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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雪成烬-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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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说话之间,冷汐昀仿佛看见黑暗里有一只手向她招了招,她当即迅速起身,飘步上前,在千梵软榻前一尺外站定。
就觉那双温润冰凉的手无声地揽住她双肩,附耳轻声交待了一句什么。
冷汐昀神色顿变。却听耳畔那个声音意味深长地叮嘱道:“汐昀,这可是你晋升木曜使以来的第一项任务,千万莫要令本座失望啊。”
骤然自梦魇中惊醒,冷汐昀睁开双眼,却见窗外已是一片通明——这一觉,竟是睡到了晌午。
终于脱离了那个冰冷阴暗的密室,今日,她终于能够离开这座阴森诡异的、被日月神教弟子们尊奉的“圣山”,去山下透一口气。
也就是在今日,那个喜怒莫测的教主,便要当着神宫里数万弟子,宣布册封她为木曜使的决定。
然而,这个显赫的身份,却无法给她带来半分荣耀与喜悦。此时的她,满心满脑思虑的,尽是对那漠不可知的未来的无限迷惘。
就快要与那个人重逢了……呵,不知不觉间呢,在这个飘摇无依的乱世里,那个人,竟已成为她唯一可以暂时指靠与信托的明火了。
梳洗毕后,她推开寝宫的门,迈出门槛。在毗渊山巅煌煌的日色中,她微微眯起了双眼——
三声钟声隆隆而起,如自九霄云外传来,空灵寥远,余音久久不绝。
——那是召令全宫上下弟子集合的昆吾钟声。自她入住大光明宫后,这是她第三次听见昆吾钟响。
她徐徐步下殿外的石阶,就见两名身着白袍的女官无声地上前,交掌于胸口,对她躬身行礼道:“请木曜大人更衣面见教主。”
她垂眸望去,便见一袭崭新的瓷青色广绣长袍呈托于两名女官掌间的托盒内,上面以银线暗绣着繁复华丽的藻饰。
冷汐昀微微颔首道:“有劳两位姐姐了。”
迎着正午微凉的山风,她将双臂平平舒展开,一名女官当即抖开那袭衣袍,为冷汐昀服帖地披起,另一名女官上前,仔细地为她系上长长的绶带。
绯衣女子任由两名女官摆弄自己的身体,目光遥望向远方的山巅,恍惚只觉天际那盘日轮明丽而炫目,刺得她眼睛微微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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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奔行,掀起一阵阵尘土飞扬,嘚嘚之声从车窗外传来,已经连续响了多日。
这是华襄国遣往锦西城的车队。一路马不停蹄的口哨声里,禁凌叶终日坐在车内,阖目养神。
她当然并未真正睡去,越接近锦西城,心中的那一丝清明便越发的清晰。
锦西城,是公子储月的管辖之地。这个与她相知了十多年却从未谋面的人,今番,终于是将要见到了吧?
平素终日相伴于她身侧的、那只名为赤尾的小鸟,已有多日未见了,却在昨夜,突然飞入了她半开着的窗内。
那一刻,她悬了多日的心骤然放了下来。
在这世上,非亲非故、却能够让你全身心去信任的人,也许只有那么寥寥可数的几个而已。而锦西城的主人——公子储月,之于禁凌叶,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若是此次,华襄国使者带她去往的是别的什么城市,她心中或许尚会焦虑不安,然而,当得知他们一路前往的最终目的地便是离国的锦西城后,她蓦然觉得,已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这一路上她便再未睡好。只因,她在默默等待——等待着,华襄国的车队驶入锦西城、等待着储月获悉他们的行踪。
是夜无眠。
外面长街上“笃——咣咣”的锣梆声响起,已过了三更天。禁凌叶静静躺在床上,默然望着窗外夜色,心里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夜,车队已至离国边境的樊城,约在明日正午,便可抵达锦西了。
无人的夜晚,禁凌叶轻轻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执著入眠,径自披衣起身,剪亮了灯台上的那盏十五连枝錾刻莲纹鎏金铜灯。她独自在窗前坐下,在灯光下轻轻抚摩着掌间那些细密繁乱的纹路,
69、十四 会盟(上) 。。。
目光惝恍迷离。
她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浪费了多少时间、不知道禁凌雪此刻究竟是否尚未醒转、也不知道被老鬼灵重伤后的封无痕,此刻又是否平安。
微弱的灯焰在从窗隙间吹入的夜风下明昧摇曳,掌中那细繁的纹路,仿佛久远以前封存于心湖深处的、那纤纤缕缕的秘密,在明灭的光影之间,漾开了一圈圈细碎的波纹,将湖底的一切映照得若隐若现……
禁凌叶轻颦翠眉,缓缓抬起脸——面前那扇黑黝黝的窗口,宛如一只深不见底的眼睛,带着莫测的光芒,盯着她此时每一个微妙变幻的神情。
寂静里,忽听得门帘响动,有人在外低声说道:“请公主更衣!”
