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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人手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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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现在，睡觉。”李商水又突然不想说了。早上看任阳跟妹妹聊天，那么平常的一幕，可就是让他生出了一点羡慕。可将话题挑起，他又不想去想那些糟心的人和事破坏现在的氛围。
任阳吻上他的唇，含糊道：“好，你想说的时候就说。”
次日早起，任阳果然拉着李商水循着地图四处转悠，美其名曰采风。李商水发现任阳专挑僻静的小巷子走，巷子里住的都是寻常的当地人，时而能见到聚集在一起的老人，全都鸡皮鹤发的，让人有种踏错时空的错觉。
有时能遇见一个小茶馆，里面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年过中年的老板也不甚在意地坐在柜台后做着自己的事；或者能看见一个装潢清新的花店，年轻的店主围着亚麻围裙，忙前忙后地侍弄花草……这里的一切都很慢，像是书上说的岁月静好。
任阳说：“其实我的梦想就是有钱了，在这种安静的地方住着，不吵不闹的，与世无争。”
李商水沉思了一会儿，自己倒是没什么想法，从前唯一的梦想就是逃离那个地方，只要出来了就好。听任阳说还得等有钱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不觉发笑：“那得挣多少钱，才能够啊？”
他说着话，任阳拉了他一下，示意靠边，后面来了一辆电动车。李商水侧了一下脸，余光里看到一个女人，便没怎么在意。
那人骑车拐弯就不见了，片刻后却也又返了回来。李商水看清她的脸后，下意识地就想拉着任阳掉头。
“李商水？”那人是李商颖。
李商水停下脚步，看着她不说话。
任阳却说：“阿水，你们认识啊？”
李商水还是不动，他想不明白自己第一次出来玩，居然能碰到他不太想碰到的人。也是，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李商颖到底在哪个城市生活。
任阳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次，越看越觉得两人相貌中有相似的地方，想到一个可能，后背不禁出了一层汗——这是阿水的姐姐吧？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家长了？可是怎么感觉两人之间不太像一般的亲人呢。
“阿水，”他十分有眼色，“要不我先去前面转一转，你好了之后给我打电话。”说完又朝李商颖点了点头，后者也对他扯了扯嘴角。
李商水却说：“你就在这！”
任阳：“……”
好吧，那就努力降低存在感吧。
“你怎么在这儿？”姐弟俩同时发问，也同时一愣。
李商水很想平息下心情，矛盾地想让任阳离开，又想让他陪在自己身边。他咬了咬牙，说：“放假，我来这里玩两天，这是室友，任阳。”这应该是正常的对话吧？
任阳没奈何地又朝李商颖点头问好。
“这是我姐，李商颖。”他又跟任阳说。
任阳：“姐姐好！”
李商颖还是朝他扯了扯嘴角。
“你就住在这里吗？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李商水说。
“李商水，我跟你有仇吗？”李商颖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在异地跟弟弟偶遇，一般情况下都应该惊喜地抱在一起，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感情，但也不至于像仇人相见一样吧？
李商水嗫嚅了一下，看向任阳，没吭声。
“算了，你要不要来我家吃午饭？我是出来买菜的。”李商颖很大度地说。
任阳率先回答：“好啊好啊，我们正好不知道去哪里吃呢？那就麻烦姐姐了。”
李商水还是没说话，但也没有表示反对，算是默认。任阳心里松一口气，虽然之后李商水会跟他闹矛盾，但他现在真不想看着姐弟俩对立，何况这个姐姐看着不像是欺负弟弟的坏人。
李商颖这才笑了笑，说：“那你们先去我家等着，我买完菜就回来了。沿着这条巷子走，第一个路口左转，看清门牌号，37号就是我家。记住了吗？”
任阳点点头：“姐你先去吧。”
李商颖很不见外地骑车走了。
任阳看着消失的电动车，立马认怂：“阿水，你姐笑起来跟你一样好看，哈哈。”
李商水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那我们就先去她家门口等着了？”任阳小心翼翼地问。
