧阳会以为这是一个完美的人。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
又过了一段时间,欧阳从大人的口里知道,原来夜晚睡到一半突然身体抽痛的症状很常见,人们称之为“成长痛”。
升入五年级之后,他渐渐地感到无聊。有句老话说,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连狗都会嫌弃,不管是运动还是看书,似乎都无法缓解自己内心萌发的焦躁。课余时间他趴在课桌上发呆,头顶盘旋的风扇煽动的全是热风,吹得人头昏脑胀。他无聊到一个程度,竟然产生了个奇怪的想法,那就是——如果咻咻晃动的风扇突然从空中砸下来会怎么样?
又或者,如果上课上到一半,当老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的时候,突然教室的门被用力推开,门口站着几个外星人,点名指姓的要带他回外星,会怎么样?
前者当然没有实现,而后者在某种意义上应该也算是真实发生了。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午后,何肆的舅舅慌里慌张地推开门,叫何肆赶紧回家一趟。何肆就像是被外星人钦点的天选之子,一脸懵懂无知地埋头收拾书包,直到站在门口的男人压抑地吼道:“别收了,赶紧走。”他才踏着不稳的脚步云里雾里的往外走。
从那之后,他们很默契地不去谈论那天发生的事,并且欧阳认为何肆也没有什么变化,他依然很安静,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才比较热情。有时他还以为他在发呆,然而拍拍他的肩膀,他又会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朝自己露出温和的笑。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他叫住何肆,“放学别走,我带你去看个黄的。”
何肆没反应过来:“什么?”
“黄片。”他眨巴着眼睛,“大侠他爸收集了不少碟,听说还有外国的。”
何肆嗯了一声,他便觉得心情明快起来,转身就跑去跟大侠报名,“何小肆也去。”
盘踞在大侠座位旁边的几个男生纷纷抬起头,“他?”
“是啊。”欧阳道。
“他能去么?”有个男生低声道,“他妈不是才……”
他没说完,因为欧阳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的身高也在迅速地抽长,很快就比班上大部分男生都要高大。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刚才说话的那个男生,直到那男生低下头,有人在旁打圆场:“刚考完试,放松一下,何小肆也来吧,给他报名了啊。”
欧阳恢复笑脸,拍了拍那男生的肩,“好咧。”
结果片子没看完,大侠的老爸就回家了,把他们吓得连滚带爬,连鞋都没穿好,像见了鬼一样纷纷往外跑。然而在稀薄的夜色里跑了一阵之后,又有种彻头彻尾的刺激感袭上心头,欧阳不由得畅快地笑了几声,他用余光看见何肆站得远远的,也在笑,心里一阵松动,就像是缺水的土壤终于渗进了雨水。
“感觉好久没见着你笑了。”他的声音很轻。
何肆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刺不刺激?”
“刺激,跑这一下比看片子还刺激,”何肆的嘴角上挑,眼睛笑得弯成月牙,“走,吃烧烤去。”
又过了一年,何肆去了S市。而他也没闲着,从上初中开始追女孩子,打游戏,或者和朋友出去飙车。人慢慢长大之后,可以接触到更丰富、更深层的事物和玩法,以往盘桓在他心底的焦躁感逐渐消失,虽然夜晚睡觉偶尔还是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成长痛而不得动弹。
每当那时,他就会想起何肆的描述——就像被点穴了一样。万事万物因为自己片刻的僵硬而彻底静止,连时光都不再流淌。这是一个相当矛盾的说法,正是因为时光流淌,人才会成长,才会有所谓的成长痛。可是当每一个被细密痛感笼罩的时刻,他都会感到另外一种奇特的快意,时间一直在走,没人在原地停留。
上了初三,他真正体会到学习带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压力。仗着以往基础打得好,他就算浑水摸鱼也勉强过得去,现在被打回原形,他不得不断了游戏。确切说来,不是他自发地戒断,这事和晏尚覃有关。
他一直以为晏尚覃是个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完美得和人形成天然距离感的人。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很记仇,真令他大跌眼镜。
那是一个傍晚,他照例逃了晚自习,在网吧打游戏,没料到的是,班主任来网吧查房,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打算从后门逃跑。当时晏尚覃路过,看了他一眼,目光凝固在他脸上,“欧阳?”