禁凌叶惕然一惊。在灯光下看去,那门外的人影俨然是个侍女装扮的女子。然而,听得他说话,竟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莫非……她心念疾动间,脱口而出:“你是什么人?”
就听那人再度催促道:“时间紧迫,请公主莫再犹疑了……在下藏虹,奉城主之命,救公主出去。”
听得此言,禁凌叶心头蓦地一松,当即轻轻吸了口气,推门而出。
在月色下仔细看去,对面那人虽然眉目清逸,然而身形却比普通侍女高了许多,且衣领下有若隐若现的喉结,果然是个年轻俊秀的男子。
此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混进华襄国车队来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人竟然妆扮成了随行的侍女,在她身边跟随了数日而未被察觉!
城主?是的,在整个离国之内,除非储月公子的部署,否则,还有谁能有如此的能耐,在华襄国使者的车队里蛰伏多日?
见到禁凌叶欣喜的脸色,那名叫藏虹之人却未多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套侍从的衣服与靴袜,面色沉凝如水:“请公主赶快更衣。”
禁凌叶一怔,旋即返过神来,接过他手里那套衣服,关上门匆匆换过后,便跟随着藏虹,一路分花拂柳,步出驿馆。
一路走去,她发现门外所有守卫与侍女竟都已被人点了昏睡穴,歪歪斜斜地倒了一地。而他二人提运轻功,一先一后地越出驿馆的围墙,悄无声息。
天际一轮皓月当空,缕缕皎淡的月华从夜空里垂泻而下,西方那座不夜之城在月夜中看去,宛如醉卧于大地的、一颗辉彩流光的硕大宝珠。
被华襄国拘禁了这段漫长时日的北靖国华翎公主禁凌叶,此夜终于得以逃离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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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70、十四 会盟(中) 。。。
天禧六年六月廿五,离国锦西城。
这座位处边境的城市,是天下最为自由繁华之地,由有“乱世第一名公子”之称的储月管理和经营多年。传言锦西城富可敌国,故表面上锦西城虽依然是离国属地,然而实质上已经脱离了离国的统治范畴。
一个月前,华襄国向离国、彝国发出请帖,相邀前往锦西城会云楼,共商天下大事——论及国力,此三国在苍华大陆可算是形成三足鼎力之势,而其所谓的“大事”,自然不言而喻。
华襄国此次派遣文臣沐柏延前往锦西赴会,一路随行的,还有浮国的嘉仁皇子。
车驾才至会云楼,便有从者收拾鞍马,事无巨细,一应打点妥当。
“这锦西城,确实不可小觑啊。”沐柏延轻捋着一绺花白的胡须,用钦赞的目光端详着楼檐上悬挂的牌匾,“好一个‘风云际会’!笔力遒劲又不失变化,这背后的气魄,更是难能可贵了。”
嘉仁微笑着颔首,然那笑意之下,却似乎藏着几分道不明的落寞。
察觉到他的失神,沐柏延径自捋须笑道:“殿下这一招用得真是妙啊——谎称我华襄国已取得修罗令,借机会邀三国于此定立盟约,倘若能够说服离国与彝国相信我国的诚意、盟约从而达成,便大可以‘清君侧’之名,先诛小国、后覆大胤……如此一来,我三国都可瓜分到一杯甜羹。只是,这修罗令于今怕是尚在彝国国主卡索尔手里,而他要是质问起来……”
说话间,一行人已至阁间。嘉仁当先揽衣坐下,将双拐放置一旁,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才道:“于今宣称修罗令已为华国主所得,出于探究的心理,卡索尔必会派遣使者来此查看,届时……呵,彝国若是抱有争夺天下之心,定然也会有结盟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迟迟未做下决定而已。此番借修罗令之名会盟于锦西,不过是为图各自私心,而找个堂皇些的借口罢了。”
沐柏延点头称是:“殿下果真英明睿智,怪不得深得贵国天皇信任。”
嘉仁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早已更换宗籍,如今不过是个外臣而已。这‘殿下’二字,实则不敢当。”
“殿下过谦了。以殿下之能,他日掌管浮国,自然绰绰有余。”沐柏延语声略顿,忽地凑近嘉仁耳旁,轻语,“若是殿下有心,敝国国主自当从旁协助,以助殿下成就大业。”