李商水点头，跟在他身边往李商颖家走去。他跟她确实没仇，可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遇见，突然让任阳看到他们之间冷漠的关系，他一时无法接受，虽然他早有打算向任阳和盘托出自己的家庭情况。
再说，她家里有什么人还不一定呢。
“任阳，”李商水还是沉沉开口，“我和她不太亲，她一直不怎么回家，所以我才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家……情况比较特殊，我会跟你说的。”
任阳看左右无人，伸手抱了抱他，“阿水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我们又不是在演电视剧，没有恶婆婆会因为你的家庭，而甩给你一张□□，说赶紧离开我的宝贝儿子的。”
李商水配合他的冷笑话扯了扯嘴角：“那我宁愿你妈妈甩给我一张巨额□□，这样我就能把你甩了去过与世无争的好日子了。”
任阳笑：“就算把她儿子卖了，也卖不到这么多钱啊。真的，阿水，你不用在意，我会对你好的。”
“我会对你好的。”
李商水承认，他因为这句话差点想掉眼泪。
“我家的情况说来也很简单，父亲酗酒家暴，不过很少敢打我，十岁后就没打过了，小时候也有奶奶护着。”李商水发现，一旦说出口，再多不堪也变得无足轻重，“母亲弱智，现在不知下落。我奶奶很好，就是太老了，身体不好。李商颖，我姐，出来快十年了，很少回家，所以……”
任阳忍不住伸手握住李商水的手，这时候顾不上会不会被人看见了。
李商水任由他握着，笑了笑，说：“你看，就是这样。其实我挺理解李商颖的，家里不正常，父亲还重男轻女，不让她上学，让她嫁人，只能偷跑出来，如果是我，我可能会更偏激。”
任阳没有说话，只是拇指不停地摩挲着李商水的手背，让他知道他在听。其实一个人背负的苦难，另一人永远都无法感受到，除非亲身经历一次。而一个人选择倾诉，并非是想向对方寻求帮助，他只需要别人倾听。
有些事，真的是说出来就好了。
难的是，就怕说不出口。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李商颖租的房子是普通的民房，跟房东共用一个小院子，厨房卫生间倒是都有，只是比较狭窄，没有客厅，只有一间四方的卧室。卧室里很干净，东西虽多，但整整有条，也看得出来李商颖不是独居。
李商水和任阳进去站着，本来就不大的卧室就更显局促。李商颖不甚在意地给他们俩拿了两罐冰茶，让他们自便，反正屋里有电脑电视，自己则钻进厨房做饭去了。
李商水心情复杂地看着屋内摆设，没想到李商颖能在这里安个温馨的小家，他原以为她不是那种能随便安定下来的人。想来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在外打拼，应该也受了不少苦。而身为亲人的他，却是不够格的，本来，他们身为彼此的亲人，都不够格。
任阳坐在小桌前，长腿憋屈地伸在桌子底下，叹道：“我妹以后要是有你姐这样贤惠，我就不担心她嫁不出去了。”
李商水苦笑，那是你没见过她从前的样子。这话不便说，他也就默认任阳的话。
李商颖动作很快，四菜一汤上桌，色香味俱全，李商水又一次感到惊讶。
任阳乐呵呵地看着菜，差点没流口水，逛了大半天，他确实饿了。李商颖给他们盛好饭，任阳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还不忘耍嘴皮子奉承一句：“姐你真是人美手巧，谁娶了你真是有福气。”
李商水一愣，这个话题他们姐弟俩一直避而不谈，任阳这个棒槌却一语点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李商颖没什么反应，安静地吃自己的饭，任阳热脸贴冷屁/股，这会儿才知道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他看向李商水，李商水也只管慢吞吞地吃饭，不理会他。
任阳动作放慢，感觉着两人之间僵硬的氛围，方才还觉得喷香的饭菜，这会儿不知怎么的有点味同嚼蜡。他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又怕多说多错，于是也学着缄口不言了。
还是李商颖首先打破了沉默：“我结婚了。”
李商水受惊似的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随后了然地点点头，早就有了预感不是么。
“他也是个普通的工厂职工，今天加班不在家，不过可能你也不想看见他。”李商颖放下筷子，盯着面前的饭碗，平静地说，“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虽然不富有，却不会再有人天天打骂我。过年回家目的就是把我的户口独立出来，之后我们就去登记结婚了。”