“覃哥好。”他赶紧说。
“对了,以前何肆跟我说过,你带他看黄片?”晏尚覃的这句话一出口,就把他吓了一跳,这是要跟他寒暄么?
“那个,覃哥我先……”他咬牙,打算狂奔,却被晏尚覃拎住了衣领。
班主任正在缴获那些手无寸铁的学生,眼看离后门越来越近,他吓得脸都白了,低三下四的请求,“覃哥我错了,我就带他看过一次,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不说我都忘了,我……”
晏尚覃看着班主任忙活的身影,立即就明白了,露出一个幅度极小、但欧阳看得很清楚的笑容。在他看来,就算是魔鬼的笑容也不过如此。
“老师,这边。”他扬扬手,声音开朗,笑容清爽。
班主任惊讶道:“嗨呀,漏网之鱼!”
……这件事发生之后,欧阳便被严格管教,经过多番努力,好不容易考上了本地资质较好的高中。他渐渐地修身养性,交了一个女朋友,和她在一起长达三年时间。那是一段青涩稚拙又令人心动的回忆,两人为了理想中的大学而互相鼓励,高考结束后,他们去了不一样的大学,三年的感情正式画上句点。
即使到了现在,他们也还是朋友,只是很少再联系。他考上了长沙的大学,有了新的女朋友,由于美食诱惑太多,当何肆站在他跟前的时候,似乎一下子没认出来。
“欧阳……?”何肆努力辨认着他的脸。
“肆儿。”他立即上前,作出一个拥抱的准备动作,何肆立即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怎么长得越来越像沈腾了?”
“吃胖了,哈哈……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何肆有些失落,“啊,你已经吃过晚饭了啊。”
“没关系,我们走一走,唱个歌,马上就消食了,”他补充了一句,“在长沙也没什么好逛的,走路就是为了消食。现在去KTV吗?我给你介绍我大学同学,还有我女朋友。”
“好啊,”何肆跟在他身后,“新的?”
“对。”
“这么快。”
“谁像你啊,对了,给你介绍一个?是她的闺蜜,挺可爱的,好像就喜欢你这种长相的小男生,你从S市过来坐高铁也快……”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何肆嘴角抽搐,似乎是习惯了他的啰嗦。他当然能看出来,何肆的心情不太好,衣着打扮都很随意,肯定不是过来办正事的,更像是心血来潮才跑过来。
他们之间的默契从小学就形成了,所以他没怎么问,只是偶尔旁敲侧击,观察他的反应,再依据反应来调动气氛。
他们在KTV里点了不少烧烤,就像欧阳说的,在座的还有两三个关系好的同学,他着重介绍了自己的女朋友,那个女孩容貌艳丽,举止大方,一见到何肆就笑得很开心,侧头对欧阳耳语:“晓玲会喜欢他这种类型……”欧阳听了也笑,“我正想撮合他俩呢。”
何肆先是苦笑,后来也被这几个年轻人旁若无人的欢快气氛所感染,大家喝了不少啤酒,正是情绪高昂的时候,点了几首歌,大家在包厢里鬼哭狼嚎。
他看着何肆唱歌的模样,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长沙的初春又湿又冷,包厢里的暖气开得恰到好处,他满脸红光,看看左边的女友,再看看右边的兄弟,不禁感到心满意足的幸福。
不知是谁点了一首《情歌》,也许是点错了,出来的版本是陈珊妮的歌。这首歌应该很老了,连映在屏幕上的MV都是黑白色的,也可能是故意的做旧风格。他从没有听过这首歌,环顾四周,那个点歌的女生也讶异道:“啊,点错了,歌名是一样的……这首谁会唱?”