然而,嘉仁听言后,只是不动声色地饮着茶水,一脸漠然道:“沐大人说笑了,我只想尽心辅佐父亲——他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
沐柏延亦不再深究他这番话的真伪,缓声叹息道:“殿下至仁至孝,是我方才失言了。”他随即转过话题道:“那么,那位北靖国的公主……”
一听此言,嘉仁脸色顿变。继而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
这次的锦西会盟,除却隐在暗处的浮国外,原是有四个国家参与的。那日他提出结盟之际,禁凌叶恰也在场,却只是冷眼望着他,未发一言。
“原来殿下的仁慈厚爱都是假的。与其大国相侵,不如先诛小国,待时整个天下都将卷入战争的烽烟浪潮中,这才是你乐于见到的结果吧?而你浮国远在海外,自然不会被战事殃及,你大可隔岸观火——眼睁睁看着这片大陆战火纷飞而事不关己、甚至暗自高兴吧?”
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后便再不愿与他相见一面,即便是同来锦西的路上,二人间都不曾说过只字片语——甚至直至昨夜,在锦西城郊住宿之时,她突然失去了踪影。
念及于此,嘉仁不禁微微蹙眉道:“此次盟约若一旦达成,北靖国的力量根本不足为惧,而战事一起,最先受到战火波及的,则必然包括北靖国。华翎公主的伙食里都下了药,又有人暗中看守,到达锦西的第一天,她便这样毫无预兆地突然失了踪,这的确匪夷所思至极。而在这锦西城中,有如此能力之人,怕也只有一个了。”
沐柏延沉吟道:“莫非殿下指的是,这座锦西城的主人——储月公子?”
嘉仁淡淡颔首道:“虽然在下从未听闻过他们早已相识的传言,但这的确已是目下最大的可能了。”(此段剧情详见“星寂”系列之二《钧天九华》)
他昨夜整宿未眠,暗中派人四处找寻她,却未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此刻他口吻虽依旧平淡,然而心下却已是焦急万分。
沐柏延的语气中亦透出一丝隐忧,“锦西城是储月公子的地头,若是此人也掺和进来……殿下,我们此次会盟之事,还能否顺利进行?”
嘉仁淡然道:“我既然选择了这个地方,自然是已料定不会有任何差池的。储月公子谋略有余、而雄心不足——他的心思,不在权利之上。”
沐柏延依然有些犹疑:“可是,听说他与离国刚即位的国君襄绎,乃是总角挚交。若是再加上襄绎的野心与城府……对我们,可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啊。”
“就算有威胁,那也是多年之后的事了。既然储月公子是襄绎国主的朋友,那么,此次便定然不会对我三国会盟有何阻力了。”嘉仁嘴角忽地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苦笑,一字一句地低语,“听闻近来,这对总角挚交间产生了一点分歧……呵呵,看来在这乱世之中,果然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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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方破晓,嘉仁便前往拜访公子储月。
他在阶下敲了敲门,当即便有人入内传禀。
那看门人旋去即返,躬身在前为嘉仁引路。
嘉仁扳动轮椅扶手,在那看门人的引领下,穿过重重回廊与庭院,徐徐来至储月公子的寝居外。那看门人立即退立屋外,拱手引请嘉仁进屋。
嘉仁轻轻推开那扇香坞檀门,就见储月公子的寝居内帘幕低垂,层层帘幕之后,隐约可见一抹皎洁的白影斜卧于榻间。
储月似是身体不适,淡然的声音里透着几许飘忽和疏离之意,“得闻浮国嘉仁皇子殿下亲自来访,在下自是不胜荣幸。然则近日抱病在身,不宜面见,还望殿下见谅。”
嘉仁摇头微笑道:“公子多虑了。嘉仁此番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储月道:“殿下但说无妨。”
嘉仁目视着屋内飘动的层层白色帷幕,心中颇有些忐忑——若是此回他判断有误,储月与襄绎的关系并未如传言中一般产生芥蒂的话,他此言一出,便不啻是将自己推到悬崖边上了。
但是,事已至此……