任阳惊讶地听着，也停止了动筷子，犹豫着是不是该起身出去，让他们姐弟俩好好谈谈。他放下碗的动作却被李商水捕捉到了，李商水伸手在桌子底下摁住了他的腿，示意他别走。于是他只好继续坐着当个冷眼旁观者。
“不要怪我不跟你们说，我知道我们都不把彼此当回事儿。反正以后你走你的，我不会去干扰你。”李商颖抬眼看着李商水，“奶奶的生活，我肯定会管，我提过让她过来跟我住，可她不舍得离开老家，我也做不到去跟李立贵生活在一起，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还是会以奶奶为重。至于李立贵，我是不想管了，以后他要是病了缺钱，你可以找我，但我绝对不会回去。”
“你放心，”李商水咬了咬牙，“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就当我没来过。”
李商颖的这番话外人听着很有种冷酷的味道，李商水却知道这已经是李商颖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李商颖凄惨地笑了笑：“我们一家人天生命犯他人，我现在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已经很知足了。希望你好自为之，如果有能帮到的，你提了，我就尽量帮你。”
这怕是她这辈子在李商水面前说过的最软的话了。
李商水心里闷得难受，低声说：“好。谢谢你招待这顿饭，我回去了，再见。”
李商颖也不留，看着李商水拉着任阳出门，院门嘎吱作响，随后重新归于阒静无声，她挺着的肩终于垮了下来，将脸埋进双手，低声呜咽了起来。
她曾经渴望之极的亲情，怕是再也没有重新到来的可能了。
李商水拉着任阳沿着巷子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一把抱住任阳，半晌没有说话。任阳只觉得肩上有点湿，李商水哭了。
任阳任由他抱着，双手抚着他的背。虽然不太理解他们姐弟俩之间的做法，但他总是支持李商水的。
李商水松开任阳，问他：“你吃饱了么？再去找家店吃饭吧。”
任阳气得想笑：“怪我多嘴，连饭都没让阿水吃饱。”
“算了，不要提她了，我们俩之间现在仅剩下血缘上的关系，”李商水抬头抹了抹脸，满不在乎地说，“就是突然遇见她，突然知道她结婚，突然听她说那种话，有点受不了而已。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会影响到生活。”
任阳点头：“阿水说的对，但是你可不要再哭了。”
李商水一窘，抬脚走人，岔开话题说：“早上路过一家面馆，我看着很不错，我想去尝尝。”
任阳轻笑，李商水这也算是跟李商颖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这场偶遇，也就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回到学校，李商水还是照旧上课，兼职，顺便谈恋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又说不出哪里有了改变。
既然李商颖都能走出家庭阴影，重新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就没有理由再去斤斤计较于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给他带来的童年创伤了。而李立贵，也不过是个可怜的父亲，等到百年之后，不过黄土一抔，归于天地，犯不着为他操心。
五一假期一过，时间就过得快了起来，李商水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学习上，宪法论文果不其然地得到了宪法老师的表扬，而微电影的拍摄，他也只参与了一个镜头，还是一个坐在教室学习的镜头。他们小组拍了个文艺片，全片没有一句台词，只用各种典型的场景记录了他们这一年的生活，剪辑出来之后，在一众狗血爱情片里算得上一股清流，一致获得了班内好评。
至于任阳他们小组，则是一股泥石流，走的纯粹是搞笑风。讲的是闺蜜抢了女主的男朋友，女主遂与闺蜜反目成仇，后来闺蜜又被男朋友甩了，心情郁闷之下去旧馆借酒消愁，却与女主偶遇，双方喝得烂醉，互相吐槽，最终言归于好的故事。人物台词槽点密集，连音乐都配得让人不忍直视，片尾俩闺蜜和渣男以及渣男的男朋友在湖畔的相遇更是掀起了一个高/潮，全班同学笑得不能自已，也算是完美收官。
晚上高伟涛在宿舍评价任阳小组的电影，疑惑地说：“任阳阳，看了你的表演之后，我真觉得你有搞基的潜质。你一直藏着不给我们看的女朋友不会是男朋友吧？”
任阳扮演的就是那个渣男的男朋友，虽然只在片尾出现，且台词只有一句“亲爱的，我想去买面膜”，但演技炸裂，效果拔群，让人印象很深刻。