没人应声,正打算切歌的时候,坐在他右边的何肆忽然道:“我会。”
只见他站起身,拿过麦克风,又坐回原位,随着钢琴钝重的前奏响起,他不带任何表情地张口唱道:
我想你依然在我房间 再多疼我一遍再走
我想是情歌唱得太慎重 害你舍不得我
没有缠绵悱恻的场面 没有对白的你爱我
如果灯光再昏暗都无用 你眼泪为谁流
黑夜说思念让人简单 星星说月亮最寂寞
你是我一场好梦 明天一切好说
我想你依然在我房间 赖着我一直不肯走
我想是缘份哪里出差错 情歌才唱着不松口
……
原本包厢里为了搞怪,设置了灯光乱闪的模式,但何肆一开始唱这首歌,就有人默默去把灯光调暗了。
没人发出声音,只是沉默地听他唱。歌曲节奏简单,他的咬字也很清晰,配乐是单调的钢琴曲,如同最纯粹的心跳声般,钝重又流畅地舒缓而下。难能可贵的是,他把气音也唱出来了,并没有因为这是女声的KEY而艰难地攀上音符,而是声音很轻、轻得就像在喟叹一些随时光流逝而逐渐淡漠的东西,又或者他什么也没感慨,只是在认真地唱着歌。
他们渐渐地听得入迷了,由于简单而催生出的故事庞大的复杂感令人不由得去追溯自己记忆中掩埋的片段,又或者是他们什么都没想,只是因为夜深人困,便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也因此,没人注意到何肆在唱的时候,改了歌词,把所有的“情歌”都发成了前鼻音,变成了“覃哥”。还有就是,他把所有的“唱”都唱成了“叫”。
我想是覃哥叫得太慎重 害你舍不得我
我想是缘份哪里出差错 覃哥才叫着不松口
最早是欧阳先反应过来,他注意到何肆的肩头正在不断地耸动,声音也断断续续,他觉得有些不妙,按住何肆的手,“怎么了?”
曲终,何肆颓然地低下头,将手里的麦克风放在桌上,然后捂住了脸。
“不要看我。”他说。
“你怎么了……”欧阳就像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敌人揍了一拳似的,只感到莫名其妙,他嘴里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你怎么了?”一边慌乱地去抓何肆的手,不让他捂住自己的脸。
可是,当他终于看到何肆的脸,他感到心里一阵剧痛——何肆哭了,哭得满脸是泪。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不是还好好地在唱歌吗?怎么忽然就……
“何肆,肆儿,你看我,你看着我,别哭,没事的,没事的……”
他伸出手臂,想抱抱他,却被他摇头躲过。他显然也慌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何肆哭,从小到大,那么多年,他以为何肆已经足够坚强了,他没想到他也会哭。
尽管小声地安慰他,拍他的背,让他冷静,可是他根本收不住,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大。这种哭法他完全没见识过,就像是体内酝酿了太多水分,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排空才行。他从没见过人那么能哭,嚎啕大哭、痛哭流涕、哭得痛不欲生,就像是压抑了太久,那场迟来的爆发终于降临了似的。
总而言之,他从没见过人可以哭成那个样子。
何肆哭到身体无力,身体一直下坠,从沙发哭到了地上,最后靠在桌角继续哭。他的眼泪没有断过,晶莹的泪水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一颗颗琥珀。欧阳曾经听说过琥珀可以定格住时间,所以他想,何肆的眼泪也把自己的悲伤定格在这一刻,时光不再流淌,一切停留在这一刻——没有考大学,没有上高中,没有念初中,也没有读小学,一切往回翻页,没有经历过成长痛,没有失去的那个午后。最后回到最初的原始形态,那个落地哭啼的婴孩。
他对其他人说了抱歉,先送他们离开,然后回到包厢,等何肆哭累了,再小心地搀扶着他,一起往外走。
“你想去哪?”他问。
被室外的冷风一吹,脑子顿时清醒了半分。
“去湘江。”何肆答。
他们打车去了湘江。到达后,付钱的时候,何肆抢先一步掏出钱包,欧阳也懒得跟他抢,余光瞥见他钱包隔层里露出的一角,好奇道:“那是什么?邮票?”
何肆也看了看,“嗯,邮资信封。”
“你还有收集这个的兴趣?”