心中虽是百念纷杂,嘉仁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肃容道:“华襄国、离国与彝国的会盟之事,想来公子业已有所耳闻。这三国名曰会盟,实际上谁都没有诚意,彼此间处处提防。唯今,只需有人在其中稍做点手脚,这结盟之事便可轻易破裂,届时,大国之间首先将会兵刃相向,而多数小国便可逃离战火的荼毒了。”
闻听此言,帘幕后的人似乎有些诧异:“可是我好像听说,提出今次会盟之策的人,就是嘉仁殿下您啊。”
嘉仁先是一怔,旋而叹了口气,淡淡道:“身处于乱世之中,谁都是身不由己。嘉仁虽无经纶天下之心,然却不愿见到朋友与这乱世里的多数人家破人亡……唯此而已。”说到这里,他掩袖低咳了几声。
待咳嗽平复后,他缓缓抬起双眸,目光深深,似是穿透了那层层帘幕,落在对面那个浊世佳公子的身上。他一字一句道:“倘若储月公子也同在下一般,有这份忧民之心的话,定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吧?”
就听储月终于释然轻笑道:“不瞒殿下,昨日也有个朋友对我提出了与殿下类似的建议,而我,也已经应允她了。”
嘉仁闻言蓦地一震,眸中神光瞬息千变。
但听那病中的公子缓声道:“说起来,她与殿下也有过数面之缘……殿下昨夜还曾派人找寻过她的下落呢。不过她性子顽劣,怕是会多番冲撞于那些权贵之辈,是以,不如就让她继续留在我这里吧。”
嘉仁沉默了一刻,继而颔首致谢道:“既是如此……那么,多谢公子了。”
他心知已无法再探听到关于她的更多消息。储月的这番话,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已。
只是……她真的,已对自己厌恶至此了吗?甚至,不愿再现身相见一面?
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苦涩,嘉仁不愿在此多作停留,当即揖礼告辞,扳动轮椅扶手,转身退出了这间屋舍。
待他足声远去后,帘幕后的白玉八仙屏风后,一剪娉婷的青影缓步而出。那女子身形清窈,隐于阴影中的秀眉间凝郁着一抹叹息之色。但听她自语般喃喃道:“看来,我当真是怪错他了。”
********************
六月廿七,沐柏延与嘉仁如时在会云楼二楼的雅间会集,等待离国与彝国派来的使臣。
离国此趟派出的张察乃是著名的外交使臣,凡是由他出使的谈判,离国几乎从无失利。
沐柏延选了张靠窗的座椅坐下,垂目望着远方那隐隐扬起的尘土,蹙眉道:“这个张察,我倒是见过的。此人口舌虽然犀利,但却并不难应付。就是不知,这趟彝国派来的使臣又是谁——卡索尔的势力几乎从未涉足过中陆,究其国力,也难探出虚实啊。”
此刻的嘉仁皇子轻袍缓带,快履华冠,一身的雍容清贵之气。清晨的风从窗外吹来,微微拂过他的长发,带来丝丝凉意。他迎风理了理长发,声音平缓而淡漠:“彝国这位少年国主,年纪不过十八,便单凭一己之力,发动宫廷政变、篡夺王位,手腕不可谓不强、城府不可谓不深、心机不可谓不毒。”他顿了顿,微微锁紧了眉道:“光凭卡索尔一人,尚不算可怕。怕就怕,在这位少年君主的背后,还有其它的势力在暗中襄助呢。”
正说话间,就听车道上传来辚辚辘辘的车轮声。二人顿时停下谈话,抬眸望去,便见一列车队正朝着这个方向徐徐驶近。
百余人的车队,在这座苍华大陆最为繁华的城市的车道上,也并不显得何等拥挤。车驾虽是一律从简,然而却隐隐然透着某种不可逼犯的威仪霸气。领队的马车前,那面绣绘着螭龙图腾的幡旗正逆风高翔——往来路人一望即知,那是离国的车队。
见此架势,嘉仁不禁淡淡笑道:“深藏而不露,这便是襄绎的作风。所谓的上行下效——沐大人,看来华襄国的竞争对手,都十分了得呢。”
沐柏延看着身边这个面露微笑的浮国皇室少年,老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尴尬。
嘉仁却不露声色,缓缓又道:“不过,贵国的桓领学宫人才济济,公孙先生又是那般德才兼备之人……这天下未来的局势,还很难料定啊。”
沐柏延略松了一口气,忙赔笑道:“是啊,得蒙殿下襄助,我们的胜算的确是又多了几分。”
嘉仁却没有答话,只是微微仰起了脸,遥望着远天——天际云层起伏离合,瞬息变幻,一如他眸子里的神色。
沐柏延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无垠高远的苍穹——然,那云层的诡谲变数,以他一介凡夫俗子的肉眼,又怎能看得透彻?