而高伟涛至今没见过任阳的女朋友，上次让李商水偷拍照片回来，李商水未能完成使命，只以他忘了拍，也不好意思拍为借口打发了高伟涛。所以他至今耿耿于怀，况且任阳平日里除了和李商水鬼混之外，并没见他出去陪过女朋友，可他却口口声声地“我老婆”，这不由得不让人产生怀疑。
高伟涛这一问，李商水和任阳同时愣住了，牛君子也半开玩笑似的说：“就算他有男朋友，怎么，你还想跟他抢？”
“滚犊子，”高伟涛骂道，“我好奇心得不到满足，还不准我瞎想想啊？”
“涛哥，”任阳语重心长地拉过椅子，掰过高伟涛的身子，让他面对自己，“不是不让你见，只是我老婆特害羞，说什么在我俩前途未定的情况下，不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怕人笑话。身为一个爱老婆的男人，你让我怎么办？”
高伟涛将信将疑：“你小子又满嘴跑火车了……”
“我发誓，”任阳以手指天，“不信你问阿水。”
“那阿水不也见过？”
李商水立马接话：“我只是远远看见了，并没有上去打招呼，而且我眼睛近视，看不清脸，但他真的有、有女朋友，也不是徐茹新。”
任阳听他跟着撒谎就想笑，好容易憋住，正色道：“听见没？这可是阿水说的，你不信我还不信他吗？”
李商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放心，总有一天会跟你坦白的。”
这句话的主语可能是任阳，可能是他自己，但总不会一直瞒着他们。
任阳呵呵称是，高伟涛便不再追究，立马伤感起来：“任阳这种货色都有女朋友死心塌地地跟，我为啥都找不到？这次跟夏青一个小组，本以为能套近乎，让她更加了解我，可她去当了女主角，净跟男主角玩……”
牛君子在旁边冷冷地说：“好了，别嚎了！做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你跟任阳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人家有颜值，会学习，还会画画，你会啥？就会窝在宿舍打游戏，长得五大三粗的，出去当保安人家都嫌弃你太丑。”
任阳听了哈哈直笑，李商水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高伟涛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牛君子，气道：“你……你胡说什么大实话？！”
李商水坐在桌前，看着日记本，听着他们在旁边神侃，竟然觉得有点温馨。回首这将近一年的光阴，看似平淡无奇，却真的经历了很多事情。他到达这个城市的第一天望着夕阳，心里只有无尽的怅惘，而今竟然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明之感。在这里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都足以好好地写进日记本珍藏，待到多年之后翻开重看，他就会明白，所谓的家不是一座城市，不是一所房子，而是一种不论在何方流浪，都有人等你，懂你的归属感。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
哈哈哈还有一点，毕竟还没写到奶奶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期末考试前一周，李商水去苏越家给苏冕补习后，苏越竟然首先提出放他假，等考完试再过来给苏冕上课。李商水感激不尽，虽然他自觉能够兼顾两头，但还是为苏越一家的贴心感动。
“另外，”苏越问他，“你暑假有什么打算么？”
李商水摇头，他是有留校的打算，但还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工作打发一整个暑假。
“那这样吧，苏冕这边你还按照现在的时间过来给她上课，”苏越拿出手机给李商水发了条消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有个朋友在那儿开了间咖啡厅，我就是去他那儿拿东西才把苏冕丢在门口的，这是他电话，他叫赵昭。前段时间去他那儿玩，他提了一茬店里缺人的话。你要是不嫌弃，给他打电话，问他还要不要人，我一会儿也跟他打声招呼。”
“可以吗？”李商水有些犹豫，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走后门的这一天。
“不是什么大事，暑假是学生打工的集中时间，他总是要招人的，”楼禹说，“人要是够了，就算我们面子再大，他也不会再录用你的，放心。”
苏越笑：“要不你就在我们家陪苏冕得了，吃住在一起，也省得我们给她送去各种兴趣班，这孩子不爱出门。”
“这样商水就没时间跟男朋友约会了，你可不能做棒打鸳鸯的事。”楼禹笑道。