“是别人送的。”何肆拿回找的钱,从出租车走出来,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这一条就是湘江?人不多。”
“你看看都几点了,再说一直下雨,人少,平时挺多人的。”欧阳道。
何肆问:“那如果平时人多,想跳江自杀的那些人要怎么跳呢?”
欧阳正在喝水,差点被他的问题呛死,“咳……咳……”
“没事,我就问问,你肯定答不上来。”何肆帮他抚了抚后背,“其实S市也有类似的地方,叫红树林,不过下面都是海,听说也有跳海的,每年都有。我想其实要想死,怎么都能死成,只是人们还想从中争取最后一点意义,想在自己喜欢或是对自己而言有意义的地方死去,对吧?因为人活着的时候也在寻找意义,就连死了也在找。”
欧阳的气匀过来了,可是他的脑子还没跟上何肆的逻辑,什么自杀、什么意义……到底在说什么?
“你还好吧……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儿,跟我说说?”他看着何肆,问道。
“让我想想。”何肆说完,便跑到栏杆边上。
欧阳坐在休息椅上,眼睛也不眨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儿时的挚友。
三月初的春夜,在映射着璀璨灯光的岳麓山一侧,他看见儿时的挚友独自倚身攀附在江边掉漆的栏杆旁,微凉的江风吹乱了他稍长的头发,侧颜的剪影显得寂寥。他对自己苦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欧阳,我爱上了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欧阳忍不住笑了,并且感到浑身一阵轻松。他知道,这是属于何肆自己的“成长痛”,灯光辉映的脸,吹拂于面颊的风,空气中弥漫着树花的香味,组成这一切的事物只能很好地陪伴在何肆的身侧,无法代替他来承受这份过程。
而他……
“我可以。”欧阳忽然道。
何肆讶异地看着他。
“只要你说一声,我随时可以。”他的眼里闪着坚毅的微光,“虽然我不打女人,但我女朋友可以打她,说吧,她是不是一个渣女,令你伤透了心?你这么单纯的人,又没谈过恋爱,她居然能下得了手,你说,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不,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不想了解渣女,呕。你就直接告诉我,她叫什么,住哪里,我和我女朋友帮你去打她……”
何肆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笑得大半个身体都移到了栏杆外面,就像是一只短暂停歇在栏杆上的鸟,因为羽毛被雨水打湿而抖弄着身体。
“小心!”欧阳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掉下去会死的!”
何肆没应声,收敛了疯狂的笑意,然后从上往下,低头凝视这波光粼粼的江面,黑得就像搅不开的墨汁,偶尔映照着斑斓的光影,幽幽而过。
何肆望着江面,说了一句话,欧阳没听到,“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微微侧身,对欧阳说,“你先走吧,我坐在这里等人。”
欧阳已经适应了他的思路,“等人?”
“对。”
“那个渣女?”
“不对。”何肆无奈地笑,“我等我的表哥。”
“哦……”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原来是因为何肆今天没有提到表哥,以往他就会表哥、表哥的说个不停,今天倒是消停了。
“覃哥等会儿也过来?要给你们安排住宿吗?”
“不用,我们今晚就回去。”何肆想了想,“欧阳。”
听见何肆叫他,他立即应了一声。
何肆看着他,忽然伸手,给了一个拥抱。
“谢谢你。”他闷声道,“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嗯。”欧阳重重地点头。
“祝福我,好吗?”他抬起脸,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水雾,眼底深处却有光彩溢出。
祝福什么?欧阳想问,但又觉得没必要问。既然是永远的朋友,不管他想做什么,或是想要什么,他都会支持和祝福。
“加油,”欧阳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我祝福你。”
何肆道:“再见。”
欧阳挥挥手,离开了湘江。中途他回了一次头,看见何肆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着黑暗的江面,也许从他那个角度望去,还能见到江面微微沉浮的锦缎般流畅的灯火光明。也许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在检视自己内心的世界。
不管怎样,他都会在心里为他祈福。
与此同时,他又想到——真的会有人在这么美的地方自杀吗?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想起了柳宗元写的《再上湘江》:
好在湘江水,今朝又上来。
不知从此去,更遣几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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