他又岂能知晓,日后主导这个乱世进程的,并非人力、也并非神力,而是……那“非人”的力量。
他们不为名利、不为财富、更加不为苍生,指引他们行进的,是鲜血书成的誓言、是命运的传承、是黄泉底下日日哀号的族人的亡魂的召唤。
而人族的鲜血,终将沦为他们的祭品。
然此刻,那些蕴蓄着强大力量的传承者们,依然徘徊在道德、恩义与非己所愿的宿命之间,两难地挣扎着,踌躇不前。
然而,命运的步伐,却是那般的坚定不移,无从选择、无可躲避。
他们只可祭献,不可……逃避。
不知思绪飘移去了何处,嘉仁轻轻叹了口气。再度抬起目光之际,就见马车上的人已缓步迈入了会云楼的大门。
须臾间,那一行人已至二楼雅间。但见张察容色沉静,目光如炬,一望而知是个睿决练达之人。
双方相互寒暄了几句,也算是行过了见面之礼。
张察揽衣落座后,目望对面的浮国皇子,微微一笑,道:“在下早闻嘉仁皇子远道渡海而来,本还以为只是个传闻,今日何其有幸,竟能当真一睹殿下真容——果然是天人之姿,温雅绝世。”
嘉仁心知他话中有话,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自己一路轻车简行,而离国竟然也能闻获风声,可见其耳目众多,不可小觑。
他当即揖手回礼道:“张大人过奖了。在下从小便仰慕中陆文化,自幼耳濡目染,早已心存向往,今日有幸游览此地名山胜川,实令在下豁开眼界、心胸畅然。”
他说话之际,沐柏延望了一眼楼下已恢复寂静的街道,微微蹙眉嘀咕道:“这彝国的使臣,怎么还迟迟未到?”
眼下已然过了约定的时辰,彝国的来使却还迟迟未至,他本就对此次的会盟抱存怀疑,此刻更是暗暗担忧不已。
嘉仁却是淡然道:“我们再等等吧。”
张察也望了一眼楼下空寂的街道,微微冷笑道:“这位少年国主该不会是不敢派人了来吧?这真正的修罗令,此时可正是在他手上呢。”
嘉仁微然一笑,道:“倘若他心胸当真是这般狭小,这乱世之中,怕便就此少了一方霸主。”
张察冷哼一声:“如今的年轻人都心浮气傲,实则才干平平。殿下想来也是高估了他,我看此人眼下还不知抱着他的修罗令,躲在什么地方做着缩头乌龟呢。”
他此语明是针对卡索尔,实则亦是针对嘉仁。
嘉仁却仿如未闻一般,目光微微抬起,沉静地凝望着楼下不远处的一株古树。
便在他的眼神掠过树梢之际,就见一抹鹅黄色的倩影从树杈间盈盈跃下,一个甜润的女音随之清晰地传入了在座每个人的耳里——
“都说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原来老
70、十四 会盟(中) 。。。
人家说的话也是这般难听,跟乌鸦叫似的,吵得本姑娘都睡不着觉!”
说话之际,那个黄衫少女已翩然转了个身,回过头来,远远望着楼上的一座人,圆润的小脸上笑意盈然。
但看那少女雪肤如玉,嫣然皓齿,眸子里似是藏了一潭清水,紫波潋滟,顾盼流华——那个少女的眸色,竟与嘉仁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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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十四 会盟(下) 。。。
在座诸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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