李商水习惯了他们不时将“男朋友”的字眼拿出来遛一遛，起初他还害羞，现在完全不当回事，“怕就怕小冕跟我待久了就开始讨厌我，那就吃力不讨好了。”
苏冕听了，只说：“喜欢。”
李商水笑笑，跟苏冕接触久了，就越发现她的某些想法跟自己有相似之处，而她也很喜欢跟自己说心事。久而久之，李商水真的将她视为亲妹妹看待。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是家中老大，那不论是有了弟弟还是妹妹，他都会好好保护他，父母给不了的爱他给，奶奶顾及不到的，他会事事照看。不会让他感到哪怕一点不幸福。
可惜，没有如果。
李商水回去后，找了个合适的时间给咖啡老板赵昭打了电话，对方听他报上姓名就直接让他放假后再给他电话，好确认到店入职时间。李商水看事情进展这么顺利，不由松了口气。
可是任阳那边却不好交代。任阳要回老家给朋友办的补习班打下手，劝过李商水很多次，让他跟他一起过去住他们家，两人一起在补习班里上课。李商水不想劳烦他的朋友，更不敢去见他的家人，就一直拖着没答应。
跟任阳说了之后，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说：“那我一个月过来找你几次总可以吧？不然太难熬了，见不到你的话。”
李商水点头：“我要是有时间，也会去找你的。”
“你不留点时间回老家看奶奶？你要是回去就提前跟我说，我要跟你一起。”
李商水想了想，说：“那要等到8月底，在家待到开学。你要是不嫌弃，那就来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考完试后，李商水在咖啡厅上了几天班，还没记住所有咖啡的名字，就在一天下午接到李立贵的电话——奶奶病危，让他赶紧回家。
听完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冷静，跟赵昭和苏越都请了假，回到宿舍塞了两件衣服到包里，就一脸漠然地往汽车站走。买票时被告知今天已经没有班车了，需得等到明天早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又拿着包回到学校。
除了留校考研的学生，学校基本上已经空了下来。李商水失神落魄地在学校游荡，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气温丝毫不因为黄昏的即将降临而有所下降，可他却不觉得热。习惯性地往图书馆走，到跟前才发现今天不是开馆日，他索性在旧馆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右边树林里有工人在修剪花木，看他一直坐在那里，还以为是等图书馆开门的，那人好心提醒他：“小伙子，今天图书馆不开门，后天才开，还要来早点，不然他们都下班了。”
李商水循声抬头看去，愣了半晌才发现那工人是跟自己说话，想开口说谢谢，却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他只能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83岁，活到这个岁数是种什么体验呢？活到这个岁数，依然看不到希望，依然要为后人操心劳累，又是什么体验呢？李商水不知道，他从来没问过。
奶奶活到这个岁数，如果就此作古，也能算是寿终正寝，适得其所。可奶奶遭过那么多罪，如此高龄还要下地干活，如果她晚年能不这么操劳，是不是能活得更久点？如果他能早一点自食其力，早一点赚到更多的钱，让奶奶享福，奶奶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
李商水常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奶奶。可奶奶也常说，如果不是他们姐弟俩，自己儿子又这么不争气，她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想法，因为活着没有意思。
他回到宿舍，钻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就翻身上了床。仰面躺着看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他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夜色降临，宿舍一片漆黑，他才动了动，伸手摸索着任阳的床铺，那边没有人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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